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焦躁和局促，那樣的日子，是充滿着心悸和膽怯的。
羅布格利耶說過，世界，它只是存在而已，毫無意義。正在進行的，也正在過去，這就是時間。這個世界，似乎從來不在乎一個人的內心感受，想怎麼樣展開就怎麼樣展開……
“有些遺憾，之所以會讓人帶着微笑去回憶，是因為原本殘破的完滿被及時夭折，而沒有變得更糟！”如此語重心長開導他的人，正是高三的班主任，也是他的阿姨。“以晨，我相信你這麼聰明，一定會明白這個道理的！
是的，他聰明！從以超出重點線50分的成績考入這所學校開始，他就知道。因為聰明，所以不可能不懂。但懂，並不代表認同！
每個這個年齡段的人，心裏都有一個朦朧的春天。春天，是一個沉寂冬天過後的時期。如同一張藏寶的神秘地圖，攜帶微微的酸澀和甜蜜，大家開始四處尋找。即使是一條註定看不到美好盡頭的崎嶇小路，也能無限幸福地堅持下去。
直到……
“省里統一的備戰模擬考，他的成績下降了20名！”
“20名！對不到兩個月就要高考的他意味着什麼，歐陽同學，你知道嗎？”
“他可能失去保送清華的資格！”
“以晨不像你。你父母都很有錢，幾家公司的好崗位都等着你畢業后挑選。但他不一樣，他只有努力上清華，才能看到一個光明的未來。”
“老師，你說完了嗎？”她開口的時候總是帶着甜甜地微笑，“杭以晨成績下降，跟我有什麼關係？是我叫他下降的嗎？”
“就算是我叫他下降，他就真下降了？那如果我叫他以全國第一的成績進清華，他就真能考全國第一了？他自己學不好，你能賴我頭上嗎？太不講道理了吧！”
“跟我一起玩的男生多了，如果他們每一個的成績我都要負責的話，光高一我們自己班上的我都會忙不過來！你說呢，杭以晨的班主任？或者，我也該叫你聲小姨？”
背緊緊貼在辦公室門口的牆壁上。無論怎麼努力，尖銳的痛楚都從他心上的那個缺口俯衝進來，盤旋，呼嘯……瞬間倒塌下去的堡壘，再也沒有重建的可能……
而她呢？不管是當年，還是今日，都依然跟向日葵一樣燦爛，沒心沒肺地在對面笑着，“ERIC，我也來敬你一杯！今天的狀況還真要感謝你的配合呢！”
ERIC？對了，是他的英文名字。她叫的陌生，自己聽得也是陌生。
只不過，如今的ERIC，已經不是當年任她呼來喚去的杭以晨了。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將再也無法影響到完美的自己。“歐陽特助客氣了！初次見面就已經見識到了你的口才，實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歐陽晴逸一愣，不知道他說的初次見面到底是哪次？
“以後大家一起共事，希望可以愉快！”輕輕碰了碰她手裏的酒杯，“cheers！”
“cheers！”明明是酒，卻在他的注視下，喝得寒毛直豎，冷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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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說這算不算是報應？”正在對鏡梳妝的朱麗麗猛一回頭，嚇！除了那口烈焰紅唇和兩窟窿里露出來的單鳳眼，其他的皮膚都被深海的海底淤泥覆蓋著，上頭零星點綴着幾片黃瓜，“昨天下午茶的時候，還嚷嚷着日子無聊，剩下小几十年的人生怎麼也撐不過去的那種無聊。現在滿意了吧？刺激的事情尋上門來了，擋也擋不住啊，哈哈……”
“笑太大了。”
“啊？是嗎……”某女慌忙轉身，用手指輕輕按摩起嘴角邊的部位，生怕前功盡棄了。
歐陽晴逸蜷縮在粉紅色的軟塌沙發里，剛洗過的頭髮還有隱約的薄荷香。心情，就似那盞床頭的腳燈，淡淡的餘輝灑上來，彷彿是燭光的暈色在蕩漾……
都說人生最過癮的，就是因為有很多轉角。有的轉角很驚險，有的轉角又充滿驚喜。是驚喜？還是驚險？不走過去，自然就不會知道。只是，杭以晨啊杭以晨……怎麼遇見你的轉角，每次都會讓我這樣的措手不及？
“喂！喂喂！別一臉傷感懷舊的小媳婦樣兒，我最見不得悶騷的女人了！要悶回家悶去，別在我這裏扮良家婦女，回家你就是悶出痦子來我也不管！”
“我悶騷也不及你風騷。”瞧瞧！一件超短的浴衣，懶洋洋地斜倚在床頭的靠墊上，腿擱起，活色生香的小底褲上還印着HELLOKITTY，“嘖嘖嘖！”
奸笑着，朱麗麗爬到她的身邊，一臉八卦的神情，“老實交代，剛才在想什麼？杭以晨？”
“是啊！”歐陽晴逸回答得倒是落落大方。
“哦！哦！哦！”擠眉弄眼，一陣怪叫。
“哎，你說……”
見她忽然變得一本正經，還坐直了身子，朱麗麗當她要說什麼貼心的悄悄話，自然也忙配合著挺了挺腰板，憋着滿肚子的好奇心，湊上了耳朵，“什麼？什麼？”
“你說，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不至於耿耿於懷，大老遠從美國追殺回來吧？”就算是迂迴的復仇，也醞釀得太久了吧！
泄氣！還以為是什麼新鮮的呢……胡亂揮了揮手，哈欠連連，“你問我，我問誰啊？不知道！不知道！反正當年強了他初吻的人又不是我……”一副置身事外的無辜表情，“他啊，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跟我渾身上下都沒什麼關係！”姐妹好似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對噢！他的初吻……哈哈，歐陽晴逸露出了難得的花痴狀！
這可是她初中生涯幹得最漂亮的一件事！同時，也算為自己的雨季花季劃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終結了全校女生瘋狂迷戀的杭以晨的初吻！得意！得意！
無良女：“味道好嗎？”一臉回味的小樣兒……
矜持女：“什麼？”
無良女：“女人，你剛抿嘴了……”
矜持女：“抿了嗎？”
無良女：“抿了！”
矜持女：“沒有！”
無良女：“有！”
矜持女：“嘴長我臉上，抿沒抿難道我自己會不知道嗎？”
無良女：“哦！哦！哦！”繼續怪叫。
矜持女：“哦什麼啦，我神經性抽搐不可以啊？”
心虛，別過頭去，手指下意識地撫在唇角。
當真抿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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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同學，沒幾天就要期末考了。”
“歐陽同學，你能不能專心做題，別再嚼零食吃了？”
“歐陽同學，歐陽同學，我說話你聽見了沒有？”
“歐陽同學，你怎麼邊解題邊帶着隨身聽的耳機啊？”
“歐歐，他好煩哦！”一旁已經接近瘋掉的朱麗麗，“你快想想辦法啊！”
從題海書堆里端起那杯奶香濃郁的卡布基諾。小嘴上塗著淡彩，水水的十分誘人，此刻卻沾滿了泡沫，有點滑稽，但她似乎毫不在意，“杭以晨！”
湊身上前，以為某人終於勤奮好學起來了，“怎麼，哪道題不會？”
“你的初吻還在吧？”
“撲哧！”瞬間，噴奶而出的是朱麗麗。
初……初吻？歐歐還真敢問！不過，她也很好奇哦……
“啊？”他張大了嘴巴，顯然有點頭腦短路。
晃蕩着桌子下的小腿，眯起天真洋溢的眸子，迷離地審視着眼前的人，“初吻！你的初吻，還在嗎？”一字一頓，應該夠清楚的了。
噌！噌！噌！比想像中紅得還快。
“喔唷，熟透了的大西紅柿哦！”一個大男生臉紅成這樣真是有趣！
朱麗麗戲弄的笑聲讓他很是難堪，可某個更壞的，似乎並不打算這麼輕易地放過他，“哦——”一陣拉長音，“我知道了，杭以晨你早戀！”
呃？莫須有的指控！
“老實交代，你的初吻給了誰了？”
緊跟着起鬨的朱麗麗，“對！給了誰啊？”
他被逼急了，握拳，吼道，“沒有！我的初吻還在！還在！”
“哦——”兩個小女子抱成一團，持續怪叫。
臉，似乎更紅了……
“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抬頭，看着那張無論什麼時候都神采奕奕的小臉。
“如果我期末考試都及格了，你的初吻就歸我了！”
“怎麼了，不肯？你不是很想我考及格的嗎？”
“聽說我只要有一門不通過，你跟我老爸說好的輔導費不是一分錢都拿不到的嗎？”
“我考不及格一樣能畢業，但你下個學期的學費就……”
彷彿是考慮了很久，回答出一個字，“好！”
“歐歐！”朱麗麗的尖叫的聲音，“你玩真的啊？你自己不也是初……嗚！嗚……”被某隻手給捂上了，小小聲，“你不是嫌他煩嘛，現在安靜多了吧？”
耶……真的，獃獃的樣子，確實是安靜很多了……
崇拜！崇拜！
但是……是開玩笑的吧？萬一真的都及格了呢？
算了，算了，這個概率比彗星撞地球還小……
（話外音：那時候的朱麗麗，一心只關心帥哥、零食，並不清楚6500萬年前有一顆小行星撞擊過地球，而且造成包括恐龍在內的大量地球物種滅絕。）
有一，就有二，自古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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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生恭敬的一句“歡迎光臨”伴隨着風鈴閃動的聲音，“學長！抱歉，你等了很久了吧？”等到她走近入座，杭以晨才從剛才的回憶里抽回神來，“沒關係，我也是剛到！”
“藍山，謝謝！”朱潔轉頭柔聲對服務生交代后，微笑着朝向他：“老是要麻煩你，我都覺得不好意思了，可……我實在是找不到其他人……”話說到後半段，已經是滿臉難色。
杭以晨的聲音永遠有安撫人心的作用，“這次又是因為什麼原因分手的？”他的話一針見血，“你覺得自己的狀態調整好了嗎？小潔，說實話你一直沒從大學那段感情陰霾中走出來，所以即使換了不同的人，問題還是存在的！”
聽到這裏，朱潔的頭垂得更低了。大學四年，三天一小吵，兩天一大鬧，卻仍舊愛得死去活來的感情，還是脆弱到敵不過畢業分配的壓力，宣告終結。打那以後開始，她每談一場戀愛，都挑三揀四，無法全心投入，失敗成了家常便飯。
“背着重重的舊包袱，怎麼可能在新的感情路上走得輕鬆自在呢？”他的聲音是如此語重心長，“沒有做好調整，沒有考慮成熟的決定，對感情是沒有任何幫助的！反而害人害己，你知道嗎？”
亦師亦友的學長總是如此冷靜得幫她分析要害，“嗯！我懂了……我會儘快整理好心情，跟過去SAYBYE的！”
“學長，你一直沒找女朋友，也是因為心裏沒整理好嗎？”她這話一出口，就開始暗自後悔了，因為對面的男人明顯連笑容都瞬間收斂了許多。既然開了口，就索性一股腦兒全吐出來，“學長！我一直覺得你的感情觀有問題！”
“哦？”杭以晨淡淡得開口，“你說說看！”
“學長是處女座的，喜歡事事追求完美。但你對感情過於理智和謹慎！你反覆琢磨，仔細推敲，深怕一開始錯了就無法走到最後。但是，不開始，你怎麼知道是好是壞？是成功還是失敗？”悄悄打量了一下，見他沒有生氣，才敢繼續講下去，“任何一步都是有足夠的空間發展的，不需要這麼累把它限定在一個框架里！”
“你說得對！我自己也很清楚，只是太複雜的東西懶得去想，順其自然便好……”杭以晨很驚異她的洞察力。
“有時候也需要頭腦發熱，一時衝動的啦！愛情本來就應該是盲目的，你這麼小心計算着，權衡着，哪裏像是要談戀愛，簡直就是去菜市場買菜嘛！”而且還必定是最挑剔的那個客人！朱潔難得抓到機會，開導死水難犯微瀾的杭以晨，一時興奮得剎不住車，“白開水沒有營養的，要適當放點鹽調味呀！”
“沒有合適的鹽！”這是最大的問題，他笑着。
“精鹽，粗鹽，就連鹽巴都堆滿身邊了，你沒想下鍋罷了！”別以為隔着幾個區，她就不清楚他的情況，愛慕者向來是趨之若騖，前赴後繼的。
杭以晨一笑了之：“呵呵……再說吧！”語罷，伸手招呼服務生買單。
緊跟着他起身的人依然喋喋不休：“還再說？你都再說了多少年了？”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