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啟航的船追上開向哥利亞島的船,那艘船已經在哥利亞島靠岸了,旅客正在下船。人群里沒有一個亞洲人。可是心愛會去哪呢?會不會是她先下了船,在他的快艇沒有靠岸之前,她就下了船也說不定。
哥利亞島並不大,啟航在島上叫心愛的名字:“心愛,心愛。”他經過的時候,眾人都對他行注目禮。他是真的生氣了,她怎麼會發生這種烏龍事件,那麼大一個人,怎麼會走丟?啟航恨不得心愛現在就突然從哪個角落裏面站出來,他想要狠狠地罵她兩句。
他在哥利亞島上來來回回走上了三遍。已近黃昏,碼頭笛鳴,最後一班開回桑多里尼島的船馬上就要離開了。“心愛!”啟航站在碼頭上有些沮喪,重重地踢了海邊的圍欄,權當出氣。
“那個女孩根本就沒有到哥利亞島來。”純正的中文,啟航回頭,看到一個歐洲老人。
【第六章】
啟航回到桑多里尼島,大半個太陽已經落入海心。顏歆和紫欣在岸邊等他,見他是一個人回來,大失所望。
“你沒有找到心愛?”顏歆焦急地問。
“她根本就沒上去哥利亞島的船。”
紫欣一臉不可置信,“怎麼可能?明明是我和她一起上的船。”
“她是上了船,可是後來又下了船。”
“怎麼回事,我已經被你們搞暈了,”顏歆問,“那心愛現在在哪裏?”
啟航說:“我剛才遇到一個歐洲老人,他以前去過中國,會講些中文。是他告訴心愛這班船是到哥利亞島的,所以心愛下了船。她應該就在桑多里尼島。”啟航看了看天,“先回去再說,說不定她已經回去了。”
但在酒店裏也找不到心愛。
紫欣現在後悔得不得了,要是她那個時候沒有打電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我們要不要報警?”紫欣問。
“報警也是失蹤48小時才可以。”顏歆說。
啟航說:“她一定還在島上。”只要在島上,他就能找到她。只是他好擔心她,她會不會出事?越想反倒越生氣!三個人從旋轉樓梯上走了下來,啟航鐵青一張臉,一句話也沒有說。
“心愛!”是顏歆先看到心愛的。
她站在酒店的大堂,和三個七八歲的小孩一起,那三個小孩正在對她揮手。
紫欣跑了上去,“心愛,你去哪裏了?”兩個女人拉着她里裡外外看了個遍,生怕她受了什麼傷。
“你去哪裏了?到處都找不到你。”紫欣一把抱住心愛,“嚇死我了。”她這會反倒哭了起來。
心愛顯得有些茫然,用手語問:“你們找我幹嗎?”
她正等着紫欣回答,紫欣卻被啟航一把推開了。他看上去很生氣。
“章啟航你幹嗎?”紫欣有些畏懼地說。
啟航偏過頭去,再回頭對心愛說:“你餓了沒有?”他本來是想好好地“管教”一下她,可是話到嘴邊怎麼變成另外一句。
心愛是後來才知道啟航到哥利亞島找她的事情。那天晚上,她在啟航的房間外徘徊了好久,可是每次她抬起的手想要扣下去,卻又不由自主地縮了回來。突然道謝會不會太唐突?
心愛說服自己,下定決心,閉上眼,手正要扣下,門“咔”的一聲自己打開了。
她順勢把抬起的手咬在唇間,有些尷尬地笑。她看不出啟航的心思,因為他的表情從開門到現在一直沒有變過,繃著一張臉。
心愛朝他笑了笑,從包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紙條。黃色的紙,黑色的字,上面娟秀地寫着——謝謝你。
心愛不知道下面該怎麼做,啟航一句話也沒說,從晚餐開始就是這樣。可是正常情況下,女孩子說了謝謝,男生不是都應當有所表示的嗎?心愛不敢看啟航的眼睛,他讓她有一種壓迫感,可是這樣的氣氛太怪異了吧。心愛低下頭,眼睛卻不由自主地向啟航看去。
他應該會生她的氣吧。他是來桑多里尼島度假的,可不是來為她收拾殘局的。
啟航輕輕嘆了口氣,心愛聽到了,因為他們離得很近。他拉起她的手,他說:“進來。”
門“砰”的一聲在她的身後關上,可是兩個人還是站在玄關里。心愛打算向房間裏走去,啟航一伸手,把她困在門與他之間,心愛的心跳加快,她聽到啟航說:“我要和你交往。”
心愛瞪大了眼睛。
“沒聽清楚,要我再說一次?”
心愛無意識地抬頭看他,雖然她聽得清清楚楚,可還是那麼的不確定。她心裏怦怦直跳,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推開啟航,打開門轉身出去。那麼狼狽,像是逃走一般。
心愛跑過迴廊,直到看不到啟航房間的轉角,她背靠在牆上,大口在口地喘氣。
“你跑什麼?”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心愛慢慢轉身面對啟航,她用手語小心地說:“你和我開玩笑的吧。”
啟航搖了搖頭,握住她的手,咬牙切齒地說:“回國后,我去學手語。”
心愛像做錯事的孩子,低下頭去。
啟航伸出手,讓心愛在他手心寫字。心愛看着他的掌心,卻連半個字也寫不出來。啟航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心愛想抽離,可是啟航得寸進尺地把她擁在懷中。
他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怎麼會不明白她的心思。有些話是沒有辦法開口的,就像他沒有辦法向她形容她好好地站在大堂裏面,他看到她的那一剎那的怦然心動。
心愛慢慢地攪動着咖啡。
這是從希臘回國的第十天,在一家氣氛安靜的咖啡廳里,她的對面坐着何蘇。何蘇這個名字應該很熟悉的,可是心愛卻覺得陌生。她和何蘇上演了一場鬧劇,她配合著他,而他亦配合著她。
所幸這場鬧劇這個時候拉下了帷幕。心愛鬆了一口氣。而何蘇應該知道了吧,她和啟航的事。
“你比以前漂亮了。”他突然說。
心愛正欲下咽的咖啡差點噴了出來。
“不好嗎?”
“這樣很好,很自信,愛笑的眼睛。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像整天在廚房裏面不見天日的灰姑娘。”
“那你的眼睛一定出了問題,那個時候你不是還想要追求我嗎?”
何蘇牽了牽嘴角,如果那勉強稱得上是笑的話,也頂多是個苦笑。
“你會祝福我嗎?”心愛用手語問
“你覺得這句話像是對前男友說的嗎?看在我追了你這麼久的情分上,這個‘前’字還稱得上吧。”何蘇在“前”字上加重了語氣,有絲快樂。
“你比誰都希望我能得到祝福,對不對,何蘇?”
這次何蘇反而不回答了,默默地攪動着咖啡,好像非要攪出一個旋風一樣。氣氛有些異常的沉鬱。
“你最近在幹什麼?”心愛拍了拍他的手。
“嗯,我在表哥的公司搞了一個樂團。”何蘇咧嘴一笑,極力要驅走那份不安,他對心愛說,“心愛,你也來吧,你來彈鋼琴。那個位置我可是專門空着留給你。”
“你怎麼知道我會彈鋼琴?”心愛很好奇。
“喜歡一個人當然要知道她全部的事,戀人不是這樣的嗎?那些人都很好相處,現在一共有四個人了。”何蘇迴避着心愛的問題,“你來彈琴吧。”
心愛搖頭,“我已經不彈琴了。”
“為什麼,你學了那麼多年,不彈了不是很可惜。”
“何蘇你愛音樂嗎,是真心喜歡的嗎?”心愛問。
“怎麼這麼問,事情不是很明顯嗎?”他反問她。
心愛沉默不語,明顯的事情本身往往有些讓人猜不透的原因,心愛再次在心裏對自己說,這場鬧劇應該要結束了。
“何蘇,我現在很幸福,幸福到有時候我晚上突然醒來,會害怕那種幸福會突然有一天消失在我手心。”心愛淡淡地笑,“何蘇,你要去找自己的幸福,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不要生活在過去,不要讓人為你擔心。我不會去你的樂團,亦不會再彈琴,這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何蘇,”她看着他堅定地用手語說,“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是我,你是你。何蘇,我原諒你!”
他的咖啡杯從手中跌落,掉在桌子柔軟的桌布上,無聲無息。只是何蘇的心裏何等的不平靜,波濤洶湧的感情在他眼裏翻滾。
心愛的眼睛變得有些憐憫,“何蘇,邢風曾經找過我。”
“表哥?他找你做什麼?”他的聲音有些輕顫,又問,“什麼時候,他找你做什麼?”
那表情像是受了傷,心愛不得不承認,邢風說得一點也沒有錯,何蘇從小生長在優越的環境中,生長在自我為中心的世界,他是溫室里的花朵,受不了大的風浪。
“何蘇,你到現在還要瞞着我,”心愛想要救他,亦要救自己。她要從傷痛裏面走出來,他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