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 雲涌（二）
唐婉君遇見顧清
同樣留意到良辰回宮的還有武昭。
聽完子意探聽到的消息后，武昭覺得這高湛未免死得太莫名其妙。不由得多了個心眼，讓子意繼續留意良辰。
子意剛退下去，李治便來了。
這一個月來，李治幾乎每天都來昭仁殿。不為別的，就為了聽武昭說說經。
武昭覺得這時間長了，兩人之間還沒有什麼實質的進展，不由得有些着急了。而且她聽說，現在朝廷上有人又開始翻起她的舊賬來，抓着她的身份不放，有言官進諫送她回感業寺。
她父親幫不了什麼忙，這仗得靠她自己打。她讓子意去打聽是誰先挑起事端的，這一查，便查到了皇後父親的身上。
知道幕後操縱着是誰，武昭倒鎮定了。
皇后出手，想必是因為害怕她成為第二個蕭淑妃。這恰恰說明了，她並沒有處在下風中。
看來當務之急，是要坐實了妃子的名分。有了皇帝的支持，她手中就相當於握有王牌。
不過，朝廷上的局勢，也不能掉以輕心。在她羽翼未豐之前，她只能假意向皇后投誠。
武昭開始日日往椒房殿請安，一開始，皇后並沒有留她說話。在堅持了大半個月後，皇后終於單獨見了她。
見了面，武昭不着痕迹地表達了和皇後站在一起的意思。
王霓裳看着低眉順眼的武昭，心中頗為得意。這人吶，不經歷過低谷，都不會珍惜眼前。武昭剛進宮時，對她的好意視而不見，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如今在宮裏受了幾個月的冷落，以往的傲氣全沒，讓她甚是滿意。
“好了好了，武妹妹不必那麼拘謹。如今我身子重，以後還有依仗妹妹的地方，還望妹妹到時候不用推搪才是。”王霓裳低頭抿了一口茶，語氣很是親昵，“聽聞妹妹最近胃口不佳，讓本宮好生憂心。紫玉——”她忽然朝門外喊了一聲。
武昭抬頭一看，只見一名樣貌清麗乖巧的宮女，匆匆進來。她有些不解地望向皇后。
“紫玉，以後你便到昭仁殿伺候吧。”王霓裳把視線轉向武昭，笑盈盈道：“這紫玉跟在我身邊多年，一直都負責本宮的吃食。今日便賞給妹妹了，希望妹妹胃口有所好轉。”這下子，總算能光明正大地往昭仁殿塞人了，武昭啊，武昭，你最終還是要被本宮吃得死死的。
武昭哪裏不明白皇后的心思，只是自己剛表了忠心，若是這個時候再推辭，便讓人有了話柄。於是她裝作滿心歡喜的模樣，連忙道謝：“多謝姐姐體貼！”
王霓裳看着武昭離開后，立刻招來宮女，“去叫司膳局的人來一趟。”
武昭雖已投誠，但不能全信。除了身份，她必須還有另外一個可以拿捏武昭的弱點。在後宮，最難受的不是不受寵，而是受寵了卻不能生。
王霓裳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卻早已讓武昭識破。
對於紫玉親自送進來的吃食，武昭當著面吃了一兩口。待紫玉退下后，連忙吐出來。
“娘娘，皇后也太歹毒了。幸好娘娘察覺這膳食有異常，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只是要委屈娘娘吃些宮女的食物了。”子意手腳利索地給武昭端來茶水漱口，頗為氣憤。
武昭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放寬心。皇后也就這點能耐了。”不過她是萬萬沒想到皇后竟然會想讓她不孕，之前她只是覺得最多讓她身體不適而已。
子意進了內殿，出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碗湯藥，“娘娘，傅司葯說了，這葯得趁熱喝。”
傅瀾是新任司葯，武昭一直派人暗地裏拉攏。如今看來，這功夫沒白費。
武昭接過子意手裏的碗，仰頭一飲而盡。皇后不是想讓她不孕嗎？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讓傅瀾私下替她調理身體，易於受孕。不過她同時也讓傅瀾偷偷給她拿了避子的藥物，在時機不成熟之前她不能惹怒皇后。
現在皇后那邊搞定了，就剩下攻克皇帝的心魔了。
武昭隱約覺得，皇帝之所以遲遲不臨幸自己，很可能是在顧忌先帝。
若真是如此，那她便要製造一個機會，讓皇帝情難自禁了。
沒多久，這機會便來了。
其實這機會，是無意間送上門的。起因是，唐婉君主動約她到凌虛閣，說是有事要問她。
武昭沒有遲疑就赴約了。雖然她和唐婉君如今是離了心，但她在心裏很是篤定，唐婉君她是做不出栽贓嫁禍陷害的事來。而且她們之間已經很久沒說過話了，她也是很好奇唐婉君為何找她。
不過讓武昭想不到的是，唐婉君居然是找她問顧清的事。她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微妙了。
唐婉君是如何知道顧清的？
這段時間她忙着討好皇后和皇帝，對其他的事，有些顧不上了。
唐婉君雖然嘴上問着顧清是誰，但她非常確定，顧清的身份必定是暴露了。既然這樣，她也就沒有了隱瞞，卻也沒全說。
“顧清是顧茗的妹妹，不過我是在顧茗死後才知道的。”
唐婉君半信半疑，在顧茗事發之前，顧清就被武昭調到了昭仁殿。不久后，顧茗的事就暴露了。這時機未免讓人懷疑。
見唐婉君不信，武昭嘆氣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是顧清她到昭仁殿做的是三等宮女的事，壓根沒在我眼前晃，我能注意到她，也是因為元寶公公替我整頓宮務，我才知道有那麼一個人。”
唐婉君見武昭說得頭頭是道，一時間也找不出漏洞，只好作罷。“既然這樣，那恕我打擾了。告辭。”
武昭凄然一笑，“如今你我之間，就只能這樣了嗎？婉君。”
唐婉君臉上的表情沒變，“武昭仁娘娘，您若是沒別的事，我就先退下了。”如今還來討論這個問題，還有意義嗎？
武昭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沒有說話，靜靜在立在原地。
夜晚的凌虛閣，雖然燈火通明，卻因沒有人氣，顯得有些陰冷。
武昭一個人站在大殿中間，苦苦思考着如何去除李治心魔的事。不知不覺中，她上了樓梯。
以前她聽說站在凌虛閣的三樓上，可以將整個後宮一覽無遺。她覺得有些煩悶，便去了三樓。
三樓其實是個閣樓，除了有一間房間，就剩一塊很大的空地。
走到圍欄旁，她的心情突然變好了。因為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一座的宮房，明明暗暗，很是好看。沒有宮牆的遮擋，屬於民間的繁華，也能隱約觸及。視野上的開闊，讓她心中的煩惱消退了不少。怪不得李治喜歡來凌虛閣，想必也是這個原因吧。
這一站，便站了許久，久到她的腳都麻了。
子意沒在，也沒有宮女跟着，周圍更沒有別人，武昭索性坐地上。
沒想到衣服給圍欄給勾住，她坐下的動作又太猛，“嘶”地一聲，衣服就給勾破了。
她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有些後悔沒讓子意跟着進來。
這三更半夜的，她衣衫不整，若是被人撞見了，她的清譽就毀了。
越想越着急，可是腳還沒緩過來，又麻又痛，讓她忍不住口申口今了幾聲。
身後忽然有腳步聲傳來，她心中先是一喜，猜測是不是子意見她久久未歸，進來尋她了。可是她聽了一會，卻發現這腳步聲有點重，並不如女子的輕盈，似乎是男子。
這一個發現，讓武昭心裏不安起來。來的若是皇帝，那便能圓過去。若不是，那她可有麻煩了。
不顧腿還麻着，武昭費勁地扶着欄杆站了起來，轉身面向來人。
在目光觸及來人面容的那一刻，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看來上天還是眷顧她的！
這麼一放鬆，她的腳就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滑了下去，眼看就要重重地倒座在地上。
幸好，來人快步跨過來，把她摟住了，讓她免受皮肉之苦。
兩人氣息交融，心跳聲交匯在一起，讓人分不清到底是誰的。
在情動之際，武昭不由得慶幸，幸好自己來了。老天待她，還是帶了眷顧。
此刻有人歡喜，便有人愁。
唐婉君看着滿臉木然的良辰，心中悲涼不已，不由得感嘆天意弄人。
高湛的死，不知良辰得用多少年才能走出來。
“良辰，你多少吃點東西吧。”唐婉君斂了周身的寒意，看着良辰面前沒動過的膳食，憂心地勸道。
良辰一動不動，唐婉君嘆了嘆氣，憐惜道：“罷了，這膳食都涼了。你什麼時候想吃了，與我說，我給你做。”
唐婉君動手把桌上的食物收起來，準備提出去，處理好了再折返回來。
不料，良辰突然道：“婉君，我餓了。能給我下碗面嗎？”
唐婉君回頭，只見良辰坐在桌前，眼神里透出了一絲光亮，不見傷心，而是像是下了什麼很大的決定般的堅決。
“好，我現在就給你做。”唐婉君歡喜地應道，能吃就好。
可當她走出房門后，再回頭看了一眼坐在燭光中的良辰，不知道為何，這樣的良辰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臉色有些蠟黃，疲憊中帶着憔悴，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綻放出來的光芒更是某種讓人不安的狂熱。
良辰，她會不會做什麼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