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夢陽殤

第14章 夢陽殤

夜明山高舉着令旗,看着前方衝擊而來的轟烈騎騎兵,嘴角露出一絲淺笑。步旅面對騎兵的確沒有優勢,可是若能結成戰陣,就連轟烈騎這種人間不應該存在的軍隊也無可奈何。他用事實證明了輕甲步旅的威力,可是他怎麼可能僅僅限於‘抵擋住’呢?如果只是防禦無敵的話,他又怎能擁有‘鎮天大將軍’的封號?夜明山舉旗的手像戰刀一樣凌厲的揮下,戰陣再變。

兩人高的青銅盾牆開始收攏,兩翼的盾牆慢慢挺近,整個盾牆像鳥翼般成合圍之勢。一個巨大的‘凹’字型戰陣像吞噬一切的巨口般將轟烈騎兵一口吞掉,盾牆后的夢陽武士頂着巨盾慢慢推進,長槍手利落地在銅盾之後發動刺擊,轟烈騎難以逃脫被洞穿的命運。夜明山滿意地看着轟烈騎像籠中之獸般咆哮嘶吼,臉上的笑容愈發冷酷,他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慢慢的將這群桀驁的蠻子逼入絕境,慢慢的將他們陷入永無翻身之日的死境。

盾牆已經形成三面合圍之勢,轟烈騎兵依然不顧一切的從為他們留下的那一面中衝來。他們還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深陷囹圄。衝鋒在最前方的騎兵不可抑止的被盾牆縫隙中突出的破甲槍洞穿,戰場上黑甲的武士屍體鋪了一層,血腥氣升騰而起,濃烈的讓人心中生寒。夢陽的步旅戰陣的威力在於整體性的配合,轟烈騎的威力在於武士們自身那無匹的戰鬥力。可真正在戰場上遇到,單兵作戰的轟烈騎兵反倒不如配合嚴整的夢陽輕甲步旅。

“喝——”夢陽步旅每向前推進一步就大吼一聲,盾牆緩緩向前推進着,一點一點將轟烈騎蠶食掉。一時間吼聲鎮天,夢陽的武士發現傳說中無敵的轟烈騎在戰陣之威下竟處於劣勢,立刻鬥志高昂起來——轟烈騎並不是絕對的無可匹敵。

君王環視四周,發現周圍都是夢陽那猶如烏龜殼般堅固的盾牆,而自己的騎兵正被那烏龜殼擠壓着。盾牆下的轟烈騎屍體已經不下數千具,心中的怒火狂暴的炸開。蘇和舉着沉重的斬馬刀,隔着數丈喊道:“君王,我們被包圍了——”君王置之惘聞,狼顧鷹視着周圍,他還是小看了夢陽輕甲步旅的戰陣之威。彷彿靈犀一閃般,他抬頭看到了站在夢陽戰陣中心高台上指揮的夜明山,兩人的目光遙遙相望。夜明山的面容是那樣冷漠,彷彿這場殺戮與他無關般,像是執掌生死輪迴的神,悲憫又不屑的睨視着君王和他的鋼鐵武士。夜明山緊緊盯着君王,冷漠的目光中閃着狠戾的光,他居高臨下的站在戰陣中心的高台上,俯視着君王,右手搓指成刀,抬到自己脖頸處,做了一個斬首的動作,嘴角曲扭出一個殺機四伏的笑。

君王想起剛才戰前行禮時,夜明山咆哮而出的那句:“那在戰場上,我就要屠你們如豬狗————”,不由得心中一凜,他還是小看了夢陽的鎮天大將軍。原來南方也有這樣可怕的將領啊。他們赤那思族的將領是勇,而這位鎮天大將軍卻是謀。那像星空般深不可測的智慧將一群普通的步旅打造成無敵的戰陣,可怕,真的很可怕。

可是,自己發誓要將這些跟隨自己遠征夢陽的武士活生生的帶回極北的草原的啊。他們卸下盔甲后,只是普通的草原牧民,是父親,丈夫,兒子,是家裏的支柱,怎麼可能讓他們全部葬身此處?君王默默的想到,他憤怒,心底里的怒火將他的熱血點燃到極致。他長嘯一聲,聲音凄厲的像月夜下的獨狼。

君王後退幾十丈,再次不顧一切的縱馬衝來,彷彿沒有看到兩人高的青銅盾牆和森然染血的破甲長槍。他的眼睛此刻變得充血通紅,像是殺紅眼的猛獸,高雲馬發了情般狂奔,疾馳若箭,眼看要撞上盾牆時,君王猛地勒馬,馬身人立而起,前蹄高舉,藉著高速的衝鋒,馬前蹄狠狠地砸在銅盾上。銅盾在這一砸之力下竟然產生了深深的裂紋,盾后扶盾的夢陽武士手臂被震得筋骨寸斷,癱軟的倒下去。盾牆在君王的衝擊下像水面上的波紋般晃了晃,後續的夢陽武士立刻頂上,維持盾牆的防禦。

陷入絕境的赤那思的轟烈騎兵見狀紛紛效仿,他們跟隨在君王之後,一輪一輪的用馬蹄沖踏盾牆,像激流衝擊礁石般,不留絲毫喘息之機。不時地有夢陽步旅武士被狂野的衝擊力震傷,口吐鮮血而死,盾牆后的屍體也高高的堆起來。轟烈騎兵每一次沖踏盾牆都會大吼一聲,儘管還有很多武士被破甲槍貫穿而死,可這是他們發現的最有效的衝擊夢陽戰陣的手段,此時他們什麼也不管了。必須不惜一切頂住夢陽步旅的推進之勢。

騎兵不斷的抽打着身下的坐騎,平時誰忍心這麼狠命的命令馬兒加速?可現在什麼也顧不上了,若不快點沖開夢陽戰陣,死去的就會是他們。如果他們能毀滅這堅若磐石的防禦,那麼掃平南方就不再是夢想——畢竟夢陽夜國的輕甲步旅是夢陽最強大的武力。只要能擊潰他們,夢陽錦繡河山將會變成他們最遼闊的牧場。甚至可以一直打到夢陽的縹緲城,像一百年前的戰神,卓力格圖。赤那思那樣,逼迫高傲的夢陽人低下他們不可一世的頭顱,成為赤那思騎兵鐵蹄下的‘下國’。

夜明山的眼睛寒光愈加凌冽,赤那思族果然是狼啊!被逼急的狼根本不顧後果,青銅巨盾上的血垢積了厚厚的一層,都快被染成黑色,破甲槍上的屍體串在一起,詭異又恐怖。可轟烈騎兵彷彿發瘋般,絲毫不在意這些,依然衝鋒着,用馬蹄沖踏着盾牆,不時地有銅盾被踏得裂開!夜明山的心又緊張起來,轟烈騎的重甲加持的衝力太可怕了,盾牆能撐住嗎?盾牆是他對抗轟烈騎的唯一手段,若盾牆被破,夢陽的步旅就是轟烈騎屠刀下的砧板魚肉,再無勝算!想到這裏,他的拳頭又緊握起來,面容的寒霜更冷了。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君王身上,想起他剛才說的:“你的兒子很勇敢,沒有辱沒鎮天大將軍的威名。他用自己的鮮血喚醒了另一位年輕君王焚天滅地的決心,死有所值!”想到這裏,就忍不住想將那人整個撕碎。淵鴻,自己的淵鴻就這麼死了?如此年輕,就死了?一直都沒有來得及告訴他,在他心裏,淵鴻和星辰一樣重要!也許淵鴻在死去的那一刻都還埋怨着他吧!夢陽威名赫赫的鎮天大將軍此時竟無比軟弱!他看着那個騎在高大的戰馬上舉刀劈砍衝擊的君王,看到他臉上狠戾的表情,竟有種無力感,不能親手手刃仇敵的無力感。此時他不是夢陽的鎮天大將軍,只是一個想為兒子報仇的父親。。。。。。。。

君王在咆哮,在嘶吼,在衝擊,身下的高雲馬喘得連肺泡都快喘破了,依然瘋狂的抽着馬臀,強迫戰馬加速——又一次衝擊,也許是天上的戰神被他的赤誠神勇所打動,馬蹄終於將一塊青銅巨盾踩破后,竟連盾后的人也一起踩死。破碎的銅盾邊緣銳利鋒芒,直直的扎進馬腹中,馬的內臟一咕嚕滾出來,直到生命最後一刻,忠誠的戰馬都保持着衝鋒的姿態。馬兒修長的腿被自己流出的腸胃絆住,跌倒在破碎了銅盾的戰陣缺口處,梗在那裏讓後續替補的武士慢了一步!草原上的狼總能在毫釐之間殺死獵物,更何況比狼還要迅猛的草原武士?君王一步跳起,斬馬刀高舉着,縱劈而下,竟將一名夢陽的武士從顱頂到腿間生生劈成兩半。君王徹底展現了他狼性的一面,五尺斬馬刀大開大合,左右來不及反抗的持盾武士紛紛被腰斬。戰陣的缺口在君王以命相博的奮勇下迅速擴大成幾人寬。君王持刀挺近戰陣中,後續的騎兵從缺口處如潮水般湧入。

夜明山臉色大變,他大吼一聲,“頂住缺口,分割包圍衝進來的敵人——”他的命令被生生打斷,一支利箭毒龍一樣朝他飆射來。他扭腰閃步,身子一側,猿臂輕舒,伸手將那支高速飛行的箭矢握在手中。箭桿刮破了他的手掌,尖銳的疼痛席捲而來。夜明山遙遙看去,赤那思那狼一樣渾身染血的君王正在一百步開外的地方持弓看着他。君王臉上滿是鮮血,只有他咧嘴而笑時露出的牙齒還是白色的,看起來就像是從地獄深淵爬出來的噬人惡魔。

隔着百步,君王大吼道:“鎮天大將軍可敢與我一戰?”君王的聲音極具穿透力,隔着百步穿過了嘶吼聲,慘叫聲,兵刃相擊的金鏑聲。他就那樣左手持弓右手握刀的站在那裏,夢陽的武士將他團團圍住,可就是沒有人敢衝上去與君王廝殺。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此刻像神魔一樣偉岸挺立,站在那裏竟引得人忍不住要跪拜下去。轟烈騎的武士看到君王勇猛若此,紛紛從君王破開的豁口衝進來,夢陽的戰陣開始崩潰了。

夜明山從腰間抽出湛瀘劍,劍指君王,氣焰更加旺盛。鎮天大將軍的威名可不是庸人能當,夜明山自身的武力也是凌厲霸道的。他一步一步從高台上走下來,死死盯着君王,一言不發,可凌厲的眼神已經把他想說的話全表達出來了:“勢要殺你——”

此刻夢陽戰陣徹底潰敗在轟烈騎的沖踏下,君王攻破的缺口成為了千里之堤的蟻穴。森然染血的黑甲武士毫不留情的在戰馬上居高臨下的橫劈豎斬,收割着夢陽武士的生命。戰場徹底成為了地獄殺場,殘肢與熱血紛飛而起,如此曲扭詭異。步旅們除了人數佔優勢外,無論鬥志,勇氣,戰力都不如轟烈騎兵們。他們就像是一隻只綿羊,乾嚎着等待屠刀從脖頸處斬下。養尊處優的夢陽武士遠不如出身寒苦的草原武士,他們只會在順境中錦上添花,卻沒有在弱勢時奮起一戰的心力,他們缺少那種彪悍的骨氣。。。。。。。

鋼鐵皇帝們縱情的馳馬斬殺,站立着的夢陽武士,就用刀斬殺,躺下的,就縱馬沖踏。沒有同情,沒有猶豫。任由夢陽人的鮮血潑灑在自己的鎧甲上,無非是子孫們接過刀與鎧甲時,多了一分血腥氣而已,這本身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用他們偉大的君王的話來說,他們正在創造歷史,正在給夢陽人心中留下千古不滅的‘殤’。千百年後的夢陽人提起,依然會恐懼戰慄,這就是他們正在做的事。

渾身是血的蘇和舉着劈砍卷刃的刀,聲嘶力竭的吼道:“殺光他們,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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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星辰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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