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曾經嫂子愛挑撥
“你是豬呀?這笨?”張建文瞧她氣鼓鼓的,一把拉過來附耳小聲說:“你沒看到,媽看你過去幫忙了笑得多高興?”
“哼,要是你的嫂子們都去幫忙了,我看媽還要高興些!”
“這你就不曉得咧...你看我們玲玲,一直都是我媽帶着,吃的、穿的、玩的,哪一樣不是媽買的?就是明裡說不買了,暗裏還不是偷偷塞錢給我們?你再看勛勛跟誠誠,我媽哪管她們了......”
“玲玲是你們家的孫女,你媽喜歡她,願意在她身上花錢唄......”張慧平說。
“你又曉得?老大、老四屋裏的早就對我媽貼玲玲錢用有意見了,我喊你去做事不為別的,就是叫她們看看:‘憑什麼奶奶喜歡玲玲些?就是因為玲玲的媽又懂事又勤快又孝敬’。媽再貼我們錢,她們就不敢有意見了哈。”
“那我把玲玲帶回去,不叫你媽花錢算了。我也不‘懂事、勤快、孝敬’,翹着胯子玩多舒服?你看你家四婆娘說的那些話,真是叫人聽的慪氣!”
張建文那一番話,張慧平能懂的,可那四婆娘撇着嘴角嘲笑的模樣實在可恨。
“你怎麼這麼犟?跟你說個話不曉得幾難...”張建文好話說完了,耐性也完了,“娶老婆做什麼的?不就是做家務、生孩子、孝敬父母的?”他抬起了湊在她耳邊的腦袋,聲音也硬了起來,“就一句話:‘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你一天是我老婆,就得孝敬我的爹娘老子一天;幾時你要跟我離了婚,我也就不麻煩你老人家了。”
“要孝敬你自己去呀,你不是什麼都會做嗎?”張慧平被他“和尚”、“鍾”的話激怒了,“離婚就離婚,哪個還稀罕給你家做牛做馬,當傭人使喚?!”
“張開桌子吃飯吧。”張玲奶奶進屋瞧了一下,感覺情況不對,說了一句轉身去外廳端菜。
當著人面,不好繼續鬥嘴,夫妻倆就在飯桌上打起了冷戰。公公婆婆不明所以,想必是小夫妻拌嘴了--年輕夫妻都這樣,火氣大,不曉得忍讓,難免的,過會兒就好,小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嘛;哥哥們自然不會去細細體會這個小弟媳婦的心情;唯獨兩個嫂子是心知肚明的:大嫂邊吃飯邊“吃吃”發笑。
四嫂笑吟吟地戳了一大塊魚肚子夾回碗裏,“我說這個平平額,老五說她兩句就不高興了...”她吃了一筷子魚,“又有什麼不高興的?我還不是經常說我們家的老四,也沒看他不高興咧。”又推了一把張建武,嗲聲道:“是吧,建武?”
原本慪氣的張慧平聽了這話心裏更是怒火中燒,她死死咬牙,不發一聲。
“吃飯,吃飯!”張建武給老婆夾了一筷子菜,繼續埋頭吃飯。
張玲的奶奶趕緊將剩下的魚肚子都夾到張玲碗裏,再給她一根一根挑去大魚刺,“吃飯,吃飯!吃飯時別說話,當心嗆到氣管里去......”
“我...咳咳咳咳......”四嫂剛說了個“我”,彎着腰捂着胸口真嗆得咳嗽起來了。
張建武忙放了筷子給她拍着後背:“叫你吃飯不說話吧?看嗆着了。”
“呵,我媽真是‘金口玉言’、‘料事如神’!”張建文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張玲的奶奶嗔怒地瞟他一眼:“快吃飯吧,再說話你也嗆一下才好。吃飯還這麼多話......”又將魚肉搗成小塊拌上魚湯,“玲玲快吃哦,飯都快涼了。”
“不敢吃,怕跟四伯媽一樣嗆着了......”
“我....咳咳咳...咳咳咳.....”四嫂聽了這話指着張玲咳得更厲害了。
“不會的,你不說話,只吃飯,就不會嗆到了。”奶奶給她又舀了一大勺魚湯,“吃完了飯,奶奶再給你削個大蘋果吃。”
“不吃蘋果,要吃罐頭......”小丫頭嘴含了一口飯說。
“不準含着飯講話!咽下去了再說話......”張建文教訓女兒,“含着飯說話,噴一桌子菜里了,還讓不讓別人吃了?”
“去去去...”老太太推了一把兒子,“就你講究,小孩子口水有多臟?這不沒噴飯嘛?好好地一粒米都沒掉下來。”又去哄孫女,“好好,吃完飯吃罐頭。”
“家裏沒罐頭啊。”張玲看了看父母,咽下嘴裏的飯說道。
“家裏沒有,我們出去買。”
“晚上商店關門了呢?”
“那我們明天出去買。”老太太又給孫女夾了塊瘦肉,“你要是每天能吃完這一碗飯,奶奶以後天天給你買罐頭。”
“媽真是的,我們小時候吃多了還要挨打,現在她多吃一點飯還有獎......我們小時候不是不準含飯說話嘛,你老總嫌我們口水臟咧?”張建文也夾了一塊肉給張慧平,故意問母親。
果然,這婆婆說道:“那時候窮啊,幾個人就做幾口飯,量米下鍋。你們弟兄四個,個個跟餓狼似的,吃了一碗還不夠,還把艷芬的那碗飯瓜分了。氣得艷芬直哭,你說是不是要挨打?現在條件好了,玲玲又不愛吃飯,這不吃飯怎麼長個子啊,能吃是好事,誰還心疼那幾顆米?!”
“那我們那時候也是小孩子咧,口水也不臟咧?”張建文又停了筷子,胳膊肘輕輕捅捅老婆,示意她好好聽聽母親的話。
“鬼話,你們幾個天天在江邊玩沙子、玩泥巴,每天回來一頭一身的灰啊汗的,還不臟?倆爪子伸出來就是黑黢黢的...我看都不想看...哪像我們玲玲,每天香肥皂洗手,一天要洗好幾道呢,看到就想親幾下......”
這話叫張慧平聽得渾身的毛都順了:婆婆這麼疼姑娘,幫她多做點事又怎麼樣呢?四婆娘要嚼舌頭讓她嚼去。
這話叫四嫂聽得渾身的毛都豎了:個死老太婆偏心眼,孫子不疼疼孫姑娘!個小婆娘(指張慧平)就是嘴巴甜一點,幫忙做事,哼,幫的什麼幫直哄得老太婆不喜歡我的誠誠!
與張建文結婚七年,張慧平這一身的毛豎了順,順了再豎,總有豎起來再順不下去、變成刺蝟身上的刺要扎人的時候。
她還沒來得及扎疼、扎傷他人,先將自家女兒扎了個大金包,又被張建文的刺扎得滿臉鮮血。照她頭扎繃帶、摸着女兒頭上那個碩大無朋的金包時的想法:這一次怎麼也要讓四婆娘曉得她的厲害!
眉中傷口的疼痛、積壓了多年的怨氣與怒氣使得她徹夜未眠,在張建文輕微的鼾聲中,她翻來覆去所思所想的凈是幾年來與四婆娘間的種種齷齪。
夜裏,隔壁的磨牙聲準時響起,她的牙齒也咬得咯吱作響。她想出了無數個報復四婆娘、血洗屈辱的方法,包括偷偷潛入她家在她碗裏下耗子葯,毒死這個爛舌頭的惡婆娘;趁人不備時將她的兒子張誠引到江邊推下水,叫她再得意自己生了張家的孫子;去她單位,散佈她作風不正派、亂搞男女關係的謠言,叫她再敢嘲笑自己不知廉恥倒貼進門。
她本不是一個惡毒的女人,這一晚她卻將世間種種惡毒的報復手段在想像里對四婆娘輪番地反覆地施加了個遍。她想像着四婆娘哭天號地、尋死覓活甚至斷手斷腳、陳屍荒野的場景,直想了一夜,她心中的怨恨才一點一點消失,繼而快感湧上心頭。
天明了,她下定決心:以後絕不再容忍這些可恨的女人,大不了不要那賢良名聲,撕了臉皮破了嗓子大鬧一場,別人不要這臉面,她還要了做什麼?!
看到她頭上的繃帶,聽她說想讓張玲讀子弟小學。張媽媽說“你不是告訴我們他很疼你、對你很好的嗎?怎麼把你打得臉上都縫針了?”是的,當初為了與張建文結婚,張慧平將張建文的柔情體貼誇張擴大了數倍。
張父說:“你不是說他們家很疼張玲嗎?這要上學了他們就撒手不管了?”這是當初她為了能讓自家父母對張建文的父母心有好感,添油加醋地描繪爺爺奶奶對孫女的疼愛。
事到如今,張家的姑娘給“人好心好”的女婿打了,那對“心疼孫女的爺爺奶奶”竟撒手不管孩子入學了,張慧平有心為夫家百般辯解,自家父母已是油鹽不進,直叫張建文父母上門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