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像個正常人一樣
宋城回頭,他爹跟李丞相都站在門口,正皺着眉頭看着他們。
那天,他是被他爹拎回了王府的。
回家后,他爹這樣跟他說:“李小姐乃是名門閨秀,你這般擅自闖入後院,唐突了李小姐,以後在李府跟前,你叫爹如何立足?你如今只有一十五歲,到及冠之年也尚且不早了,做事情如何這般不知輕重?”
“爹,你要我怎麼辦?”宋城說。
他爹道:“還能怎麼辦?你都抱了人家小姐,自然是要定下終身。”
他想起那個小女孩在李夫人身後的探頭一笑,想起她在鞦韆上對他依賴地伸出手,以及那一聲軟軟糯糯地“哥哥,抱”,想起那個玉瓶子在手中溫潤而熟悉的感覺,他心中忽然就有一塊兒,空了。
“好。”他聽見自己說。
此後十二年,他便經常去瞧她。每當看着她一點點長大,就好像看着心中一個秘密,也在一點點的成長。那種感覺,很奇怪,他有些驚恐地喜歡着。
李沉在等着他的回答,他並不想騙人,好半天,才說:“那個瓶子。”
是那個瓶子,讓他最後答應了這個婚事。
李沉臉色一白,不敢置信地跌出去一步。她從懷中拿出那個瓶子,放在手掌心的玉瓶毫無重量,可她覺得重若千斤,根本拿捏不住。
那瓶子從她手中跌落,宋城的眼睛一縮,整個人都有些不對。
他在緊張,心隨着那瓶子,一路跌落。
一隻手伸出來,在瓶子即將落地之前,撈起了它。
宋城隨着那隻手蠕動,祝言詫異地表情落入了他的眼睛,祝言皺着眉頭,十分不解的樣子:“咦,這不是上歌用來裝築基丹的藥瓶子么?為什麼會在你這裏?”
“這瓶子……是上歌的?”宋城的瞳孔一縮。
祝言拿在手裏認真看了看,點頭:“確切說來,是上歌的。上一回在凡間,她為了延續茱萸的命,把築基丹連同這個瓶子贈予了我。後來聽青丘地仙說,這個瓶子是離止殿下你,為了幫上歌保證那些藥丸仙氣不外漏引來妖怪,特意給上歌鍛造的。”
他把瓶子放在宋城的手中,靜靜說:“這本來就是你們所有,我替茱萸還給你。”
他深深地凝視宋城,那眼光中的懇切,有種宋城看不懂的決然。
他……對上歌應該是很好很好的!
祝言強自拉着茱萸離開,她臉色如同死灰一般蒼白,在瞧着宋城看那瓶子的眼神,她就早該明白,他是忘記了上歌,可心裏的痕迹,早已經刻入骨髓。
宋城的手漸漸收緊,他瞧着他們遠去的背影,不知怎麼的,反而鬆了口氣。
也許,從一開始,他看中的就是不是茱萸轉生的李沉,而是那個瓶子。
這是上歌的東西……他暗自握緊,或許,他該拿去還給她。
緩步走在去桂花樓的街上,宋城的心思很恍惚,他有些分不清,這樣急切地要去桂花樓,是真的要去送瓶子,還是想見她。她該是不肯跟他走的,她已經說了,除非他肯娶她,她就會隨着他去。
如今……可以娶她了嗎?
宋城抬頭,凝視桂花樓的方向,那麼烏雲滾滾,是要下雨了嗎?
烏雲?
他一下子皺起了眉頭,抬頭看了看自己這邊的天空。夜色很濃,星空就更加耀眼,月亮是沒有的,但繁星閃爍更加美麗。
哪裏來的烏雲,獨獨籠罩在桂花樓?
他心中湧起一股濃烈的不安,不由自主加緊了腳步,往桂花樓跑去。
上歌自打宋城離開,心思就特別不安定。她是想等着他來,可他來了,事情似乎又給自己弄砸了,她躺在小榻上,瞧着那邊漸漸濃郁的夜色,有些懊惱,更多的是害怕。如果離止哥哥的性情變了,不會再來管她,她又該怎麼辦呢?
這一發獃,就再沒心情等着了,忍不住想去王府找他。
剛剛走到門口,上歌就覺得不對勁。
她伸手去開門,一股黑色的氣澤撲面而來,攤開了她的手掌。那濃黑色蘊含的血色,讓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這種氣澤,這樣帶着血腥氣息的結界,很熟悉!
她豁然回身,連忙去看窗外。果然,烏雲已經籠罩了整個桂花樓,黑得看不見底的雲層中,一個男人穿着盔甲,正冷冰冰地瞧着她。那眼神充滿了殺意!
上歌一抖,已經認出了來人。
那是修羅王燭元。
他站在雲頭上微微眯着安靜,打量站在樓里的女人。本來長得就不好看,這一下簡直是凶相畢露,吃人一般地目光讓上歌四肢發寒。她不是第一次跟修羅王燭元打交道了,但最近的一次也是兩百多年前,他比當年認識她的時候,還要更懾人。
燭元的修為,似乎上了不止一個台階。周身露出的氣澤,讓人無端感到畏懼。
實力相差太多,上歌自己很清楚,她不能硬碰硬地跟燭元拼。
她不知道燭元用力什麼詭異的法子,將修為在短短的兩百年內,提高了不止一個台階。當年他就能夠跟崇恩打個平手,如今……只怕是崇恩遇到他,也夠嗆!
她心中膽怯,腳步卻硬生生地站住了。
離止哥哥不在,她便要靠自己,擊退了這個強敵。不管怎麼樣,要至少要活着等離止哥哥回天界,否則在人間一旦失去庇護,他本身的神氣就會吸引妖怪,久而久之,神魂散了,必將灰飛煙滅。
這一刻,她忽然有些感激茱萸,她在離止哥哥身邊,一定是守護了離止哥哥,將他的神魂禁錮以免引來了妖怪。
她暗自捏了把冷汗,將自己的兵器羽翎拿在手中,眼睛警惕地瞧着燭元。
他一步步從雲頭上下來,從窗口走近了屋子裏,就站在她面前,似乎在回憶。
好半天,才聽到他沒什麼感情的聲音:“屬下的修羅說,人間有神祇到來,我原先還不信,不過瞧着你的畫卷想,才知道是個熟人。大荒公主上歌,別來無恙,這兩百年,我可是想你想得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