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第三百三十九章 結局部(毒)
月湖太長公主忿然離去。雲羅摸了摸自己麻木的臉龐,輕輕一笑,可是連笑都痛。
她看着那扇破敗的院門,輕聲自語:“天又要變了嗎?”眉眼間是散不開的憂愁,連烈烈艷陽都驅散不了……
第二日,消息傳來,打完雲羅氣勢洶洶的月湖太長公主還沒出宮門就被御前侍衛攔下。一片鐵血劍光過後,月湖太長公主簌簌發抖地看着一地哀嚎的奴僕。
他們手腳俱斷,血流盡而死。罪名便是對皇后不敬之罪。
等謝家聞訊匆匆趕來時,被嚇壞的月湖太長公主嚇被謝家人抬着出了皇宮。為了平息謝家邢太君帶着兩位謝家嫡子匆匆連夜跪在御書房兩個時辰才起靦。
雲羅靜靜聽着帶消息來的女官,神色漠然。
“娘娘,皇上心中還是有您的。等皇上氣消了就能接您回宮了。”從前忠心的女官眼底都是期盼。
雲羅搖了搖頭:“你不懂。快些回去吧。別讓人看見你在這兒。揍”
女官匆匆行了個禮,悄悄回去。
雲羅坐在稻草堆上輕聲嘆息。不久一抹陰影覆來,她以為是去而復還的小女官,頭也不抬地道:“回去吧。”
“娘娘……”是雲鳶的聲音。
雲羅回頭失笑看着她:“你終於還是想告訴我深藏你心底的秘密是嗎?”
雲鳶看着她臉上的腫脹,歉然道:“是我母親不對。她……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恨娘娘。”
雲羅輕嘆:“你自然是不懂的。因為你還是謝家的嫡女,衣食無憂。可是如果有一天有人阻了你的富貴榮華之路,你也會變成你母親那樣的人。”
雲鳶連忙搖頭:“不,我不會的。”
雲羅看着她眼底糾結與黯然,慢慢問:“今日你來應該是可以告訴我,到底謝家想做什麼了吧?”
雲鳶眼中沁出淚來,哽咽道:“我也不知到底這樣做對不對。但是……”
雲羅眼底掠過深深的同情:“你終有一天會明白,有些事,不得不做。”
……
雲鳶離開冷宮的時候,天已慢慢暗了下來。雲羅坐在稻草堆上久久看着天邊的那一抹夕陽與晚霞。與她同住的瘋女人不知又從哪裏遊盪回來。這次她手中沒拿着稀奇古怪的老鼠鳥兒,而是端着一碗剩飯。
她笑嘻嘻地把剩飯放在雲羅面前:“吃……吃……”
雲羅看着她,微微一笑:“哪來的?”
瘋女人搖頭,咿咿呀呀也不知在說什麼。
雲羅心中一暖,卻搖頭:“我不餓。你吃吧。”
瘋女人只是不吃,一個勁叫她吃。雲羅孕中害喜沒有胃口,她看着瘋女人頭髮糾結,拿出懷中斷了一半的木梳搖頭輕笑,對她道:“我給你梳頭吧。”
於是兩人坐在一口水井邊。木梳沾了水,她慢慢為瘋女人梳那一頭糾結的髒髮。瘋女人口中唱着含糊的歌謠。雲羅一邊梳一邊看着她那不辨年歲的面龐。
她知道總有一天她也會變成她,在冷宮中帶着希望,然後希望慢慢變成絕望,最後她會抱着冰冷的絕望慢慢瘋癲至死。
瘋女人唱着唱着,忽然“撲”地一聲嘔出了一口血。
雲羅嚇了一跳,急忙扶住她:“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瘋女人在她的懷中抖得如寒冬落葉。她雙目睜得大大的,緊緊揪住雲羅的衣袖,口中不斷湧出黑色的血。她的喉間發出咕咕的奇怪聲音。雲羅驚得臉色煞白。
她急忙湊近她側耳聽。她聽到瘋女人斷斷續續地說:“毒……飯里……有毒……別吃……”
雲羅一顆心慢慢沉入了冰窟中。
有人要她死!
她抱住瘋女人漸漸冰涼的身體,慢慢道:“不怕。一會就不疼了。一會就不疼了……你喜歡唱歌嗎?我唱給你聽。”
她學着方才瘋女人哼着的歌謠,慢慢哼給她聽。一邊哼,一邊哽咽。
瘋女人沖她嘿嘿擠出一個笑容,伸手去摸她平坦的小腹,低低呢喃:“孩子……孩子真好……”
她眼底的光彩漸漸消逝。雲羅眼中的淚終於奪眶而出。
她為她合上雙眼,擦乾她唇邊的黑血,低低道:“我幫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下輩子投胎定要離皇宮遠遠的,知道嗎?”
……
那一夜,無星也無月,一場暴雨似正在悄悄醞釀。
第二天,冷宮的王嬤嬤打開那扇破敗院門時,不由嚇了一大跳。只見在院中用稻草整整齊齊鋪着一塊草墊,草墊上用白布鋪得紋絲不亂,而一位美麗的女子如睡了一樣正雙手交握在腰間,靜靜躺着。
雲羅跪坐在一旁,為她撫平裙擺上的最後一點褶皺。
她抬眼看着王嬤嬤驚得合不攏的嘴,淡淡道:“她叫薛娥,是前朝的女官。因為誓死不從鳳朝陽,被貶入冷宮,她的父兄也都被鳳朝陽殺了,她在這裏瘋瘋癲癲已經有快五年了。”
她垂眸看着薛娥身上素白的衣衫,輕聲道:“她是個好人。至死都是個好人。請王嬤嬤稟報內務府,給她一個體面的葬禮。”
王嬤嬤此時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問:“什麼……什麼……”
“王嬤嬤只需告訴內務府:她是因為替我而死。”雲羅淡淡道。
王嬤嬤獃獃看着草墊上那具美麗的屍體,實在難以想像這就是從前那臟污不堪,瘋癲的女人。她再也忍不住踉蹌奔了出去……
隔日,內務府來人,也帶來一道聖旨。
聖旨免去薛娥生前罪名,恢復了她貞潔的名聲,將她的死去的父兄都分封了尊榮的謚號。雲羅看着她的屍體被裝入上好棺木中,然後極盡哀榮地一路吹吹打打地送出宮去。
她站在破舊的院門久久看着。
“皇后,皇上要見你。”一道陰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雲羅漠然回頭看着面目陰柔的內侍,問:“他要赦免了我的罪過嗎?”
內侍猶豫:“這個奴婢不知。皇后,與奴婢走一趟吧。”
雲羅搖頭:“我不想見他。你告訴他,我沒有辜負他。”
內侍見她意思堅決,搖頭輕嘆:“皇后何必在這個時候與皇上置氣呢?薛娥的死是一個警訊,有人要對皇后不利。皇上雖然震怒,但是也不願皇後娘娘最後死於非命。”
雲羅輕輕嗤笑:“將我關在冷宮已是生不如死了。如果他依舊不相信我的清白,我去見他又有什麼用呢?”
內侍見她固執,只能搖頭回去復命。
雲羅看着他離去,轉身慢慢將院門關上。
……
薛娥死了。少了她,院子中安靜得格外可怕。雲羅縮在稻草堆上左右輾轉,難以入眠。月湖太長公主憤怒的臉、雲鳶痛苦的淚顏,最後薛娥口吐黑血的眼睛不住在腦中交替出現。
她終於忍不住起身在院中走來走去。冷宮無事,她每天就只能不停地走,在方寸的破敗庭院中苦苦猜測着這一方天地外另一番天地。
“吱呀”一聲,院門悄悄打開。
雲羅猛地看去。
一盞朦朧的宮燈照亮了來人的面龐。他披着一身清冷月華,白衣勝雪,泛出一層妖冶的白。
她定定看着他,良久良久,吐出一口氣:“朝歌,你來做什麼呢?”
鳳朝歌揮了揮手,身後的侍衛躬身悄然離去。
他目光複雜地看着她,答非所問:“你為何還不睡?”
雲羅攏了攏身上的破舊的衣衫,淡淡回答:“睡不着。”
兩人不過是咫尺,可是卻像是第一次才見過,那樣的疏離冷漠。
“明日,我要離宮去潞州。”他終於說明來意:“我是來帶你走。”
雲羅輕笑,舉了舉手腕,鐵鏈叮噹作響:“以罪婦之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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