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原諒,不原諒
朱佩果然說到做到,接下來的日子,我繼續呆在了天健集團,如同往常一樣上班下班。
唯一不同的就是李波幾乎每天下班之後就從珠海驅車過來找我吃飯。
但是珠海到深圳的路況總是不好,這一天周五,路況更差。他給我打了電話讓我等等,說是塞在路上了。
等得無聊,我一個人走進了家樂福裏面隨便逛一逛。
離過年越來越近,而家樂福顯眼的地方到處擺滿了各種類型的年貨,我這才想起是不是需要添置一些年貨了,而又想到李默默今天答應了陪雲飛回他的老家過年,那即是就只有我一個人留在深圳過年而已。
既然是一個人,那作罷吧。
我想着,想穿過年貨區去買麵包。
這個時候,我已經可以好不眨眼地買下各種各樣的正價麵包,然而那一年的心情已經不再。
偶爾我會在想,如果時光再倒流一次,我能多細心一點,發現了張岱心裏面的苗頭和何曉華對他的愛慕,我拼盡全力去撮合他們,我們之間的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然而最可悲也最讓我們傷感的事情是,時光無法倒流,錯過的就是錯過了,毫無商量的餘地。
這時,我看到了一個小男孩,他扯着一個女人的衣角奶聲奶氣地說:“媽媽,買這個給我好不好,等我長大了,你也會買給你吃的。”
我就這樣好無意識地想到了鄧春花。
那一年,我也是這樣扯着鄧春花的衣角的。
我說:“媽,我想去上學,求求你讓我去上學,等我上學了長大了掙錢了,就會買好吃的給你的,我保證。”
而她的答覆是:“給老娘滾遠一點,老娘沒那麼多閑錢給你去浪費。”
然而過了幾天之後,她丟給我一堆的課本說:“拿着這些滾去學校,好好學,別回家煩我,我要打麻將。”
不知道是冬天的寒冷讓人容易傷感,還是因為這一幕太過類似,我忽然在懷念完何曉華和張岱對我的好之後,想起了鄧春花。
我拿出手機很快翻出了她的手機號碼,但是我遲疑了一下,關掉了屏幕。
屏幕一下子黑成一片,我嘆了一口氣,拿了幾個麵包就準備去買單。
這時,電話響了。
李波說:“七七,不好意思,我到了,你在哪裏。”
我問清楚了他的位置拿了麵包買了單就直接過去了。
吃完飯之後,李波說:“想不想出去走走?明天周末,我可以呆在深圳。”
而我正好也不想回去對着冷冰冰的四面牆壁,於是我點點頭。
走在深南大道上的時候,李波說:“要不要把高跟鞋脫掉?”
我笑說:“不用,我還好,習慣了。”
李波不再說什麼,我們一路沉默地從新洲村走到了上沙。
冷不丁的,李波忽然開口說:”快過年了,春節有什麼打算?”
我淡漠地說:”沒什麼安排。”
李波微微嘆了一口氣說:“七七,你不想回家對吧,要不然去珠海過春節?放心,沒說要帶你回我家,畢竟你還沒答應我呢。你可以住在酒店裏,然後我們去澳門環島玩。如果你不想去澳門,不然我們去上海或者北京,只要你想去,我們就去。”
我繼續淡漠地說:“不想去,我還是想呆在房間裏面看電視。”
李波沉默了好一陣才慢慢地說:”七七,要不然把阿姨接來深圳過年吧?“
我也搞不懂,為什麼我忽然就提高了聲音冷冷地說:“不可能,你別提她,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她。”
李波忽然就握住了我的手,他說:“七七,別再嘴硬了,我知道,其實你早就原諒了她是不是?我知道那是你的人生,我無權干涉。但是我不希望你用倔強來隔絕你內心真實的想法。其實你那麼容易心軟,然而非要擺出一副刀槍不入的樣子。”
李波很快掏出電話,他說:“打給阿姨問問吧,其實她最近病了,重感冒,前幾天她還給我打電話問我們怎麼樣,她還說讓我好好對你。。。”
李波話還沒說完,我已經是矯情地甩開了他的手,然後抬起手捂住了耳朵。
我說:“不要告訴我這些,我不想聽,她的事情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李波卻好脾氣地拿下我的手慢慢地說:“七七,聽着,親人之間,是沒有任何隔夜仇的。哪怕她曾經傷害過你,但是不代表她不後悔,不懊惱,不每天沉溺在悔恨的煎熬中。”
我知道他說得沒錯。
我和鄧春花真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我們都是那種喜歡口是心非的人。
其實在那個讓人悲傷的夏天,在我和王勝之間的事情覆水難收之後,她曾經有那麼一天,依靠在門口,目不轉睛地看着我。
等我抬起頭用空洞洞的眼神對着她,她的嘴裏罵出各種污言穢語,她說:“就這麼一點小事就要絕食?那你把這些年吃掉我的米飯的錢算給我了沒?老娘當年像你這樣大的時候,遇到的破事更是一堆一堆的,老娘要就那樣死去,你今天會出現在這裏?說不定早就車站餓死了!”
其實我願意相信她最想說的是:“對不起,我錯了。你千萬別想輕生。”
她的一生充滿着悲劇,被最愛的人背叛,撿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孩,最終因為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孩而害得自己的父親中風,她眾叛親離,一無所有,無依無靠。
或者她在想丟掉我的時候,也接受了良心的譴責,她的丟棄也並非就那麼堅決。所以才有我的今天。
我知道,我所謂的恨,所謂的不原諒,所謂的不再聯繫,其實一點都不堅決。
其實無數次的夜晚,我掏出電話想打給她和她說說話,說一說我終於明白了其實人生有時候很無奈,我們接受了生活的考驗就必須按照生活的規則活下去。我也想說說我忽然理解了她的暴躁,我理解了她對我的愛恨交織。
她不過是不得不接受了時代的糟蹋,變成了最現實的人。她曾經付出真心去對待一個人,最終那個人將她的真心玩弄。她無法恨他,無法去毀掉他的生活,而將那份恨轉嫁到了我的身上。
因為,我們是同一類人,我們為愛生為愛死。是的,沒錯,我們就是同一類人。唯一不同的是她已經接受了光陰的改造,變成了那種她最痛恨的人,她的真心裏面排位第一的肯定是她自己。僅此而已。
如果她非要選擇最愛的那個人是她自己,那我們又能怪她什麼?怪她自私?怪她冷血無情?怪她不能給我分出多一點點的母愛?
她沒義務對我好。
當年我不過是在車站被當成小貓小狗般隨意丟棄的棄嬰,她被動收養我,最終養大我,這十幾年的養育之恩比起生母的臨產疼痛更是重如泰山。我感恩她,我恨她。
最重要的是,我早已把她當成血濃於水不能分拆的家人。
可是我的電話還沒撥打出去,我就忍不住回想起那些灰暗的過往,我就會跳回去那暗無天日的回憶裏面不能自拔。
我唯一不能原諒她的事情是,在她在天虹的洗手間無意間爆出我的秘密的那一刻,其實她的心裏也受着巨大的煎熬,她手足無措,她悔不當初。但是她卻倔強地沒有蹲下來抱抱我說:“對不起,那一切已經過去了,我不應該再提。”
而是就這樣冷不丁地甩給我一巴掌,對我像是惡狠狠確實是意味深長:“鄧七七,孬種嗎?你不是恨不得殺了我嗎?怎麼?連摑我一巴掌都沒有勇氣嗎?我鄧春花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養大了你這個孬種,不敢打我嗎?那我可打你了。”
我更願意相信的是,這是她以她特有的方式去教會我如何表達自己的憤怒。
可是,不代表我就能在心裏真正地放下芥蒂,給鄧春花打一個電話,和她聊聊人生。
我不是離經叛道,可是我也不是聖母附體來到地球的奇怪生物。我過不了自己內心的那一關。
我很明白李波的心意,他這一生和王紹東一樣,自小到大沒吃過什麼苦,他們不懂我內心的苦難已經把我變成了一個作出任何決定都需要各種權衡的人。
我知道,只有我的理性能駕馭我的感性,我就可以把自己淡然安放。我畏懼着的是我的感性有一天會把我進退維谷,前方是萬丈深淵,後面又有窮追猛打的追兵。
不可能再回到那樣的日子裏面。我的內心決意不讓我再回去鄧春花帶來的昏暗生活裏面。
就當我自私吧。就當我在遠離鄧春花的路上又邁進了一大步吧。反正我肯定也會像她一樣不得不接受時光的洗禮和糟蹋。
於是我直視着李波,冷酷地說:“我今天蠻開心,不想談論一些破壞心情的人。“
李波自然是懂極了我的口是心非,他給我扯了扯圍巾,嘆了一口氣說:“好了,我錯了,我不該提。”
過了一會兒,李波像是下了決心,緩緩地說:“七七,我收到了周佳給我送來的結婚請柬。。我想。。”
我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你自己決定去或者不去。”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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