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4章
第21章
謝芳菲小心翼翼的說:“秋兄還有什麼事情嗎?如果沒事的話,那就請恕芳菲先走一步了。”心裏很怕秋開雨臨時變卦,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比較明智。
秋開雨卻笑說:“芳菲何必着急回去呢。如果芳菲不嫌棄的話,不如秋某請芳菲喝一杯茶如何?也好暢敘多日以來的幽情。”
謝芳菲只好硬着頭皮答應了,秋開雨顯然是有備而來。況且自己的小命在人家手裏捏着呢,還容許自己搖頭嗎。跟着秋開雨來到外城遠郊一處幽靜雅緻的小築,抬眼望去四周都是龍吟細細,鳳尾森森的青竹。冬日溫暖的陽光隨着細碎枝桿的縫隙灑在滿是落葉的地上,連帶着讓人的心也跟着緩慢沉澱起來,一寸一寸的遠離世俗塵囂。
秋開雨頗有技巧的領着謝芳菲穿過四周森密的竹林,才看見一道人工挖成的小島的中央矗立着一座木製的小屋,四周是環繞的湖水,倒影深深。走過可以手動操作的弔橋,發覺這個地方處處充滿玄機。秋開雨這個人,就連住的地方也大不簡單。
謝芳菲走近木製小屋看時,才發現竟然全部材料都是用竹子搭成的。心裏懷疑能經的住風吹雨打嗎?進到裏面,發現擺設着簡單的桌椅几榻全部都是竹製品。外廳和卧室之間掛着一重細細的竹簾,看不真切裏面的陳設。謝芳菲心想這裏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無不意趣高雅;而一動一靜,竹環水繞之間,無不步步驚心。正如同她的主人一樣,變幻難測,飄忽不定。
謝芳菲像是突然從塵世間走到桃花源一樣,心理上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看着秋開雨悠然自得的烹茶煮水,氣韻瀟洒的樣子。心裏忍不住感嘆:拋開他是魔道中人,秋開雨實在是一個風流清朗的學子士人,情趣高雅,氣度瀟洒。
秋開雨用小小的竹杯斟了一小杯茶遞給芳菲,說:“芳菲先試試這茶怎麼樣。”謝芳菲心裏打鼓想我哪裏會品茶。細細的喝了一口然後說:“很好。”沒想到秋開雨繼續問:“怎麼個好法?”謝芳菲差點將喝下去的茶給吐出來,看着秋開雨似乎頗為期待自己的回答,只好胡謅:“水很特別。”
沒想到秋開雨卻笑着說:“芳菲果然厲害。這水是我去年親自搜集竹葉上的雪埋在地下整整一年,今天才拿出來喝的。沒有想到芳菲一嘗就嘗了出來。”
謝芳菲想不到他居然也會有這種閒情逸緻。心裏想的卻是只有這個時代的雪水才敢喝下肚啊。看了秋開雨半晌,然後平靜的說:“其實我根本不知道這水有什麼特別的,更不用說能嘗出是雪水了。就連這茶到底好不好,我也不知道。”
秋開雨開始愣了一下,然後居然笑的十分歡暢的說:“芳菲原來這麼可愛。我當日在秦淮河畔‘雨後閣’聽見芳菲誇讚明月心的琴藝,‘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又用‘大珠小珠落玉盤’來形容她琴聲的悠揚婉轉,還以為芳菲必然是精通六藝,才氣橫溢。所以才會邀請芳菲前來寒舍品茗,沒有想到芳菲的心胸真是坦蕩直接。”
謝芳菲其實是怕秋開雨再要自己陪着他品茗賞花之類的,所以就乾脆表示自己沒有興趣。見他沒有再讓自己附庸風雅,長舒了一口氣。她一直規規矩矩,腰桿筆直的跪坐在竹席上,雙腿早就麻木了。反正現在已經露底了,乾脆直接坐在席子上說:“芳菲最懶散了。當然沒有吟花弄月,對酒賞花這樣高雅的興緻了。我巴不得天下太太平平的,然後自己可以不愁衣食住行,每天能好好的睡覺就萬事大吉了。”
秋開雨眼睛閃亮的說:“就算天下不太平,芳菲要做到這些也是輕而易舉的事。為什麼一定要留在蕭衍的身邊,捲入人世間的鬥爭仇殺中來呢?芳菲的本性原本就不適合這些。”
謝芳菲心想果然不只是單純的喝茶閑聊,醉翁之意不在酒。嘆氣的反問:“這個問題就如同秋兄為什麼一定要加入天下紛爭中來是一樣的。”
秋開雨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淡淡笑了笑說:“我們今天暫且不再談論這個掃興的問題,以免影響心情。不知道芳菲是不是覺得有些餓了,我還備有一些清粥小菜,可有興趣嘗一嘗?”
謝芳菲果然立刻就來了精神,雖然心裏在哀嘆秋開雨倒是自己肚子裏的蛔蟲。秋開雨拿出來一小碟子腌制的竹筍和一碟子的醬黃瓜,再盛上清粥。謝芳菲順勢就着碗喝了一口,然後說:“這粥倒是不尋常,喝着像是有桂花的香味。”
秋開雨看她一眼,說:“芳菲的味覺倒是很靈敏。”謝芳菲當然聽出他言下之意,是笑她喝茶跟飲水一般,吃飯倒挑剔了起來。謝芳菲邊吃邊說:“因為不論發生什麼事,茶可以不喝,飯還是要吃啊。不過,這粥真的很不錯。”秋開雨仔細解釋說:“這原本就是雍州的名廚精心熬制的桂花粥,用小火溫熱之後比原味更有另外一番滋味。”
謝芳菲一連喝了兩碗粥,眼皮有些沉重起來。折騰了這麼一上午,體力已經有些吃不消了。謝芳菲也不怕秋開雨會怎麼樣,放心的說:“秋兄,我有些困了。就靠在這裏小睡一會兒如何?”臨睡前聽到秋開雨在耳邊低聲喃喃的問自己:“芳菲,芳菲,你身體現在還好吧?”
謝芳菲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回答了些什麼。等她醒過來時,太陽已經偏西了。睜開眼睛發覺自己睡在鋪了厚厚棉被的床上,身上蓋的嚴嚴實實。夕陽斜斜的射進來,通紅通紅卻沒有溫熱的感覺。不知道什麼時候睡到了床上,怪不得一覺睡的這麼舒服。看見室內的擺設和外面差不多,只是暖和了許多。
謝芳菲掀開帘子,發覺秋開雨在外廳一個人靜坐,從他背後望去是一片搖蕩的水光。待他睜開雙眼時,謝芳菲突然覺得有一絲的寒風拂過全身。現在的秋開雨和剛才的他似乎有些不一樣。
秋開雨仍舊對她淡笑,說:“芳菲睡的可好?要不要來一杯茶潤一潤嗓子?”謝芳菲有些遲疑的走過去,接過他手裏的茶小小的抿了一下。試探的說:“秋兄一直待在外面嗎?”
秋開雨沒有回答,說:“秋某剛才接到一個消息,芳菲有沒有興趣聽?”
芳菲知道一定不會是什麼好消息,仍舊還是問:“哦?是什麼消息這麼令秋兄感興趣?”
秋開雨依舊笑着說:“蕭遙光在進入雍州城門的時候突然遭到刺客的行刺。”
謝芳菲突然站起來,吃驚的看着秋開雨,腦中飛快掠過的卻是到底是誰要在這麼敏感的時候刺殺蕭遙光,到底有何居心?是要故意嫁禍給蕭大人嗎,還是另有其他的目的?
謝芳菲脫口而出的話卻是:“秋開雨,這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秋開雨施施然的說:“芳菲為什麼會這麼想?”
謝芳菲現在才冷靜下來,直接問到事情的關鍵:“蕭遙光死了沒有?”
秋開雨回答:“據說是受了嚴重的傷,不過一時三刻恐怕是死不了。”
謝芳菲長舒了一口氣,只要沒死,萬事都還有商量的餘地。看着秋開雨,終於還是將這句話問了出來:“秋兄,你是不是和蕭謠光合作有所圖謀?”
秋開雨沒有回答,只是說:“蕭遙光這隻老狐狸,果然狡猾。”回頭再對着謝芳菲時,冷冷的說:“芳菲是不是要立即趕回去幫蕭衍出謀劃策?”
謝芳菲心裏正在籌劃着怎麼讓蕭衍有驚無險的度過這次難關呢,聽了秋開雨的話,不好回答,只有沉默以對。
秋開雨臉上仍舊是面無表情,良久微微的嘆息了一下,轉頭有些憤恨無奈的看着謝芳菲,許久都沒有說話。謝芳菲吃了一驚,從來都沒有想過秋開雨還會流露出這樣人性化的神情。她突然像是意識到什麼,瞪大眼睛看着秋開雨,似乎覺得不可思議。然後趕緊將眼睛瞥向別處,不敢再看他,心裏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多想了,剛才一定是睡眠過多后產生的幻覺。
秋開雨苦笑了一下,才徐徐的說:“這裏從來沒有人進來過,除了芳菲。這裏以後就叫‘心扉居’好不好?”
這番情意就是傻瓜也能感覺的出來。謝芳菲從一開始的不可置信慢慢的覺得像是有一絲絲的什麼東西清清悄悄,無聲無息的流入心底的最深處,然後就此紮下了根。她低聲問:“秋兄……,不,開雨是從什麼時候發覺的呢?”
秋開雨嘆了口氣,說:“等我發覺的時候,已經不可自拔。曾經也下定決心要快刀斬亂麻,置芳菲於死地。可是,可是,始終沒有狠下心腸。”眼睛裏滿是濃濃的矛盾和痛苦。此刻的秋開雨不再是令天下人聞風喪膽的“邪君”,只是一個為情所苦的不知所措,無可奈何的普通人。深情和自責,野心和愛情讓他苦苦掙扎沉淪,始終下不了最後的決定。
芳菲剎那間醒過來,寒心的想,他心裏這樣喜歡自己,待自己也不過如此。自己的健康,還有最重要的東西就這樣被他一手拿走了。她無言的看着秋開雨,最後有些憂傷的說:“你為什麼要說出來?你不說出來,我還是以前的謝芳菲,不敢胡思亂想,依舊不解風情。可是,今天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說出來,明知道謝芳菲逃不開你佈下的網,還是硬要將她收進來,慢慢的看着她掙不開,逃不脫,又沒有結果。你分明是要魚死網破是不是?”
秋開雨雖然早已經料到謝芳菲的心思,從他揀到謝芳菲故意留下的白色的汗巾開始,他就已經知道。可是他仍然想不到當聽到謝芳菲坦承自己心意時那種欣喜快樂的感覺,似乎一生已經毫無遺憾,永恆就在剎那間收藏了下來。
謝芳菲漸漸的有了哭腔:“秋開雨!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因為今天你的這些話,謝芳菲的心再也不能如常的盛放,只好隨着你一步一步的萎謝下去。可是你,你將我困在這裏,你呢,你終究還是要將我丟在這裏是不是?你今天說出這些話,接下來又想怎麼樣?囚禁我還是乾脆殺了我?你為什麼要狠心的讓我服冷凝丸,為什麼又要故意說那些話?”
秋開雨也激動起來,大聲說:“不錯,我就是故意的。我狠不下心殺了你,又不敢要你,所以故意讓你走不遠,永遠都走不開。不論是謝脁,還是容情或者是其他的任何人,我都不能忍受!還有,你要好好重新考慮清楚,是不是一定還要留在蕭衍的身邊!”
謝芳菲帶着淚看着他,心裏一陣無力。他說這些話的目的原來就是要迫自己離開蕭衍的身邊!他就是這樣對待自己!胡亂的擦乾眼角的淚,冷聲說:“秋宮主要我離開後到哪裏去?到你水雲宮去嗎?你不要一統魔道,爭霸天下了嗎?天下哪裏還有謝芳菲的容身之處?蕭府在哪裏,謝芳菲的心就在哪裏。你還要迫我到什麼時候?”
秋開雨見謝芳菲堅決不肯離開蕭府,退後一步說:“好,芳菲,你可以不用離開蕭府。但是為了你自己,你不能再為蕭衍出謀劃策。”
謝芳菲冷冷的看着他說:“如果我不答應呢?”只怕更是為了你自己的利益着想吧,就連感情也要順帶用來利用一番。
秋開雨眼中閃過一陣無奈,陰冷的說:“就算我下不了手,其他人也不肯放過你。你難道不清楚自己鋒芒太露,已經引起注意了?你還要不顧安危的留在蕭衍的身邊?蕭衍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謝芳菲愕然的聽着他的話,一定有什麼重大的陰謀。她逐漸平靜下來,看着秋開雨嘆氣說:“開雨,我就算離開蕭衍,也保不定就能平平安安。天下這麼亂,誰不是過一日算一日。你還是送我回去吧。繼續待在這裏,萬一讓人發現,我恐怕死的更殘。”這就是秋開雨為什麼不敢靠近謝芳菲的原因。一旦有人發現他這個弱點,謝芳菲恐怕就成了用來威脅秋開雨最好的工具了。而秋開雨是絕對不能容忍自己有任何弱點的。李存冷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
秋開雨沒有再說什麼,倆人一路沉默的回到雍州府衙的門口。秋開雨恢復他“邪君”的本色,對謝芳菲淡笑說:“芳菲,在拿到太月令之前,秋某或許不會對你怎麼樣。但是秋某曾經說過,秋某絕對不會因為憤怒而殺人。自然也不會因為顧念舊情而不殺人。”
謝芳菲已經出離了憤怒悲哀,只是淡淡的說:“開雨,你不用故意一再的提醒我離開蕭府了。你今天之所以對我說這一番話,恐怕早就打算拋棄以前所有的恩怨情仇了,所以才會趁機了斷的一乾二淨。”
秋開雨眼神飄閃過許多複雜的情緒,最後說:“那芳菲就請好自為之了。”
謝芳菲回去的時候,眾人正急的冷汗直流。容情一個箭步走上來連聲問:“芳菲,今天你到哪裏去了?怎麼現在才回來?我們到處都找不到你,還以為你出事了!”謝芳菲對他的關心勉強一笑說:“我見天氣好,所以出去隨便走了一走。貪玩到現在才回來,累的大家久等了。”
張宏策連忙拉住謝芳菲說:“芳菲回來就好。你知不知道蕭遙光遇刺,現在是不醒人事,情況危急。他的一眾手下直把矛頭對準蕭大人,要大人給他們一個交代,非常的囂張。就連崔慧景和曹虎也不敢插手此事。大人他迫不得已,正準備出門跟蕭遙光的人談判,打算將這件事情先壓下來再說。”
謝芳菲心裏冷哼,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吧。他們樂的隔岸觀火,坐收漁翁之利。腦袋仍然有點魂不守舍的問:“那查到究竟是誰下的手嗎?”
張弘策回答說:“刺客是潛伏在雍州城門的城牆上用弩箭一箭射中的,連人影都沒抓到,更不用說是誰下的手了。不過蕭遙光那邊有消息傳過來說是只有魔門中人才會有這麼神出鬼沒,陰狠險辣的身手。”
謝芳菲苦笑說:“這倒正好讓蕭遙光找到一個和魔門撇清關係,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魔門中人?恐怕不會如此簡單吧?”秋開雨今天一直都在自己身邊,看來沒有機會對蕭遙光下手。而且,如果他正和蕭遙光合作的話,也沒有理由對蕭遙光下手。可是也不能確定,他們之間的關係到底怎樣還不能肯定。所以這個刺客究竟會是誰呢?刺殺能夠一舉成功,並且有能潛伏在城牆上面的身手的人,恐怕沒有多少刺客能夠做到。難道是“鬼影”劉彥奇?但是他不去找秋開雨的晦氣,吃飽了沒事來刺殺蕭遙光幹什麼,實在是沒有理由。還是這個刺客令有其人?
第22章
謝芳菲連忙趕進去找到蕭衍說:“大人,你現在不能去找蕭遙光。誰知道他會不會趁機混水摸魚,趁亂將大人一舉擒殺,趁這個得理不饒人的大好時機正好堵住眾人的悠悠之口。就是蕭鸞在目前這樣的情況下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蕭衍嘆氣說:“我何嘗沒有考慮到這些。可是蕭遙光手下里有一個極其厲害的人物叫江臣原,工於心計。不但將蕭遙光遇刺的事情極力渲染,博得眾人的同情;還暗中放出風聲來說是因為我和蕭遙光有夙仇,所以才會派人行刺的。還說當初蕭遙光被人故意誣陷和魔門中人勾結也是某人別有用心,藉此打壓始安王的名譽。現在大家都在懷疑我蕭衍和魔門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所以才會下此毒手,殺人滅口,消除政敵。”
謝芳菲恨聲說:“沒想到我們竭盡全力營造出來的一點優勢就因為蕭遙光的遇刺而喪失殆盡。蕭遙光這次倒是因禍得福趁機揀了個大便宜。我們只要查到真正的兇手,這件事情不就能圓滿解決了嗎?”
蕭衍皺眉說:“談何容易!當時情況混亂之極,完全沒有想到會在即將進入雍州城的時候才突然遇刺。刺客顯然早有準備,時機拿捏的分毫不差,一舉擊中,也不管有沒有成功刺殺,立即就遁入不見了。人仰馬翻,驚惶混亂之間也不知道他逃到哪裏去了。就連長什麼樣子也沒有人來得及看清楚。”
謝芳菲擔憂的問:“如果這件事情不能妥善處理,大人打算怎麼辦?”
蕭衍頹然的說:“蕭遙光那邊的人如果一直不肯善罷甘休的話,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我只好如蕭遙光的所願自動退出雍州的戰場了,不然,只怕會招來殺身之禍。最後說不定解甲歸田,告老還鄉去吧。蕭鸞恐怕也不會讓一個和魔門中人有所牽扯的人留在軍中。”
謝芳菲急道:“可是誰有證據證明這次的刺殺是大人暗中主持的呢?既然他們可以平白無故的嫁禍給我們,我們也可以有樣學樣的嫁禍給其他人啊!”
蕭衍平日裏的豪情黯淡下來,頹然說:“已經沒有用了。整個雍州的流言蜚語全都指向蕭府,相信很快就可以傳到建康。如果我們再有任何的處理不當,反而再次被蕭遙光抓到機會反咬一口的話,恐怕大家的性命全都難以保全。”
謝芳菲看着蕭衍這時也沒有任何的辦法,心急如焚的說:“到底是誰非要置蕭遙光於死地呢?死了也罷了,反倒牽連的我們來背這個黑鍋,百口難辯。”
蕭衍嘆氣,大有“風蕭蕭兮漢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決絕向外面走去。
謝芳菲突然跟在他後面問:“大人,蕭遙光遇刺的時候大人在哪兒?我的意思是說大人有沒有站在正好能看得見刺客的地方?”謝芳菲心裏打的注意仍然是另外找人背這個黑鍋,而背這個黑鍋的最佳人選莫過於“鬼影”劉彥奇。因為當日蕭衍被劉彥奇刺殺的事情整個建康的人都十分清楚,就連蕭鸞也驚動了。自然也是謝芳菲他們故意放出消息,大肆渲染的結果。當時的目的只不過是想韜光養晦,趁機拖延時日罷了。沒有想到今日又派上用場了。
蕭衍有些驚疑的停下腳步說:“芳菲問這些有什麼深意?”然後像是仔細回憶說:“其實我當時就在蕭遙光的旁邊,倆人正在互相敷衍。蕭遙光十分奇怪,我暗中擺了他一道,他居然還有心思故意前來跟我閑聊,而且心情似乎也不錯的樣子,絲毫沒有長途跋涉的疲憊之色。我說了兩句話,然後領頭上前一步,想讓蕭遙光先進城。這時就發生了刺殺,一切讓人措手不及。”
謝芳菲聽了心頭大喜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好了。我找到一個再適合不過的人來幫我們背這個黑鍋,而且絕對沒有人會懷疑。”
謝芳菲跟着蕭衍一眾人來到蕭遙光暫時下榻的別院“芷蘅別院”,這芷蘅別院本來是曹虎最得意的一座山居別墅,環境清幽,景色怡人。此刻卻燈火通明,充滿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
出來迎接的是江臣原,三十歲左右的年紀,寬袍衣帶下隱藏的是陰沉的氣質,臉上雖然堆着笑卻絲毫沒有到達眼底。他迎上來冷冷的說:“不知蕭大人此番前來可是要給我們王爺一個滿意的交代?”來勢洶洶,出言不善。
蕭衍鎮靜的說:“不知王爺現在情況如何?可有大礙?”
江臣原依舊一臉的不善,充滿譏諷的說:“還真是託大人您的福,王爺傷的雖重,不過只要精心調養個三五個月,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張弘策在一旁笑說:“只要沒有大礙就好,蕭大人對王爺的傷勢擔心的很,所以連夜前來探問,順帶澄清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江臣原冷笑:“誤會?恐怕不見得是吧,只怕是蓄謀已久。”他身後站立的眾多家將護衛全都露出憤怒的表情,就差拔劍相向了。
張弘策看見他後面那些如狼似虎的護衛,額頭上在這寒冷的夜裏仍然忍不住泣出細微的汗水來,強自沉聲說:“是不是誤會總要說清楚才是。就是王爺親自在此,也沒有一棍子打死不讓人解釋的道理。”
江臣原笑出聲來,然後說:“好,那就先請蕭大人入內詳談,看一看到底是不是誤會。抑或者是某些人別有用心,企圖掩蓋事情的真相。”
蕭衍鎮定自若的進到滿是侍衛的大廳,環顧了一圈,然後淡淡說:“不知江兄是否可以代王爺全權做主?”
江臣原沒有料到蕭衍在這種一面倒的情況下仍敢給他拋來一個棘手的難題。看着蕭衍一字一句的說:“江某既然代理王爺處理此事,在此事上自然就可以代王爺全權處理。”
蕭衍大喝一聲“好”,然後說:“江兄為什麼一口咬定王爺被人刺傷一事一定和蕭某有關呢?”
江臣原見蕭衍連客套也省略直接直奔主題,也痛快的回答:“王爺初來乍到,有誰會想致王爺於死地呢?大人可能還對當初在建康差一點死於非命的那件事情耿耿於懷吧?這種明擺着的事情,還需要多想嗎?”眾多手下突然暴喝起來,宛如平空響起一陣驚雷,讓人心驚膽戰。
謝芳菲暗嘆此子頗為懂得心理戰術,先是故意刁難,讓人心裏上矮一大截;然後以退為進,誘人上鉤;現在又是武力威脅,讓人敢怒不敢言。擺明是不肯和氣收場,沒事也要找出一些事來。
蕭衍沉穩的像是泰山,紋絲不動。臉上依舊淡然的說:“蕭某已經找到真正的刺客是誰了!”
眾人都有一些錯愕的看着他,只有江臣原依舊冷笑說:“蕭大人以為隨便找個人來頂替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
蕭衍也笑說:“江兄以為能夠刺殺王爺之後還能遊刃有餘的離開的刺客可是隨便找一個人就能頂替的嗎?”江臣原啞口無言,被蕭衍反駁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可他見機極快,言語上一處在下風立即說:“那好,那就蕭大人說出一個大家都滿意的人選來,到時候就知道誰是真正的刺客了。”
蕭衍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的說:“這個刺客就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鬼影’劉彥奇!”眾人吃了一驚,稍微有點經驗的人都聽過劉彥奇的大名,向來是神出鬼沒,辣手無情,精於刺殺之術,少有失敗。
江臣原得意的冷笑說:“那敢問蕭大人,這劉彥奇再臭名昭著,和我們王爺無怨無仇的,為何又要來刺殺王爺呢?”
蕭衍嘆一口氣說:“其實劉彥奇當日要行刺的人並不是王爺,而是在下。蕭某和他素來有過節,當日還在建康的時候,他就曾經試圖行刺蕭某。若不是得陶弘景陶大師的傾力相助,蕭某恐怕早就喪生在他的影子劍下了。”
眾人聽的更是驚訝,想不到刺客要行刺的目標竟然不是王爺,王爺只不過是倒霉的代蕭衍挨刀而已。江臣原也料不到蕭衍說出來的竟然是這麼一回事。蕭衍當日遇刺的事情在場的大部分人都聽說過,仔細想一想似乎合情合理。江臣原仍舊緊追不捨的發問:“江某素來聽過‘鬼影’劉彥奇的大名,那是天下一等一的刺客,竟然也會將刺殺的對象弄錯,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蕭衍完全不顧在場所有人懷疑的目光,還是帶笑的說:“劉彥奇確實是一個很厲害的刺客。不過,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原本是將弩箭對準蕭某一箭射來的,可是蕭某在毫無意識的情形下突然上前一步恭請王爺先行入城,所以王爺才會無辜的承受此箭。諸位當時想必也在場,便可知蕭某的話非是虛言。”
人群中確實有人暴出聲音說:“當時王爺確實是和蕭大人在談話。”而江臣原那時候卻剛好不在現場,根本沒有反駁的權利。這時又聽的自己這邊大多數人已然相信蕭衍的說辭,暗自不動聲色的說:“蕭大人既然這樣說,那就只有等王爺清醒過來后再來查實好了。”
謝芳菲見一觸即發的氣氛已然緩和下來,連忙笑着說:“我是陶弘景陶大師的弟子,對治療傷勢還有幾分把握。這位是天乙真人的高徒容情公子,曾經和劉彥奇交過手,趁機也正好可以查探王爺所中的內傷是不是帶有劉彥奇獨門的內功手法。不知我二人可否進去看望王爺的傷勢,也好儘快洗脫蕭大人的嫌疑。免得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己人打自己人啊。”謝芳菲當然不會療傷治病,可是她有陶弘景給的那一小瓶療傷的聖葯,冒充半個大夫也沒有什麼問題,何況還有容情在一邊呢。她主要也是想要從蕭遙光的傷勢上查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沒有想到江臣原想都沒想一口就拒絕說:“不用勞煩二位操心了,始安王府自然有的是好的大夫。王爺好不容易已經睡下了,大夫吩咐過絕不可以打擾到王爺安心養傷。至於今天的事情究竟如何,待王爺傷勢痊癒之後自然會有交代。”
謝芳菲和蕭衍一眾人心裏都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將今天的突發事件兵不血刃的解決了。聽到江臣原話里明顯趕人的語氣,謝芳菲想了想還是將一粒鮮紅的丹藥掏出來對江臣原說:“江兄,這是陶大師他親手煉製的療傷聖葯‘成勝’,還煩請江兄交給王爺,對王爺的傷勢想必會有一些幫助。”江臣原當然聽過“成勝”的大名,就和陶弘景一樣的如雷貫耳。沉吟數秒,還是接了下來,臉色緩和不少,說:“多謝姑娘的一番好意,江某先在這裏代王爺謝過姑娘了。”謝芳菲連忙說:“不用謝,不用謝,救人嘛,原本就是應該的。‘成勝’再珍貴也比不過一條人命重要啊。”心裏舉手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說的一點都不錯。
謝芳菲在路上不解的對容情說:“你覺不覺得奇怪?按道理來說,我們提出主動幫始安王查看傷勢,江臣原沒有理由反對才是啊。可是他毫不考慮的一言就否決了。難道是怕我們趁機下手加害蕭遙光?誰會蠢的當著眾人的面來害人呀!要害也是背地裏神不知,鬼不覺的動手啊。”
容情回答:“可能還是不放心我們吧。芳菲就當他是一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了。”
謝芳菲笑說:“這句話說的好!管他呢,反正現在他也不敢拿我們怎麼樣。”又疑惑的說:“只是不知道真正的刺客究竟是不是劉彥奇?”想了一會兒,笑了起來,對容情說:“這個劉彥奇一輩子恐怕都沒有做過什麼好事,反正也不差再多做一件。我想到那個凶神惡煞的劉彥奇居然毫不知情的替我們背黑鍋,就忍不住發笑。當他明白過來的時候,不知道是怎樣一副精彩絕倫的表情。可惜看不到了!”
容情想到劉彥奇暗中吃憋的情景也不禁莞爾一笑。隨口說:“芳菲白天出去了一整天,不知道都玩了哪些好玩的東西?”
謝芳菲語氣黯然下來,說:“我見到秋開雨了。”
容情駭然停下來,急忙問:“他沒有對你怎麼樣吧?”
謝芳菲頹然說:“你想問的是我為什麼能安全無恙的回來是吧?其實我也不知道秋開雨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他既不抓我也不威脅我去取太月令,好像漠不關心似的。他說既然我三番五次的從他手中逃脫,再抓我也沒有什麼意思,只是讓我乖乖的將太月令交給他就可以了。我簡直不敢相信,還以為是自己幻聽呢。現在想一想,秋開雨必然有他自己打算。誰能猜到他的想法!”當然是自發的將後半部分發生的事情故意省略不提。
容情仔細思索半天說:“秋開雨怎麼會放過你,這根本不是他一向行事的作風。而且太月令對他來說如此重要的東西怎麼可能不放在心上?”
謝芳菲好奇的問:“太月令對魔道中人來說究竟是什麼東西?為何大家都想得到這個破玩意兒?也不怕得癌症!”
容情想了一下說:“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具體有什麼用。不過太月令一代一代的流傳下來,於是就成了魔道至高的象徵,現在是水雲宮宮主的信物。據說有‘脫胎換骨,死而復生’的神奇的力量,只不過誰都沒有見過就是了。”
謝芳菲想這種騙小孩的話也相信?只不過多年來成為魔道的一種精神上的象徵和凝聚力,所以才人為的被神話罷了。問:“那為什麼秋開雨沒有太月令還是水雲宮的宮主?”
容情說:“那是所有人不敢不臣服在他的淫威之下。秋開雨是魔道中數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奇材,還不是急切的想要得到太月令以鞏固他自己在魔道中的勢力?魔道中的人對他也是敢怒不敢言。可見太月令確實具有一種號令魔道的力量,只不過是用在誰的手裏罷了。當年的李存冷就是藉著太月令的威勢被魔道中人尊稱為‘魔帝’,沒想到竟然死在秋開雨的手中。幸好那時侯太月令不在他手中,不然說不定他藉著剛登上‘水雲宮宮主’的餘威一舉一統魔道,那就是天下武林的不幸了。”
謝芳菲心想原來秋開雨一心想要得到太月令就是為了號令群魔,一統魔道。可是陰錯陽差的,太月令竟然落到自己的手中,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秋開雨只不過是見時機還未成熟,所以也不急着逼迫自己將太月令交出來。
謝芳菲和容情走到大街上,見到一家小飯館居然還沒有打烊,走進去叫了兩碗熱騰騰的四川擔擔麵,又麻又辣,寒冷的深夜吃的全身暖烘烘的。謝芳菲現在才有時間坐下來好好想一想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萬般情緒一時縈繞在心頭,如碗裏裊裊升起的氤氳的熱氣,持久不肯散去。
容情剛要說話,臉色突然變的難看之極。謝芳菲抬頭有些奇怪的看着他,順着他的眼光往後面看去,也不由得的愣了一下。
容情站起來,全神戒備的看着徐徐走過來的秋開雨,大聲說:“秋開雨,你想怎麼樣?”
秋開雨的眼睛看都沒有看一眼容情,直直的朝謝芳菲走過來說:“我想怎麼樣,這還得問芳菲才是。”
謝芳菲嘆氣,說:“開雨又是為了什麼才來找芳菲的呢?”
秋開雨淡淡笑說:“秋某想要帶芳菲去看一件事情,芳菲一定會感興趣的。”
容情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緊盯着秋開雨的一舉一動,沒有說話。謝芳菲是知道秋開雨的脾氣的。有些無奈的說:“到底是什麼事情非要三更半夜的去看?明天難道就不行嗎?”
秋開雨依舊是那副表情,口裏說:“哦?原來芳菲也知道現在已經是三更半夜了!”謝芳菲有些頭疼的看着他,說:“算我怕了你。好,我跟你去。”
容情在一旁聽了着急的大聲提醒說:“芳菲,你怎麼可以……”。
謝芳菲打斷他的話說:“他如果要挾持我,白天就不會將我放回來了。”
秋開雨讚許的看着謝芳菲說:“還是芳菲比較分的清眼前的形勢。”然後終於轉過身來對着容情冷冷的說:“今天晚上雖然有人要流血,可是秋某卻不打算用你的鮮血來祭旗。你趁秋某還沒有改變注意之前,有多遠滾多遠。不要以為秋某怕了天乙老道!”
容情沒有被秋開雨的一番話給激的暴跳如雷,但是也沒有如他所說的夾着尾巴逃之夭夭,只是冷靜的盯着秋開雨。
謝芳菲走過來,對他說:“容情,你回去吧。也不要驚動大家了,我不會有事的。”容情看着謝芳菲,眼神倔強,斷然不肯就這樣離開。謝芳菲知道秋開雨故意說出那麼一番侮辱的話,就是要容情惱羞成怒,抑或者知難而退。可是這樣的話,容情以後在秋開雨的面前,不論是心理上還是氣勢上自然而然的會矮上一截。所以容情絕對不會就這麼離開。
謝芳菲嘆了一口氣,只好從另一邊下手了。走到秋開雨面前,背對着容情,伸手拉着秋開雨的衣角,眼神定定的看着他說:“開雨,我們走了,好不好?”
秋開雨當然明白謝芳菲的心思,可是心底柔軟的那一剎那彷彿被謝芳菲純然信賴的如水的雙眼給碰觸到了。半晌沒有說話,謝芳菲就一直看着他。最後抵不過,終於伸手攜起她,瞬間已經走遠。
第23章
謝芳菲閉着眼睛,面朝里挨着,耳邊還是感受到寒冷的夜風凍的雙耳發麻,心卻是滾熱滾熱的。她在這一剎那間忽然就想起秋開雨帶自己下山時蒼茫變幻的雲海,憶起謝府旁秦淮河畔夜涼如水的明月。一樣被他帶着飛檐走壁,這次卻是緊緊的貼在他的衣服上。可是還不等她將以前的過往細細的溫習一遍,秋開雨就停了下來。謝芳菲睜開眼睛,原來是藏在一棵高大濃密的大樹上。四周看了看,發覺竟然又回到了“芷蘅別院”。
謝芳菲不解的看着秋開雨,秋開雨視而不見,沒有說話。無聲的等了一會兒,突然見到旁邊的角門悄無聲息的打開了,模糊中見到兩個人鬼鬼祟祟的走出來。看着另外一個人的衣着和走路的姿勢,彷彿就是剛剛才見過的江臣原。江臣原仔細的偵察了四周,兩人才上了角落裏早就停放在那裏的馬車。一陣疾弛,迅速消失在眼前。
秋開雨冷冷的聲音傳過來說:“芳菲想不想跟上去看一看他們三更半夜的到底要辦什麼事情才會如此神秘謹慎?”
謝芳菲因為看不清另外一個人的長相,所以正在苦苦思索到底是誰呢?江臣原對他看起來畢恭畢敬的。轉過頭來說:“另外一個人是誰?”
秋開雨有些吃驚的看着他,說:“芳菲今天是怎麼了?你連蕭遙光都不認識了?”
謝芳菲才真正的吃了一驚,失聲說:“什麼,剛才的竟然是蕭遙光?他不是正重傷不起嗎?”然後無奈的對秋開雨說:“我眼睛近來變的很不好。所以這麼正常的距離也看的不是很清楚。”心裏卻是一陣翻江倒海,片刻將所有關鍵問題全部想通。
看來蕭遙光根本沒有受什麼重傷,那麼被刺的事情自然就是假的了。而在幕後操縱這一切的顯然就是蕭遙光他自己。果然好一招一石三鳥的苦肉計。一來,可以擺脫和魔門勾結的不利謠言;二來還可以趁機陷害蕭衍;三來就是他眼下正要從事的秘密計劃了。怪不得自己提出要去看他的時候,江臣原態度堅決的拒絕了。不是怕自己和容情對蕭遙光不利,而是怕被看穿偽裝受傷的事情。一切原來如此,謝芳菲才豁然開朗,想起秋開雨在“心扉居”說的“蕭遙光這隻老狐狸,果然狡猾”,話里原來是另有乾坤。
秋開雨心裏想的卻是謝芳菲剛才說的“我眼睛近來變的很不好”,沒有說話。突然間帶着謝芳菲離開樹上,一路上迅如輕煙般停在一處暗角里,眼睛看着不遠處的一間小窗戶,裏面隱隱傳出來暈黃的燭火。謝芳菲更是什麼都看不清楚,也不敢出聲打擾他。
那間房子顯然是經過精心挑選佈置的,周圍空無一物,幾片花叢灌木根本不可能藏人,不怕有人能潛伏偷聽。所以秋開雨沒有辦法靠過去聽他們正在密謀什麼,雙眼像是會發亮般一動不動的盯着那裏,心思顯然已經不在此處。兩個人靜靜的待了半柱香的時間,謝芳菲渾身冰涼,卻始終不出一聲。
然後看見蕭遙光和江臣原又悄悄的出來,卻故意繞到後門出去了。不一會兒,卻又看見江臣原牽出另外一輛馬車,將先前的那輛馬車留在原地,悄悄的上車走了。最後,蕭遙光才又出來,乘上原來的馬車回去了。謝芳菲看見他們這麼煞費苦心的擺脫跟蹤探察的人,就知道他們這次談的事情非同小可。
謝芳菲等他們走遠,才壓低聲音問:“他們這次來見的人到底是誰?”
秋開雨沒有回答,只是說:“芳菲想不想報劉彥奇的一掌之仇?他將你害的這麼慘。”握住了謝芳菲涼如冰雪的雙手。謝芳菲卻知道他根本不是在詢問自己的意見。
秋開雨這次卻是陪着謝芳菲一路慢慢的走着,神情溫柔,對謝芳菲關懷倍至。而謝芳菲卻只覺得今晚的秋開雨有些不同尋常,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秋開雨,似乎正要去做一件令他十分興奮的事情,可是卻讓謝芳菲感到毛骨悚然,心驚膽戰。
秋開雨笑如和煦的春風對謝芳菲說:“芳菲,你只要站在我後面就好了。我要讓劉彥奇看看和我秋開雨作對是什麼樣的下場。”
秋開雨在一座毫不起眼的府邸前停了下來,徑直走上去,一掌將兩扇緊閉厚重的大門拍的粉碎,旁若無人的走進去。謝芳菲驚愕的跟在他後面,覺得他瞬間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冷酷無情,心狠手辣的“邪君”,而不是自己所熟悉的秋開雨。
裏面的人聽到聲響,全都拿着武器沖了出來。一個年輕人揮刀朝秋開雨砍來,人還沒有到達秋開雨的跟前,秋開雨一掌遠遠的打出去,他已經躺在地上,早就斷了心脈。一個年紀稍大的人見了,紅着雙眼殺過來,秋開雨一腳踢起地上的長刀,無聲無息的橫穿過他的胸膛,血流頓時如注。秋開雨像是殘忍的地獄裏的魔鬼,見人就殺。
謝芳菲跟在後面看着眼前有如修羅道場般殘酷的情景,捂住嘴巴,強忍住嘔吐的衝動。渾身顫抖的跌坐在地上,臉上全部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下的淚水。只會獃獃的看着,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時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從裏面搶出來,看到的是眼前慘不忍睹的景象,發出野獸般心碎的吼叫,不顧一切的向秋開雨撲來。還未近身,已經睜着雙眼死了。臉上仍然是悲痛,憤恨,不忍置信的神色,雙眼大睜,死不瞑目。謝芳菲再也不能忘記這個恐怖的情景。
最後有一個年邁的老人顫巍巍的看着剛才一切還好端端的,現在卻如人間慘劇的宅院,眼中是屈辱,沉痛和悲憤,口中卻平靜的說:“公子會給我們報仇的!”說著一頭撞在大廳的石柱上,氣絕而亡。
謝芳菲手腳並爬的一路跌跌撞撞的爬進大廳,看着石柱上一抹鮮紅的印跡,使盡全身的力氣努力爬到那老人的身邊,嘴裏已經不懂得說話,只是虛弱的拚命的搖晃着他,好像這樣就可以將他搖活過來一樣。搖了半天,終於“哇”的一聲失聲痛苦起來。
秋開雨冷冷負手立在大廳里,看着從大門口一路延伸到大廳里橫七豎八,死狀極其恐怖的各式各樣的屍體,臉上的表情堅如大理石的雕像,冰冷堅硬,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對謝芳菲撕心裂肺的痛哭也充耳不聞。
謝芳菲哭的累了,伏在地上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睜大雙眼恨恨的對秋開雨哽咽的說:“秋開雨,你不是人!”說著又哭起來,喃喃的只懂得重複一句:“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大聲痛哭終於變成哽咽的低泣,最後連聲音也發不出來,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然而意識卻是無比的清楚。抬眼看到的是血洗滿門的慘劇,沒有一個活人的氣息,全都死了,全都死了!或許剛才還在說說笑笑的精打細算的算着過年應該要置辦的年貨:三尺的棉布正好給小三做一件過冬的棉衣;對門的老胡再問他賒十斤豬肉過年;瓜子,花生,凍米糖明天要記得去買;還有家裏的棉被衣服得趁着太陽趕緊拿出來曬一曬,去一去霉氣;還有,還有,要記得請擺攤的陳先生寫一幅對聯貼起來才是,明天你給他捎一些自家釀的糯米酒……,可是現在,可是現在,全都死了,全都死了!
謝芳菲任由秋開雨抱着自己走出大門,眼睛緊閉不肯再多看一眼。她哭累了,喊累了,已經沒有一絲力氣反抗秋開雨。
秋開雨彷彿覺得剛才的那場屠殺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似的,低下頭依舊柔聲問:“芳菲,冷不冷?”說著拿起手邊不知什麼時候拿來的披風給謝芳菲輕輕的披在身上。謝芳菲想到剛才滿目的鮮血,滿眼的屍體,一把將披風扔在地上,不再說話。
秋開雨也不着惱,依舊雲淡風清的樣子說:“芳菲是覺得我不該殺那些人嗎?你放心,能跟在劉彥奇身邊的人,我只會殺少了,不會殺多了。”
謝芳菲恨恨的看着他無關痛癢的表情,哽咽說:“就算這樣,可是他們沒有一個人,就連你的半招都抵擋不了,你為什麼要殺這些對你來說手無寸鐵的人?你就算是因為劉彥奇也沒有理由遷怒於這些無辜受害的人啊!”
秋開雨微微的皺了下眉說:“芳菲,我曾經不止一次告訴過你,秋開雨絕對不會因為憤怒而殺人,也不會因為顧念舊情而不殺人。所以你絕對不要忘了我曾經說過的話。”
謝芳菲仍舊躺在他的懷裏,雙肩顫抖的說:“你為什麼要讓我看這麼一幕人間慘劇,你到底要做什麼?”
秋開雨彎身將嘴裏的熱氣輕輕吹在謝芳菲的耳邊說:“芳菲難道還不明白嗎?蕭衍因為你又一次安然無恙的活了下來。我真是低估了芳菲啊。”一絲一絲的熱風吹在耳朵里,謝芳菲的心卻一寸一寸的冷下來。掙扎着要從秋開雨的手上下來,憤怒的說:“秋開雨,你放我下來,你放我下來!”
秋開雨不為所動,說:“芳菲,你不用着急,到了我自然會放你下來。”依舊不緊不慢的走着。
謝芳菲突然平靜的說:“要我離開蕭府,我寧願去死。這是你逼我的,我之所以會這樣,全都是你一手逼出來的!”
秋開雨沒有想到居然將謝芳菲往完全相反的另外一條路上一手推去,半晌不說話。然後平靜的說:“那好,隨你高興。你若願意待在蕭府里便待在蕭府里好了,我自然有的是辦法。”
謝芳菲全身的血液都結了冰,慢慢的說:“你不會如願的。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人算不如天算’這句話?”
秋開雨垂下眼睛看了謝芳菲一眼,然後說:“我只知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事情如果不提前謀划好的,一定就會有憂患。”
謝芳菲突然問:“你要將我帶到哪裏去?這根本不是回雍州府衙的路!”
秋開雨淡笑說:“我以為芳菲現在這個樣子是不願意回到蕭府里去的。”
謝芳菲很冷靜的說:“是你抱着我回蕭府還是我自己走回去?”
秋開雨沒有多說什麼,卻轉了一個方向,不急不徐的向前走去。
一陣寒風冷冷的吹過來,謝芳菲頭腦才有些清醒過來。低聲問:“蕭遙光去見的人是不是劉彥奇?假裝刺殺他的人是不是也是劉彥奇?”
秋開雨沒有回答,只是悠悠的說:“我今天晚上只是暫時給劉彥奇發出一個警告,如果他敢再背着我暗地裏玩手段的話,下次死的就是他本人了。居然想出這麼狠毒的招數來對付我秋開雨!”
謝芳菲完全不想知道他和劉彥奇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而這中間又發生過什麼事。她現在只想睡覺,狠狠的睡它個昏天暗地,醒來后什麼事情就都沒有了。飯照樣還得吃,覺照樣還得睡,日子照樣還得過下去。
謝芳菲腳步蹣跚的進到府裏邊,容情還坐在外面靜靜的喝茶等她回來。謝芳菲看到這個樣子的容情,心裏忽然就放鬆了下來,走在台階上,還來不及叫一聲,就軟軟的昏倒在地上。
夢裏依稀到過許多的地方,從滿目的屠殺,到雄奇秀麗的武當山的天柱峰;武昌飛來的橫禍,然後是汗流滿面的賭桌;然後是建康,陶弘景的甘露禪寺,千佛崖石窟寺,還有凹凸寺,謝府,雨後閣;還有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懸崖絕壁;最後停留的地方是卧佛寺,看見的還是站在開的“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絢麗晚景流霞里的秋開雨。依稀當年的青衫長袍,羽扇綸巾,神思哀傷纏綿的低吟着“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之我哀”的秋開雨。為什麼夢裏兜來轉去,逃不開的仍舊是那片桃花林?
斷斷續續,半夢半醒間直至最後一片桃花在眼前消失,謝芳菲彷彿遭受了一場地獄的煉獄一般,終於醒了過來。連自己立刻也可以感覺到的消瘦,無力,沉重,酸澀全部蜂擁而來。容情端着葯一勺一勺的喂她喝下去,沒有對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流露出半點的好奇之心。謝芳菲已經不再想起那個晚上,她還想好好的活下去。
難得的陽光久違的鋪在謝芳菲蒼白的身上,謝芳菲閉着眼睛儘力什麼事情都不去想。已經是年二十九了,府里的大部分人不是么三喝四的大肆賭了起來,就是殺豬宰羊的忙碌起來。只有謝芳菲,身上仍舊沒有一絲新年喜慶熱鬧的氣氛。
王茂走過來用力捏她的臉對正眯着眼睛曬太陽的謝芳菲大聲說:“芳菲,你還要病到什麼時候?大夥可都等着你輸錢呢。大過年的,別一副死氣沉沉的沒出息的樣子,起來玩兩手去。省得弟兄們都說,你是輸錢輸的連老本都沒有了,所以才龜縮不出來呢。”
謝芳菲明白他的苦心,一骨碌坐起來,笑着說:“這是哪個王八羔子讓你帶的話?謝芳菲還怕他不成?你叫上他們,我們就在青天白日之下賭他個天昏地暗,身上還省子兒的人都不許走!”
王茂果然叫上一夥平日裏的兄弟,就地擺開桌子,依謝芳菲的喜好,賭的仍然是天九。謝芳菲拿起骰子,大聲吆喝說:“要下注的趕緊了!骰子下去後悔可就來不及了!好,九點!全部通殺!哈哈哈……。”贏錢正贏在興頭上,眼尖的看見遠處的容情招手叫他過來說:“你好好給我管着這些銀子。看仔細些,誰到底下了多大的注,可千萬別讓場下的這些人可蒙了去!都是些不懷好意,專門打我錢袋的主意的人!我今天要大展神威,將去年輸出去的銀子全部給贏回來,看你們還敢說我龜縮不出!”繼續目不轉睛的盯着手裏的骰子高聲吆喝:“骰子下了。”等骰子一停下來,立即眉飛色舞的叫:“九,好彩頭,莊家不是‘天罡’就是‘地九’,通通殺的你們落花流水,分文不留!”
眾人垂頭喪氣的散去,邊走邊低聲喃喃的咒罵。謝芳菲喜上眉梢的數着桌子上的銀子,笑嘻嘻的對在一旁乾瞪眼的王茂說:“是誰說我輸錢輸的龜縮不出了?你不用看着了,這些可沒有你的份啊!”
王茂眼珠子亂轉的說:“雍州可出了一件大新聞了,芳菲知不知道?”
謝芳菲頭都沒抬,繼續數桌上的銀子漫不經心的說:“你哪裏還有什麼新聞啊。到底又有什麼花天酒地的事看上我的銀子了?”
王茂拍着謝芳菲的肩膀涎着臉故作親熱的說:“芳菲啊,哥哥難道還騙你不成?天下第一名妓在雍州的‘紅雨樓’表演節目你說是不是大的新聞啊?到時候我們不如……”。
謝芳菲仍舊繼續數錢的動作,懶洋洋的說:“哦?這是是你口裏第幾個天下第一了?”
王茂急忙說:“這次當真是天下第一名妓明月心要來雍州歌舞巡迴表演!既然平白無故的賺了這麼多白花花的銀子,我們也去見識見識一下怎麼樣?”
謝芳菲突的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有些遲疑的問:“當真是明月心要來雍州表演?你沒有騙我?”
第24章
王茂看着謝芳菲將大把大把的銀子喜滋滋的往懷裏揣,指天發誓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啊!這明月心可是人間絕色啊,那真是一個傾國傾城,雪膚花貌,風華絕代啊!怎麼樣?你以前不是老吵着要我帶你出去見識一番,要不這次哥哥我帶你去逛一逛?”
謝芳菲心想,還用你帶我出去見識?冷哼說:“現在你怎麼又想着帶着我了?以前就到處是借口的推三阻四啊!不是要帶着我,而是要帶着我的銀子了吧!實話跟我說了,你又沒銀子了吧?才會打我的主意。錢果然是好東西啊!”
王茂受了謝芳菲這麼一番嘲諷,一點難堪的表情都沒有,反而理直氣壯的大聲說:“咳!咱們哥倆誰跟誰呀!還不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更何況就這麼一些贏回來的銀子呢。”明顯的居心不良。
謝芳菲聽着他口中說的“有富同享,有難同當”,忽然就想起以前的前塵往事來,忽然伸手一拍桌子,大聲說:“好!王大哥,我們倆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只不過……。”
王茂眼看着就要說動謝芳菲出銀子了,怎麼突然又來這麼一句關鍵性的轉折詞,於是小心翼翼的說:“芳菲還有什麼其他的顧慮嗎?”
謝芳菲狡黠的笑着說:“你以為我當真能去窯子裏喝花酒啊?我這麼一個人,萬一又被秋開雨那魔頭趁機給挾持了,又或者碰到什麼豪強惡霸上前來調笑戲弄,一世的清白名譽可就毀在你的手上了!”主要是怕真的被妓院裏姑娘給纏住脫不了身,那丟臉可就丟到姥姥家了,傳了出來,以後也不用在蕭府混了。
王茂心裏大不以為然,上上下下的看了謝芳菲一通,自然不敢在這當頭上奚落她,可是嘴上仍舊頗為不屑的說:“我還當什麼大事呢!秋開雨大過年的跟着咱們湊什麼熱鬧啊。有你王大哥在,你還怕什麼豪強惡霸。我統統幫你解決,這下沒有什麼問題了吧?”
謝芳菲笑着說:“你統統幫我解決?算了吧你,你只要一進了那門,見了姑娘家,早不知道鑽到哪兒的溫柔富貴鄉里逍遙快活去了!”
王茂想一想,這個事情發生的概率還是很大的。將謝芳菲一個人扔在那種地方似乎真的有些不妥當。看着謝芳菲說:“那好吧,你到底又有什麼鬼主意要請我出手了?卻故意繞這麼一個大的彎子!”
謝芳菲走過來討好的笑說:“芳菲還能讓大哥你上刀山,下油鍋不成?這個問題其實好解決的很,你只要叫上容情容護衛不就萬事大吉了嘛!”容情跟在身邊有諸般好處,況且還有王茂去當出頭鳥。
王茂瞪着眼睛看着謝芳菲說:“你這還不是讓大哥我去上刀山,下油鍋啊!容情是出了名的厭惡去花天酒地的人,也是如今這世道上唯一的一個不是男人的男人!上次跟着大人去了一回‘雨後閣’,回來后給了我們好幾天的臉色瞧。大夥心裏求都求不來的事情,他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這差事我看還是算了吧。一來我說不動他,二來我也打不過他,三來我也不想去招惹他。”
謝芳菲心想這事情如果好辦,還用的着我掏銀子掏的心都痛了嗎?然後故意說:“那王大哥可是不想去見識見識明月心那冠絕天下的歌舞表演了?大哥啊,這次你只要說的動容情,你想怎麼玩都成,費用我全包了。”
王茂雖然很心動,但是仍舊咬牙堅持立場說:“可是芳菲,就容護衛那個天塌下來仍舊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你叫我怎麼說的動他?我看還是算了吧,免得吃不着羊肉反而惹的一身騷。那主兒何況還是大人的貴客,大人要是知道我強拉着容情去妓院的話,說不定我還有的頭痛呢。”
謝芳菲想起當日明月心說過若下次自己再去找她的話,一定竭誠招待自己,不管是不是敷衍的話,反正說了就拿它當成是真的。於是下重餌說:“王大哥,你若說的動容情容公子陪我去‘雨紅樓’觀賞歌舞的話,我答應你,一定讓你見到心目中的女神,明月心。還讓她親自招待你怎麼樣?這可是全天下的人想都不敢想的美事啊!”
王茂懷疑的看着謝芳菲,一臉的不相信。謝芳菲自信滿滿的說:“王大哥,芳菲說出來的話,向來沒有不算數的。這個提議你要不要接受,那就全憑你一句話就可以了。”
王茂也知道謝芳菲向來詭計多端,一個心上有七八個竅。沉吟半天,然後猛的一咬牙說:“好,如果芳菲真的有辦法讓我見到明月心的話,我就是拼了死也要帶着容情容護衛一起上‘雨紅樓’!”
謝芳菲心裏直嘆氣搖頭的說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呢,何況還是這麼一個超級無敵的絕色大美女,簡直就是禍國殃民的禍害呀。看着王茂像是要上斷頭台似的樣子,雄赳赳,氣昂昂的出去找容情去了。
過了半天,又見王茂一言不發,神色頗為古怪的回來了。謝芳菲趕緊湊上去問:“怎麼了,怎麼了?容情到底有沒有答應?”見王茂還是那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於是喪氣的說:“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怎麼說的動容情呢!看來只有我親自上陣了。”
王茂還是一臉困惑的對謝芳菲說:“可是,我不解的其實是,為什麼他偏偏一口就答應下來了呢。”謝芳菲也錯愕了半天,然後問:“你用武力威脅他答應的,還是痛苦流涕的讓他迫不得已答應下來的?”
王茂不屑的反駁說:“我怎麼會做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事情。論到武力,他威脅我還差不多。”謝芳菲說:“那這就奇怪了,他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就答應你?你是怎麼跟他說的?”不然真是心痛自己打水漂了的銀子。
“剛開始的時候,我繞着彎子去套他的話,他坐在那裏一直就沒有回答過。眼睛雖然禮貌性的看着我,可是我確定我說什麼他都不知道。後來我見自己口乾舌燥的說了半天,他依然是一副事不關己,無動於衷的樣子。乾脆心灰意冷的對他說:‘芳菲準備去雨紅樓看明月心的歌舞表演,讓我來問你要不要去。’然後他終於抬頭看了我,過了半晌,居然聽到他石破天驚的點頭說:‘好。她要什麼時候去?’你說我能不受震動嗎?芳菲呀,芳菲,老哥我沒有想到你的面子這麼大啊!不僅明月心肯給你優待,現在就連咱們的容大公子也是這麼的合作無間啊。”
倆人正在一來一去分析容情今天究竟是吃錯了什麼葯居然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突然聽到後面有一個聲音淡淡的傳過來說:“你們既然這麼好奇我為什麼會答應,那我只好給大家一個說的過去的答案了。自從芳菲病倒以後,蕭大人決定讓容情隨時隨地的跟在芳菲的身邊,不知倆位還有沒有什麼其他的疑問?”
倆個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站在一邊的容情,異口同聲的回答:“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了。”下次再在背後說三道四一定要記得關好門。
明月心這次大駕雍州,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自從她來了之後,“紅雨樓”的大門簡直就沒有被踏破了。“雨紅樓”的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創歷史新高,樂得鴇母簡直就將明月心當成天上的明月一般供奉真,訂了規矩,只能由明月心她自己自由選擇要不要見客。讓眾人只能望月興嘆,遙不可及,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而明月心將要在大年三十晚上親自登台表演歌舞的消息傳開后,整個雍州的公子哥兒,達官貴人莫不興奮失常,翹首以待今晚的來臨。紅雨樓的廂房,包間早就被預定下來了,就是其他姑娘當天也是一個一個的被預先包了起來。
謝芳菲裝扮成公子哥后頗為風流俊俏,引得王茂在一旁說:“芳菲,我看你以後乾脆穿男裝得了。想當初你換回女裝的樣子簡直讓大家嚇了一大跳。你看你現在看着多麼順眼啊。”三人連年夜飯都來不及好好的吃,偷偷的從雍州府衙的角門溜了出來。蕭衍治軍甚嚴,尤其是在兩軍對峙的情況下,被抓到去妓院的話那可是一大重罪。
謝芳菲白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麼,領頭進入“雨紅樓”。“雨紅樓”規模宏大,結構獨特而有氣勢,佈局頗為不俗。樓中遍植奇花異草,就是在這寒冷的冬夜猶能聞到一陣若有似無的淡淡的清香。尤其是中央一個大型的廣場,可容納上千人觀看錶演;四面是四座相互連接,彼此相通的三層的高樓,方便一些有身份和地位的人居高臨下的觀賞。一進門,燈火通明,火樹銀花,穿過前廳直接來到廣場上,人聲鼎沸,喧囂熱鬧。
大都數普通人全都在廣場上聚合著,翹首盼望明月心的出場。謝芳菲在下面只覺得擠的水泄不通,呼吸不暢。拼了老命的又擠出來,對他們兩個說:“我不行了,遠遠站在這裏就可以了。你們要就近觀賞明月心的絕世風采你們自己去就好了,我可不受那個罪。”王茂用手戳謝芳菲的頭說:“你不是說要讓明月心親自招待我們嗎?我們怎麼還在這裏擠個你死我活的!”
謝芳菲瞪他說:“明月心現在肯定在後面準備着登台表演呢,你讓我現在去打擾人家?當然是等到表演完以後趁機上前去恭賀啊。你不要擠到前面去看的話那就在這裏陪着我好了。”王茂果然立即就停止了埋怨,大聲說:“我當然是要擠到前面看的清楚明白一些啊,明月心又不是天天會來雍州表演。讓容情跟着你好了,反正他也是你的隨身護衛了。”說著不畏艱難的重新往前面擠進去。
容情自從來了“紅雨樓”后臉色就沒有好過,謝芳菲心裏就不明白他怎麼就那麼排斥來妓院呢,只不過趁機聽一聽明月心的歌,看一看她的舞罷了,又沒有讓他尋花問柳。
謝芳菲離的遠遠的站在角落裏,視力又差,就連舞台在哪裏都快要看不清楚。仰頭看着四周達官貴人,王孫貴族聚合的高樓雅座包房,心裏實在不平衡。突然走過去對容情說:“我們到上面去,省得在這下面擠的頭破血流。”
拉着容情來到樓梯口,首先遭到把門望風的幾個粗壯大漢的刁難,看起來手底下似乎頗為硬朗。謝芳菲早就有心理準備,打着幌子說:“我們是蕭衍蕭大人的隨從護衛,奉大人之命上去待命。”那幾個人果然點頭放行,其中一個還熱情的說:“蕭大人剛剛到,和崔將軍,曹大人他們現在正在東邊頂樓的廂房裏呢。剛剛還是我領的路。要不要我帶領你們過去?”
謝芳菲嚇的一頭冷汗都流了出來,今天是什麼都湊在一塊了。沒有想到蕭衍真的在這裏,而且還加上崔慧景和曹虎,那個張稷自然也少不了。雍州四大頭全部都來齊了。連忙對那個熱心過度的大漢說:“不用了,不用了,我們知道在哪兒。實在麻煩你了,我們現在就上去。”其實明月心大駕雍州,他們這些有權有勢,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不會錯過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謝芳菲一溜煙似的鑽了上去,乖乖的待在西邊的一個角落裏,隔着遠遠的距離,觀察着正前方的動靜,然後說:“幸好沒有讓王大哥也跟着上來,要是讓大人發現他也違背軍紀偷偷的溜出來的話那就慘了。我們反正只是個小人物,又不用服從軍紀。”見容情沒有說話,回頭看着他,有點着急的說:“你不要不言不語的光是跟在後面傻站着啊,趕緊想個辦法,讓我們既能舒舒服服的坐下來欣賞歌舞表演,同時又能不被蕭大人發現。”說著眼睛四處打量形勢,看看有沒有什麼便宜空子正好可以揀。
容情見她似乎真的很想看明月心的演出,而且這麼多天來還是頭一次如此積極賣力的鑽營。於是走到一個端着水盆毛巾之類雜物,剛從一間廂房裏走出來的丫鬟的面前,淡淡的說:“叫你們老闆出來,把這個拿給她。”赫然是黃澄澄,亮晶晶的一粒金子。不要說那丫鬟呆住了,就是謝芳菲也看的傻了眼。那丫鬟果然二話不說,拿着金子高興的離開了。
謝芳菲驚嘆的說:“容情,我沒有想到你原來這麼有錢!”容情淡淡的說:“這些都是蕭大人在建康時給的。”謝芳菲嘖嘖感嘆的想,同樣是下手,身價就是不一樣啊,容情隨手就是一粒金子,那可是金子啊,耀的人眼睛發亮的金子啊。早知道容情這麼有錢,乾脆使盡渾身解數騙容情來訂包房就好了,也不用受了這麼一大堆的罪后還要提心弔膽的防備着蕭衍。
不一會兒,老鴇果然滿面春風,打躬作揖的走過來對容情說:“公子出手這麼大方,可是要叫姑娘?你放心,我們雨紅樓的姑娘個個長的漂亮,最討人歡心了。”容情微微的站遠了一點,然後才說:“不是要叫姑娘。我問你,還有沒有房間能夠清楚看見明月姑娘的演出?”
那鴇母聽了后立刻就為難的說:“公子,好的房間早就讓人訂下了,都不是我們這些小人物能得罪的起的。您現在就是出再多的銀子我也沒有辦法啊!後面的空房倒是有,不知公子可否將就將就?”
容情沒有說話,只是再拿出一粒金子交到那鴇母的手上,看着她。那鴇母更加為難起來,既不敢得罪權貴,又捨不得手中的金子。謝芳菲佩服的看着容情,在妓院用金子來砸人那可是千古不變的真理啊。
那鴇母忽然笑着說:“不如我讓人就在旁邊寬闊的過道上給二位添張桌子怎麼樣?位置又好,看的又清楚,還能看見院子裏的夜景。”
謝芳菲首先想到的就是會不會被蕭衍給發現。仔細在心裏掂量了下事情的輕重緩急,然後猛的點頭說:“那就有勞了。我們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坐在妓院的樓道里看戲喝茶吧。”一來,只要背對着東邊的廂房,蕭衍不一定就能發現;二來,就算髮現了,那也只好大嘆自己倒霉了。
所以二人就在東邊二樓的過道里擺上的桌子前喝茶吃點心。謝芳菲現在完全不用擔心會碰到蕭衍,這個絕佳的位置絕對是眼睛觀察不到的死角。倒在椅子後背上舒服的嘆了一口氣說:“這就是金子的好處,能人所不能啊。”容情難得的露出一絲淡笑看着她。
倆人正在心滿意足,感慨萬千的時候,突然聽到後面有一個頗為陰沉掃興的聲音傳過來:“原來是芳菲姑娘,多日不見,果然還是一樣的好興緻啊。”
謝芳菲有些愕然,自己一身男裝,居然還有人不識相的叫自己芳菲姑娘,轉過身過去看時,居然是蕭遙光身邊那個狼狽為奸的江臣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