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父子重逢
外婆不住的搖頭,嘆氣道;“誒,沒辦法,我倆老了,養不了你多久了。你爸爸現在也安定下來了,你去跟他一起過,他也能養起你……”
我躲在外婆懷裏,默默的哭着,任淚水打濕外婆的懷抱。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鈴響了。外公一邊出去開門,一邊說:“還是來了……”
我坐起身,等待着和多年不曾謀面的父親相見。我多少次曾經幻想過,和爸爸見面之後,會不會像電視裏演的那樣抱頭痛哭,或者大聲問他“這些年你去哪了?”現在一切都將成為現實了。
門開了,我快步的走了過去,想看看爸爸的樣子。
到了門口,外公正站着發愣,我伸頭去看。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站在門外,穿的很時髦,臉上濃妝艷抹的,給我的感覺就像是電視裏看見過的舞女一般……
這個女人正抽着煙,身子不停的搖着,看見外公身後的我,露出很怪的笑容,說“你就是小意吧?長的還真像你那個老爸!”
然後,不請自來的走進屋子,笑呵呵的和外公說:“我是宇哥的朋友,好朋友!他晚上比較忙,讓我來接小意回家。”
回家?回哪個家啊,哪才是我家……
“快去收拾東西吧”那女人聲音很怪,讓人聽的痒痒的。
外公讓我進了卧室,那女人嘰嘰喳喳不停的和外公外婆說著什麼。
過了一會兒,外公走進來,說:“意啊,把東西拿好,跟你阿姨走吧。”然後無奈的搖搖頭,又看看床上正睡意正濃的舅舅。
我就這麼稀里糊塗的被這個女人帶走了,外婆扶在樓門口不停的擦着淚水,外公低着頭……
樓下一輛髒兮兮出租車在等着,那女人打開車門,我抱着我的衣物和書包鑽了進去。
司機抱怨着等的時間久了,那女人撒着嬌,解釋了幾句,還不時用手掐掐司機的胳膊和大腿。
對於很少有機會坐出租車的我來說,這簡直就是高級待遇,我有點興奮,但也很捨不得離開。
車開走了,我回過頭,看着外公外婆在後面不停的招手。
我心裏默默的說“我一定要好好學習,長大了報答你們……”(多SB的想法)
車子在馬路上行駛着,我悄聲問:“阿姨,你是我后媽嗎?”
我看過不少關於寫后媽的故事,生怕她是那種可怕的後母。
那女人聽完這話,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還拿手指頭捅着司機,我有些莫名其妙。
她笑完之後,說:“要是這麼算,你的后媽可多得是了!”
然後她向後伸出手,說:“你叫我黃姨就行了,我是你爸的好朋友!”
我拘束的伸出手,這還我第一次和成年人握手,而是這麼一個被外婆稱為不正經那類的女人。但是我卻沒有感覺她有什麼不好的地方,起碼她對我很親切,她很喜歡笑,而且長的很漂亮。
我又問黃姨:“我們這是要去哪啊?是外地嗎?”
“外什麼地啊,要是去外地,這傢伙不得累死老娘!”黃姨指了指司機,司機嘿嘿的笑着。
“去西區!”黃姨告訴我。
西區?一個比我所在的齊山區更貧窮跟落後的區,被稱為這座城市的貧民區,那裏的混亂我從大人們口中也略有所聞了。
沒想到從一個窮地方要搬到另一個更窮的地方了。我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不過,從小就喜歡看書的我,總相信一個道理,窮人裏面出人物,那些有名的偉人多少貧寒出身,靠自己的努力取得了偉大的成就。我一直都幼稚的相信這個道理。
車開進了西區,但仍然沒有停下,繼續往深處開着。路邊的建築,越來越破舊,行人卻越來越多。
經過了一個轉盤,向前繼續行駛,兩邊都是矮矮的樓房了,街邊的攤販也多了起來,各種生意都有,好多我沒見過。路邊還不時有人在打架。
又往前開了一段,車拐進了一大片居民樓中的小路上,我有些暈頭轉向的……
車在一條街口停下了,司機說:“路窄人多,進不去啦!”
黃姨笑着說:“反正也不遠,用腳走吧。”然後用手摸了下司機的臉說:“一會兒見啊。”
我和黃姨下了車,我背着書包,拎着行李,緊跟着她。
她在前面屁股一扭一扭的走着,高跟鞋和地面接觸發出悅耳的響聲。走進這條街我才發現,這是一條很熱鬧和雜亂的街道,我們正在街的中間。
黃姨說道:“跟住啊,別走丟了,這地方人販子可不少。東西也拿好,小偷什麼的可是什麼都要!”
我緊張的四處張望,接跟着黃姨,好幾次都撞到她,她身上那廉價的香水味刺鼻,在車上時我就一陣陣頭暈。
抬頭看了看路邊歪着的已經生鏽了的破舊街牌,上面寫着“向西街”。
我新的生活將在此開始了,周圍的一切讓我既陌生又好奇。與平靜的齊山區不同,這裏讓人感覺總是那麼亂糟糟的熱鬧。
形形色色的人經過,看着都那麼悠閑,卻又那麼令人發寒。街邊的小飯館,一個醉漢正在被人毆打。一個穿着類似黃姨的女人正在街邊拉着一個男人的胳膊親密的說著什麼……
走了一會兒,黃姨帶我走進一棟居民樓里,一樓中間的門敞開着,裏面傳來麻將聲和女人的嬉笑。
我心更緊張起來,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黃姨把我領進去,然後沖屋子裏喊;“累死我啦!小宇哥,我把你寶貝兒子帶來了!”
我偷偷向裏面看去,屋子裏正打着麻將,幾個穿着暴露的女人在一旁看着熱鬧,每個人都看上去那麼歡樂,笑得那麼放蕩。
四個男人在打着麻將,我一眼就看見了靠窗戶坐着的那個男人,光着膀子,上身紋着一條大龍,龍頭在胸口伸出火紅的舌頭。
這就是我記憶中無數次出現的,對爸爸最深刻的的印象。
這個男人仍然眼睛不離牌桌,全神貫注的打着麻將。
黃姨尖聲喊道:“你兒子來啦,你要死啊,也不出來接接!”
我怯生生的看着那個男人,仍然沒什麼表情,忽然他一抬手大喊:“自摸。胡了!”
然後把牌一推,說:“給錢吧!”其他三個人垂頭喪氣的掏着錢。
黃姨拉着我走了進去,我很拘謹的看着屋子裏的人,屋子裏的煙味辣的我睜不開眼,嗆的我不停咳嗽。
那個男人走了過來,拍了下擋住他路的一個女人,說:“讓讓啊,你這把路全擋住了!”那女人嬌羞的打了一下他,躲到一邊。
他走過來,用手按在我頭上,仔細端詳着我。黃姨在一邊說:“這孩子,長的跟你年輕時候簡直一模一樣啊!”
他輕蔑的笑了下,說:“我可比他帥多了!沒一點狠勁!哪像我!”
說完他把手拿了下去,順手點了支煙,然後坐到一邊的沙發上,拉過一個女人抱在懷裏。那女人撒着嬌,笑得花枝招展的。
屋子裏的幾個男人也都光着膀子,每個人身上也都有各種各樣的紋身,長的凶神惡煞一般。那幾個女人都神情怪異的看着我,臉上都帶着笑意。
牆邊的佛龕上,供奉着關羽像,另一邊的牆上卻是一張大大的女畫像……
我還在愣神,對被突然帶入這種環境很恍惚,一直都老實聽話的我,想都不會想到自己會進入這種環境。
黃姨推推我說:“喊爸呀!”我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來,爸字在喉嚨里怎麼也出不來。
忽然感覺喉嚨一陣發乾發緊,胃裏的東西往上翻騰着,我急忙捂住嘴,跑向了衛生間,吐了起來。
黃姨哈哈的笑着,說:“你看宇哥,喊你爸是這麼噁心的事情啊?”
那男人不屑的說:“靠,跟他媽一個樣!暈車,窮命,就坐不起車!”
黃姨忽然想起什麼說:“誒呀,都忘了。還有生意呢,那個司機還等我呢。車費免了,我給他打個七折。”
一個女人尖着嗓子說:“那你不吃虧了嘛!”
“吃什麼虧,老娘也不花什麼本錢。大不了多來幾次,就當薄利多銷了!”黃姨說完就走了。
我吐的差不多了,爬在手盆上打開水龍頭洗着臉。好難受的感覺,我好像從小坐車就有暈車的毛病,從外婆家到這路可不近,我就更痛苦了。
我正爬在手盆上,一隻有力的手按在我脖子上,一使勁把我提了起來,然後緊緊的把我抱在了懷裏。
我頭靠在這人的肩膀上,看見龍的後半截身子,尾巴處還有一輪紅日,紅日中間印着一個字“意”。
從來都只會偷偷哭泣的我,忽然控制不住眼睛裏的淚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眼淚順着那條龍淌下去。
“爸!為什麼才來找我!”我已經泣不成聲了。
爸爸沒說話,身體微顫,雙手卻把我抱的更緊了,但只有那麼短短的幾秒鐘。隨即他就放下了我,揉了揉我的頭髮,恢復了他那輕蔑的語氣:“哭個JB?一點也不像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