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說完,常少卿起身走了出去。
周念梓腦子亂糟糟的轉,只知她絕對不回鎮國親王府,她準備轉身進屋拿幾樣重要東西,眼角卻瞧見……
那真是徐安瀾嗎?
周念梓太驚訝,差點喊出他的名字,趕忙搗住了嘴,眼淚卻快一步掉下來……
瞬間明白常少卿何以說她一定也會不忍心……
他的發……原本漆黑的發竟白了大半,人也消痩一大圈,兩頰深陷,唯有那雙眼還是那樣炯亮……
「這樣的懲罰,夠不夠了?」徐安瀾走來,聲音顫抖的說,「一個月了,足足一個月,我無法好好吃、無法好好睡,每天想着你一個人在外頭,是不是怎麼了?」
周念梓腦袋一片空白,只在意他。
「你怎麼……」變得如此憔悴。
「周念梓你罵我、打我都可以,可能不能別再這樣折磨我了?上輩子我整整一年見不到你、聽不到你,這輩子你帶球跑,狠心消失一個月,你折磨我折磨得夠了嗎?」
「你、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不懂嗎?「紜梓閣」幾個字暗示還不夠?你知不知道這個月我作了多少惡夢?你不知道我多怕你蠢到以為死了就能回原來的世界!梅兒說,你離開前一天說你要回去的地方,沒法帶上她們跟孩子……
「你想回去做什麼?那裏有什麼好?你以為還有徐安瀾嗎?那裏的徐安瀾空難死了,已經變成你眼前這個徐安瀾了!你還想回去嗎?那世界還有值得你回去的人嗎?」他咆哮,所有的不安、所有惶恐、所有的怒氣,全是因為她,可她卻不懂。
周念梓不可置信,搗住嘴哭了。
徐安瀾緩下聲音,卻剋制不了情緒,「該哭的人是我啊,怎麼是你哭?你留在這裏不好嗎?愛現在這個徐安瀾不能嗎?我知道現在的徐安瀾讓你不滿意,可是你得給我時間,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努力要變成你能接受的徐安瀾。
「十五歲之前我沒有前世的記憶,只偶爾作奇怪的夢,十五歲救你那回,我足足作了一整個月的怪夢,後來在人牙子的賣台上,我吃了假死葯,斷氣一個時辰,前世的記憶才全部回來。現在你面前的徐安瀾,是另一個世界的徐安瀾,也不全然是那一個徐安瀾。
「二十五歲之前,我照這世界的習慣活,學文習武,公子哥兒愛的,我自然也愛,二十五歲后,我才完整想起你愛的那個徐安瀾。
「這世的徐安瀾有三妻四妾,是沒想起前世時有的女人,你能不能原諒我?想起前世后,我沒睡過其它女人,我知道你不喜歡、知道你不能接受。
「那幾晚,我去不同女人房裏,是跟她們說明白,往後她們要在鎮國親王府長住終老,或要和離改嫁都可以,我跟她們有幾年情分,總不能太絕情,你為什麼問都不問一句?
「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再碰你以外的女人,你能不能原諒我?能不能留下來愛現在這個徐安瀾?
「是我不好,我應該跟你說清楚,可是我也有情緒、我會吃醋、會在意,我為你沒日沒夜忙了二十天,你卻跟我這世的堂兄、當今天子日日親昵相處,你想過我的感受沒有?我嫉妒得快死了!
「我每天進不同女人房裏,以為你在意了也許會有所表示,哪怕你只淡淡說一句你不喜歡,我會馬上放下自尊、收起嫉妒,把所有事告訴你。可是你一句話也沒說,直接消失了。周念梓,你真的夠狠!」
徐安瀾不間斷又是道歉、又是責怪的說了一大串話,周念梓越是聽越是哭,哭得徐安瀾心疼。
「你不要哭了,我投降,好不好?周念梓、周紜霓,我真怕了你,又愛慘了你,拜託你留下來,在這個世界,沒有你那些禽獸父兄,當今天子愛你、我這個親王也愛你,保證你這輩子過得無憂無慮,我們作對恩愛夫妻,這樣不好嗎?不要再嚇我、不要再離開我,兩輩子被你折磨,我怕極了。
「求求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前世那個徐安瀾會的,我也會,他怎麼愛你,我也怎麼愛你,你想找的徐安瀾在這裏,你留下來……」
周念梓聽完,又哭又笑的撲進他懷裏,抱緊了。
徐安瀾滿足的嘆口氣,終於……總算找到她……
許久,他說:「幸好,你沒事,常少卿把你照顧得很好,看在你胖了不少,本王留他一命……」
周念梓一聽,掙出他的懷抱,想說些什麼,才仰頭卻被他一個深吻堵住了話,他霸道深刻,又萬分纏綿的吻她,吻得她雙腳發軟。
轉眼他抱起她,往外走去,沿路他在她耳邊以精確英式英文發音,低述——
「Betwixtmineeyeandheartaleagueistook,
Andeachdothgoodturnsnowuntotheother:
Whenthatmineeyeisfamish'dforalook,
Orheartinlovewithsighshimselfdothsmother,
Withmylove'spicturethenmyeyedothfeast
Andtothepaintedbanquetbidsmyheart;
Anothertimemineeyeismyheart'sguest
Andinhisthoughtsoflovedothshareapart:
So,eitherbythypictureormylove,
Thyselfawayartresentstillwithme;
Forthounotfartherthanmythoughtscanstmove,
AndIamstillwiththemandtheywiththee;
Or,iftheysleep,thypictureinmysight
Awakesmyhearttoheart'sandeye'sdelight.」
那是徐安瀾曾寫給她的一首莎士比亞十四行詩,她聽得淚如雨下。
她的好結局原來是在這古樸時代,她想念的徐安瀾,原來一直在這裏。
午後的風,吹得溫柔,徐安瀾抱她跨上院外的馬,緩緩往京都走。
「安瀾怎麼知道我是周紜霓?」
「相處后,你的小習慣、你沉思的樣子、你說「安瀾」兩字出自文選,我想你不知道這個時代沒有文選,更沒有王褒。我要了你的那一夜,你喝醉說了許多,說你想回去找Aaron、有回我試探喊過你的名字,你反應驚訝;還有你設計的浴屋,進出水流顯然準確精算過、你回應我親吻的樣子……太多太多線索可以確定你是周紜霓,雖然你長得一點也不像那個娃娃似的周紜霓……幸好!」
「怎麼說幸好?」
「你現在這模樣就能招了延康帝、常少卿、嚴尉武……再長得像周紜霓,爺這輩子還活不活?!」徐安瀾沒好氣道。
「你頭髮白了大半、也瘦好多……」
「你折磨的。若再晚半個月找到你,我一定滿頭白。」徐安瀾說。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就是Aaron……」
「若是知道,你就不離開了?你就這麼不愛這世的徐安瀾?」
「不是不愛……是太在乎、是愛了,才不得不離開,我看着你進那些女人房裏,吃不下也睡不好。」她極低聲的說。
徐安瀾靜了好陣子才說:「爺不惱你一聲不響離開一個月了,本想把你綁在床上,好生折磨幾天的。」
「你打算怎麼折磨?」
「你想想,被綁在床上還能怎麼折磨?」
「你……」
徐安瀾朝她笑了笑,才說:「我哪捨得!你正懷着孩子,說說罷了。周念梓、周紜霓,我愛你,這輩子別再離開我了。」
「好,這輩子都不離開你。我愛你,Aaron、徐安瀾。」
徐安瀾摟緊她,在她額頭上吻了一記。
涼風徐徐,常少卿在林中望着他們逐漸走遠,欣慰一笑,轉身隱沒林子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