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在這裏的這段日子,她們也有過來?」
他用力點點頭,「來過幾回,但孩子們眼利,也不喜歡濃妝艷抹的她們,故意氣到她們走人,事實上今天下午孩子就趕過人了。」
「今晚還會有人來?」他問得犀利。
郁竹君一愣,心不甘情不願的答道:「誰知道,可按往例是不會了。」
「那為何還要我守門?」
郁竹君沒好氣的瞪大眼睛,「小心駛得萬年船啊,我替你做那麼多事,這點要求也不過分吧!」
錢笑笑瞪着他,一副他就是在無理取鬧,這個要求非常過分的表情。
氣氛頓時僵住,他沒動,郁竹君也賭氣不動,僵持須臾,錢笑笑忽然又要走人。
「嘿!」郁竹君再次拉住他的衣袖,扣住他的手臂。
錢笑笑回頭,冷冷睇視,「我要出去替我的『恩人』守門,你還要阻攔?」
滿口的嘲諷,眼中的冷意更是可以凍死人了。郁竹君吐口長氣,看來不說清楚講明白是不成了。
「好吧,我承認,因為我患了病,一洗澡就害怕,有人守門我才能安心洗,沒人守我就洗得匆忙,老擔心有女人爬窗或是藏在什麼地方,再加上這門閂老舊,多撞幾下門就開了……」他愈說愈憂心,忍不住東看西看,上看下看,俊秀的臉龐皺得像苦瓜,好像已經要被女人侵犯了。
那明眸里不尋常的驚惶讓錢笑笑有些意外,相處這段日子以來,他第一次看到他有這樣不安的眼神。
他抿抿唇,「我守,你洗吧。」
郁竹君暗暗在心裏吁了口長氣,見錢笑笑轉身走了出去,這才笑開了臉,雖然打心裏相信他是個正人君子,但他防的不是男的,所以還是將房門上了閂,把擺在牆邊的屏風挪了挪圍住浴盆后,才安心的脫衣跨入浴盆。
「嘻嘻,善有善報,救人還是有好處,我好久沒有這麼放心的洗澡了。」舒服爽快之餘,郁竹君忍不住叨叨念念起來,「錢笑笑傷好了,能自由行走了,態度還是冷冰冰的不見半點高興,因為還是想不起來自己是誰吧……」
泡在熱水裏,郁竹君好久沒這麼放鬆了,就這月余對錢笑笑的觀察,他對他有絕對的信任,更重要的是他對自己完全沒有邪念,他可以放心的休息,想着想着,他的眼皮逐漸沉重……
門外,錢笑笑靜靜佇立看着月光如橋的山林,山路間隱隱可見有簇燈火緩緩的往這裏移動,他半眯起黑眸,不會吧?真的有半夜偷溜進屋的女子?
樹影交錯間,移動的燈火更趨近了些,遠看提燈人的身形還真像個女子,他轉過身想也沒想的就直接敲門,「有人來了!」
門內,沒有傳出半點聲音。
「叩叩叩!」他又敲敲門,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錢笑笑火大的再敲,「喀」一聲,門閂被敲開了,門咿咿呀呀的打了開來。
他揚高聲音,「有人來了!」
裏面還是沒有任何聲音,他不得不走進去,見屋內多了一道屏風遮掩,屏風上面除了掛着郁竹君剛剛所穿的衣物外,還有一條長長的布條。
錢笑笑皺了皺眉,握拳直接敲敲屏風,「有人來了!」
近在咫尺的突兀聲響讓郁竹君從熟睡中驚醒過來,睡眼惺忪的看到屏風後方的高大身影,瞬間倒抽一口涼氣,急急將身子往水裏潛,尖聲大吼,「你幹啥進來?也不喊一聲!」
「我喊了,連門都敲開了你仍沒反應,我還能不進來?快着衣吧,有人來了。」冷冷的說完這句話,錢笑笑轉身就走。
走了?郁竹君大大的鬆了口氣,但又忍不住想逗逗他,「你不幫我一下,兩個人穿比較快嘛,不然來的人看上你怎麼辦?我會來不及救你的呀。」
他就不能正經點?錢笑笑不悅的抿唇,他身邊從未有人這麼大膽敢戲謔他……
他突然停下腳步,又是「從未」,過去的他究竟是誰?
片刻之後,郁竹君衣着整齊的坐在房裏,坐在他身旁的是附近村落的獨居老婆婆,人不舒服過來看病。
因為她,錢笑笑難得看到一向不太正經的郁竹君,臉上出現認真的神態。
「聶婆婆,你頭暈目眩是嗎?」
聶婆婆點頭,一邊忍不住好奇的將目光看向站在門邊的陌生男子。
「聶婆婆,他是我的遠親,叫錢笑笑。」郁竹君邊把脈邊介紹錢笑笑給聶婆婆認識。
聶婆婆朝他一笑,錢笑笑卻是面無表情,眼神也漠然。
生性膽小的她愈看愈害怕,老臉也跟着發白。
見狀,郁竹君馬上回頭,「你先出去,不然我還得開安神壓驚的葯給聶婆婆吃呢。
「抱歉,婆婆,他沒惡意,只是長得一張惡人臉。來,我看看,你眼睛充血,熱氣積在肝中消耗陰血,無法抑制的肝之陽氣竄至頭部,我開個釣藤散……」
錢笑笑邊聽邊走出門外,心想原來他有一張惡人臉?他不知道,事實上失憶的他連自己的長相都覺得陌生。
不知過了多久,郁竹君提着油燈走出來,一手拿着藥包左顧右看,見他站在涼亭旁便快步走過去。「我帶聶婆婆回家,你先睡。」
他微微點頭,看見聶婆婆就站在屋前,一看到他,嚇得又轉頭。
他真的有一張惡人臉嗎?
錢笑笑悶悶的看着郁竹君笑容可掏的走向聶婆婆拍拍她的肩膀,頭也不回的揮揮手,然後貼心的拿着油燈為她帶路,兩人的身影愈走愈遠……
聶婆婆回家了,可他呢?明天、後天或者未來的某一天,有沒有人會來到這裏帶他回家?錢笑笑神情凝重的仰望天上繁星,心裏有些悵然。
【第三章】
月光皎潔,遠在京城近郊的一棟豪華園林,在迴廊、扶欄、庭園等處全點上了掛燈,燈火通明,襯着金碧輝煌的亭台樓閣,頓現氣勢,奢華而璀亮。
但整座宅邸相當寂靜,除了風聲再無其它聲響。
主廳外,四名侍從戰戰兢兢的在門口守着,廳堂內,以細密的竹簾間隔為前後兩部分,竹簾遮掩之處隱約可見一名女子端坐着,左右兩旁各站立一名侍女。
竹簾前方有兩名男子拱手而立,後方還有六名男子,居首的其中一人上前一步稟告。
「稟主子,四爺墜落在雲海縣的山谷,奴才派了許多人下到山谷尋人,發現山谷下方有兩條河流,一往西北一往東南,兩條河系都屬內流河,一經縱谷,一經峽口,河流水深湍急,搜尋月余仍無所獲。」
竹簾后,女子冷冷的道:「時間再久,河流再深、再湍急也要給我找到人,沒找到人我永遠都無法安心,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主子。」男子的頭垂得更低,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還有,主子……」另一名男子也怯怯的開了口。
「還有什麼,快說!」女子的口氣更嚴厲了。
「皇上派出的密使似乎已察覺到我方的人在找四爺了。」
竹簾後方是好長好長的一段寂靜,眾人不禁屏息,氣氛凝結。
終於,女子再度冷冷的開口,「四爺失蹤后,皇上雖然命多名畫師繪製了四爺的畫像送至全國府衙協尋,但也下令只准私下搜尋,不許走漏消息,違者論斬,估計皇宮以外的老百姓都不知情。這是咱們的優勢,不管那些密使知道什麼,咱們勢必要比皇上的人早一步找到人。」
「遵命。」
「去吧。」
一群人立即拱手退了出去。
竹簾後方,女子如羊脂般瑩白玉潤的手一揮,緩緩起身,兩旁的侍女立即上前攙扶。
此刻,另一名老嬤嬤突然快步走進廳堂,「啟稟主子,韓蔚大人到了。」
女子邁開的腳步收回,再度坐下,「快叫他進來。」
「是,主子。」老嬤嬤很快的去而復返,領着一人回來。
一名挺拔的男子快步走進來,屈膝行禮,「小的參見……」
「不必了,起身。」女子打斷他的話,直接揮了揮手。
韓蔚連忙起身。
「你還真是難找啊,韓蔚。」女子的語氣里有着濃濃的不滿。
「小的知錯,小的回鄉處理一些家務事。」韓蔚俊逸的臉上有着嚴肅,「畢竟小的在家人心裏已經是個跟着四爺失蹤,生死不明的人。」
「既是如此又何必回鄉處理,萬一被人發現怎麼辦?」
「小的沒有多作逗留,也沒被人發現。」
「行了,既是你的家務事,我也不想聽,但有件事你非趕快去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