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就是先進
第二十二章就是先進
我真想衝出會場，但我知道我不能那麼做，我為了控制自己情緒，下了演講台，又轉身向校領導鞠了一躬，正對着金校長，心裏在說，對不起您的看重了。又面向全體同事鞠躬九十度深行一禮，快步走到後幾排的一個空座坐好。
我沒有回前排的座位，我覺得我已經沒有了坐在那裏的資格，心裏發堵。
接着只剩下大約八九個人的申報演講，我沒心思數人數，我雖坐在座位上，卻覺得好像什麼也聽不見，只盼望着這個評優大會早點結束。
已經到了下班時間了，當最後一人哽咽的講完自己的完美人生后，會議到了下一項，該發選票開始投票了。
有幾位主任和幹事站出來，開始在過道向座位上的老師們分發選票，會場開始有了議論聲。
就在這時，金校長卻站了起來，要求大家給他十分鐘時間，他想說幾句話。
“親愛的教師同志們，請大家先不要說話，安靜下來，我今天倚老賣老了，請大家給我十分鐘時間，晚下班一會兒，讓我一個快退休的老頭在這裏說說心裏話。”
下面的老師們立刻靜了下來，鴉雀無聲，這個面子大家都得給。
“我當校長有十七八年了，快退休了，我也不怕得罪誰，就算利用一把職權吧，把我想說的話說出來。說實話，校領導辦公會決定召開評優大會之前，就開過評優籌備會了，在座的副校長、主任、骨幹教師都在場。當時我就提議讓江銀川老師破格當區優秀教師，不用參評，我們應該樹立這樣一個楷模，但很遺憾，沒有能夠通過，我一個老頭子很不能理解。我知道，在座的各位都做了很多貢獻，晉職稱、當先進都不為過，但指標所限，沒法滿足大家的要求。但我個人認為，不管指標多少，這些名額里應該有江銀川老師，咳。。。咳。。。咳。。。”
金校長激動的咳嗽了起來，我已經坐不住了，真想站起來，又覺不好意思，臉黑也遮不住火辣辣的臉頰，我知道周圍的同事都在看我，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這金校長和我平時接觸不多，大家以為我走後門了？這是怎麼回事？這老頭幹嘛這麼賣力氣的為我爭取？
我都感覺時間靜止了，怎麼這麼難熬、這麼慢啊？
好在金校長停住了咳嗽又接著說下去，大家才轉回目光。
“大家不用看江老師，我和他沒任何利益關係，就在幾天之前，我都不大熟悉我們學校有這麼一個人，我一直官僚主義，根本不知道在我們學校，我身邊有一位這麼傑出的真男人！是，自從知道江老師割腎救妻以後我就開始激動了，這幾天夜夜睡不着覺，不瞞大家，我老伴也是位教師，五十歲那年走的，我嘗受過那種失去親人的痛苦，能活着誰也不願意死，老伴腎衰的時候醫生說了，換腎至少能活十年，可是就是沒有腎源，我們兒子、女兒、老伴的外甥、外甥女、侄子、侄女一大堆小輩，都是她辛辛苦苦多年疼愛的，就沒有一個說上醫院驗一驗配型，願意捐腎，沒有！而江老師為了個外人，我調查了當時他們還沒結婚，就去配型了，就捐腎了，我這心裏揪得慌啊!不僅如此啊，我去查找了江老師的檔案，竟還有讓我震驚的，他是我們實驗中學畢業的，在他16歲時養父母遭遇車禍雙雙去世，我去聯繫了他高中的班主任老師孫老師，說從那時起他就是一個人自己生活，不依靠任何人，堅強獨立，那種情況下高考成績是當年全市第四名。但是由於家庭困難，他毅然選擇了市師範學院，他的成績可以上清華大學、北京大學，他們班主任至今都非常惋惜。這事我沒有和江老師去核實，我認為沒必要，大家可以想像一個十六歲的失去雙親的孩子如何自立自強的。”
我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金校長去了解我的情況了？這的確是讓我想不到啊。
我站着又不知說什麼，只好又坐下來，身邊的英語老師胡偉拍了拍我的肩膀說“辛苦了”，我沒有說話，覺得眼睛有些澀。這麼大庭廣眾之下被人說自己的事怎麼這麼尷尬啊，我只好使勁低下頭。
金校長看了台下一會兒，又深情的說下去。
“我還找到了江銀川老師原來所住的地址，一打聽才知道他為了給愛人治病早把房子賣給了鄰居家，從江老師家老鄰居那我還聽說，他上大學后找到了自己在銀川的親生父母家，看到只剩寡母和年幼的弟妹，18歲那年起就承擔起那個一家三口的生活擔子，這樣的人品還不夠優秀嗎？”
台下的老師們突然就有幾個“啊”聲出現，我真沒想到金校長知道這麼多。
“有的教師一直在說，當優秀教師不能只看他自己為自己家人做了多少，而應看到他為學校做了多少？我不這麼看，這樣的人到哪都是漢子，都優秀。我說過，讓學生學會做人，學會感恩，比得一百分重要得多。是的，江老師沒有當過班主任，也在上班時間出去過幾回去處理自己的私事，這些有老師來舉報過。請問，這影響他的優秀嗎？有件事大家可能不知道，門衛老李頭和我聊天時說啊，咱們學校他只佩服一個人，那就是江老師，我說為什麼呀？他說他家孫子在咱這上學時迷上了網絡遊戲，跳學校大牆出去上網吧玩遊戲，還偷家裏的錢，這老頭和班科任哭訴啊，江老師知道后挨個網吧去找，找回來後天天去接又送，天天哪，說是堅持了一個多月，把孩子感動了，那學生叫李立國，現在在實驗中學高一三班，現在是班級前三，學年前二十名，大家不信可以去打聽打聽是不是真的？”
下面又是一陣議論聲，有老師開始證實確有這麼個學生，然後感嘆李立國有出息了的大有人在。
“你們誰為了一個門衛老頭的哀求去做過這樣的事？有嗎？他利用的個人時間又跟誰去算？再說論教學，咱隨便拉一個江老師教過的學生問問，哪個學生不說江老師的課太精彩了！在座很多老師也聽過他的公開課，不是都說比百家講壇還吸引人么？是，歷史是小學科，可也是學科吧？總不能讓所有人都教主科，也不能把先進都給主科吧？”
金校長這段話說的又快又急，說完后停頓着緩了口氣，又咳嗽了幾聲，似乎還有話要說，但想了想，又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又把表對準大家讓大家看。
“同志們，我已經說了十分鐘了，不多說了，就是捨出我的這張老臉了，給江老師拉拉選票，請你們公正的投票，我知道江老師自己永遠不會來說他自己的事情，那就我來說一說，我拍着胸脯說，江老師從未來找過我，今天我是自願的。我把話放在這兒，再有三個月我就退休了，我覺得我在職期間不應該讓這塊金子埋在土裏，我這校長的職務給江老師，他都有資格當，多培養些這樣的老師和學生，我們的教育才是真正的教育，我退休在家也才心安。”
金校長又停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來，提高音量大喊，“請大家開始投票吧！”
下面一片寧靜，我覺得我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忽然，台下一片掌聲。
有些人甚至站起來回身面對着我的方向鼓掌。
坐在後面位置的我不禁抬起頭來。
“我選江老師一票。”
“我也選。”
“必須選。”
我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我站起來向大家行禮。
很快，選票收了上去，集中放在前面的透明魚缸里。
我這時才注意到好像這個魚缸似乎在金校長的校長室見過，不過之前見到的是養着活魚的吧？
然後唯一的女性副校長孫副校長高音唱票。
“江銀川。。。江銀川。。。江銀川。。。江銀川。。。”
全校教師大約近三百人，我沒有去查問過，但這會兒我知道了，除了三位校長是二百九十四人，因為我聽到了一聲聲的唱票聲里除去十一次沒聽到外，在大屏幕上顯示加了二百八十三票。
金校長，孔副校長，孫校長最後鄭重的又加了三票。
我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這是真的嗎？
下班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還是難以平復，我這就成了區優秀教師了，以前想都不敢想，但這一過程也太驚心動魄了。
而且，心裏總是很不舒服，金校長這麼做就好像硬給我奪來個優秀的頭銜，強大家所難吧？
不想了，不管怎樣，總是好事吧？
回家給老婆報喜吧！只要我們全家高興，有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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