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正在天井裏翻曬草藥的王大娘瞧見女兒神色有異,關切的問道:「曦怡,你這是怎麼了?」

「沒、沒事。」她搖頭,見到杜家年邁的老僕人高伯正在井邊打水,她走過去幫忙將水提上來。

「高伯,你這水要送去哪裏,我幫你提過去。」

高伯佝僂着身子說道:「是要送去少爺那裏。」

一聽是杜如弦那兒,王曦怡有些猶豫,但她已說了要替高伯將水提過去,也不好再改口,只得提着水朝他房裏走去。

心情複雜的走到房門口,思及陶東寶先前說的那番話,她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杜如弦。

他有龍陽之好,可她是女兒身,萬一讓他知曉這事……

正當她杵在門口躊躇不定時,杜如弦忽地打開了房門,看見她有些意外,「噫,你怎麼過來了?」

「我替高伯送水過來。」她沒敢望向他,低垂着臉答道。

「我沒讓高伯送水過來啊。」

「可高伯說是要送來你房裏?」

「怕是前頭醫館我爹要用的,高伯年事已高,常記錯事。」

聞言,她趕緊說:「那我送過去。」提起水就朝前面走去。

杜如弦若有所思的望着她匆匆離開的背影,總覺得她似乎在逃避他,不由皺起眉。

翌日,杜如弦發覺不是自個兒的錯覺,她確實有意在避開他。

因此這日晌午時分,刻意過來他們母子三人住的院落找她。

王曦怡正搬了張板凳,一個人坐在井水邊幫母親洗菜。

杜如弦的目光瞟了眼她那雙蔥白的手指,見她沒發覺他來了,遂悄聲走至她身邊,看了一會兒后,冷不防出聲道:「再洗下去,那菜的葉子都要被你給搓爛了。」

聽見他的嗓音,她猛然抬頭,「你怎麼來了?」

「我來了好半晌,你也不知在想什麼,只顧着搓着手上那株菜,彷佛同它有仇似的。」他盯着她,想知道是什麼事讓她這般魂不守舍。

「我……」她吶吶的說了個字,就沒了聲音,她哪裏能告訴他她方才正想着他的事呢。

自打昨日從陶東寶那裏回來,她這心緒就沒一刻寧靜,時喜時憂,喜的是陶東寶說他對她有意,憂的是他不知她其實是女兒身。

若是教他得知她不是男兒身,而是個姑娘家,他還會那樣對她嗎?

見狀,杜如弦溫言誘哄道:「你若遇到什麼難事,可以同我說。」

遲疑了片刻,她幽幽吐出幾個字,「沒什麼。」

「你無須同我客氣,有事只管說。」他那雙墨瞳難得柔和的注視着她,慵懶的嗓音也透着關切之意。

她忍了忍,最後沒能忍住,終於還是問出「一句話,「……杜大哥,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你我投緣,待你好有什麼不對嗎?」他低柔的嗓音透着幾分脈脈溫情。

見着他這難得一見的溫柔模樣,她的心撲通撲通的鼓動着,面頰不爭氣的有些泛紅。

「杜大哥,其實我是……」發覺自個兒差點脫口說出自己是女兒身的事,她及時打住。

「你是什麼?」他追問。

她抿了抿唇,垂下臉改口說道:「這些日子杜大哥幫了我不少忙,我、我很敬仰杜大哥。」

杜如弦低笑出聲,抬起她的臉,既然她不肯說,他只好自個兒推敲了。

「你是昨兒個從陶東寶那兒回來之後才變得這般心事重重的模樣,讓我猜猜,是不是他同你說了什麼事?」

見他一猜便說中了,王曦怡驚訝的瞪大眼,「你怎麼知道?」

見狀,杜如弦微微眯起眼,道:「陶東寶那傢伙,該不會是同你說我有龍陽之好吧?」他竟然一時失算,忘了以陶東寶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絕對會加油添醋,同她胡言亂語。

她沉默着沒搭腔。

但看她那表情,杜如弦便知自個兒猜得沒錯。「你該不會愚蠢得信了他的胡說八道,真以為我有斷袖之癖吧?」

他的語氣透着幾分危險,彷佛她若敢點頭說是,他就饒不了她,因此王曦怡不敢頷首,識相的搖頭來表明自個兒絕對不是愚蠢之人。

同時自昨「便彷佛被蒙上一層陰霾的心頭此刻也豁然開朗,他沒有龍陽之好,真是太好了,臉上情不自禁的便漾開了笑靨。

她臉上那乍然綻放的笑容,猶如雨後出現的彩虹,美麗得教杜如弦移不開眼。

他的拇指滑過她那張櫻紅的柔唇,情難自禁的俯下身……

就在這時,高伯出現了,那粗濁嗓音大喊了一聲,「少爺。」

突來的喊聲把他和王曦怡都冷不防的嚇了一跳。

她呆愣愣的望着他,粉唇半啟,他方才是想……做什麼?!

杜如弦為掩飾自個兒方才幾乎失態的事,抬起手,撥了撥她肩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你衣裳髒了。」然後才慢條斯理的旋過身子看向高伯,「高伯有事嗎?」

高伯那雙混濁的眼睛盯着他看了片刻,這才發覺自個兒認錯人了,「噫,你不是少爺,是小少爺。」說著他又搖搖頭,「不對,我記得小少爺還這麼小呢。」

知道這高伯又一時腦子胡塗,把他和爹弄混了。高伯在杜家待了數十年,服侍了三代的主子,又一生未娶,因此即使他如今已年邁得做不了什麼事,他和爹也從未想過要把高伯送走,對他們父子倆而言,高伯就如同他們的親人一樣。

杜如弦走過去,扶着他的手臂,耐着性子說道:「我長大了,高伯。」

高伯那張佈滿皺紋的臉龐露出一抹困惑,「你長這麼大了呀,我記得你才這麼小。」

「那已經很久了,我扶你回房去歇着。」

「不回房,我在找少爺呢,他讓我辦事,我一時忘了是什麼事。」他懊悔的拍了拍自個兒花白的腦袋。

杜如弦明白他口中所說的少爺是他爹,因為高伯在他爹年幼時便跟在他身邊服侍他,因此這會兒腦子記不清楚事情后,又把他爹給叫成少爺,他哄道:「我爹這會兒在給人看病呢,他是讓你回房去好好休息,別再四處找事情做。」

「是這樣嗎?」高伯一臉茫然。

「沒錯,來,咱們回房去。」杜如弦攙扶着高伯,往他住的寢房走去。

王曦怡看着兩人的背影,嘴角含笑的彎起,心裏想着能善待自家年邁的家僕,這杜如弦同杜大夫一樣都是個好人。

她很慶幸他們一家三口能在落難時遇到杜家父子,這才有了如今這安穩的日子。

接着再思及方才那曖昧的情景,她耳根發紅的輕撫着自個兒的唇瓣,若是方才高伯沒有出現,他會不會……

旋即又想到,他說他沒有龍陽之好,那又怎麼會對男裝的她……抑或是她誤會他了,他方才不是想親吻她?

原本開朗的心情忽地又糾結起來,他對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曦怡,你菜洗好了沒,洗好就拿過來。」王大娘的大嗓門從廚房傳過來。

「喔,就快好了。」她趕緊收斂心緒,很快的將菜洗好,拿到廚房去,「娘,菜來了。」

「怎麼洗這麼久?」王大娘叨念了句。

「方才在同杜大哥說話。」

聞言,王大娘看了女兒一眼,「都說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只是隨便閑聊了兩句。」她那些曲曲折折的心事可沒敢告訴娘。

沉默了下,王大娘神色認真的問道:「你老實同娘說,你是不是喜歡杜少爺?」

「……沒這回事。」她遲疑了下,否認道。

王大娘哼道:「你可是從我的肚皮里鑽出來的,可騙不了我。」

「娘。」她撒嬌的喚了聲。

王大娘不舍的握住女兒的手,語重心長的說道:「曦怡,娘不是想潑你冷水,但這杜家咱們怕是高攀不上。」

「我知道。」她悶悶的低聲應了句。

「你爹的仇人至今還不知道是誰,這杜家父子在咱們落難時好心收留咱們,咱們不能拖累他們。」想起被殺死的丈夫,王大娘忍不住悲從中來,抹了抹淚。

王曦怡心頭也一陣酸楚,拿出手絹替母親拭淚,明白母親的顧慮,她說道:「我快存夠銀子了,再過幾個月就能買間房子搬出去。」她瞞着母親和弟弟,沒讓他們知道她在畫艷情畫的事,只告訴他們陶東寶很賞識她的畫,因此讓她的畫擺在他的書肆里寄賣,這陣子賣了好幾幅畫,所以才得了不少的畫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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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色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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