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六 別離
惜離與瑤華暫時寄住的殿外，而今閑雜人等已經被青衣全部退下，僅留下阿沅與她二人站在殿外，沉默相對。
“……不知阿沅姑姑為何來此呢？”青衣看着手足無措地阿沅，突然笑了出來。那笑容一定是絕美的，即便是帶着疏離的恭敬，也讓人不會感到一絲不快活。
“我……奴婢，奴婢只是奉公主之命，來瞧瞧那位公子的傷勢如何了。”阿沅躊躇了一陣，忽然微微傾身，畢恭畢敬地答了青衣的話。
“哦，原來是這樣。”聽罷阿沅的回答，青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這樣的態度，反倒是讓阿沅心中坎坷異常。畢竟碧瑞被禁足的時候，青衣分明也是在場的。而她現在這樣的態度，卻好像是在告訴眾人，她對此事一無所知一樣。
阿沅低下頭，眉頭禁不住微微皺起。因為她始終相信，在這種情況下，對方越是明知故問，事情便越不會向她所期望的方向發展。
“是呢。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不知青衣仙子來此是？”
“奉了夫人的命令，來瞧瞧那位公子的傷勢如何了。別無其他……卻沒想到，竟然在這兒碰到了阿沅。”青衣一挑眉，細緻的唇角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讓阿沅只是瞟上一眼，就忍不住有些心驚肉跳。
思及此，阿沅禁不住又低下了頭，說話的當兒，藏在袖裏的雙手忍不住便又抓緊了些，“阿沅也覺得，真是巧。”
“得了。既然是公主的心意，自然是要代為傳達的。不過那位公子重傷未愈，還在調理之中，也不便頻繁接見咱們倆。不如這樣吧，咱們將那溧陽姑娘喚出來，轉達了各自主子的意思之後，便自行離開好了。阿沅，你看這主意，如何？”青衣見阿沅沒吭聲，便當她是默認了。果真便一轉身，對着那一扇禁閉的門扉喚道：“神宮侍女青衣、阿沅求見，還請溧陽姑娘開開門。”
話音剛落，那扇硃紅色的大門果真應聲而開。只不過讓阿沅與青衣都感到意外的是，從裏面走出來的人並非只有溧陽，竟然還有那冷艷孤傲的洛惜離。
“惜離見過二位仙子。”只見這女子飄飄若仙的站在這兒，身上沒有半點塵世妖孽的味道。恍惚間，讓人總有一種她已得道成仙的錯覺。
“惜離仙子快快請起，奴婢二人可不敢受此大禮。”青衣咯咯一笑，趕忙伸出手來將惜離扶了起來，並甚是親昵地站在了惜離的身邊。
阿沅默默地望着二人的姿態，對於碧瑞現下的境遇又平添了幾分擔心。青衣對惜離親密的態度，無非是在向自己說明一點，在對瑤華的這件事情上，夫人似乎已經打算保護這一對苦命鴛鴦到底了。就算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她也並不打算網開一面。
“姑姑說的這是什麼話，是惜離在這裏打擾了才是。”惜離笑了笑，言語間帶着一些客套。說話的當兒，便已經將眼神瞟到了阿沅身上。
望着那一雙清澈如深潭的眼睛，阿沅無端端地便覺得冷。幾許做賊心虛的感覺，毫無徵兆地便爬上了她的心頭，久久揮之不去，“惜離姑娘，碧瑞公主派奴婢來探問公子的傷勢。這是一些補藥，也是公主賞賜的，還請笑納。”
“……有勞公主挂念，我家相公身體現已經康復得七七八八，沒有什麼大礙了。溧陽，快些將這些貴人相送的禮品拿進去。”惜離聞言，只是低頭接過阿沅手上的那一方禮盒，看起來滿是謙遜，不帶一絲異樣。落落大方的樣子，讓青衣都忍不住讚歎地點了點頭。
反觀溧陽，似乎並沒有這麼好的脾氣，縱然是在人家的地盤，也並沒有讓她那性子變得隱忍一些。正因為如此，即便惜離已有吩咐，讓她收了碧瑞對瑤華的問候，可是溧陽卻好像沒聽見一樣，硬是沒有去接。本來就有些詭異的氣氛，頓時變得異常尷尬。
“溧陽，快去。”惜離抬頭看了一眼阿沅難堪的神情，又回頭打量了一下青衣，這才又催促着溧陽照辦。
“是。”溧陽一仰頭，和惜離對視了片刻，這才垂下頭去，無精打采地捧了禮物便進到了大殿裏。眾人默默地瞧着這一抹嫣紅的身影離開自己的視線，這才回過頭來，繼續寒暄。
“阿沅姑姑，真是不好意思。這千年魔靈雖然在我身邊修行多年，卻還是跟小孩子一樣，讓您見笑了。”
“不不不，阿沅一介凡人之身，惜離仙子說這樣的話，實在是折煞奴婢了。”阿沅連連擺手，為溧陽的離開着實鬆了一口氣。那日的情形太過混亂，碧瑞公主的心思又全都撲在瑤華公子的身上，自然沒有瞧見跟在惜離身邊的這個叫做溧陽的小姑娘，到底是以什麼樣的神色瞧着她們——那是一種蔑視蒼生的表情，隱隱之中又透着幾分殺意。
似乎是在說，如你們這樣的人，不配成為上仙，還不如就在這世上徹底消失一樣。
雖然此事已經過去三兩日，每每阿沅想起，卻還是會忍不住渾身顫抖。所以當溧陽被惜離呵斥着離開眾人的時候，她也很是慶幸。至少，在公主吩咐的事情沒有辦完之前，她還不想因為有一個陰氣森森的小丫頭在身邊而被嚇死。
“好了，咱們也送完禮了，該說的話也說完了。阿沅，咱們還是快些離開吧。免得打擾了公子的休息。”正當阿沅為溧陽的事情鬆一口氣的時候，青衣卻偏偏在這個時候要拉着阿沅離開。
阿沅一着急，立馬便抬起頭來看向惜離。臉上浮現出來的笑容，因為帶着幾分討好的意味，又帶着些勉強，實在是有些說不出的怪異，“不知公子而今可下床走動了？”
惜離一愣，不明白阿沅為何會問這樣的問題。思來想去，又並沒覺得別人這麼問有什麼不妥當，索性便老老實實地答了，“……可以下床，卻也只能在殿內走動走動，活動的時間長了，他會覺得疲累。不過我想，這樣的狀態過幾日就會好了吧。只要再過幾日……”惜離一邊說著，一邊便伸出手來，下意識地握緊自己的右手腕。
青衣與阿沅一道若有所思地看着惜離那一雙太過纖細的手，眉宇之間，雙雙露出幾分憐憫的顏色。雖然這秘密旁人並沒有說破，可這在場的三人都明白，一直以來，惜離都在用自己的精血為瑤華療傷。再過幾日，這精血便可以喂足七七四十九日。到時候，瑤華還將是那個所向披靡、法力無邊的九殿下，可是惜離這隻名不見經傳的小狐妖會怎麼樣，沒有人會知道。
想到這裏，青衣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她抬頭望了望廊外的天空，發現今日也是萬里無雲，日常晴朗，正在這時，阿沅也抿了抿唇，似乎是下定決心了一般，向惜離微微傾身道：“既然公主交託的事情奴婢已經做完了，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阿沅姑姑慢走。”阿沅突如其來的離開，讓惜離有些措手不及。待她回過神來時，這高高在上的公主的奶娘，早就已經離開多時了。
“你也莫怪她。是個苦命人，從來都是將碧瑞公主視為己出。依我看，這一次她過來打探你們的事，多半也是因為公主求她求到不行了。”站在惜離身後的青衣忽然吭聲道，惜離訝異地轉過身來瞧着她，卻見她一臉嚴肅。
“姑姑提點的是，惜離也是這麼想，生死由命，我與瑤華的事情，都是三世輪迴命定的事情，與人無尤。”惜離搖了搖頭，很是真誠地說道。
青衣聽罷，點了點頭，又道：“你能這麼想，夫人若是知道了，定然也很欣慰……對了，天後娘娘明天就離開這兒了。在此之前，你們還是像平日裏那樣，不要隨處亂走。若被天庭的人瞧了去，夫人不一定能保得了你們的周全。”
“……惜離明白，一定不會給夫人添麻煩的。”許久之後，突然又聽到天後的名諱，惜離實在是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她木訥地又點了點頭，鄭重其事地又向青衣道了謝。
青衣百感交集地瞧着她，越想這對有情人的遭遇心裏便越不是滋味。她張了張口，本來還想多說幾句，卻發現自己雖然想說的事情很多，話到嘴邊卻什麼都說不出來。無奈之下，便也只好在回了禮之後，帶着那些小婢女們，往夫人的寢宮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