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心愛在心底無數次地想像過那樣溫馨的畫面——
一間寬敞明亮的房間裏,有一整面牆的玻璃窗,白色窗帘打成打成漂亮的蝴蝶結。陽光柔和地從窗外傾瀉到地上,有一種明晃恍若隔世的美。一個懶散又愜意的午後,她坐在離窗不遠處的沙發上,手裏拿着一本小說,而旁邊一定要坐那麼一個他。她看到精彩的部分,會心地笑起來,而那個他會走過來坐在她的身邊,默默地問她一句——什麼那麼好笑。她嘟起嘴來,不給他看,把書藏到身後,當然她是故意向他撒嬌,依着他對自己的愛,她有恃無恐。
而今這一切那麼真實地擺在眼前,一樣明亮的房間,一樣愜意的午後,她一樣坐在沙發上看小說,她偷偷看了一眼啟航,那個他也一樣在她身邊。除了她和他的距離稍稍有那麼一點遠。
他在房間的另一邊,看着手邊的那個筆記本電腦。
心愛在心裏嘆息,原來現實和理想還是有差距的。她看不到精彩的部分,笑出聲來。而他的嚴肅表情也讓她望而卻步了。
生活總是多了些呆板無趣。
玻璃矮几上放着另一個筆記本,心愛放下書,小心翼翼地打開,像是要做壞事一般,她吐了吐舌頭。她打開又合上,反反覆復的好幾次。
心愛從沙發上站起來,她故意大聲地走路,卻又不敢太大聲。人總是那麼矛盾,她想讓啟航多少注意點她的動向,而她又不想打擾他工作。這怎麼可能?
啟航坐在電腦後面,依然沒有抬頭的意願。果然無趣得很。
心愛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他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視線。她假裝去倒了一杯水。啟航向她伸手,示意讓她走到他面前。
心愛笑了。
“你的小說看完了?”十指相扣,心愛小鳥依人般地坐在他的旁邊。她好奇地看看那些讓他移不開視線的東西是什麼——電腦上是一系列的報表。
心愛翹起嘴,試探地問一句:“你很忙?”她心裏當然期許答應是否定的,任何一位紳士一點的男人聽到女人這樣問,總會很紳士地回答——不會。那些社交禮儀的書總是這樣寫的。
“算是吧。”啟航回答。
心愛的不滿更多了些,不過,那些社交禮儀的書還寫着——若是一個男人不是應付你說些表面上冠冕堂皇的話,那麼他是把你當成自己人。
那麼這個答案勉強讓人接受。
心愛還想問些什麼,啟航的手機不識時務地響了起來。聽他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心愛原來想說的話全數地吞回了肚子,她乖乖地回到沙發上。再次拿起書來,可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她向啟航望去,看到啟航一邊打電話一邊翻看一些資料。
心愛想了想,打開了玻璃矮几上被她打開無數次又關閉無數次的筆記本。她把自己的頭像躲貓貓一樣藏在屏幕後面,至少不讓啟航看到她的臉。
她打開MSN,對啟航打了一個笑臉。消息傳過去的時候,角落裏的那本筆記本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一段尷尬又難耐的等待之後,屏幕上跳出了——“淘氣”兩個字。那是一種愛的包容與溺愛,心愛笑了笑,她以為啟航會忙得不理她的。
“啟航。”她在屏幕上打字,就好像她在和他說話一樣。
“嗯?”他配合著她,房間裏還是很安靜。
“肚子餓了?”啟航又問了一句。
心愛豁出去了,她問:“那個——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什麼?”
手機再次不識事務地響了起來,談話中斷。心愛滿心期待地以為會像上一次,他會很快掛上電話,那樣,他們可以繼續剛才未完成的話題。
可是,心愛聽到啟航對電話里的人說:“我馬上過去。”
啟航從椅子上取下外套,那麼自然地從口袋裏拿出鑰匙。
“心愛,鑰匙給你。我有事先出去一下。”
心愛皺起了眉,心裏有那麼一些不高興。可是,他總要有他自己的事要打理。
“你去哪?什麼時候回來?”心愛還是忍不住問他。
啟航看出她的小動作,他微笑着對她說:“我一會就回來,保證不讓你餓肚子。”
“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她第二次問這句話。
啟航並沒有在意,他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說得也是。
心愛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兜里,俏皮地聳聳肩,在玄關對啟航眯起眼睛笑,她目送他離開,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
回到屋子裏,再拿起書來,才發現少了一個人的房間裏如此的冷清,心愛試着找些事情來做,做什麼好呢?
魚缸里的金魚,她已經餵過了;地板一塵不染不需要她再費心地拖一遍;廚房?自然不能讓她大展拳腳。她只好沮喪地坐回沙發,而後狠狠地瞪一眼啟航剛才坐過的地方。
心愛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她開始推動沙發,好在沙發是布藝的,並不重。雖然沒有經過主人的同意,擅自挪動屋子裏的陳設是有那麼一點不妥。可心愛心裏可明白了,啟航最多不過敲敲她的頭,貌似聲色俱厲地對她溫柔地說,可不能有下次了。
想來戀愛的好處多多,最囂張的莫過於這一種——寵溺下的無法無天。
說實話,心愛倒是蠻期待啟航生氣的樣子。她一邊挪動沙發一邊想着啟航生氣的臉,不由得微笑了起來。
心愛決定去附近的超市轉轉。轉轉是其次,她要去買些晚餐用的菜。
等到一切就緒,菜已上桌,雖然不是特別精美,心愛對於自己的手藝還是很有信心的。心愛發現天色已經全暗了下來,可是啟航還是沒有回來。
客廳的牆上掛了一面巨大無比的鐘,心愛看着秒針不停地轉着圈圈,一圈又一圈。
他會不會出事了?心愛心裏“咯噔”一下。她拍了拍自己的頭,想到哪裏去了?原本滿心期待啟航看到她重新擺設的傢具會有怎樣的激動心情,隨着時間的流逝也不復存在了。她現在希望他快點回來,平平安安的。
九點十五分,電鈴丁丁冬冬地響了起來。
心愛跑去開門,興奮的神採在看到門外站着的那個人時,不由得暗淡下來。
“李小姐,執行長讓我來送你回家。”門外站着的那個人是崔總監。
“可是——啟航呢?他去了哪裏?”心愛疑惑地道。
崔總監向她解釋說:“老董事長舊病複發,住進了醫院,執行長人還在醫院呢。”
心愛明白地點了點頭,去取了外套,那桌豐盛的晚餐也被她倒進了垃圾袋裏。
啟航的父親住院了,她要不要去看看他呢?可是啟航並沒有介紹她認識章家的人,就這樣冒失前去,會不會太奇怪了?
這倒是一件讓人頭痛的事情,以至於心愛臨睡前坐在床上想了好長時間也想不出結果。
心愛一身大汗地醒來,天才剛蒙蒙亮,她已經了無睡意了。
心愛從床上坐了起來,決定去找些事情來做。最後決定去何蘇的樂團看看。樂團成立那天的歡慶,她錯過了。她應噹噹面恭喜他。
樂團是他表哥邢風的唱片公司旗下的,在鍾古樓街對面的小巷子裏。何蘇是電貝斯手,偶爾也唱幾句,只是他更多的時候專心在彈貝斯。
何蘇看到心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說:“心愛,你怎麼來了?”他顯得有些激動,傻呵呵地笑,不等心愛反應,又說,“樓下的安檢很厲害,你怎麼上來的?”
“是邢風帶我近來的,正好在樓下遇到。”心愛指着坐在遠處吸煙的男子,用手語對何蘇說。
煙霧瀰漫,何蘇揮手掃去那些煙霧,對邢風說:“表哥,你少抽一點吧。”據說他一天有兩包煙的紀錄。
心愛笑笑,對何蘇用手語說:“你忙吧,只是順路過來看看,有時間再找你。錯過成立歡慶派對,以後再為你補上。”她和何蘇的感情越發好了。
何蘇怕她說走就走,擋住她說:“最近怎麼樣?”
心愛知道他是想問她和啟航,她並不回答只是甜蜜又幸福地對他笑。
他是個聰明人,自然是懂得的。他也笑,他說:“你開心就好。”
心愛看着他笑,心裏卻一酸,他為自己做過很多事情,雖然自己沒有愛上他,可是心愛知道,他曾經是那麼努力想要自己愛上他,他想要給她幸福。
“你一定會遇到一個好女孩,再漂漂亮亮地談一場戀愛。”心愛用手語說。
何蘇晃了晃頭,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心愛知道再談下去,只是徒勞無益。隔著錄音間室外的玻璃窗,心愛向裏面望了一眼。
“想不到你是認真的。”她還以為他是開玩笑。
“不好嗎?”何蘇反問。
“不,很好。”真的很好。那種很好的感覺就像是有人正沿着她曾經走過卻沒有走遠的地點,再走下去。
邢風與她二人並肩站在電梯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