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走不出來

吃完飯，李默默接到了一個朋友的電話，先走了。

張岱給我撐着傘。

雨下得越來越小，但是卻沒有完完全全停下來。這像極了我和王紹東之間那點小小的可悲的維繫，顯得那麼微不足道，但是卻停不下來。

由於下了一整天的雨，路上的積水有點深。我的松糕鞋早就被浸泡得有點滑，我小心翼翼地走着，想開口和張岱說一句話，卻不知道從何開口。

沉默了好一陣，張岱說：“要不，我們走回去吧，走多遠算多遠。”

這句話，在當時的我聽來，有些少悲情的意味。但是我完全沉溺在自己小小的思想世界裏面，別人走不進去，我也走不出來。

我點點頭說：“好的。”

張岱把傘給我移過來一點，自己卻離我更遠一點，一本正經地恪守着作為朋友的安全距離，然後繼續說：“七七，你是不是有心事。平時，你很喜歡沒心沒肺地開玩笑的，今天吃飯的時候，從頭到尾，我和李默默講了很多個冷笑話，你都沒有真真正正發自內心地笑過一次。”

我從自己神遊的世界裏面走出來，對上了一雙關切的眼眸。這個時候，我的所有隱忍的情緒，那些隱忍着不去肆意奔騰的眼淚，就這樣沖開了自己重重的關卡，從眼眶裏面慢慢地湧出來。

張岱手忙腳亂地伸手拉開我的包包急急忙忙地幫我找紙巾遞上，我卻一直一直沒有伸手去拿那小小的疊得整整齊齊的四四方方的小小紙片，因為我知道，它們輕得接不住我的眼淚。

張岱很是手足無措。

這是他第二次目睹我哭得像一個瘋子一樣，不管不顧。

他湊過來，甚至忍不住拿起那些紙巾幫我擦眼淚。

我卻把頭轉過去，伸手抹了一下那些還在橫行的眼淚，然後再轉過來說：“聽說流眼淚可以排毒，不知道我剛才排了多少毒出來了，明天會不會變漂亮一點點。”

張岱嘆了一口氣，打傘的手甚至有點微微的抖動：“自從王紹東那三個字，出現在你的生活裏面的時候，你完全像失控掉了，你會這樣子，是因為他嗎？”

我想裝作無所謂的樣子笑一笑，卻發現自己好像失去了微笑這種在這個城市摸滾打爬好好生存的技能。

張岱繼續說：“聽着，鄧七七，我不知道你們的過去有多麼的轟轟烈烈多少的驚天動地多少的驚心動魄，但是感情到了這樣相互戒備相互傷害的地步，證明你們之間玩完了，感情完了就完了，你不欠他什麼，你想走出來，沒人能攔着你。”

我卻是第一次把自己的心放在可被觸摸到的地方，不自然地說：“我走不出來。”

張岱聽完，皺眉說：“怎麼可能，在你們沒有重逢之前，你過得不是挺沒心沒肺挺快活的嗎？”

在此時此刻，我當然不可以說：“張岱其實不是的，我的QQ空間私密日誌裏面寫滿了王紹東的名字，我寫着我這些年來的煎熬，寫着我怎麼慢慢從瘋狂地想着他變成習慣成自然地想他，我甚至想着有一天等我老了我翻出這些日誌會不會還讓我眼淚背着流。我丟不開放不開，他更像一個我只夠得着一點點的蘋果，我淺嘗輒止卻又流連忘返，他是我攀植在骨骼縫隙中的癢，撓不着，也放不下。”

而我只能說：“或者。”

張岱似乎被我這樣躲藏着的回答激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天，說：“走，我們打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