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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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的娘家在水城火車站附近,那裏有座橋,橫貫南北,叫天橋。天橋下面是鐵路。天橋的東面或者是西面也就是鐵路的兩邊,都有一排排低矮的平房,其中有三間就是杏子的娘家。

杏子家有一個小院,十多個平方的樣子。院子裏有一棵樹,那樹不高、樹冠卻很大,就像是給院子打了一把傘。

杏子走進院門的時候,杏子媽正在那棵樹下坐着,手裏舉着一把濟公用過的芭蕉扇拚命地扇着。杏子媽的右邊有一張小方桌,小方桌上放着一把紫紅色的茶壺,還有一隻茶碗,是白色的。杏子媽的前面擺着一隻大鐵盆,大鐵盆里盛滿了水,水裏是一雙已經泡得發白的肥碩的腳。這是杏子媽獨特的解暑方式。

“媽。”杏子推門進來,叫道。

“死妮子,還知道回來?”杏子媽說。

杏子媽說這話的時候,頭也沒抬,所以就沒發現杏子已經大腹便便了。

“你還知道你還有個媽。”杏子媽又說。說著就抬頭看了杏子一眼。

杏子這時就站在她媽的眼前。杏子媽首先看到了一個大肚子,接着就看到了杏子已經沒有血色的臉。

“杏子,”杏子媽高叫道,“你懷孕了?”?

杏子的懷孕無論是對柳子家還是對杏子家都應該是個喜訊。生兒育女不是女人的唯一任務最起碼是重要任務,沒有完成這項任務的女人對其家人來說也是個不小的精神壓力。

杏子沒說話,她的眼睛裏充滿了恐懼,她的腦子裏還是柳子的影子,她覺着柳子的那把刀還在她的頭頂上高懸着。

“有四五個月了吧,”杏子媽興奮地說,穿上拖鞋站起來仔細地端量着杏子的肚子,並把一隻手放上去摸了摸。

杏子驀地往後退了一步,雙手緊緊地捂住了肚子。她彷彿看到了柳子那雙兇狠的手。

杏子媽大惑不解,臉色也沉了下來,說:“你媽摸摸怎麼了,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父母的心了。”

杏子長嘆一口氣,在媽的左邊坐下來。

“願吃酸還是願吃辣,”杏子媽也坐下來,兩隻腳再次放進水裏。

杏子現在的味覺只有苦。她還是沒說話。

杏子媽說:“怎麼了,你媽對你怎麼了,你一走四五個月不回來?你媽說你兩句怎麼了?”

這時正是夕陽西斜,天邊有一道霞光透過樹枝照到杏子媽的臉上。杏子發現,這張臉已經很老很老了,皺褶遍佈,就像是蜘蛛織出的一張網。

杏子的眼睛濕潤了,說:“沒怎麼了,沒怎麼了。”

杏子媽看着杏子就像是看着一個陌生人。

杏子終於按捺不住,一頭撲進媽的懷裏,哭喊道:“媽——”

杏子媽不知所措,半晌不語,眼淚也不明不白地跟着掉下來。

“杏子,別哭,說,你說,是不是柳子欺負你了。”杏子媽說,一隻手撫摸着杏子的脊背。

杏子抬起頭來,雙眼已如同櫻桃一般。

“媽,我們要離婚了。”杏子嗚咽着說。

杏子媽一腳踢飛了鐵盆,高叫道:“你說什麼?”

鐵盆一下子滾出老遠,最後在那棵樹下停了下來。盆里的水當然是蕩然無存,淌到地上沒一會兒就滋潤到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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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懷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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