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

大定王朝康定七年,邊境春來鎮。

大批士兵在屋塌路毀的邊境小鎮裏尋找劫後餘生的鎮民。

兩軍剛交戰過的小鎮,滿目瘡痍,哀鴻遍野。雖然將敵軍打退至邊境之外,但是這小鎮也差不多全毀了,猶如一座死城,沁冷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消散不去的血腥味。

一名身穿沾血盔甲的軍官在街道中不斷的穿梭尋找,憑着記憶來到一幢半毀的屋子前,推開門,就見一對男女合抱躺倒在地,看似早無生息。

他垂眼望着,深邃黑眸含着無語的沉痛,單膝跪下,將男人的屍體翻起,打算在鎮外替兩人合葬,然而卻在翻起婦人的屍體時,見到底下竟還有個纖瘦的女童,背上有着明顯的致命刀傷,血浸濕了她單薄的衣衫,早已凝成血漬。

一家三口,這孩子看起來不過四五歲大……對了,當初他路經春來鎮時,嫂子是懷有身孕的。

「安廉,找着了嗎?」屋外傳來好友的探問聲。

南安廉頭也沒回的將孩子抱起,突地察覺孩子的手指勾動了下,他隨即探查鼻息,發覺她確實還有一絲氣息,回頭喊道:「軍醫呢?」

「在外頭!」易寬衡動作比他還快,已經在外頭高喊着要軍醫先往這頭過來。

不一會便見背着藥箱的軍醫快步跑來,先將藥箱一擱,隨即往孩子的手腕一搭,沉聲道:「參軍大人,這孩子的脈息極淺,能不能救回,小的無法肯定。」

「救,想辦法救!」南安廉沉聲道。

軍醫聞言,只得先檢視孩子身上的傷,一瞧見背上那極深的刀口子,他眉頭都快打結了。

易寬衡走近一瞧,不禁輕抽口氣。那刀傷極深,口子又長,分明是致命一擊,這孩子還能留有一口氣,簡直是奇蹟。

軍醫一見那刀口子,只能趕緊灑上金創藥包紮。

南安廉等他診治完畢,褪去盔甲,脫下自己的外袍,小心的將孩子包起,抱進懷裏。

「大人,小的只能說,這孩子只要過得了今晚,就是過了這一劫。」軍醫語重心長的道。

南安廉沒多說什麼。他征戰沙場多年,歷經生死,自然清楚這孩子的傷勢是有多嚴重。

但,只要還有一絲氣息,他就非救不可。

因為這孩子的爹娘是他的恩人,有大哥大嫂的一頓膳食和一串銅錢才成就了他。

軍帳里,南安廉就坐在木板床邊,大手擱在孩子的臉旁,確定孩子尚有一息。

「安廉。」一會,易寬衡端了膳食走進軍帳。

「有事?」南安廉抬眼。

年已二十的南安廉,有張稜角分明,猶帶青澀的俊臉,也就因為還太過青澀,所以他選擇蓄鬍,讓自己看起來年歲較長,在這軍營里說起話來才有分量,然最具震懾力的是那雙銳利如刃的黑眸,增添幾分令人望而生畏的凜人氣勢。

「已經將那些還活着的鎮民安置妥當,我順便問了這孩子的消息,知道她名喚茗棻,是周氏夫婦的孩子,明年正月就滿五歲了。」易寬衡把膳食往矮几一擱,便盤腿坐下,大有與他一道用膳的打算,卻見矮几上有碗湯藥,猜想是一個時辰前軍醫端來的,至今都沒喝下,那就代表這小丫頭壓根沒醒過。

唉,到底撐不撐得下來呀,小丫頭。

南安廉垂睫思忖了下,算着時間,想想該是無誤。

「那你現在打算要怎麼處置她?」易寬衡見他依舊坐在床邊,壓根沒打算用膳,不禁搖了搖頭。

邊境之地,近年來遭受戰火波及,不知道有多少村鎮半毀全毀,多少百姓流離失所,春來鎮如今只剩十來人,待鎮民從家中收拾完值錢的物品后,就準備讓士兵送他們到鄰鎮生活。

「不知道。」南安廉淡聲道。

不知道,是因為這孩子根本就還未脫離險境,能不能活下去,誰也不能說個准,又要怎麼安排這孩子的未來。

易寬衡動筷吃着淡而無味的膳食,隨口道:「戰火無情,這當頭我也不知道她到底該不該活下來。」換句話說,她活不活下來,其實都是個麻煩。

當然,麻煩的人不會是他,麻煩也不是指她是個麻煩,而是她如果硬撐着一口氣活下來,父母雙亡的她才四五歲大,誰願意收留?但她要真是咽下這口氣了,就怕安廉這一輩子都不會好過。

南安廉聞言,眸光如刃的望去。「她當然該活,難道這世上有該死之人嗎?」

「不是,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拜託,征戰五年,他們之間好歹有五年的同袍情誼,別說他不知道他話中含意。

「我不知道。」

「喂……」給不給面子啊……也不想想他是監軍耶,當年這傢伙要投身戰場,要不是他肯點頭,甚至一路提攜,這小子現在能得個參軍之銜?

就算沒有同袍情誼,至少要有感念之情吧,就像他一直惦記周家夫婦在他投軍路上,給予他一頓膳食一串銅錢的恩情。

「你……」易寬衡見他不吭聲就是不吭聲,不禁氣得有點牙痒痒的。「那孩子是個小丫頭,你總不好一直帶在身邊吧。」

「她是個丫頭?」他微詫問着。

「拜託,你長不長眼,這小丫頭眉目清秀,長大后絕對是中上之姿。」雖說孩童年幼時光看臉總是難分男女,但看髮髻也知道好不好。

「她眉目清秀?」他只覺得她面色灰黑,哪裏看得出她是個小丫頭?

「拜託,這丫頭長得很好,她要是張開眼,應該……哇,張開了!」易寬衡正說著,就見小丫頭突地張眼,嚇得險些噴飯。

南安廉聞言,回頭望去,果真瞧見小丫頭張大了眼。

她沒有喊疼,沒有不安,只是怔愣的看着他們倆,一會又緩緩的閉上眼。

「等等,先喝葯!」南安廉喊着,一把將她軟綿綿的身體托起。

她隨即皺起秀眉,想拉開他橫過她胸部的手,可是她一點力氣都沒有。

「安廉,你動作也輕一點。」易寬衡趕忙將葯碗端來。「可這葯都涼了,還是讓軍醫再熬一帖吧。」

「她能醒來已是不易,這葯可以祛熱止痛,可以讓她傷口收得較快。」南安廉豈會放過這大好的機會,壓根不管懷裏的小丫頭企圖掙扎,直接將她抱進懷裏,坐在他盤起的腿上,端着葯碗強喂。

可她偏是不張口,水眸微眯着,滿臉痛苦。

「張口,想活,你就給我張口,再苦也要給我吞下去。」南安廉沉聲道。

易寬衡見狀不禁發噱。「喂,不過是個小丫頭,你說話就非得這麼狠?姑娘家都是要哄的,讓我來。」正準備用一套說詞打動她的心時,卻見她已經乖乖的張開口,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葯。

易寬衡不禁傻了眼,不敢相信這丫頭竟乖順到這種地步,連沒半點人味的脅迫都能教她不哭不鬧的配合。

待她真把葯都給喝完后,南安廉再將她擱回床板趴睡。

「這不就喝了嗎?」南安廉沒好氣的睨了好友一眼。

「……我開始同情你的妻子。」這個男人壓根不懂憐香惜玉,就連對幾歲大的孩子都用命令的強硬口吻,更遑論往後的枕邊人。

「你想太遠了,還用不用膳?」

「喂,不管怎樣,我都是你的頂頭上司,你這種說話的口吻,要是惹得我不爽,我可是能用軍法斬你的。」

南安廉端起碗,涼涼看了他一眼,突地笑得很虛假。「斬啊,我好怕。」

「喂!」易寬衡差點就要跳起來。「你不要以為我不敢!」

他耍起兇狠撂狠話,氣勢卻比地痞還要弱。可這有什麼法子?他是個生性敦厚良善之輩,秉持着與人為善的原則,養成了他寬大的胸襟,就算想耍陰險裝兇狠也難掩他骨子裏的謙遜氣質。

「你要是擾醒了她,我就先斬你。」南安廉一記眼神掃來,隨即教易寬衡撇了撇嘴,收起兇狠嘴臉。

他不是怕安廉,他只是不想打擾丫頭養傷,真的。

不過,他還是要替丫頭說句公道話。

「我說安廉啊,與人善言,暖於布帛;傷人以言,深於矛戟,懂不?」

「不懂,夫子沒教。」他快速的扒着飯菜。

易寬衡眼角抽着。「你最好是不懂!」一個位居參軍的人,最好是這麼點書都沒念過。當初他提拔安廉當參軍,就是因為他人夠靈活,腦筋動得夠快,屢次進言都能立功,可是他最糟的一點是,嘴巴動得也很快,說話像是不經腦似的,張口就跟射箭沒兩樣,跟他對話要是心不夠強,真是三兩下就會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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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夫人喊你去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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