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你怎麼知道他們在講什麼?」冷薔忍不住念出了正在打的英文字,「這些化學藥名都是英文,分開來,每個字母我都認得,合在一起,就跟外星文沒什麼兩樣。」
「我以前也跟你想的一樣,不過,就算是外星話,多磨幾年也聽得懂。」
冷薔想,要給富靖凱致命的一擊,首先得靠到他身邊,這點她已經做到了,而下一步就是設法讓自己留下來,別出局,復仇才有望。
好,她磨!
又有一天,整理文件到腦袋快爆炸,冷薔又忍不住問了,「前輩,這些文書處理,一直以來都是你自己做的嗎?」她每天打字打字,打到手都要抽筋了。
「怎麼?」金秘書扯開帶着揶揄意味的笑容,「懷疑我故意整你嗎?」
「沒有。」冷薔發出類似哀號的疑問,「但是,如果沒有幫手,你之前怎麼可能做得完?」
「別看我動作不快,我做事很專心,而且很懂得怎麼放鬆,提高效率。」金秘書露出高手般倨傲的微笑,「看我怎麼做,跟着我學。」
好,她咬着牙跟!
冷薔埋頭苦學猛做的時候,不知道金秘書把一切看在眼裏。
她沒對冷薔打誑語,她交代的工作,都是總裁秘書的分內事。這些事務處理不過是基本功,繁重瑣碎,但不是重中之重。她之所以為富靖凱倚重,是她能代為聯繫各級幹部,說話有分量,能弭平一些以總裁之尊,不便親自插手的不協調,以及跟柴先生這類集團以外的人物聯繫,真正處理好要事。
對目前的冷薔來說,這些應對進退還太遙遠。
不過,冷薔表現出來的毅力已經令她刮目相看。
即使是事務工作,她本來也不打算教她太多,希望她知難而退,沒想到她愈挫愈勇,學得飛快,害她想暗藏幾步都做不到,往往在出口指點之後,才發現自己又忍不住對她寄予更多期待。
如果冷薔不是懷着不良心思,真是接替她位置的最佳人選。她看好冷薔的資質與努力,可以為捷思沛貢獻良多。
「金秘書,請給我一杯咖啡,」兩點一刻,富靖凱推門出來說。「黑的。」
金秘書放下手邊事,一如往常的單獨走向茶水間,但回頭看看奮戰中的冷薔,她想了想,又說:「冷薔,跟來學。」
一句話,把冷薔從堆積如山的公文中解救出來。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茶水間。頂樓的茶水間是金秘書的天下,充滿了昂貴厲害的道具,琺琅牛奶鍋,純銅手沖壺……冷薔看着金秘書有條不紊的張羅,以優美俐落的手勢,衝出香噴噴的一壺,三人份綽綽有餘。
「總裁要的是黑咖啡,不加糖奶。」說著,金秘書將剛剛打好的溫熱奶泡倒進杯里。
冷薔瞠大眼睛,「前輩,你不是說總裁要黑咖啡嗎?」
「根據我的經驗,男人都會說自己要黑咖啡,他們以為這樣很有男子氣概。」她不敢領教的聳聳肩,「不過,站在秘書的立場,要是他喝出毛病,我們也得跟進去醫院加班,所以,」她接着倒進一匙蜂蜜,稍微攪一下,才滿意的擦拭杯緣,做最後修飾。「不供應黑咖啡。不管他說什麼不加糖不加奶,總之,就是要把蜂蜜跟全脂牛奶調進去。」
「但是……」這樣真的可以嗎?冷薔有些踟躕。
「分清楚什麼時候該順着上司的意,什麼時候不該,堅定自己的立場,才是當秘書的精髓。這是你進階后的第一課。」將杯子擱上描金白瓷碟,金秘書指示,「端過去給他。」
這是金秘書第一次要她去接近富靖凱,難道她被認可了?
淡淡的喜悅拂上心頭,冷薔沒形於色,小心翼翼的端起杯盤,往外走去。
走着走着,鼻端嗅聞到濃濃的香味,暖暖的氣息,忽然想起,這是她遞給富靖凱的第一杯咖啡。
之前她說過,即使是在裏面吐一口口水,都能小小的解恨。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這陣子忙到昏頭,她幾乎沒再想起要如何扳回一城。
她告訴自己,要想對富靖凱做出真正的傷害,必須先贏得他跟金秘書的信任,前期先別管如何扯平了,讓自己坐穩總裁秘書這個位置比較重要。
但此時,金秘書在茶水間裏清洗咖啡壺,而富靖凱的玻璃隔牆上,百葉窗正關上,如果她有心使壞,要在咖啡里偷偷啐一口,或放幾顆瀉藥,沒有人會知道。
問題是,她身上沒有瀉藥,吐一口唾沫嘛……用想的很容易,但真的要做,卻實在為難。
她親眼看着這杯咖啡誕生,金秘書手沖咖啡的神情充滿虔誠,她怎麼忍心褻瀆它?再說,那樣好不衛生哦!
冷薔皺了皺鼻子,陳志傑那句話縈繞在耳際:「我還以為第一個吃到你口水的人,就是我要祝你跟他幸福到永遠的男人。」
不得不說,這句話有如禁咒,有效遏止了她的念頭。
但……可惡!這不過是復仇大業中的一小節,也是最容易達成的部分,她到底在躊躇些什麼?如果她想,就得快啊!
正抿唇欲行未行間,面前的玻璃門刷一聲被拉開,下一瞬間,富靖凱高大魁梧的身量矗立在她面前。
她嚇了好大一跳,本能的抽身要撤,誰知鞋跟沒踩穩,右踝滑了一下,手上杯盤磕碰,杯子就要滑開。
死定了!首次出擊,失敗告終,這下她要把咖啡全喂到他身上了!
富靖凱及時伸出雙手,抓住她。
他的大掌牢牢的扣住她雙肘,穩住她的身形。
冷薔緩過一口氣,趕緊趁機站好,顫巍巍的檢查那杯咖啡。
多虧他搶救,小小動蕩終究沒讓奶泡衝破表面張力,咖啡完好無缺。
真是太幸好了!她又慶幸又感激的抬眼看他,卻察覺到他的眼神有絲異狀。
一開始,她沒想到為什麼,但過了片刻,察覺到自己的胸部外沿有不屬於自己身體的部分正輕輕抵着,有些溫熱。
她低頭看去,那雙黝黑大手扣住她雙肘的同時,長指也無可避免的插入肘側與身體的間隙,幾指指尖正抵着她兩邊酥胸的外緣,怪不得熱熱的。
老天!意識到這接觸之親密,她乍然羞紅了臉。
「總、總、總裁……」請把你的手移開——不行,這句話她說不出來,他又不是特意輕薄她,是為了解救她,手才會放在那裏。
話雖如此,還是很尷尬啊!要是她再蠢一點,沒意識到就好了。
「拿穩了嗎?」富靖凱若無其事的問,手指很安分的沒亂動。
是她多心嗎?怎麼覺得他的聲音比往常低沉?
「嗯,嗯。」她有點慌亂的點頭,只希望他沒發現自己觸到了什麼。
他慢慢的抽回手,雖然指側緩緩劃過圓弧邊緣,但那鎮靜如常的模樣,讓她看不出所思。
他應該、大概、可能沒發現自己方才碰着了什麼吧?冷薔自我安慰的想着,同時產生一種難以形容的失落感。
她真的有這麼「不起眼」嗎?他連一點點都沒有感覺到?
「為什麼站在門口半天,還不進來?」富靖凱問。
「我……」我正想着要怎麼謀害你呢!實話說不出來,謊話也編不出來,感覺着屬於他的溫度逐漸消散后,她依然面紅耳赤,低吶:「你不是將百葉窗拉上了嗎?怎麼知道我站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