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底線
我是哭着跑出去那個會場的,隨便找了一個天橋底躲了起來,我忍不住嚎啕大哭。
如果說王紹東的冷漠和恨意徹底把我擊潰,那麼李默默的倒戈相向讓我迷惑和心寒。
幾天前,我們還在一起吃飯,她哭泣我安慰,我甚至借給了她11萬塊去買房子,我不懂她為什麼會突然夥同朱佩一起算計我。
正當我哭得難過,身後響起了李默默的聲音,小心翼翼,還有關切地味道:“七七,你沒事吧?“
天橋下的燈光有點昏暗,我看不清楚李默默的臉,她繼續上前說:“七七,對不起。“
我咬牙切齒地說:“你還來做什麼,給我滾。”
卻沒有了再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的勇氣和力氣。
李默默卻黯然說道:“你出來吧,裏面有點臟。”
我流着眼淚瞪她:“有我臟嗎?”
李默默卻一把抱住我說:“七七,你不要亂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李默默說完,眼淚也開始掉下來。
我本來想推開她,但是想着她懷了孩子,心裏面縱然再恨,也無法狠心下來用力推開她,而是冷冷地說:“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我可以先砍你一刀然後在和你說對不起嗎?”
李默默更是哭得厲害,她依然緊緊抱着我說:“七七,不是我願意的,我真的也經過了很多的糾結,我真的,沒有辦法。”
我冷冷地看着她,她的擁抱讓我感到更冷,我說:“那你的意思是你說這些話的時候,有人用槍指着你的頭顱,如果你不說那些話,就斃掉你嗎?”
李默默卻一下子哭得比我還傷心,她說:“七七,你我都曾經是窮孩子,你應該能理解,有的時候人窮了,底線就會變得特別低。有的人的底線是5萬塊,有的人的底線是10萬塊,而有的人的底線是20萬塊,原諒我的底線也不過是20萬,我需要錢,有了這筆錢,我老家那些瓦房住了很多年,再不修來一場颱風的話,就全完了,七七,對不起。”
我聽得難過,心裏面百感交集。
難過的是李默默為了20萬塊就出賣了我們之間的友誼,更難過的是我們曾經因為都是窮孩子而成為好朋友,最後這份友誼又毀在窮這個字上面。
這一切,太嘲諷。
我能說她什麼?說她無情?說她冷酷?說她不該出賣我?說她不該來害我?還是質問她為什麼這一次不選擇我?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庸俗的問題,就是那個比如我和誰誰誰掉水裏,你要救誰這樣的問題,卻依然是一句也問不出來。
李默默看我一直不說話,一直在掉眼淚,她繼續說:“七七,別生氣了好嗎?原諒我好嗎?”
我被這句輕飄飄的求原諒的話,弄得心煩意亂,我忍不住沖她嚷嚷:“我怎麼去原諒你,我寧願是一個陌生人,甚至寧願是朱佩一個人在剛才的場合這樣對我,都沒有像現在這樣一下子把我擊倒。”
“我最難過的不是我被擊倒,而是我往往擊倒我的人,居然是我最在乎的人。你知道不知道,因為你,因為這20萬,就在今晚,你讓我失去了整個世界,我永遠都不可能原諒你,全部滾。”
崩潰的時候,我們總是口不擇言,總是失去理智。
我一邊說,一邊用拳頭砸在一邊的柱子上。
李默默放開我來阻止我,她拉我的手往她的臉上湊,她說:“七七,你要難過的話,就打我吧,我對不起你,可是,這個時代就這樣,我不過是被別人觸及了底線,我沒有辦法放棄那一筆隨便說幾句話就能得到的錢,對不起。”
我看都不看她,慢慢地說:“既然你沒有辦法因為考慮到不想失去我這份友誼而放棄那20萬,那現在你走吧。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
李默默卻執意站在原地:“七七,我想陪着你,我擔心你做傻事。”
我吼她:“你滾,你特么的給我滾,我看到你,我才有做傻事的衝動。”
李默默卻依然安靜地接受我的責罵,依然站在原地。
我繼續凶她:“你到底滾不滾?”
李默默執意說:“我陪你一下。”
我掏出電話打給雲飛:“你到外面這個天橋底下接一下你老婆回家,不然我怕我忍不住掐死她。”
雲飛很快就到了,估計當時就在附近。昏暗中,他眼神落寞地說:”七七,對不起,我代默默向你道歉。是我沒用,她才需要為了我們這個家作出這樣的事情,你借給我們的那11萬,我會儘快想辦法還給你的。”
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這個剛開始認識的時候幽默大方的男人眼神裏面的落寞和落魄讓我不忍細看,最後,我低低地說一句:“你們走吧。我看着鬧心。”
李默默被雲飛拉着走了,我從天橋下面走出來,看到冬季的月亮明晃晃地照着這一片大地。
其實,我和李默默是同一類人,不是嗎?只是,我的底線是10萬塊,她的底線是20萬塊,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失落的?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再次掏出電話給王遠打了一個電話。
我說:“王總,謝謝你今晚給了我一場終身難忘的酒會,可是,為什麼?”
不知道王遠是老奸巨猾到波瀾不驚,還是因為毫不知情,他淡淡地說:“不是我給的,我的出發點是為你的成功慶祝。”
我冷笑:“那為什麼會有那麼一場鬧劇,估計明天我就得上娛樂版頭條了吧?”
王遠卻忽然語氣溫和地說:“孩子,別激動,你不會上新聞頭條的。還有,如果你不帶着一身的刺,會生活得更開心一點。”
他喊我孩子,而不是鄧七七,或者是鄧小姐。這個稱呼成了這個寒冷的夜晚裏面最溫暖的字眼,我的語氣終於弱下來:“我要辭職。”
王遠卻嘆了一口氣,他慢慢地說:“想好了?我也沒有想到走開一會兒就鬧出這樣的事情來,朱佩做事太偏激了,對不起。”
我在天橋上面俯視下面來來往往的車輛,沉默一會然後說:“對不起這三個字太輕也太重,由你說,實在不太適合。”
王遠卻依然難得溫和地說:“不過,你這樣的事情,為什麼一開始不和紹東說呢?”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王遠又加了一句:“不過這樣事情,還真不好說。”
我擦乾眼淚,繼續說:“那事過去了,我鄧七七是什麼人?我從那一路荊棘裏面爬過來,痛得已經夠多了,也夠累了,我不想呆在這個地方吧,我辭職。”
王遠說:“你現在在哪裏?要不我過去?”
這一年,我和王遠之間針鋒相對的關係緩和了不少,主要也是因為工作上的交流多了,覺得他還算一個不錯的大叔。
他的車停在天橋底下的時候,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喊我下去。我坐在車上的時候,他忽然說:“說實在的,你要辭職的話,我失去了一個人才。”
我的情緒已經平和不少,勉強輕笑一下:“就算我不辭職,留在天健集團不每天都承受那麼些風言風語?我肯定也沒心情好好工作的。”
王遠忽然一本正經地說:“鄧七七,有沒有人誇過你說你這個人特彆強大,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擦乾眼淚還能笑出來。”
我繼續輕笑:“王總,當你的生活曾經糟糕到無以復加,曾經掉入地獄,那麼接下來的生活不管有多麼灰暗,你都有借口告訴自己,你曾經那麼慘,現在還不是好好的活着。這就是人生,沒辦法,沒那麼美好。”
王遠緊握方向盤,他說:“其實吧,紹東和周佳之間,都是朱佩一手促成的,他們之間沒有愛,我是願意看到自己的兒子幸福的。”
我沒聽明白王遠語氣裏面的意思,還想再問一句,他卻猛地踩油門,說了一句:“我送你回去吧,生活總能峰迴路轉,看你自己的選擇。”
在我忍受着指指點點交接好工作之後,劉青站在我辦公室的門口低低地對我說了一聲:“鄧小姐,對不起。”
我一下子知道了原來他也是知道了朱佩設局給我的事情的。
卻沒有辦法責怪他,他在這個售樓處幹了那麼久,業績不錯,我幫他申請升職,一直被總部駁回。
他暗淡地對我說:“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壓力的,我想我老婆能生活得好一點。”
我抱着箱子越過他,慢慢地說了一句:“沒關係,祝你平步青雲。”
生活卻果然峰迴路轉,當我焦頭爛額好不容易找到了房子,準備好好地做一個求職簡歷找工作的時候,我接到了警察局的電話。
一個嚴肅的聲音對我說:“你就是鄧七七吧,鄧春花是你媽吧?她犯了事,你過來一趟。”
一直到那個聲音把地址報給我,我的腦袋都是混混沌沌的,鄧春花,你為什麼要在我風雨飄搖的時候鬧了事啊。
說:
寫得我自己都恨透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