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地髒了”
“西行路上，便是這兩人刁難我們一行四人。”
“五百年前，我們師徒四人西行取經來到雷音寺，接待我便是他們，抄錄經書時，管我要人事，當時我並不知道何為人事，自然沒當回事，沒想到他們竟給我們空白的經書，直到後來補齊人事，將我師父的紫金缽贈予他們，他們才將真正的經書交與我等。”
孫悟空轉過頭，面朝坐在萬千殿正中九品蓮台上的如來佛，舔了舔因躁動有些乾裂的嘴唇，毫毛遍佈的猴臉滿是挑釁的微笑，“這是一段因果，您說對嗎，如來佛祖？”
很可惜，悟空並沒有看到期望的一幕。如來安穩的坐於九品蓮台之上，面容始終不曾有絲毫顫動，手捏金剛印，不言不語，無喜無悲，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就像一座世人眼中聖潔的佛祖雕像。
孫悟空無趣的聳聳肩，金箍棒猛得往地上一插，頓時直立於萬千殿中央，狂傲得不可一世。
這一插，彷彿插進眾佛心裏，自靈山建立以來，從來沒有人敢在萬千殿內動武，而且是當著佛祖的面。
孫悟空的這一舉動，無疑狠狠扇了眾佛一記耳光。
扇得不留情面，扇得特立獨行！
“觀音大師，你還要繼續阻攔於我？”
觀音深深的看了一眼張狂的猴子，單手一招，柳條越來越小，飛入玉凈瓶內，默默退開。
“觀音大師，您……您不能走啊！”阿儺、伽葉一看觀音都退開，嚇得臉都青了，這可怎麼得了，三界之內唯一能阻攔孫悟空的人，一隻手掌都能數得清楚，靈山佔兩個，其中一個不管，那隻能……
“佛祖！救救我們！”
哪知如來依然不言不語，拈花般的微笑掃過二人，繼續閉目養身。
“哈哈！”孫悟空張狂的笑着，一步步走過來。
腳步很輕，很悠閑，很洒脫，但阿儺、伽葉兩人臉上卻越來越慘白，悟空的腳步彷彿塔在他們心坎上，重若萬鈞，踐踏着他們的心裏底線。
虛空中，猴爪慢條斯理的伸過來，越來越近，甚至連上面雜亂的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眾佛一顆心跳到嗓子眼，孫悟空不會真想在萬千殿大開殺戒吧！但以猴子的個性，還真說不準！
現在已經沒有誰能阻止他，畢竟他說了，是了解因果，佛最注重因果，一旦結下，連佛祖都化解不了。
“不！不！別殺我！別殺我！”伽葉首先承受不住壓力，雙腿一軟，曲膝跪了下來，雙目渙散，臉色慘白，失神喃喃低語道：“別殺我，別殺我，不是我們攔你，是佛祖讓我們……唔唔……”
悟空忽然衝上去捂住伽葉的嘴巴，一把拉他站起來，整了整伽葉袈裟的領子，笑嘻嘻的說：“你想得太多了，我只是看你袈裟髒了，幫你弄乾凈而已。”
“現在看上去乾淨多了，你說是不是？”
言畢，還順便拍了拍伽葉的肩膀。
“是……是……呵……呵……”伽葉順着悟空的話低聲小心念道，心頭一松，雙腿一軟又要跪下去，卻被眼疾手快的阿儺扶住。伽葉不敢抬頭，因為害怕眾佛不屑的目光。
阿儺雖然也很恐懼，但總算有一絲骨氣，沒像伽葉這樣畏懼失態，不過經過此事，他已經明白，他和伽葉兩大尊者恐怕將是靈山的笑柄。
孫悟空嚇得兩大尊者跪地求饒，多大的威風！多大的煞氣！
他沒有猜錯，此時眾佛心裏還就真有一點羨慕那個桀驁不馴的猴子！
眾佛集體擦了把冷汗，噓了口氣，再回想剛才種種，不由的面面相覷。
這……這是怎麼回事……孫悟空竟然只用威勢就將如來坐下兩大尊者嚇得跪地求饒，太扯了吧！
“好了，就這樣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我先回花果山了，回見！”
孫悟空滿不在乎的揮揮手，扛起金箍棒走出萬千殿，正要走出大殿，冷不防觀音大師伸手攔住去路。
“觀音大師，您這是？”悟空挑挑眉，緊了緊手中的金箍棒，說實話，他並不懼怕靈山萬佛，相反，他甚至還有些迫不及待觀音能拿他，因為這樣，他才有理由發飆。
戰鬥或許不需要理由，但是殺戮，必須要理由。
悟空忽然感覺骨頭裏有些麻癢，這幅身體有多久沒有大幹一場，他記不清，但那烙進靈魂深處的躁動，已經開始慢慢滲入骨髓……
觀音大師閉上眼睛，不停掐指運算着，半晌之後，她睜開眼睛，不理悟空的近乎狂熱的戰鬥**，淡漠道：“阿儺、伽葉二尊者，身處高位，卻不守清規戒律，肆意向唐僧師徒四人討要人事，理應斬斷其金身，打入修羅道，永無輪迴之日。
但念其多年苦勞，現革去尊者金身，打入人間，待經歷七七四十九輪迴后，方能返回靈山，重拾尊者之位。”
“悟空，你可有異議？”觀音大師轉過頭來，聲音和善。
悟空呆立當場，他怎麼也沒想到，觀音竟然做得這麼絕，革去金身，打入凡間，在靈山可以算是非常重的刑罰，通常都是某些皈依佛門的上古妖族，因為桀驁不馴的個性被觀音懲戒，想不到她今天竟然用在佛門二尊者身上。
靈山二尊者雖不是什麼實力高深之輩，但他們是最早跟隨如來佛的人，地位無形中就被拔高到一個高度，在靈山之上飛揚跋扈是很正常的事。
如今觀音這麼懲戒他們，難道就真的是為了悟空出這口氣？不可能的！如來佛怎麼想，別的羅漢、比丘又會怎麼想？！
正當悟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之際，作為當事人的阿儺、伽葉二尊者可沒閑着，幾乎是同時跪下來，拚命磕頭求饒，想來，他們比悟空更了解經歷七七四十九輪迴的恐怖。
“饒命……佛祖饒命……”
“饒命……觀音大師饒命啊……”
清脆利落的磕頭聲呯呯作響，回蕩在靜謐無聲的大殿中，額頭漸漸磕出了血漬，越來越多，流得滿地都是。
可惜這番做派，並沒有引起觀音大師的憐憫之心，也沒有喚回如來神遊外物的靈魂，觀音大師板著臉，冷喝道：“拖出去，革去尊者金身，打入凡塵！”
上來四個冷麵羅漢，硬拖着還在不斷磕頭的阿儺、伽葉兩人走出大殿，鮮紅的血漬拖了一路。
“……饒命……”
“……你們不能這樣對我……我在最早跟隨如來的一批佛……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禽獸……啊！！”
求饒、謾罵聲戛然而止，偌大的一個大殿，沒有一個人敢大聲喘氣，包括冥思苦想的孫悟空。
觀音大師宣佈早課結束，眾人按蓮台品級魚貫而出，地位森嚴，井然有序。
待大部分羅漢出去后，如來緩緩的睜開眼睛，掃了一眼四周，眉頭不由一皺。
觀音心裏一緊，連忙上前解釋，那淡然處之的面龐竟然有些少有的諂媚，“佛祖，我這是為了封住孫悟空的口，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也就走走過場，一會就放他們……”
“不，”如來鬆開眉頭，拈花一笑，緩緩閉上眼睛，“地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