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和陶於薇有關的事,葛瞻便無法平靜,心裏怒火如烈油烹鼎,熾熱地燒盡任何想傷害她的人。
“那就逼她承認。”
書房外揚起男子壓抑的男聲,一道頎長的身影由外而內走入,那是自土匪一事後就借住天耀城的大管事孔方。
“你都聽見了。”沒有二話,葛瞻開門見山,他對孔方並無隔閡,在前一世,他們都是陶於薇救回季家的人,平日相處雖然不多,也少有交談,但感情還不錯。
“是的,我……我聽見了,關於我的身世。”孔方的聲音有些緊,似不信、似驚懼、似錯愕、似惶然,還有一些哽咽的難過,他難以相信疼他如命的爹娘不是他的親生父母。
孔方心裏有更多的茫然,他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態去面對自己的身分,他不姓孔,甚至沒有名字,待他如一家人的三公主是他血脈相連的親妹妹,還有他高高在上的……父親。
一切轉變得太快了,快到令他惶恐,他從沒想過他會是一位皇子,以如今朝廷中的變動,嫡長皇子的他會改變很多事,而他不確定他能不能勝任皇子這角色,那離他太遠了。
“你有什麼想法?”認親是必然的,皇室血統不能流落在外,只是這個親要怎麼認倒是為難了。
總不能直接跑到皇上面前,毫無顧忌的說:我是你兒子,我們來相認吧!這太荒謬了。
孔方澀然一笑。“我能有什麼想法?剛知道我的爹娘不是我的爹娘,而我的親生父親又是那麼顯赫的……我這會兒腦子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想,總覺得是不是搞錯了。”
他真是皇子嗎?或者當初陳皇后抱走的不是他,他是孔家的子孫,並非皇家的龍子,娘她年紀大,記混了。
可是這麼重大的事瞞得了人嗎?陳皇后要殺的人不是公主妹妹,而是他,他的出現危及她所謀划的一切。
“不用懷疑,你和皇上長得有三分相似,要不是看到你和薇兒有極其相似的眉眼,我不會大膽地往那方面想。”繼而查出他驚人身世,他確實如自己所料,並非泛泛之輩。
孔方抹抹臉,笑得苦澀。“我沒見過皇上,不曉得多像,但三公主確實待我極好,我一直想她是我妹妹該有多好,沒想到……陳皇后怎麼能做出那樣的事,她就不怕事迹敗露嗎?”
趙皇後到死都沒見過自己的孩子,她心裏不怨不恨嗎?還是無知者最快活,沒有煩惱。
孔方想着,趙皇后在生下孩子一年後因病去世,她真的是因為身子弱而難敵病魔侵襲,日漸沉痾而死嗎?或者她也知曉親兒被換了,無力尋回,鬱鬱寡歡,死於思念成疾。
“我只問你一句,你想要回你的身分嗎?”葛瞻不想勉強他,他有他想要走的路,皇上那個位置並不好坐。
想了很久,孔方的臉上閃過無數情緒,無悲無喜,只有迷惘,“妹妹的血不能白流,總要討回公道。”
他的意思是當不當皇子無所謂,可是陳皇后要為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她為了一己之私傷害了太多人。
“成,為了薇兒。”陳皇后留不得。
因為一個陶於薇,兩個男人達成協議,全力扳倒心機深沉的陳皇后,讓她無法在後宮翻雲覆雨,隻手遮天。
“咳!咳!罷才孔管事……呃!孔公子說要逼陳皇后承認換子罪名,你們這一對姑爺大舅子別聊得太愉快,具體要怎麼做還得有一番計較,陳皇后在後宮多年早已佈滿她的眼線,你們要成事怕是不易。”白文昭很好心地分析現狀。
陳皇後身後有陳家的勢力,在陳家有心的經營下,其黨羽已遍及朝中六部官員,不是想扳倒她就能扳倒,拔出蘿蔔還帶着土呢!尤其她還有個最大優勢——四皇子陶尉風。
葛瞻、孔方互視一眼,面露怪異神情,葛瞻清清了喉頭。“薇兒一人在宮中我不放心,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早日接她出宮。”
他所謂的“接”實際上是娶,把假公主陶於燕給甩開了,他自可名正言順地將心頭的人兒娶回天耀城。
“以我做餌吧!”孔方神色認真。
“以你做餌?”
“憑天耀城城主的能力不難做到,放出風聲說我已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世,決定找個適當的時機入宮面聖。”以他和公主妹妹的關係,他要進宮易如反掌,後宮之人大多知曉。而陳皇后不可能不知,他要面見皇上很容易,在於要不要。
“你想讓陳皇後派人來殺你,然後將計就計地誘她說出隱瞞了二十多年的實情。”果然是好計謀,只是頗有風險。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我們要讓陳皇后搞不清真真假假,鎮日惶惶,坐立難安,她心裏有了怕才會恐懼,有所畏懼便心神恍惚,人一恍惚就會做錯事、說錯話……”世無完人。
“虧心事做多的人多半疑心病重。”對症下藥。
孔方與葛瞻四目相視,兩人眼中都有敬佩和惺惺相惜,無形中,類似兄弟的情誼油然升起。
“如果三公主在這裏,她會說什麼?”白文昭很好奇。
葛瞻看了孔方一眼,嘴角上揚。“你們那麼費心幹什麼,我有銀子,很多很多的銀子,乾脆用銀子收買江湖殺手,一人給他們一箱銀子讓他們用銀子砸死陳皇后。”
“而且不能吃虧了,砸完之後的銀子通通收回,順便把陳皇后的私產搬光,反正死人也用不着了,我不怕忌諱,全給我好了……”孔方噙着笑,想着妹妹囂張跋扈的神情。
【第十二章】
“真……真的死了嗎?”
“稟娘娘,真的沒了氣息,屬下在劍身抹了見血封喉的毒藥,他斷無生還的機會,必死無疑。”
“好,很好,真是太好了,你們終於辦成了一件事,本宮甚為欣慰,總算能高枕無憂了。”
“娘娘安心,不會再有人阻礙四皇子的路。”他日後必登大統,而受益的陳家將一家獨大,再無異聲。
阻礙四皇子的路……這人的話太多了,陳皇后陰毒如蛇的瞳眸閃了閃。“本宮一向不虧待自己人,賞你一杯酒,以後本宮必有重用,等……的時候,禁軍統領如何?”
不疑有他的黑衣人一臉喜色,接過賜酒一口飲下。“謝娘娘厚恩,屬下一定竭盡為娘娘效力。”
“嗯!這事幹得隱秘,沒旁的人知曉吧!”她眯起眼,似在考慮他有無欺瞞,上位者不喜歡遭下屬蒙蔽。
“乾淨利落,不留活口,娘娘放心……嘔!這是……娘娘你……”好狠的心。黑衣人突然捂着胸嘔出一口黑血。
“是你說不留活口,本宮也不想留下多嘴的人,黃泉路上走好,等等你的同伴。”她不會給人機會捉她把柄。
“娘娘……”脖子一歪,吐血斷氣。
“拖下去。”
“是。”
黑暗中竄出幾道人影,迅速地將黑衣人的屍體帶走,平靜的鳳藻宮像沒發生過事似的,有宮人低下身擦拭地上一灘血,四周靜謐得沒有人聲,連腳步聲也放到最低。
陳皇后傷天害理的事做多了,她從來不相信自己以外的人,除了皇上偶爾來一宿,一入夜,她的鳳藻宮是不許宮女、太監走動,偌大的寢宮僅她一人而已。她連最親近的烏嬤嬤也不信任,貪婪成性的人易被收買。
風冷冷的吹着,吹動垂地的鮫珠絹帳帶,沙沙、沙沙地發出小獸磨地的怪異聲響,似有若無,撓人耳膜。
剛一躺下的陳皇后並未睡着,不知從何時開始她便很難入睡,兩眼發澀,兩頰生疼,一闔上眼便覺得有人站在床邊看她,她不敢睜開眼,佯睡,身子僵硬地挺到天亮。
今夜又是無眠,擾人的沙沙聲令她輾轉難眠,想起身一看的陳皇后忽覺身體沉重,好像有什麼壓着她似,她胸口輕輕地起伏,一如往常不聽也不看,試着讓自己睡一會兒。
驀地,她感覺有冷風拂過臉上,很冷,蓋着暖被的她居然打個哆嗦,由腳底竄起冷到頭頂的寒意。
“咦!什麼東西……”
陳皇后伸手一抹,五指濕濕黏黏的,隱隱約約地,傳來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她慌得睜開眼。
是血。
她以白狐毛鋪成的鳳榻竟然一片血紅,沒有一處雪白,而她正躺在血泊之中,一滴一滴的紅色鮮血如雨直下,似無停歇的溢滿鳳榻,它開始往下流,以令人驚訝的速度迅捷染紅一地。
驚駭極了的陳皇后說不出話來,她驚懼萬分的抬頭一看,上頭無人,也無奇怪道具,像是平空出現的血雨依然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