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八卦反八卦
jmnnnnn我們到達后李村的時候,太陽已經偏西了。這個村莊確實非常古老,只有一條小路與外界相接。村莊裏隨便一棵樹,都比我的年齡長,很多古樹樹身都空了,樹根露了出來。村中的青石板道路磨得精光。而牆角和井台邊卻長滿了青苔。院牆上,房屋上都長滿了萋萋的荒草,磚牆和瓦片因為年代久遠,都變成了暗青色。
村莊裏只有幾戶人家,每戶人家都只有老人,一打聽,說是年輕人嫌這裏交通不便,連個媳婦都找不下。搬到了七八裡外的山腳下。
后李村像一隻虱子,藏在大山的夾縫裏,村前村后都是茂密的森林。這裏與世隔絕,村中的老人還穿着清朝的服飾。我一來到這裏。就像走上了戲檯子一樣。
那個我多次在字畫店見到的神秘老頭就在這裏。他坐在門口的石頭獅子上,袖着雙手,垂着眼皮,像一尊古佛。而他的服飾,和我在縣城字畫店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順娃把老李夫婦帶到了神秘老頭家中,我看到他家牆壁上貼着一張繪畫,紙張陳舊,顏色發黃,而且還撕破了一個角。老李也看到了這幅繪畫,他爬上去,像一隻蒼蠅爬在了剛剛端上來的飯菜上一樣。他把這幅繪畫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眼睛瞪成了雞蛋,他說:"韓乾的作品,韓乾的作品。"
我嘴巴一裂,差點笑出聲來,順娃用嚴厲的眼光看着我,我不敢笑了。
老李問神秘老頭:"這幅畫怎麼賣?我要了。"
神秘老頭說:"你要可以,我那副畫是為了擋住後面的牆壁,牆壁上掉了一片牆皮。你想要就拿走,但你得給我拿個擋牆皮的東西。"
老李聽到老頭這樣說,看了一眼老伴老田。老田的眼睛也睜大了,老李相信今天絕對佔了一個大便宜,他遇到的是一個一字不識的農村傻老頭,守着金山討飯吃。
老李就要從牆上揭取這幅畫的時候,順娃不答應了,順娃說那幅畫是他先看到的,老李也是他引來的,所以那幅畫應該給他。
老李臉露窘色,可能大學教授的他很少遭此搶白和尷尬。他似乎在喃喃自語:"你知道韓幹嗎?"
順娃說:"我不知道韓干,但我知道這幅畫很值錢。今天早晨,我在飯館吃飯,和朋友談起了后李村,我們說后李村偏遠閉塞,但又很多大戶人家,屋裏的寶貝可不少。你就來到我的飯桌旁,請求我帶你來后李村。我不認識路,請了這兩個少年一同前往。如果不是我,你沒有聽過後李村??如果不是這兩個少年,你也來不到后李村,這幅畫很值錢,我知道你到了省城,一轉手就賣一大筆錢。你不能一個人獨吞,你要給我們每個人都分點。"
老李的脖子都紅了,他可能感到在韓乾的絕世藝術品前談錢,有辱斯文,他沒有底氣地說:"這不是錢......錢的事情。"
神秘老頭站在門外的陽光下,他好像耳聾眼花,一直不知道屋子裏為什麼吵架,他看到老李被順娃逼到牆角,就走進來說:"和為貴,和為貴,你們為什麼要這樣,你們不是一起來的嗎?。"
老李說:"為了你這張畫。"
神秘老頭說:"為了一張破紙,就要吵架,不值得。給你們拿走吧。"
神秘老頭的高風亮節讓老李很感動,老李說:"你說的很對。"
神秘老頭又走出去了,能夠曬一會兒太陽比古畫的吸引力,對他來說更大。
順娃看着老李說:"你來后李村收古董,我也來后李村收古董,既然我們都看上了,二一添作五,你看怎麼樣。"
老李說:"那自然好,出手了以後,我給你一半錢。"私余何划。
順娃說:"城市裏你人熟悉,我誰都不認識,你賣了一百說五十,我找誰打聽去。乾脆這樣,你在這個村子裏看上什麼,就要分我們三十塊銀元,我們每人十塊。"
老李做好了順娃獅子大張口的準備,卻沒有想到他每張字畫只要三十塊銀元,老子趕緊答應了。
我和冰溜子跟着他們走進了后李村每戶人家,幾乎在每戶人家都找到了古字畫,有的是王羲之的,有的是顏真卿的,有的是韓乾的,有的是八大山人的,大學教授的老李欣喜若狂,大戶人家小姐的老田也喜形於色,他們以為自己發現了中國文化藝術的寶藏。
他們不知道自己走進了順娃他們構築依舊的陷阱里。后李村的每家每戶,都是做舊業的據點。做舊的人,把大量冒充名人的字畫,和大量冒充宋代的新制瓷器,放在後李村,因為後李村偏遠閉塞,收購文物的人都知道這樣的村莊裏會有古董,所以,他們來到這裏絲毫也不會懷疑,他們看到每一個鹽罐,每一個腌菜攤子,看到這些瓷器上的"天啟年制"或"萬曆年制",就毫不懷疑??他們看到那些發黃皺邊的又破又爛的字畫,就認為年代久遠,看到這些字畫落款處的古代畫家的名字,也毫不起疑。他們自己掉進了陷阱里,還滿臉都是幸福的微笑。
這就是江湖。
江湖是一本大書,這本書籍是在學校里看不到的。江湖知識豐富,這些知識也是在課堂里學不到的。你在學校里,學習幾年就畢業了,就取得了文憑??但是你在江湖,可能學一輩子也不能畢業,江湖上沒有文憑,江湖上只有經驗和教訓。
江湖無處不在。
這天,神秘老頭給我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我們都認為這個神秘老頭是一個很好的人。
回到縣城,老李夫婦清點字畫和瓷器,共計十件,支付給順娃三百塊大洋。而他從后李村拿走這些字畫和瓷器,則沒有花多少錢。那些貌似淳樸的山民,僅僅只要求老李用新的換取舊的。老子在後李村一下子搜颳走了十件古玩,所給山民的,還不到一個大洋。
老李認為自己狠掙了一筆錢,當天晚上,他擔心身邊帶着這麼多的寶貝不安全,在縣城的鏢師家住了一晚,給了鏢師一筆錢,還讓鏢師護送他去往省城。
第二天早晨,當一輪紅日冉冉升起的時候,老李夫婦在八名鏢師的護送下,浩浩蕩蕩走出了縣城西門。我們看着老李夫婦在鏢車上正襟危坐,一個個都把肚子笑疼了。
當天下午,冰溜子將我叫出來,來到了縣衙門前。所謂的縣衙門,其實就是一座大院子,東面與城隍廟相連,西面與皮貨店相連,皮貨店的一面是縣衙門,一面是客棧。
縣衙門的門口有兩個大石獅子,兩扇黑漆大門,大門上釘着銅釘子。聽說縣衙門前在清朝的時候還有一面大鼓,百姓有什麼冤屈,就直接走到大鼓前,拿起鼓槌擂響,住在縣衙門裏的縣老爺,聽到鼓聲,就要趕緊升堂辦案。清朝沒了,民國來了,縣老爺不再叫縣老爺,而改叫縣長,但是,縣長帶着一班人馬,仍然在縣衙門裏辦公。縣城裏的人把縣政府不叫縣政府,仍然叫縣衙門。
縣衙門不大,裏面有一個院子和幾間房屋,那幾間房屋的門口釘着教育科て社會科て財政科て建設科て田賦糧食管理處等幾個木牌,有的房屋門口釘着一個,有點房屋門口釘着好幾個。
我一看到縣衙門高高的台階,就很害怕,腿有點抽筋。但是,冰溜子毫不在乎,他在縣衙門前走來走去,連縣衙門一眼也不看。
我悄悄問冰溜子:"金印在哪個房子裏?"
冰溜子說:"我也不知道。"
我說:"縣衙門裏到處都是人,不能下手,只能等到晚上。"
冰溜子說:"白天當然不能偷金印,但是我看到了有一單生意能做。"
我問:"什麼生意?"
冰溜子指着旁邊客棧的二樓說:"你看那個人是幹什麼的?"
我說:"是住店的。他穿着西裝,肯定是來縣城的外地人。"那時候,只有大城市的公子少爺才會穿西裝。
冰溜子說:"你再到皮貨店門口看看。"
我學着冰溜子的樣子,在這一排房屋前轉悠,走到了皮貨店門口,就往樓裏面瞥一眼,看到裏面晾曬着一排皮子,按花紋來判斷,有狐子皮,有山羊皮,有豹子皮。
冰溜子帶着我來到客棧,登上了客棧的二樓,他對那個穿着西裝的人悄聲說:"哥,我們想要偷皮貨店晾曬在院子裏的皮子,你可千萬不敢聲張,事成之後,給你一張豹子皮。"
穿西裝的人眉開眼笑,他只是一個住店的,人家偷不偷皮子和他一毛錢關係也沒有,他樂得看個熱鬧,而且事成之後,還能分一張豹子皮。一張豹子皮,不論是在那時候還是在現在,都價格不菲。
穿西裝的人樂哈哈地坐在高處看熱鬧,他想看看,我們兩個到底在光天化日之下,怎麼從皮貨店老闆和夥計的眼皮底下偷走皮子。
冰溜子讓我不斷地在皮貨店門口和街道對面踅摸,吸引那個穿西裝人的視線。他離開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我一會兒出現在大槐樹後面,一會兒出現在斷牆後面,一會兒出現在皮貨店門口,我斜眼看到穿西裝的人一直站在高處饒有興趣地望着我。
過了一會兒,冰溜子又不知道從哪裏閃出來了,他說:"我們回去吧。"
我跟着冰溜子一口氣走到了城牆下,冰溜子看看四外無人,就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皮夾子,裏面是厚厚的一疊鈔票。
我問:"哪裏來的?"
冰溜子說:"那個穿西裝人的。"
我問:"我們不是偷皮子嗎?怎麼偷了他的?"
冰溜子說:"你連這個都不懂,這是我們這一行最簡單的一招:移花接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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