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而對設計中心來說,他才是老闆,總不能轟了他出去。當然顏歆並不喜歡他,心愛淡淡的沒有表情,最高興的人竟然是棠紫欣。因為最想當紅娘的人是她。至於顏歆對啟航的不喜歡,也是有原因的,只是這個是不能對任何人說起的秘密,一年前她暗自調包,讓所有人都以為章啟航是接受心愛哥哥心臟的人。她暗自祈禱啟航和心愛不要有交集,與其讓心愛因為愛而受到傷害,還不如讓她一開始就不曾擁有,至少那樣還有美好的想像和無限的回憶。
啟航來設計中心的次數頻繁。每次來過,偶爾叫心愛拿拿東西,幫幫忙,但是他們很少交談。可是啟航有一種錯覺,他覺得每次他們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總能看到最坦誠的她,而他亦然。他喜歡那樣的感覺,不用惺惺作態。
倘若心愛會講話的話,他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可是他們未成朋友之前,已先做了情人,這是命運的安排。
【第四章】
那日午後,啟航到設計中心的時候,裏面安靜得連針掉下來的聲音都能聽到。陽光懶懶地從玻璃門外射了進來,讓人也昏昏欲睡起來。他臨時想起來這裏看看,並沒有事先打預約。
設計中心裏面沒有人,可是大門並沒有關。啟航轉了一圈,正要大聲喊人,便看到心愛曬着太陽在櫃枱外面睡著了。因為她的動作太小,一開始啟航並沒有看到。他試着咳嗽了一聲,可是睡著了的人並不打算這樣醒來。
啟航走近了些,可能是被太陽曬着的關係,心愛的臉頰泛着粉紅色,長而密的睫毛像扇子一樣安靜地覆在臉上,鼻翼微微在動。啟航抬起了手,想敲一下桌面,這樣她勢必會醒來。可是他的手抬上去,又慢慢放了下來。他順手脫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心愛的身上。現在還是冬天。
一切依然安靜,如果除去那陣突然響起來的手機鈴聲。是崔總監的電話,啟航想也沒想地掛斷了電話。
心愛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看到啟航的臉,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啟航眨了一下眼,心愛也眨了一下。大約過了一分鐘的樣子,心愛突然從櫃枱上跳了起來。
她紅着臉,慌忙中對他做了個手勢。
啟航挑了挑眉,他看不懂。
心愛從櫃枱里拿出紙和筆,她現在鎮定下來了,所以,她問他:“你沒有打電話預約?”其實她剛才那句手語的意思是——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剛好路過。”啟航說。
心愛咬了咬唇,“下午已經有活動安排了,讓你白跑一趟,真是對不起。”
“我還是喜歡你那天晚上的樣子。”
心愛瞪大了眼睛,他和她說的完全是兩碼事。啟航覺得送她回家的那天晚上,她比較溫順可愛,而平常的時候,她就像是一隻裹在繭里的蟲子,也會微笑,只是那種笑,太職業化。他現在還記得她用手語對他說謝謝你請我吃大餐時的表情。
心愛有些尷尬,這尷尬在她臉上顯而易見。
所以啟航說了些別的話:“你一個人在這,何蘇沒有來找你嗎?”
“我要守店。”她寫得簡單明了,心裏卻想,是啊,自從上次宴會之後,好像很久沒有見到何蘇了。
啟航又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要為你泡杯咖啡嗎?”心愛偏着頭看他。
當微熏的咖啡遞到啟航手上的時候,剛才的話題,也這樣被無聲地打斷了。人家都說他是商務談判的高手,啟航笑了起來。
心愛瞪了他一眼,笑什麼?
櫃枱上的陽光已經移到大堂的中間,心愛端着咖啡杯走到離玻璃窗最近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陽光很好,她對着陽光抬起頭,對面的玻璃建築的頂層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啟航喝了一口咖啡,雖然他來了很多次,可是臣宇的大樓從這裏看上去,還是很陌生。
“你在看什麼?”他問。
心愛低下頭,責備地看了他一眼,向啟航身邊的櫃枱上努了努嘴。
啟航看過去,是紙和字。有那麼一刻,他的心很痛,是真的痛。倘若不用這種方式,他們似乎不能正常交談,他半天沒有挪動腳步。
心愛把咖啡重重放到玻璃矮几上,走了過來。她用筆在那張紙上重重地寫,“你很喜歡和不能說話的人說話啊!”
她的“啊”字剛剛寫完,覺得有一雙手臂環了過來,啟航的手握住她寫字的手。他從來沒有和她說過關於喜歡或是愛這樣的字,他們的談話從來都是書面,甚至有點公式化。可是心愛覺得他握着她的手裏面的,是愛惜。
心愛的淚突然涌了上來。她不敢去看啟航,她機械地拿着紙和筆轉身向矮几走了回去。
啟航坐在她的旁邊。心愛抬頭看天。
“看什麼?”他又問。
心愛向天上指了指,其實她什麼也沒有看。
“雲啊。”啟航低聲說了一句,“你怎麼不轉頭看我?”
心愛的頭抬得更高了。
啟航站了起來,擋住陽光,陰影印在心愛的臉上,也印到新愛的心上。他看到她的淚光,在眼裏面閃動。
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心愛突然笑了起來,她慌忙地寫下,“這陽光好耀眼啊,謝謝你,把它擋住了。”
他知道她急於澄清這一切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想起林應姿那天來找他——
“啟航,聽說你在插手設計中心的事情。”
“怎麼啦?”
“那你見過李心愛李小姐了?”
“見過幾次。”
“那你要小心哦,搞不好你會愛上她。”
啟航從文件里抬起頭來。這是什麼話?
林應姿笑了起來,不語。心裏想,若是他知道心愛的哥哥就是那個曾經捐心臟給啟舟的人,也許會愛屋及烏……為什麼她會覺得心裏有點發慌?
“我是說,搞不好,她喜歡你,也說不定。”
……
她喜歡你,她喜歡你,她喜歡你……
倘若她真的喜歡自己,自己怎麼沒有迴避?這不是他慣有的作風。連他自己也不能否認,他喜歡看到她,喜歡和她說話,喜歡和她待在一起。可是啟航也承認,這並不是愛,這種感覺還沒有到愛。只是在欣賞與喜歡之間徘徊,他知道這樣不好,只是他自己也無能為力。
愛情就是這樣讓人不能控制,才顯得那麼深邃,讓人不斷嚮往。
他放任自己,他試着說服自己,真的只是一時的欣賞,他喜歡她的韌性,那麼堅強的人,等時間長了或者就會好些。再說她身邊,不是一直有何蘇在嗎?可是這一切的理論到啟航看到心愛的淚水的時候,就全都不存在了。他輕輕地把她摟在了懷裏。他吻她的眼睛,吻她的淚水,然後吻她的唇,那麼自然而然的。
直到一個女人的尖叫劃破長空,當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天色已暗了。那個劃破長空的女人是——顏歆。她是一個淑女,標準的淑女,除了今天這聲尖叫之外。她的反應太過激烈,好像被吻的人是她,而且肯定是偷吻。
啟航也嚇了一跳,當然不是因為顏歆的尖叫,是因為他自己。他怎麼會吻了心愛,怎麼會?拜託,那樣溫柔的氣氛,她在流淚,他突然心慌,做出這樣的事,也是情有可原的吧。可是他還是不能原諒自己,如果他是真的愛上心愛,就算為她付出一切,他也會覺得理所當然。可是關鍵就是這裏,啟航覺得他並不愛心愛。他那個時候,完全可以像紳士一樣地拍拍她的肩,為她擦擦眼淚,而不是吻她,他相信前兩種任何一種情況發生,都會比現在的情況好太多。
那天晚上,心愛一個人蜷坐在陽台上,顏歆推開了她的房門,她想是時候找她談談了。
“心愛。”她叫了一聲,拿起被心愛丟在床上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心愛回過頭來,對她感激地笑了笑。
顏歆和她並肩地坐在陽台上,今天晚上有星星。
“不知道人死了以後會去哪裏?”顏歆說,她壓了壓心愛的肩,“也許會像小王子一樣,死了回到自己的星球,找到以前的朋友。”
心愛在黑暗中流下了淚。
“心愛,你喜歡章啟航嗎?你喜歡他,還是想要你哥哥一直陪着你?”
心愛明白她的意思,雖然醫院和紅十字會對於捐獻人身器官和接授人體器官的人都是嚴格保密的,但是在八個月前顏歆還是通過一些特別的管道,知道接受心愛哥哥器官的人是——章啟航!
這是她曾在她面前說過的話。和另一個說的完全相反。
心愛哽咽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