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暗涌
數十名大漢如死神般一動不動,一直在門前等待着,直到裏面的人群散得差不多,才把門口堵住。
那個帶着圓帽的漢子一把將頭上的帽子抓下來,單腳踩在椅子上,躬着背寒聲道:“你們店裏的老大是誰,給大爺滾出來。”
“這傢伙也是魏洋的手下,叫於寒,他和那個魏中都是魏洋的左右手,絕不是善男信女。”丁小虎在一旁小聲嘀咕着,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
百花都內數十名男女服務員有哪個見過如此場面?全都怔在當場,連大氣都不敢出。
“砰,砰”兩下巨響,靠近門旁的兩張大桌被掀個底朝天,上面的玻璃器皿全被砸成粉泥。
女侍者們全都尖叫起來,躲在吧枱后被嚇得面無血色。
於寒寒聲道:“是不是要我把店給拆了人才肯出來?”
“各位大爺,還請手下留情啊。”經理終於慌忙走了出來,一邊彎腰陪着禮,一邊用手帕擦着臉上的汗水。
“你就是這裏能說話的人?”於寒兩眼如電般盯着狼狽的經理。
“是的,小的就是百花都的凌經理,還請大爺有話好好說,什麼事都能談,都能談。”經理打着哆嗦,一看就知道沒有底氣了。
“**你娘的,就是你這王八羔子用兌了水的酒來騙我們魏先生的?”於寒吼聲如雷,一把將凌經理的衣領提起來,如提小雞般擰着他。
他後面的人也惡狠狠地罵了起來,好像要把凌經理活吞了一般。
可憐的凌經理雙腿抖得不聽使喚了,不過他仍然在掙扎着,“各位大爺明鑒,就算給我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敢把兌了水的酒給魏……魏大爺的,其中一定有委曲之處,望大爺們查清楚些……查清楚些……”
於寒吼道:“你小子什麼意思,是不是說我們魏先生冤枉了你這王八羔子?”
“我不……不是這意思……如果那些酒由於什麼過失真的變質了,我給你們換……換回來。”
“換?我換你娘……”他忽然狠聲道:“兄弟們,動手,給我砸了這間破店……”一把將凌經理丟在地上,就要操傢伙。
“慢着!”小木忽然站出來,臉色閃起一種怪異的紅暈,他盯着於寒道:“你們憑什麼在這裏鬧事,是不是那個魏洋吩咐的?”
於寒側眼瞥了一下,獰笑道:“這娃子膽子倒不小,竟敢直呼魏先生的名字。”
他臉色突然一沉,陰深深道:“大爺憑什麼砸你們的店不需要告訴你,只要大爺高興,隨時都能讓你試一下到底是你的頭殼兒硬還是我手中的斧頭硬。”他晃了晃手中閃着青光的斧頭,如鶴立雞群般,神氣無比。
這次他來大鬧百花都,其實並不是因為魏洋吩咐的緣故,只不過他覺得在這大都市中,竟然還有人敢欺騙自己的老大,這口氣別人咽得過去,他於寒卻咽不下去。
“於大爺,有話好說,好說……”凌經理爬起來,臉色慘白道:“我們是正經生意人,絕不會弄虛作假的,其中實有誤會,誤會……”
“我說今天店裏這麼早就這樣熱鬧呢,原來是於大爺來光顧。”側門傳來一女子銀鈴般的笑聲,人未到,笑聲已勾人心魄。
眾人的目光不由向側門投去,一個身穿素衣,打扮也很樸素的女人正緩緩走出來,看她十分從容的樣子,好像就算後面起了大火,她也絕不會走快半步。
她對於寒拋了個媚眼,如銀鈴般的笑聲又響起:“於大爺來作客,怎麼不提早通知我一聲呢,怠慢了貴客就不好。”
於寒臉色陣紅陣白,過了一會才冷聲道:“原來是許薔薇許大小姐,失敬了。”
來人正是許薔薇,百花都內最漂亮,也最刺手的花。
她掃了眼數十名站在門口的彪悍大漢,眼珠轉了轉,道:“喲,於大爺還帶了這麼多兄弟來捧場呢,只可惜百花都還沒正式營業,恐怕有失大爺您所望了。”
百花店裏所有人,包括凌經理在內,全都目不轉睛地望着二人,心已提到嗓子眼上。他們都知道,二人雖表面在談笑聚舊一般,實質的情況卻是驚險難測,甚至比真槍實彈還要兇險三分。
因為現在百花都的利害關係全系在許薔薇身上,只要二人談不攏,一場混斗就在所難免,到時候百花都的招牌恐怕就要被拆了。
於寒在冷笑,不過他好像對許薔薇也有些顧忌,因為她確實認識不少人。
一個出名的歌女,也並不是沒有好處的。
“我看這樣吧,於大爺有什麼不滿意的,先坐下來喝兩杯酒消消氣。這裏有什麼誤會,不妨說個清楚,要不然事情搞大了驚擾到巡捕房那邊的人就不好了。”許薔薇微笑着倒了一杯陳年白蘭地,輕曳曳地飄到於寒面前。
眾人不禁屏住了呼吸,只要於寒肯把這杯酒喝下去,那麼問題總算還能有解決的地方。
許薔薇見於寒接過酒杯,臉上的一絲不安也消逝而去,“於先生與魏中先生都是在魏洋先生手下辦事,我和魏中先生也總算認識,希望於先生能看在與魏中先生一起共事的面子上,給薔薇個薄面,他日薔薇定當上門請罪。”
她邊說著,臉上已漸漸笑得自然,因為她已有把握。
於寒臉無血色,嘴唇微微顫抖了下,忽然冷笑道:“你認識魏中先生,我就要給你一個面子?你以為你是誰?”
“你只不過是一個**而已,一個有錢就肯陪人上床睡覺的**,我於寒還要給你面子?”
他越說越大聲,後面的人也跟着鬨笑起來,臉上已露出人淫穢之色。
許薔薇像被在心窩上捅了一刀般,臉色變得慘白,不由自主退了幾步。
“你……這話什麼意思?”她臉色白得發青,不過仍然挺着胸膛咬着牙問道。
“我的意思你還不明白?”於寒向前頃着身子,獰笑道:“我是說只有大爺我高興,隨時都能夠叫你陪我睡覺。”
許薔薇的臉色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似的,她不明白為什麼於寒竟然會變得這樣流氓。
她並沒有注意到,當她提到魏中時,於寒的眼中就燒起了一種火,一種能將人燒毀的嫉妒之火。
於寒和魏中雖然是一起在魏洋手下辦事,表面上看起來一團和氣,可是實際上二人的關係已經十分微妙了。
這是自古以來都無法避免的一種結果,只要二人的地位相等,就必會生起爭寵之心。
女是如此,男亦不能倖免。
百花都其他店員都面無血色,他們雖然知道許薔薇受了很大委屈,可是沒有一個人敢出聲,更沒有人出頭來幫助她。
“你的本事只能夠欺負一個女人?”小木忽然道:“我若有你這樣的身份地位,恐怕就不會跟一個女人斤斤計較,因為那樣做只會給人徒增笑話。”
於寒轉過頭來,看着臉色蒼白的小木,冷笑了聲,忽然向這邊撲過來,他已不準備說話了,要說話就用自己手中手斧頭來說。
“寒光手”於寒,並不是指他的斧頭每次都擦得特別亮,而是形容他手上的速度像光一樣快。
他能有今天的地位,並不是投機取巧得到的,其中的血與汗雖流過不少,不過打打殺殺的日子也能讓人磨練出好的身手。
一道寒光閃起,快如閃電般向小木劈去,光影重疊着瞬間將他籠罩起來。
百花都里的人緊張得已忘記了呼吸。只有丁小虎遠遠伸出手來,似乎想拉着什麼,可是他雖然張大着口,卻也聽不到聲音。
小木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怔怔站在原地連動都忘記了動。
於寒臉上已泛起了笑容,他很清楚自己這一下“力劈華山”的威力,每次用出這一招砍進人身體時候,他都能清楚感覺到斧頭與骨頭摩擦的微小振動。
就是這微小的感覺,都能讓他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在頭頂。
可是現在他手上的斧頭還沒砍進對方的身體,他臉上的笑容已經凍結住了。
別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本屬於他的斧頭已經到了小木手上。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只覺手肘被人輕輕一托,斧頭就脫手而出了。
“你的手好像不夠穩,還是上面沾了油水?”小木輕輕掂量了下斧頭,轉手交回給他,像是教導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如果斧頭柄上太滑了,你最好不要輕易用這一招,因為這招的速度太快,如果傷不到人,吃虧的就是你自己。”
他說得很誠懇,於寒機械般接過自己的斧頭,臉上卻已變成了一種死灰色。
“老大……”後面一人雖然看不到事情的經過,不過也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
於寒眼中閃過一陣寒光,他的嘴唇又輕微顫抖了幾下,忽然狠聲道:“全部都上,給我做了這小子。”
他終於下了最後的命令。
干他們這一行的,有時不能不心狠手辣,因為有時候別人不死,就意味着自己死。
沒有人願意用自己的性命換別人的性命。
所有大漢手持閃亮的斧頭,圍成一個大圈,將小木一人隔絕開來,包在圈中。
無論對方實力如何,絕不能抵擋這數十人四面八方的進攻。
於寒經歷大大小小戰役,深深明白一個道理,無論一個人的功夫如何,到底只是雙拳難敵四手,人終有力竭的時候。
這時候忽然響起了一陣掌聲,“好,好,蔣氏商會的人果然不愧是好漢子,一人打不過時就全部一起上,果然齊心得很,令人佩服。”
說話的赫然是個女人,她此刻正坐在大廳一個沒有人注意到的角落處。
此刻她站了起來,臉上似笑似怒,不知道是什麼表情。
不過於寒卻忽然怔在原地,他並不是被嚇着了,而是一臉的詫異之色。
於寒現在的地位,有過的女人雖然沒有一百,也有幾十,認識的女人更不止這麼多。
其中有富貴人家的高貴型,有溫馨賢慧的深閨型,有成熟風韻的,有青純可愛的。無論多麼高貴或者多麼清麗脫俗,他都見過。
可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眼前這種類型的。
這個女人臉上並沒有化很深的妝,皮膚看起來卻很白析,她的頭髮很長,後面高高扎着一條馬尾,使她本來就高傲的臉上更添不可侵犯的氣息。
她身上穿的衣服也很普通,看不出有多麼花俏,可是她穿在身上卻是那麼合身,彷彿衣服還沒做出來,就已經穿在身上了。
她的鼻樑小而挺,眼睛黑而大。
整個人露出的本來是青春活潑的氣息,可是又隱隱約約看出一絲成熟與高貴的影子。
以於寒的經驗來看,這個女人確實少有。
準確來說不是少有,而是他從來沒有看到過。
他剛想出聲,可是門口卻有人搶先說話,“我說於老弟,你怎麼一聲不哼就跑來這裏了,還帶了這麼多兄弟,現在就開始喝酒尋樂子,也不嫌太早了些么?”話語中充滿着不羈,又似乎帶着些嘲諷之意。
來人上身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腳下也穿着一雙很厚的皮鞋。
摘下黑色的圓帽后,露出成熟而剛毅的臉龐。
看他的臉,本來給人的感覺是很和藹而正直的,可是他嘴上濃濃的一字胡卻像一把鋒利的小刀,讓人有股深沉的感覺。
這個人豈非就是昨天來店裏訂白蘭地的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