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寒雪融急催命
大雪融化,初春來臨。這個春季的降臨伴隨着無盡的嚴寒,亦將那些剛從飢荒的墳墓中爬出來的這些災民推入另一個地獄。蔡林說得對,飢荒只是災難的開始,過後無盡的瘟疫才是真正的殺戮,這場瘟疫讓這些剛燃起重生希望的災民又一次陷入絕望和恐慌。
一月六日,救濟的災民中開始有人發起傷寒,面色青白,高燒不退,虛弱地哀叫着。大夫診斷過後說這是季節性的傷寒,如果處理不好可能會致命,過後開了幾貼葯說看下是否有效。不過五日,傷者在夜裏突然口吐白沫,初陽漸升之時便病逝了。我同凌雲木一道尋去醫館,大夫染病,亦是面色青白,高燒不退,大夫拉着凌雲木的袖子虛弱地開口:“將軍,是瘟疫。”此話說完便陷入無盡的昏迷中,兩日後,大夫逝世。
瘟疫的橫行讓百姓陷入恐慌中。一月十四日,九濟城的驛站迎來了王城的使者。聖上有旨,召守和公主即刻回京。我知道漢月想要我撤離受災區,他擔心我,心中感動的同時亦覺悲哀,可能已經來不及了吧。
是夜,凌雲木看着我在燭光中面無表情地將這一封五百里加急的信件焚燒成灰。
“守和,抗旨了是誅九族的死罪,可別牽連的我,你趕快回去,我可扛不起這裏欺君這罪名,有我和西決,你在這也是礙事。趕緊走啦!”凌雲木一副嫌棄的模樣,但我可以從他眼中察出擔憂。
“我有接到過旨意嗎,既無聖旨,又何來抗旨呢?”我微笑着看入他的眼,信件燃出的火花映入我眼,像一朵盛開的花。
“凌雲木,從明日起,將所有患者隔離,但務必將他們安置在乾淨的地方,召集所有能醫之人,竭盡全力尋求解決方法,盡量減少傷亡人數。更有一點,仔細檢查城中所有百姓,如若染病,便留在城中,如若沒有,便撤離到別地去吧。對了,西決來信有沒有提到什麼狀況?”這一場瘟疫來勢洶洶,若擴散開來後果不堪設想。“沒有,一切正常,我很奇怪,為何只有九濟城爆發瘟疫,其餘受災區都無任何狀況發生。頂多也就是小感冒,沒什麼大病。”
“你是說其餘地方都沒有患者?”我驚訝地追問凌雲木,這也太奇怪了。“對,西決來信提到傷寒有,但經過醫治病情已有所好轉,倒是這九濟城的災民,簡直像被閻王勾魂似的,一個接一個死亡。”
“凌雲木,西決何時來到?”
“兩日後吧,他已在收尾了。”
翌日,我深入到災民中,仔細地記錄下病發的狀態,起先是頭暈乏力,疲憊至極,接下來是發起高熱,連起身都成問題,再者便是生命力的流逝,一日比一日虛弱,進不了食,連流食都喂不進去,最後便是昏迷,亦是生命的盡頭。
與此同時,凌雲木的工作也進行得有條不紊,唯一的狀況便是隨行的士兵有三個也染上了瘟疫,我明明有叫他們盡全力保護好自己,生死關頭他們也沒道理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啊,這三人染病確實來得蹊蹺。而同我一起流連傷患的醫者卻沒有一個染上病的,而當初的那位大夫卻染了同樣的病,這病源究竟是什麼呢?
我把我所觀察到的一切都記錄下來,忽然身子一重,我扶住旁邊的椅子,微弱得喘着氣。來不及了嗎?我苦笑,原來我也會害怕生命的流逝,我想起了那個刺客,不知道他有沒有事,真是的,這時候還想他,我真是病昏頭了!
西決來到時我立即將我這幾天的記錄交給他,一旁的凌雲木嚷嚷着我偏心,但我已沒有力氣去反駁他,這一次便讓你再得勢吧,我可不會讓你下一次了。
“記住,你們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千萬不要以身試險。”說完這句話時我的意識已經開始崩潰了,迷茫中我似乎捉住了什麼,是什麼?
屍體,是屍體。可惜他們已經聽不見了。
這是哪裏,我該不是已經死吧。
依舊是漫天飄灑的合歡花,依舊是清冷的月映照着河底那一輪血紅的月。這是夢,還是冥府。那一顆有着一圈一圈水紋的白石頭依舊在那石灘上孤零零地躺着,依舊是那個女子,用手撐在水面上,用盡一切力量想要觸摸河底那紅衣男子。蒼白的皮膚,那樣的安祥,別樣的熟悉感。
一道清冷的話語沖入我的腦海中。“山月,你便喚為山月可好?”是誰,一切為何都變得那麼飄渺。
“山月,生生世世都不可以忘卻我的名,你為我取的名,記住,你喚我為淮南。”淮南,是誰?為何熟悉的感覺,似乎是刻在骨子裏的記憶被喚醒,睜開懵懂的眼,卻又什麼都抓不住。
“這對我不公平,為何我生生世世都須帶着記憶在人間遊走,拚命的尋找你,而你,卻連我的名都記不住,山月,你說過,不會忘記我的。”是誰?是這個沉睡在河底的人嗎?還是那個紅眸的男子?我是他日夜牽挂的人嗎?
不可能,這只是一個夢,這只是一個虛幻的夢。
“山月,醒來,不要一次又一次丟下我好嗎?你說過,這一生我們要逆天而行,灰飛煙滅也要愛一場的。”
淮南,淮南。
心裏念着這個名字,醒來卻看見守在床邊的西決和坐在茶桌旁的凌雲木,心中忽然閃過一陣失望,我這是在期盼什麼呢?
“我睡了多久?”開口發覺聲音有些沙啞,西決及時將水遞給我,伸手接過,卻發覺雙手無力,用盡一切力量想要拿住,會過神凌雲木已經奪走水杯,遞到我的唇邊,我抿了一口,有水入喉,一下感覺喉嚨好多了。
“公主,醒了,可有不舒服的地方?”西決一見我醒來便急忙問道,臉上有着掩不住的喜悅,真好,被人惦記的感覺真好。“哪還會有事,別人服了葯兩天就轉醒,她竟然還要一天來緩,我就說她怎麼可能被這一點小病要了命,想當初半死不活都能撿回一條命來!”
我說凌雲木你可不可以這麼笨啊!這不是擺明要拆穿我的身份嗎?我瞪了他一眼,他識相地低下了頭。
“現在感覺良好,這些天辛苦了。那病源是不是在屍體上。”惦記着病源的事,只好讓他們頂着滿眼血絲給我講一下經過了,我在心底默默地向他們致歉。
“雲木下去休息吧,這幾天最累的就是你了。”雲木?這倆熟到兄弟相稱了?凌雲木沒有說什麼,轉身便離開了,這傢伙,怎沒見他對我這麼言聽計從過。“你睡了五天,他在這守了五天了。”
“是這樣啊。”心中有種莫名的感動。“說吧。”
“病源確實是屍體,公主果真聰慧。那些患者都接觸過屍體,當然包括你。這其實並不是什麼大病,公主留下來的筆記標明了那三個士兵的突破口,我查過那三個士兵的行蹤,他們全都是負責清理屍體的,那個大夫也曾經接觸過屍體,至於你,我不知道。”
“但根據這些我們已經可以得出接近屍體的人都會患病,這場瘟疫的爆發大約同此前人食人的現象有光,具體原因現在還在查,當時大夫討論后覺得這病應是通過呼吸傳播的,說實在的,那時我們並沒有尋到良方,這藥方是一名紅衣男子送的,他說他是公主的故人。”
是他?
“他來過我的房間嗎?”睡夢中隱約聽到的話語,是夢還是他?
“沒有,這幾日是我和雲木輪流看守,沒有別人進入。”
“幸苦你們了。”我低下頭,將心中奇怪的情緒掩下。
原來,一切都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