第六章
「我已經說,叫你別過來了。」鳳箏仰高下顎,恨恨地瞪着他,腳步卻不爭氣地往沒被王遠慮手臂檔住的那一側挪動。
咚!王遠慮的左手瞬間搭上另一邊的牆,牢牢鎖住她的去路。
「……你到底想怎樣?」鳳箏口吻忿忿,她被他困在兩臂之間,而且距離還這麼近,近到她能清楚聞到他身上的古龍水味,還能清晰看見他深幽長眸上撮動的漂亮眼睫。
他長得英俊,她知道,可她現在才沒空管他是圓是扁。
她目光不自覺地往他的雙手處飄移,唯恐她輕舉妄動的眼神輕易透露出她的顧忌與驚懼。
「想怎樣?」王遠慮笑了。他笑起來時,右頰現出酒窩,在他平時看來很具威嚴的領導人臉龐上增添了些許孩子氣。
「我表達得還不夠清楚嗎?鳳家五姑娘,跟我走,立刻。」
「哼。」不論是言語或是動作,他都表示得很清楚,她只是……不甘心,很不甘心!
「走就走,誰怕你啊?八寶,去開車。」鳳箏心不甘情不願地瞪着王遠慮,可恨地發現他唇邊揚起一抹勝利刺眼的笑花。
誰怕他?那還用說,不就是她嗎?
不過算了,走一趟又怎樣?她可是大名鼎鼎的鳳五,她才不相信區區一隻鬼和王遠慮能奈她何!
他們走着瞧!
究竟是怎樣的孽障,她/他才會跟這個奸商/神棍,坐在同一部車上呢?
今早,王遠慮是由司機開車載他到鳳箏住所,照理來說,他原車前往台北天空塔的工程預定地即可。
可他為了防止鳳箏中途變卦,也擔心讓八寶開車,不知會將車開到哪裏去,所以堅持搭鳳箏的車同行,還堅持要親自坐在駕駛座上。
哼,他一定是怕她偷跑,小人之心。
鳳箏坐在後座,面色不善,內心對王遠慮腹誹連連;而八寶為了保護鳳箏,犧牲小我,自願坐在副駕駛座,還小心翼翼地盯着王遠慮,唯恐他觸碰到鳳箏。
可對王遠慮而言,鳳箏與八寶這對主從才是真正的小人之心。他在開車耶,有哪個駕駛人會特地回身去碰後座乘客?八寶也防他防得太明顯。
不對,他們不只是小人之心,說他們是神經病也不為過吧?
仔細想想,鳳箏這人從上到下、從裏到外都怪透了,不論是住在古味極濃的老屋宅,或是總愛穿旗袍的打扮,以及說碰到他就會看到鬼的舉止,還有……
王遠慮趁着停紅燈的空檔,盯着後視鏡中不停拿着圓扇扇風的鳳箏,再偏眸瞄了一眼車內溫度,越瞧她越詭異。
二十三度,是很熱嗎?
「你既然這麼怕熱,為什麼老愛穿旗袍?老拿扇子扇風,手不酸嗎?」旗袍雖是無袖,但那個將脖子包覆得緊緊的立領看來分明很不透風。王遠慮納悶。
「我才想問你,這麼熱的天,你穿三件式西裝是有病嗎?」鳳箏答得飛快,看都不看王遠慮一眼,完全沒給他好臉色。
「你現在是仗着你坐在後座,我又在開車,摸不到你,所以才這麼囂張的吧?沒關係,你繼續拿喬,請便。」王遠慮沒被她激怒,反而興味十足地瞧了後視鏡一眼,涼淡看好戲的口吻聽來反而更令人生氣。
「誰拿喬了?分明就是你先來找我吵架的。」她發誓,她有一天一定要將王遠慮大卸八塊!鳳箏將額前劉海吹開,真是快被王遠慮徹底惹毛。
對啦對啦!她就是怕他,所以才不願坐副駕駛座的,怎樣?!
「再說,你既然看我這麼不順眼,何必要找我來?我又不保證能解決你的問題。」眼不見為凈,他幹麼親自來逮她?
「死馬當活馬醫,再拖下去,天空塔就開不了工了。」號誌燈變換了燈號,王遠慮言簡意賅地回答,在後視鏡中和她對望一眼,轉動方向盤,繼續前行。
「開不了工就別開啊,你幹麼這麼堅持?不就少賺幾個錢嗎?不對,你早就不缺錢……我知道了,你是怕丟臉對不對?」台北天空塔的新聞那麼多,廣告那麼大,鳳箏恍然大悟。
「你才怕丟臉。」井底之蛙,王遠慮橫她一眼,要是這麼簡單就好了。
「我哪裏怕丟臉?我臉皮最厚了。」鳳箏繼續搨風,回答得不痛不癢,完全沒留意到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八寶偷偷竊笑了起來。
雖然這麼說對五姑娘有點抱歉,但他真心覺得五姑娘和王先生的互動很好笑啊,好像兩個小孩在吵架。
「跟臉皮厚薄沒有關係,我有我的企業責任,台北天空塔會帶來很多周邊效益。」王遠慮心慈地為井底之蛙解釋。
周邊效益?還不就是為了錢嗎?
「你乾脆說國內GDP會因為你完成計劃而上升好了。」青蛙翻白眼。
「確實會。」王遠慮點頭點得很乾脆。
「真是夠了。」這自我感覺良好的自大鬼究竟是哪來的啊?鳳箏懶得理王遠慮,索性將眼睛閉上。
奇怪,為什麼她今天總覺得好累?
不,正確地說,自從昨天見到那個綠色女鬼之後,她就一直感到精神不濟、腳步虛浮,好像怎麼睡也睡不飽。
她向來是個健康寶寶,昨日感到事有蹊蹺,還特地跑進書房翻閱母親和太奶奶留下來的鳳家手記。可是,無論她從前瞧到后,或從后查到前,都沒有相關記載,母親與太奶奶她們即便連除厄都沒有這種癥狀。
真詭異,莫非王遠慮不只能令她見鬼,還會從她身上吸取能量?
算了,暫且不管這些,不論如何,王遠慮這傢伙都好邪門,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不祥物嘛。
鳳箏閉眸用力腹誹,車上悄然無聲,直至目的地。
王遠慮將車停在專用停車位,一行三人才剛下車,王遠慮的助理便俐落上前,遞給他們一人一頂工地用安全帽。
王遠慮扣好安全帽,助理便在他耳邊詳實報告。「今日似乎鬧得特別厲害,工程主任嚷着要見您,連負責人都來了,據說想跟您談解約的事。」
「知道了。」王遠慮面色凝重,回頭瞟了鳳箏和八寶一眼,要他們跟上。
嘿嘿,想到王遠慮有麻煩,鳳箏便很樂。
工程主任是誰?她一定要好好向他致敬。
鳳箏戴好帽子,本還嘻嘻哈哈、幸災樂禍,可走到工地,面色卻陡然一變,和八寶驚異地互望一眼——
一般工地亂歸亂,可哪是這種景象?
各種工具憑空亂飛,塵土飛揚、滿目瘡痍,人人臉上表情驚駭。
推土工程車上的工程師無論怎麼轉動鑰匙,都無法順利發動車子,好不容易發動了,方向盤卻像有人正搶着似的,無法控制。
「危險!快讓開!」推土機像只龐然巨獸,四處亂輾,工程師嚇得揚聲大吼,車前工人們更是驚得四處奔竄。
這景象太詭異,除了鳳家手記里有寫過、鳳貝蓓在電話里提過、恐怖電影有演過,否則根本不像真實世界裏會發生的事。
「太危險了!誰快去幫他啊?」
「快想辦法將推土機停下來!」一陣七手八腳,兵荒馬亂。
好不容易,一番折騰過後,推土機總算順利停止運行。
「鬼……有鬼!真的有鬼!我不幹了!」工程師連滾帶爬地跳下駕駛座,滿身冷汗,四肢發軟。
一旁的營造工程主任和負責人乘隙走到王遠慮身旁,十分為難地開口。
「王先生,您不是第一回看見了,這一個星期以來,每天都是這樣,我們真的儘力了。」每日皆是如此,連土都推不得,如何開工?
「嗯。」王遠慮抿唇不語,神色風雨欲來,滿腹怒氣卻無從發起。
究竟是誰在找他麻煩?對方究竟想要什麼?莫非真是昨天鳳箏口中說的那個蔡吳美淑?他並不全然相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但無論什麼方法,他都得試上一試。
「王先生,那個,我們是想……」營造負責人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囁嚅地鼓起勇氣說完。「我們是想,能不能跟您提前解約,這個工程,我們真的做不來,請您另請高明。」
「你知道跟我解約,你要付多少違約金嗎?」王遠慮淡淡地睞向負責人。
「知道的,王先生,我們都知道,可是,您也看見了呀,這情況……總不能拿咱們兄弟的命去賠,人人家中都有老小要養啊。」工地本就危險,他們吃這行飯,早有碰上工安意外的心理準備,可如今怪現象層出不窮,遠遠超出工程意外的范禱,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