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她不配
“紹東,你在這裏做什麼?你還來找這個無恥的女人做什麼!”
那個聲音飽含着憤怒和不屑,在寂靜的夜裏面,顯得突兀和刺耳。
我和王紹東都被嚇了一跳。
還沒反應過來,來人已經蹬着高跟鞋來到我身邊,伸手就甩給我一巴掌:“賤人,讓你再來勾引我兒子。”
手掌與臉龐的激烈衝擊之後在這安靜的夜晚發出一聲清脆。
朱佩再次抬起手,但是她的手掌還沒到我的臉上,王紹東已經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激動地說:“媽,你幹嘛打人!”
朱佩看都不看王紹東,惡狠狠地瞪着我:“我打死這個賤人。”
我愕然呆立在原地,這個時候我沒法正常思考。
朱佩怎麼知道我和王紹東在這裏?誰能告訴我?
正當我發愣的時候,王紹東忽然大吼一聲:“媽,你能不能別一聲又一聲地喊賤人,她是鄧七七,是我王紹東最想要娶的女人!唯一!”
王紹東這句話,讓我一下子動搖了。這一刻,我的鼻子發酸,我想着如果他還想着娶我,哪怕我們一起下地獄,哪怕我們最終不能善終,哪怕我的等待最終等來一場空,我也會對他說:“王紹東,我願意等你,我再也不嘴硬了,我確實還愛你,愛到骨子裏去。”
可是這一刻,我要說出這話,多不合時宜。我們的面前還站着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朱佩。
朱佩愣了一下,她冷眼說:“紹東,放開我,我不打她了。”
王紹東放開朱佩,她轉而瞪着我說:“鄧七七,你到底是個人呢還是個狐狸精?你不是答應得我好好的,以後不再招惹我家紹東嗎?”
王紹東疑惑地看着我和朱佩,急匆匆地問:“鄧七七,你答應了我媽什麼?”
我看了看他,無言以對。
朱佩越來逼近我:“鄧七七,不說說嗎?說一下你答應了我什麼,說一下你四年前來找我有什麼事。”
我的腦袋轟隆隆被朱佩這句話擊中,沒錯,她沒說四年前是她自己來找我,而是說我四年前找了她。
我低斂眼眉,微弱地說:“是你來找我的。”
朱佩看到我氣勢弱了下去,比上次見面的時候,簡直是氣勢弱了幾百倍,她更是得意和不屑:“鄧七七,不告訴我家紹東,四年前你為了十萬塊而離開了他嗎?你跪着求我說你需要錢,你需要十萬塊。你要十萬塊,我就給你十萬塊,你說拿了錢,就不會再糾纏我家紹東,怎麼就做不到呢?是嫌錢少了嗎?後悔了,現在回來想再從紹東身上騙更多的錢?”
王紹東聽完朱佩這番話,估計震驚在他的心裏面早已經覆蓋,但是他依然假裝鎮定地轉向我問我:“鄧七七,我媽說的,不是真的吧?”
如果他說的是:“鄧七七,我知道那肯定不是真的。”
或者我還有勇氣和朱佩細細地把那件事攤在這月色下,把我要找他分手的內幕一一告訴他,而他聽完決定去留,由得他選擇就是。但是他帶着疑惑和不堅定,比朱佩這樣的信口雌黃顛倒是非黑白更容易把我擊倒。
我轉而冷冷地說:“沒錯,她說的都是真的。”
王紹東轉而一下子扶住我的肩膀搖晃我:“鄧七七,你說,你缺錢為什麼不和我說?為什麼。”
我忽然在心裏有點悲哀,他看穿我無數次,但是分手的時候沒看穿我的平靜下的暗涌。而現在,他也沒看穿我冷冷的語調裏面,已經快要滿溢出來的悲涼和心碎。
如果說愛情是霸道的,是讓人不管不顧的,那麼還有什麼比它更霸道?
或者,不信任可以比愛情更霸道,它像一顆釘子強悍地嵌入我們之間,不留一絲縫隙。於是,就讓在那些已經消失的時光的我們,美的更美,傷痛的更傷痛,悲涼的更悲涼,殘酷的更殘酷。
反正,王紹東,你的不信任已經把我唯一滾回來你身邊的勇氣和力氣都消磨殆盡。
所以我繼續狠狠心說:“和你說什麼?你在我的面前從來沒展露出你是有錢人這樣的事實,我以為我問了,你也不會給我。我只好去問你媽要了。”
就讓我陪着朱佩演完這場戲吧。
演完了,你們母子可以歡天喜地把家還,而我這個多餘的人可以早點回家睡覺。
朱佩沒有料到我沒有反駁她,沉思一會,她看了看我,月光下,眼神凌厲:“鄧七七,沒想到你那麼誠實,現在我發現誠實就是你唯一的優點了。”
我含糊地對她說一聲:“謝謝誇獎。”
然後我撿起丟在草地上的包包,拍了拍那些草屑,挎在手上,然後繼續彎下腰撈起那杯喝了一點點的奶茶,直起腰拿着奶茶沖王紹東晃了晃說:“謝謝你請我喝奶茶,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
王紹東一臉我看不清楚情緒的複雜表情,倒是朱佩,怒喝一聲:“誰讓你走了?我話還沒說完呢!”
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漠然地說:“你以為你是誰,我需要你讓我走,我才能走嗎?”
朱佩被我這句挑釁氣得跳腳,她轉而和王紹東說:“你看看這個女人,一點禮貌都沒有,一點家教都沒有,你看看你當年愛上的是什麼人?要不是我當機立斷讓她離開你,你早已經被她毀掉了。”
王紹東卻一下子變得和我一樣冷漠地說:“說得好像我現在沒有被毀掉一樣。”
朱佩顯然沒有想到王紹東會一下子冒出這句話,她突然聲音一沉:“紹東,你到底要怪媽怪到什麼時候?我所做的一切,還不是為你好。”
我疑惑了,完全不知道他們在唱哪一出。
聽王紹東和朱佩的口氣,好像朱佩當年做了什麼對不起王紹東的事情一樣。
但是我無暇顧及他們兩母子之間的那點煙硝,我想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
我不想到最後,朱佩在我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對王紹東說:“紹東,你眼前的這個女人骯髒之極,她之所以會那麼爽快地拿了十萬塊就走掉,就是因為我知道了她和她一個高中政治老師之間的骯髒事。要不然,她可能還想討要更多。”
卻沒有想到王紹東一把拉住我,他一邊拉住我的衣袖一邊說:“鄧七七,你別走。”
我假裝鎮定和冷酷,對他說:“給我放手。”
朱佩一把過來拉扯王紹東,她說:“紹東,你別在理會這個賤人了。”
王紹東忽然紅着眼睛沖朱佩吼道:“你別張嘴閉嘴都賤人賤人,否則我以後也不會再喊你一聲媽。”
我頭痛欲裂。
人在氣頭上的時候,說話總是會失去理智,我發現王紹東的情緒有點不受控制了。
朱佩自然也是被嚇了一跳,她一下子鬆開手,帶着些少的委屈看着王紹東:“紹東,你就為了這個女人和我鬧翻嗎?你這樣讓媽寒心你知道嗎?媽這些年為你做了多少事你知道嗎?媽為了你忍辱負重,你不明白嗎?“
王紹東卻越是激動:“你對我怎麼樣,你自己心知肚明。”
我看得迷糊,但是朱佩卻一下子頹然把手放下,變得低眉順眼,一言不發。
我喝了一口奶茶,帶着戲看完了我趕緊回家的表情,慢慢地往前走。
眼淚卻一下子掉了下來。不是因為朱佩那清脆的一巴掌,也不是因為她當著王紹東的面罵我賤人,而是因為王紹東不堅定的心和不太徹底的信任。
我在心裏面默默地說,再見了,王紹東。
愛情有時候如同迷路了的向日葵一樣,兜兜轉轉未必能見到陽光。
既然如此,那麼就此告別從此各自安好吧。
反正,在這個輕易告別的時代。
身後傳來王紹東和朱佩的對話,這個冬夜風聲很大,它們源源不斷地傳到我的耳朵裏面。
“你怎麼知道我在學校?你找人跟蹤我?”
“你喝酒了還讓老李載你去找那個賤人,老李可是在我手下幹了十幾年的司機,我想知道你去哪裏,還怕問不出來嗎?我還不是擔心你。”
“你擔心我就別再干涉我的生活我的感情,不然別怪我再一次離開這裏。”
王紹東的聲音越來越近,近到他一把拉住我:“鄧七七,你不要走,我們把事情說清楚。你還願意不願意等我離婚?不管你過去是不是那個樣子,我都不管了,我只要你答應我。”
我被虐得死去活來的心原本應該為了這句話駐足的,但是朱佩卻在後面不屑地喊了一聲:“她也配?她不配。”
我立刻面無血色。
我確實是不配。
四年前朱佩的話又開始飄蕩在腦海裏面:“就你這個骯髒的女人,也配和我家紹東談戀愛?先不說你一個孤女的身世,就沖你為了錢可以丟掉尊嚴爬上了自己的老師的床這件事,你還配得到我兒子那麼好的男孩子的愛?你不掂量掂量一下自己,你配嗎?”
此刻我的心像午夜裏面的空房,被孤寂折磨,等待着最後的救贖。
但是我也知道,那個給我救贖的人,肯定不可能是王紹東了。
因為我和他媽媽的矛盾,在四年前,已經不過調和。
那一場戰爭,她把我僅有的自尊狠狠踐踏,雖然是夏天,但是依然讓我感到那一天比這個冬夜還冷。
說:
不信任可以比愛情更霸道,它像一顆釘子強悍地嵌入我們之間,不留一絲縫隙。於是,就讓在那些已經消失的時光的我們,美的更美,傷痛的更傷痛,悲涼的更悲涼,殘酷的更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