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一腳踏進聽雨軒的那片竹林，孟岩就不由自主地慢下了腳步，多少次，自己從這條小徑上走過，那時候的心裏，滿滿的都是甜蜜。就在不久前，那天下了入冬以來第一場雪，竹林里的情景跟今天幾乎一模一樣，青翠的枝葉上，積雪閃着銀光，自己的步子多麼輕快，口裏還吟着詩……此君節操獨凌寒，冰雪叢中更耐看。簾幕影迷金瑣碎，佩環聲動玉闌干……當時是心竹用他清朗的聲音接了下去……轉過前面這個彎，心竹鴉翅般的眉，秋水樣的眼就出現在自己眼帘……可現在，還有誰能和自己笑語應對、眉目傳情呢？
轉過那個彎，緊閉的窗戶提醒着孟岩，那個窗中含笑而語的人已然不在。“萬竿深處一憑闌”，心竹，現在，你在哪裏？
來到門前，素白的燈籠在寒風中瑟縮着，那樣一種冰冷，讓來人的心都跟着涼了起來。孟岩幾次想掉頭回去，卻還是伸出顫抖的手推開了門……
正對着門口的靈位讓孟岩眼前一黑，險些摔倒在地，孟誠眼疾手快忙一把扶住，小聲在孟岩耳邊道：“世子請節哀！”
孟岩猛地閉上了眼，淚水卻絲毫不受阻攔，瞬間便爬滿了臉……慢慢伸手推開孟誠的扶持，孟岩睜開了眼，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來，一步步來到了靈位前，忽然跪倒在地失聲痛哭起來。眼前閃過的都是心竹的臉，笑的、怒的、愁的、喜的……耳畔充盈的都是他的呼喚：大哥，大哥，大哥……一聲聲，叫得孟岩心神俱碎……
“心竹，心竹，你怎麼可以這樣狠心，你可以打我罵我，可你怎麼能用這種方法來懲罰我！我知道是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可是，你竟然連恕罪的機會都沒有留給我……現在，你要我怎麼辦呢？心竹，你告訴我……心竹，我要看看你，我要看你！”
說著，孟岩爬起了身，撲向那口上好的棺木，兩手用力就要將棺蓋打開。孟誠一見大驚，忙一把拉住：“世子，不能啊！心竹他本來就死得冤枉，難道你還要讓他的屍身也不得安生嗎？”
孟岩抬起一雙淚眼望着孟誠：“老總管，老伯父，我只是想再見他最後一面，那天我走的時候，都沒來得及看他，現在，你就讓我看看他吧！”
孟誠也禁不住老淚縱橫：“世子，不是老奴不讓你見他，只是……那屍身，已經看不出心竹的樣子了……你看了，只能是徒增傷心而已……”
孟岩聽了就覺着心口處一陣翻湧，喉嚨一陣發癢，“哇”的一聲，又吐出一口鮮血。孟岩嚇得臉都青了，一把拉住孟岩的手，伸掌抵上，將一口真氣輸了過去。
好半天，孟誠才鬆開了手，小心地看着滿意地臉色：“世子，你怎麼樣了？”
孟岩搖頭：“我沒事……只是，我即便是立刻死了，也沒臉去見心竹……”
孟誠只能嘆息，正想說些什麼安慰他，就聽門外一個聲音高呼道：“皇上駕到！”
屋內兩人齊齊吃了一驚：不是說皇上駕崩了么？怎麼……
不等他們作出反應，門帘一掀，一人身着龍袍，頭戴金冠，昂然走了進來。正是睿王孟嵩！
“二哥，你這是？”孟岩吃驚地問。
旁邊一個小太監低聲道：“世子，昨日先皇駕崩，今日皇上已然登基，還不趕緊見過！”
“什麼？二哥他……那太子呢？”孟岩詫異地問。
孟嵩進門后根本沒去理睬孟岩，疾步走到心竹的牌位前站住了。靜靜地看着，耳畔想起剛才出宮前孟巍對自己說的話“……我知道你要幹什麼去！不過你晚了一步，他已經死了！是我派人下的手！怎麼，你不信？到時候見到一具冰冷的屍體別說我沒提醒你……”當時自己根本不信，只想着快一點把好消息告訴自己的心上人，讓他來和自己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悅，再加上孟巍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歡的是誰，又怎麼可能派人下手……可沒想到一進靖南王府就得知了心竹引火**的噩耗，直到現在見了這牌位，才敢相信他們沒有說謊……孟巍，真的是他下的手？還是真的是心竹自己……
佇立良久，孟嵩才慢慢伸出了手，輕輕撫在那牌位上，輕柔的動作像是在撫摩情人的臉頰，眼中的淚一滴滴落在了牌位上：“心竹，我來晚了……為什麼你不等我，就這麼短短几個時辰，你就這樣離開了我……你看，我已經成功了，我來實現給你的承諾，可為什麼你卻不在了……沒有你在我身邊，我得到這個位子又有什麼意思！心竹，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擺脫我了？不，我不會讓你離開我，就算是死了，我也要你永遠留在我身邊！”說著，孟嵩猛然迴轉身叫道：“來人，將棺木與牌位都給我搬進宮！”
“住手！”孟岩猛撲了上去“你不可以這麼做！你有什麼權利帶走他，他是我們靖南王府的人，即便是你當了皇帝，我也不會因此就怕了你！”
孟嵩一把抓住了孟岩的衣襟：“你還敢跟我說話！心竹他是怎麼死的？是你，是你逼死了他！昨晚你說的話難道自己都不記得了？”斥責着孟岩，孟嵩也在試探這心竹真正的死因。
孟岩立刻面如死灰：“……你說得對，是我，是我逼死了他……莫小樓騙了我，我爹……根本不是心竹下的手……是我冤枉了心竹，我傷得他太深……你知道么，他死前只說了一句話……他說他恨我！……可是二……不，皇上，心竹他畢竟是我娘認下的義子，這靖南王府是他的家，這聽雨軒是他最愛的地方……如果他還在，你認為他會跟你走么？皇上，要是你真的喜歡他，就讓他留在聽雨軒吧！我求你了！”說著，孟岩矮下了身子，慢慢跪在了地上。
看到孟岩下跪，孟嵩確實有些吃驚，一直以來，就是見到先帝，孟岩也是能不跪就不跪，先帝寵他，向來也不跟他計較這事，沒想到今日他竟然為了心竹的屍身給自己下跪！一方面心中醋意上涌，一方面又有些擔心起來，不知道莫小樓跟孟岩都說了些么，那天晚上的事，莫小樓應該不會知道的太多吧？
“你說莫小樓承認了他當初指正心竹是在說謊？那他現在人呢？”孟嵩陰沉着臉問。
孟岩搖頭：“我當時很生氣，把他趕走了……他倒是說了，殺我爹的是個滿臉假笑的傢伙，那應該就是心竹說的司馬笑了。”
孟誠忽然上前一步跪倒施禮道：“老奴參見皇上！皇上，世子，昨晚世子離開后，莫小樓並沒有離開，就在原地不知被什麼人殺死了！因為昨晚世子昏倒，今天起身後又直奔這裏來，所以老奴一直沒找到機會向世子稟告。莫小樓的屍身老奴已經派人好生成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