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奪魂

【002】 奪魂

鐘山聽着父親突然命令似的口吻,容不得多想,就把一個松木材質的瓶子交到父親手裏,這瓶子正是來的時候從櫃枱里拿出來的,泛着橘黃色油光,只有經歷上百年的摩挲才可能磨出如此的油光。

鍾如海把煙袋插到綁羊皮襖的腰帶上,然後讓潘安把媳婦抱着橫過來,和炕沿平行——火炕和床不一樣,炕兩邊都貼着牆,不便於操作。

潘安手剛接觸到媳婦的屍體,眼淚鼻涕又下來了,哇哇哭的直響。一時間,男人,女人,孩子的哭聲混成一片。

鐘山看看父親,然後自己上了炕,把屍體搬了過來。

死人和活人不一樣,活人會就和勁兒,會配合別人的抬升力,而死人雖然怎麼擺弄怎麼是,卻已不會配合人。這就是為什麼人能輕易抱動一百多斤的人,但是卻搬不動同等重量的物體。

鐘山一身厚衣服,本就已經很笨重,剛才這番折騰,倒是累的渾身出汗,額頭上的汗珠吧嗒吧嗒落在死人身上,他自己卻並沒有意識到。

鍾如海看到此時的屍體已經橫在自己面前,然後讓潘安看了一下門窗,確定留出一道門,讓鐘山守在門口,隨時觀察有無動靜。

鐘山應諾,便走到堂屋。雖看不到父親,但是內心卻很是擔心。他明白,父親要奪魂了。

奪魂,典型的逆天而為,久而久之,必遭天譴,即使功過相抵,也必短壽早夭。長這麼大,見過父親奪過兩次魂,一次是給一個自殺的人平反,一次是給他的最好的朋友。但是除了父親顯得老了一些外,倒也沒什麼。所以想到這,鐘山心稍稍放下了一點。

屋裏,門帘被風吹得呼啦嘩啦直響,掀起很高。

北方的屋子裏沒有門,都是用厚厚的棉布門帘遮擋,外面風大,便能掀動這棉布帘子。

鍾如海看他準備妥當,就讓抱孩子的這姑娘從炕上起來,站到堂屋和裏屋的門口處。可是看看凍得通紅的臉,搖搖頭,又讓她抱着孩子坐到最裏面的炕沿上。

一切準備停當,鍾如海便拿出剛剛兒子遞給他的藏魂瓶。手下飛快地變幻了幾個手勢,正是所謂的“結法印”,然後在瓶子抹了一把,開始走到孩子身邊,瓶口在孩子的額頭上轉了三圈。

孩子哭聲漸小,倒比抱着他的那姑娘一直哄着管用。

鍾如海不敢停下,趕緊走到屍體旁邊,口中念念有詞,把瓶口也開始在屍體額頭上轉了開來,卻並不是三圈,而是一直轉個不停。

鐘山看不到屋裏什麼情形,但是他感覺着今天隱隱約約哪裏不太對勁一般,但是想想,卻又沒想到問題出在哪裏。也許自己多心了吧,鐘山這樣安慰自己。

鐘山本在走神,忽然感覺一股奇風驟起,抬眼看到旋風裹雪撲面而來,無處躲閃,直直地撞到身上,趕緊低頭閉上眼睛,臉上卻如鈍物撞擊一般生疼。待風一過,鐘山滿臉雪沫,用手使勁抹了兩把,呸呸了兩聲。

鍾如海口中念的越來越快,瓶子在手裏微微顫動,像極了手舉重物久了,硬抬着那種感覺。

屍體在此時突然有了動靜。

深陷的眼睛,眼皮本是些許的青色,此時開始有紅血絲在上面流動。動靜更大的是那沾滿血的兩條腿,直直地蹬着,此時卻也開始微微顫抖開來。

潘安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是害怕還是高興。

鍾如海握着的瓶子轉動的越快,那屍體的腿抖動的越加厲害。

本來死者就是大出血死的,身上還滿是鮮血,由於天氣寒冷的緣故,已經凝結,變的有點暗紅。屋裏有着很重的血腥味,此時愈加濃烈,就如剛殺了豬般帶着蒸騰熱氣時候的味道,讓人有些作嘔,一股鮮血從屍體的下體滲了出來,流到炕沿,順着炕沿滴滴答答淌到地上。

四周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屍體。剛剛還在啼哭的孩子,也停止了哭聲,瞪着大眼,眼珠滴溜溜地往這邊直瞥。

鍾如海臉上冒着熱氣,汗水吧嗒吧嗒直往下淌,但是他不敢停止。此時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一旦停下,前功盡棄。

“天罡衛道,地皇布德。念我潘氏,卻陷血痾。撇夫舍子,二人怎活。拜求陰官,姑念其多。祈拜天罡三十六,再拜地煞七十二,遙拜星宿二十八,齊保潘氏再回閣。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鍾如海此時聲調突然抬高,念着咒語,把瓶口直接對準屍體的額頭,摁了上去。

瓶口在摁到屍體額頭的時候,屍體全身忽然抖動起來。松木做的炕沿,此時被震地咯咯直響。

”起!”鍾如海手握藏魂瓶,喊道,同時手也開始往上提。

屍體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正在此時,鐘山看到兩股影子直直從外面闖了進來。還沒反應過來,那兩股影子已經穿過他的身體,卷着寒風進了裏屋。

他心道不好!趕緊隨着跑進屋裏。就看到父親用藏魂瓶牽引着屍體坐起來。

可屍體剛剛坐起來,就被那倆影子給按倒下去。

鍾如海先是一愣,接着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動作,屍體卻只是往上抬了一抬沒了下續。門帘被風刮的呼啦呼啦直響。老舊的窗戶還用紙糊着,此時也破了幾個大洞,狂風卷着雪花,吹到炕上。

孩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比之前哭的更加厲害。

鍾如海這才明白怕是這魂不好奪。他知道,死者怨念很重,陰曹對於這種魂魄是必須要帶走的,怕擾亂這個世界的正常秩序。而他此時,要做的就是把潘氏的魂魄重新通過她屍體這個的媒介,藏到瓶子裏,幫助她躲過陰曹的搜尋。

克是,此情此景,鍾如海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落空了。鐘山看到的那兩個影子,他也早已看到了。此時正在與她奪魂。

事已至如此,豈有放棄的道理。鍾如海從懷裏掏出硃砂,直接在瓶口抹了一圈,繼續摁了下去,可是收效甚微,身體仍然只是抬了抬,不見更大動靜。

鍾如海渾身冒着熱氣,汗流滿全身,握着瓶子的手,哆哆嗦嗦,抖個不停。

鐘山看到父親眼睛瞪的老大,很是吃力的樣子,不敢怠慢,快步走過來,咬破指尖,就往瓶口塗了一圈,然後和父親合力把瓶口使勁按壓在屍體額頭上。

屍體抬起很高,鍾如海暗喜,更是加了一把力氣。鐘山卻沒閑着,咬破舌尖,一道血霧就此噴了出去,不偏不倚噴到兩道影子上面。屍體頓時騰地一下坐的筆直。

只聽得木門咣啷響了一聲,兩道黑影破門而出。

鍾如海渾身打顫,念完最後一句話,把瓶口用符籙一貼,癱軟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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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詞解釋:

前兩章出現“土褲”這個詞,也許南方的朋友並不知道。所以做下說明,在上世紀80、90年代以前,剩下的小孩沒有現在小孩這好的條件,尿不濕、紙尿褲是沒有的,只能用破棉布做了褯子(jiezi),但是冬天很冷,布少,所以就用沙土,晒乾,用籮篩的很細,然後在鐵鍋里炒熱,用布縫個能裝下小孩的袋子,裏面放熱土,孩子睡在裏面,其實孩子很舒服。這東西叫做土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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