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南袁北蔣

6 南袁北蔣

寒冬的夜晚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有的只是滿滿的黑。大街上的行人已十分稀少,橘黃色的街燈只能無力地照出僅有的暗光,青板石鋪成的長街看起來朦朧而凄冷。

這樣的夜晚,一般人都喜歡躲在家中,躺在軟綿綿的絲椅上或棉被中,享受冬天的異樣溫暖。

街邊的角落裏,還有撒在一邊的兩兩三三攤擋,有賣冰糖葫蘆的,有賣熱面與熱餃子的,也有賣牛雜與豆腐乾的。這些在北風在依然守在崗位上的人並不是不怕冷,他們只是想儘可能地多賣一分錢,哪怕是面對這無盡的寒夜,只要有人光顧自己的攤位,他們都會一直堅持下去。

可是現在的情形看起來卻恰好相反,在如此冰冷的寒夜中,街上的行人本就沒有幾個了,還有誰會光顧這些可憐的小檔?

與其他攤位比起來,賣冰糖葫蘆的攤位看起來更可憐,因為偶爾有個路人,都會選擇熱氣騰騰的拉麵或者熱湯牛雜,卻沒有一個人來買他的冰糖葫蘆。

可是他卻並沒有失望,也沒有露出一絲沮喪,因為他早已習慣了這種場面。

“給我兩串冰糖葫蘆。”忽然有人要買他的冰糖葫蘆。

攤主喜出望外,連忙工作起來,動作十分利索,就算是被刀刮般的北風吹得僵硬了,他的手卻還是一樣習慣地乾脆利落。

“謝謝,這是一個銀元,還有五分錢不用找了。”小木接過冰糖葫蘆,迅速向街另一邊跑去。

他已買過多次這種冰糖葫蘆,所以早已知道了價格,可是他從來不會給別人少一分錢,通常都是多給一些錢,因為他覺得這些在寒風中仍然堅持着的人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剛走過兩步,街頭轉角處突然傳來一聲驚呼,緊接着是尖叫聲被打斷,像是被人用手捂住。

小木臉色變了變,突然加快了速度,像一隻剽悍的獵豹般向文雪站在的地方撲過去。

轉過街角,在陰暗的角落裏,文雪被幾個人包圍着,其中一個捂住她的嘴巴把她往街另一邊拽去。

她在拚命掙扎着,可惜瘦若纖玉的雙手哪裏掙得過歹徒的拖拉?。

小木閃亮的眼睛突然燃起一種火來,一種因憤怒而爆發的怒火。

他的人已如憤怒的獅子撲了過去,“放開她。”

幾個歹徒見小木一個人衝過來,倒沒有露出什麼驚訝的神色。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大都市裏,從來就是人多就有話語權的,現在對方只有一人,而自己這邊卻是五六個人,到底吃虧的不會是自己。

那個拖住文雪的傢伙看來是幾人的小頭目,他使了使眼色,另外的人就反過來向小木撲去。

文雪被捂住的嘴巴發出‘唔唔’聲,似乎不願意看到小木與他們交手。

因為她沒有看過小木與於寒對戰的一幕,所以她一直不知道小木的身手。

她只知道小木是個臉色蒼白,皮膚細嫩,體弱纖瘦的人,有時候看起來似乎還帶着些病態,總之小木給她的印象不是高大威猛,也不是力量強大,有的只是瘦小與斯文。

可是她錯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永遠有它的道理。

那五個撲上去的傢伙也不知道對方的實力,他們一向認為人多就比人少強。可是當第一個人撲過去后,只聽一聲悶響,似乎是骨頭斷裂的聲音,又好像是一個大皮鼓被搗破了,然後那人就像個泄了氣的皮袋,軟軟的攤在地上,攤在小木面前。

後面四人不知道怎麼回事,怔怔在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同伴。

什麼聲息都沒有,他一下子就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個軟球,這種事情怎麼不讓人驚異。

“你們看個球呀,一起做了他。”後面的頭目忽然粗魯地吼了聲,使勁將文雪箍住往後面拖去。

“喝”小木一聲怒喝,迎上首先撲面而來的人,雙手往他的小腹切去,忽然間他的人影又緩了緩,雙手如耍太極般在那人雙腿間點了下,那人還沒來得及發出慘呼就倒了下去。

緊接着他突然低下身子,往左邊側過去,避開了另一個人的雙拳,膝蓋打在他的小腹上。那人悶哼一聲倒在地上,眼珠都凸了出來,可見這下的力道之大。

剩下二人見小木不費吹灰之力就把自己的同伴打趴地上,又怔住了,然後忽然發瘋了般怪叫起來,像個瘋狗一樣向巷子深處躥去,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小木沒有去追趕,現在他是要救人而不是殺人。

“你不要過來,否則我殺了這娘們。”小頭目不知從哪裏拿出的水果刀,抵在文雪左頸的大動脈上。

文雪又驚又慌,泣聲道:“小木哥哥,救我。”

“閉嘴。”小頭目大鬍子抽動了下,轉過頭來盯着小木,“聰明的就不要過來,否則我敢保證你一定會後悔的。”

小木沒有過去,他在離文雪五六步外站立着,像一座大山般沉靜。

“放開她,我讓你走。”小木目光如炬,盯着那把露着凶光的水果刀。

“呸。”大鬍子頭目往地吐了口口水,狠聲道:“別以為老子好欺騙,有這娘們在手,我或許還有生路,放了她的話,”他冷笑了聲,沒有說下去。

“我說過,放了她,我讓你走。”小木現在看起來鎮靜得有些奇怪,一般人在這時刻縱然不緊張得要命也難免有慌張之意。

可是他沒有,沒有人面對這種場面還能保持不緊張的,只有經歷過許多大場面的人也許能或多或少地控制自己,不讓自己露出慌亂的神態。可是小木年紀輕輕,怎麼會有那樣的經歷?

大漢被他如獵豹般的目光注視着,漸漸有些不大自然,他手中的水果刀卻抓得更緊,“你別用那種那神看着我,若要這娘們活下去,就讓我走出這條巷子,否則……”

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後邊突見人影閃動,一隻強有力的手掌在他脖子后輕輕一切,他就昏了過去。

文雪的身子還在顫慄着,剛才那恐怖的場景還在她腦海中來回纏繞,她現在如一隻受驚的小鳥,依偎在小木的臂彎里,縱然找到了暫時的避風港,但她的手也是冰冷冰冷的。

小木輕拍着她的肩膀,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眼前的茶水是滾燙的,熱氣不斷周圍散去,迷朦了人的眼睛。

這是一張方方的小茶桌,小木與文雪坐在一起,對面坐着另一個人。

這個人大概四十多歲,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寬大外套,剛毅如石的臉上略顯滄桑,他的眼睛看起來雖然還很在活力,可眼角卻已有了幾條皺紋。

這人給人的感覺是機智與成熟並存,可是他那豁達的笑容與大衣右邊上的淡白色花朵卻透露出一點不羈與蕭灑。

他喝了口茶,忽然嘆了口氣,道:“這茶雖不錯,可畢竟不是酒。”

他將茶杯放回桌上,伸手從內衣掏出一隻四四方方的金屬瓶子,往嘴裏倒了口,細細品味着,“酒雖然是冷的,可是人喝下去后卻會發熱,要是有些花生瓜子在,那就更好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又往口裏倒着酒。

小木忽然道:“謝謝你。”

那人笑了,“謝我什麼?”

小木道:“若不是你及時出現……”

“我早就對那些人不怎麼滿意了。”那人打斷了小木的話,“剛才那傢伙叫王熊,外號是什麼‘金剛獨鑽手’來着,這幾十天來一直帶着幾個小弟在這裏打打鬧鬧,吵得人不安寧。”

“王熊?”小木皺着眉頭道:“這人是什麼來頭。”

“你應該聽說過的。”那人倒了口酒,“這個大都市除了一些小幫會和黑霸外,還有兩大巨頭,幾乎掌管了大都市的所有生意,一個是蔣氏商會,另一個是袁氏商會,人稱‘南袁北蔣’。”

“南袁北蔣?”

那人點了點頭,打了個灑嗝,噴着酒氣道:“以都市中心的母親河漠揚江為分界點,漠揚江以北的地盤是蔣氏商會接管,漠揚江以南地盤就歸那個與蔣氏商會齊名的袁氏商會了。”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袁蔣二家也知道憑自己本身的力量,是吞併不了對方的,在幾次摩擦后,他們明白了一個道理,雙方合作則雙贏,對抗則俱損,所以他們就互起了同盟之心,一心要將大都市所有生意都納入手中。”

“後來呢?”

“後來兩家果然合作起來,將大都市所有的地下生意都控制住了……不過不知什麼原因,現在二家同盟好像決裂了。”他望着小木,道:“據說是蔣氏集團的太子爺,蔣英才的獨生子蔣喻歡不見了。”

“蔣氏集團的公子他不見了?”小木道:“我一直聽到有人說是那個蔣英才不見了。”

沉默的小木變得不沉默了,而且還變得很多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文雪在旁邊。

他繼續道:“就算是那個什麼蔣喻歡不見了,這跟蔣袁同盟的破裂有什麼關係?”

“你聽我說下去就明白的。”那人喝了口酒,閉起眼睛,活像個說書人,“蔣袁二家的關係本來不大穩定,而且同盟間的約定也有些糾紛,後來不知是誰出主意,讓蔣家的太子與袁家的獨生女袁雨曦聯婚,讓兩家親上加親,所以同盟就這樣變得穩定了。”

“這豈不是政治婚姻?”小木的口氣帶着鄙夷,“蔣袁二家既然是都市二大巨頭,想不到要靠犧牲自己的後代作為代價。”

“你錯了,這不是犧牲。”那人看着小木,“我來問你,如果蔣喻歡與袁雨曦是兩情相悅的話,這聯婚是錯還是對?”

“那他們是不是兩情相悅的?”

那人雙手卷了起來,縮在兩袖間,“這個你就得去問他們了。”

小木默不作聲,似乎在想着什麼。

那人嘆了口氣,道:“現在你應該知道了,蔣袁二家因為蔣喻歡不見了的緣故,鬧得越來越烈,就算是在蔣家的地盤,也有袁氏集團的人在作亂。”

“那個王熊是袁家的人?”

那人點點頭,“他就是袁氏商會二把手,羅逸詩的手下。”

小木倒吸了口涼氣,望着眼前的人,上神變得有些奇怪,“你對蔣袁二家的事竟然知道得如此清楚,敢問你又是什麼人?”

那人打了個哈欠,一隻手慢慢拍着嘴巴,喃喃道:“我只不過是流浪在這城市街巷的潦倒漢子,你問來有什麼用?”

他用眼角餘光斜了眼小木,站了起來,拉了拉衣襟道:“我叫史川雲,以後還能再見的話,就叫我史大哥吧。”

他剛走出兩步,突又回過頭來,看着小木,又笑了笑,“剛才我看見你對付那幾個人的時候,用的是‘柔拳’手法,不知道有沒有看錯?”

小木眼角跳了跳,沉默了一會,“我不太明白你的話。”

史大哥不知可否地點了點頭,道:“也是,那種‘柔拳’不同江湖所傳的少林‘柔拳’之法,要配合腕力與腰力,看似剛猛,實質如水般的拳法,也只有蔣家的人才通曉,外人又怎麼可能領悟到,看來今天我又要醉了……”

小木凝視着門外,史大漢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夜裏,他的目光又像是到了遠方,凝視着腦中的記憶,眼中又露出了莫明奇妙的痛苦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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