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多年來大家都以為他死了,畢竟比他壯實的大男人都餓死了,連生米、熟米都分不清的孩子哪有可能生存?於是,陳皇後放心了。

“老奴也沒想到他還活着,在長鳳公主的宮裏看到他時老奴嚇出一身冷汗,生兒肖舅,老奴一瞧多像趙小將軍,還以為是威武侯在外生的私生子。”乍看眼熟,再猛一瞧,那眉宇之間正和皇上有幾分神似。

“這事沒人知曉,你就給本宮壓死在土裏,要是有一絲風聲走漏,你那一家人……”一個也別想留。

烏嬤嬤臉色微白,“是的,娘娘,老奴跟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哪敢多言,老奴也怕死。”

會怕才是聰明人,更懂得謹慎小心,“聰明人做聰明事,本宮不用笨人。”陳皇后揚揚小指,意興闌珊。

“那個人要不要……”烏嬤嬤做了個抹頭的動作。

佈滿城府的眸子閃了閃微光,她思忖了一下,“一動不如一靜,剛有土匪一事皇上肯定會下令徹查,我們先觀望一陣子,反正去了水月族,應該不會回來了……吧!”

“應該”這個字眼很含糊,充滿變數,放心太早的陳皇后忘了雞蛋不是無縫,再平滑的表面還是鑽得進去熱氣,把蛋給蒸熱。

她認為不會再回京的一行人因為這人而改變了命數。

天耀城,城主書房。

“他們一行人平安到達水月族,無一人折損?”在接到那人的消息后,比以往更寒冽三分的俊顏稍有融化跡象。

“來人的回報是這樣沒錯,他們剛一進入水月族就受水月族大王熱切的歡迎,不只親自率族老去迎接,還把他當命看待的王帳也讓出來。”白文昭笑得特開心,因為他瞧見城主的臉——

黑了。

“王帳?!”他、他們……共享一頂帳棚?葛瞻的心像一萬根尖細的針頭在戳着,扎得他鮮血淋漓。

百里穆然的王帳以白犀牛皮打造而成,再用金線縫接,縫上各式各樣的獸骨、狼牙、少見的珍珠和寶石,以及敵人晒乾的頭顱,一頂帳子能容得下百來人,在裏頭趕羊也成。

他一直很寶貝,誰也不準碰,一道小小的刮痕都能讓他氣上大半天,跟他命根子一般地看顧着。

“是呀!鮑主這幾天可樂和了,樂不思蜀呀!聽說一張櫻桃小口笑得快咧到耳朵後頭,投其所好的百里大王為她蓋了座金屋,她每天流連忘返的在金屋四周晃,這邊摸摸,那邊碰碰,還命人把一些她喜歡的金製品搬進去……”

白文昭話還沒說完,三寸厚的雙喜紅木鞘翅八寶盒傳來極大的聲響,他隨意一掃,大驚,原木八面竟出現龜裂。

“她真的過得那麼好?”她不是還在氣惱他為了復仇而不顧她的感受嗎?為何才短短几日便能收放自如地將他拋在腦後。

一股澀疼湧上胸口,葛瞻的手握成拳。

“你知道她這人沒什麼偏好,就喜歡金子、銀子,百里大王真善解人意,溫柔體貼,又是金子又是銀子地捧到她面前討她歡心,她一看到閃閃發白的黃白俗物,柔得媚人的水盈大眼更亮了。”他盡量誇大其實的形容。

“她……沒說什麼?”葛瞻覺得喉頭很緊,鎖住了他低啞嗓音,他每說一句話都疼痛萬分。

白文昭故作無知的眨了眨眼,“要說什麼?我們的人送她到了水月族便回來,留下的幾人也僅能隱身在暗處保護,三公主要向誰說,說給誰聽,而且也要看那人聽不聽。”

當日賭了氣的陶於薇不讓臭驢脾氣的葛瞻護送,堅持要分道揚鑣,揚言我過我的陽關道,你過你的獨木橋,各行各道,以後也別往來了,她那人小氣,愛記恨。

被“恨着”的葛瞻很無奈,加上不日內便能到水月族的勢力範圍內,安全上並無大礙,因此他決定先打道回府,等日後再好好地安撫、另派了人暗中護衛在一側,以便隨時掌握她的動向。

只是身邊少了個人老在他耳邊念——“用錢解決得了的全是小事,我有銀子,買座城玩玩又何妨,本公主旁的本事都沒有,琴棋書畫樣樣不精通,可是就是會賺錢,你以後缺銀子別來跟我借,算你一個月三分利……”他忽覺意興闌珊。

“她跟……百里穆然的感情好不好。”他是想聽好還是不好呢?其實他心裏也很掙扎。

“好得很呢,據說百里大王天一亮就去陪她了,兩人在草原上騎馬,笑看日頭升起,一起在山谷摘花,編花環,累了就躺在花叢里吃花餅,喝花茶,下午跟着牧民去趕羊,把小羊們嚇得咩咩叫,又並肩看夕陽西下——”

“夠了,不用再說了。”心情突然變得很糟的葛瞻大聲一喝,頸邊青筋一上一下的跳動。

“真的不用說了?我這邊有一堆他倆平常相處的簡報,看着也無妨,看到公主能順心愉快的在水月族生活,咱們也為她高興不是嗎?”怕火升得不夠旺的白文昭拚命加油添柴。

“你沒別的事好做嗎?盡琢磨在這些小事上。”他給的差事太輕鬆了,這傢伙才會像只蟲子到處鑽動。

白文昭很無辜的聳肩。“還不是為了城主你和長公主的婚事,我三番兩次來請示,你都以『不急』打發我,這『不急』要拖到什麼時候,好歹給我個准信,旭川國那邊已派禮官來詢問婚期,他們好做送嫁的準備。”

“不急。”想到日後的妻子不是心中的那個人,葛瞻怎麼也提不起勁,心裏煩得什麼事也做不了。

又是“不急”,沒別的話好說嗎?看來要下重葯了。“說起婚事,倒有另一樁好事值得一提——

百里大王和三公主的喜酒城主你喝不喝?總是相識一場,好歹送份賀禮去賀賀……”

“他們要成親了?!”葛瞻失態的大喊。

白文昭以“他們不早就是一對了,成不成親也是名分已定的夫妻”的神情看他。“城主想送什麼,屬下去安排。”

“我想送……”他能送什麼。

冷峻的面容上有着心被撕開的痛楚,一邊是想愛不能愛的人,一邊是踩着他腦袋上位的仇人,他的心被拉扯着,左右都是為難,他一個都不想丟下,卻必須做一選擇。

這一刻,他恨起棄他而去的商蘭娣,他喜歡她,但感情卻沒有深到非她不可,可對妻子的信任反過來給了她刺傷他的利刃,他怎麼也想不到她會和葛鞅勾搭在一起,受其所惑而背叛他,讓他心有不甘而執意報仇。

若是當初商蘭娣並未出賣他,此時的她已是南越國皇后,而非壓在一人之下的皇貴妃,不知她是否曾後悔過。

“城主,有些事是不等人的,當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后,那個原本陪伴在你身邊的人卻成了別人的,你的歡喜要與誰分享?”機會只有一次,稍縱即逝。

有些事是不等人、有些事是不等人、有些事……想到看見金銀就發亮的芙蓉嬌顏,葛瞻的胸口彷佛有萬馬提蹄,鼻孔噴氣地欲破胸而出——若是薇兒成了別人的新娘子,那他的重生還有什麼意義?!

重生?!

驀地,雲開見日出,彷佛一道刺目的白光打在眼睫上,葛瞻忽然覺得眼前清亮無比,一片平坦,他看得見自己前方的路,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能不能報仇不打緊,少了心愛的姑娘,他一輩子也不會快活。

“文昭。”

白文昭笑呵呵的走近。“城主。”

“你愛過人嗎?”原來深深愛着一個人的時候,除了她,什麼都不重要。

“不甚明了。”有過女人,但愛?還真沒試過。

“好,我帶你去了解了解,有個人可以讓你傾注一生去愛戀,這人間倒沒有白來一遭。”他醒悟得不晚。

“城主的意思……”他暗暗高興,但面上不顯。

“若是順利的話,帶個城主夫人回城。”希望薇兒別太為難他,他犯了一個大錯,就是放開她。

白文昭假裝驚訝的睜大眼,臉上卻笑得宛若春花開。“好,我們去搶,讓城主抱得美人歸!”

【第十章】

“搶婚?!”

帳外幾十匹高頭大馬排成一橫,馬兒黑亮的毛髮在太陽底下特別光燦閃亮,恍若黑色的寶石,帳內身子斜倚在侍女身上的陶於薇沒什麼想法,她輕托香腮,微閉着眼打盹。

帳內的人不出聲,帳外的男人亦一動也不動地站得挺直,雙方進行着無聲的對峙,沒有人主動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不耐久站的馬兒開始躁動的低嘶,前足一曲,後腳揚沙,前後地踢足,似是渴得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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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的財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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