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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來接過我的東西道了謝。
“你願意我騎自行車送你嗎?”他問目光很柔和。
“這裏離我家不遠”我吸了吸鼻子向他微笑“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我陪你吧反正也順路。”他堅持。順手拿過我的包掛在自行車上。
我們默默地走一路上我心情不好一句話也不說。
轉過一道街艾松忽然開口:“我姐說你是個怪人。”
“怪人?為什麼?”
“她說你在cgp沒有一個朋友男的女的都沒有。不是說你不招人喜歡而是你嗯好像不需要朋友好象對外面的世界不感興趣。”
我看着他愕然。這就是艾瑪對我的印象嗎?這麼消極?
“不感興趣?”我申辯“不會吧!我參加素食協會我有瑜珈課我泡吧、我跳舞、我游泳、我跑步——我一直和外面的世界打成一片。”
在我的內心深處我知道我在撤謊、在狡辯。如果說瀝川的離開導致了我心靈的死亡這有點過分。如果說這導致了我的靈魂進入冬眠狀態導致我感官失靈、社交退化、信仰危機這絕對沒錯。
他轉身看了我一眼目光莫測:“我指的是心靈不是身體。”
然後他又說:“你看上去笑眯眯的可是真要笑了又皺着眉頭好像你剛喝了一杯膽汁……”
艾松說得很來勁卻忘記了一條真理那就是:煩惱重重的人是不願意被人分析她的煩惱的。
我很不客氣地打斷他:“stop艾松同學!我知道你是搞研究的。不過我希望你不要對我產生研究的興趣。我不想當粒子。我不喜歡被人研究。我快樂不快樂和你沒關係!”
這話說完我有點後悔其實平日我從不無緣無故地攻擊別人。誰讓他碰上了這惱人的時刻。我的腦子裏全是瀝川。
可是這人面不改色不急不怒:“你知道‘蝴蝶效應’嗎?”
“……”
“一隻南美洲的蝴蝶在熱帶輕輕扇動一下翅膀會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捲風。你今天掉下的一滴眼淚可能會導致巴西的一場洪水也可能會導致明年冬天的一場暴雪。你的快樂與世界有關當然也就與我有關。我們都是相關的。”
“艾松同學第一我不想被你‘物理化’。第二請你討論問題時背景不要老是全球氣候或者宇宙相關。相關不相關不由你來說。比如我和你就是不相關因為是我定義的。我和另外的某人就是相關的也是我定義的。他不來和我相關我也要和他相關……”
這話沒說完我的眼睛就酸了忍不住哽咽:“我上輩子招誰惹誰了?我怎麼就倒了八輩子的霉呀……”
六年了我從沒有和任何人討論過我和瀝川的事。自己捂着嚴嚴的好象是個什麼機密。我不告訴小冬怕他為我難過。我不告訴同學怕她們取笑我。我更不敢告訴同事怕她們直接說我慘:“看這人真是命苦年紀輕輕的爸爸死了媽媽死了又被男朋友無情地甩了。”寧歡歡是我唯一可以傾訴的閨蜜畢業去了上海還要嫁給修岳在她面前我也不好意思多提……今天我居然在一個不大認識的陌生人面前泄了足證我的意志已經被瀝川消耗得差不多了。
見我臉上有淚艾松掏紙巾給我問了我一個不相干的問題:“對了你吃羊肉串嗎?”
滿街燒烤味很誘人啊——
“……不吃我吃素。”
“有素的呀。他們也烤豆腐、烤菠菜、烤土豆片。”
“吃可以我請客。”
“行呀。反正我們搞物理的也窮軟飯都吃習慣了……”
“噗——”我忍不住笑了。
我們隨便找了一個攤位板凳有點臟我剛要坐下艾松攔住我用餐巾紙擦了擦凳子。他要了一瓶啤酒點了十串羊肉串我點了一碟子的烤素食:豆乾、玉米、土豆、菠菜。我們都強調要“加辣”。
艾松和我一樣無辣不歡越辣越好。
“你不是北京人嗎?”我問。
艾松長得不大像北方人他的口音倒是標準的普通話。
“我是成都人在北京上大學。我爸媽都是成都人。成都人聚在一起就喜歡干四件事兒——”
“哪四件事兒?”
“喝點麻辣燙、搓點小麻將、看點歪錄相、談點花姑娘。”他用成都話說軟軟的怪搞笑。
“難怪你堅持獨身主義一輩子沒人管你可以一輩子玩下去。”
“是啊。這是個很好的生活方式建設你試試。”
“可是”我咬了一口豆腐問了一個實質性的問題“生理問題怎麼解決?”
他正喝啤酒差點噴掉:“生理問題?”
“就是……嗯那個?”
“那個?哦——那個。為了堅守這種生活方式只好犧牲掉啦。就像你為了吃素就得犧牲掉肉菜一樣啊。”
輪到我噎住了:“這個……容易嗎?”
“不容易……但可以克服凡是困難克服克服就沒了對吧?”
“是不是因為你們學物理的沒什麼機會遇到合適的女生?”
“這倒是真話。物理系的女生不多如果有的話都特別橫就是橫也早被人搶光了。”
“像你這樣傑出的也沒搶到一個?”
“我在高中的時候就被女生搶走了。”
奇怪了我說:“這麼說來你有過女朋友?”
“嗯。”他說“我出國的時候帶着我的女朋友過了一年她看上了一個日本人。為了嫁給他把我們的孩子都打掉了。”
他的表情很淡好像在開玩笑我愣了愣說:“怎麼會這樣?你們談了多久?”
“八年從高中開始。”他喝了一大口啤酒“八年抗戰毀於一旦。”
“那你還這麼樂?”我有點佩服他了。
“我不樂怎麼辦跳樓啊?投江啊?”
“唉艾松我覺得咱們得握握手。”我真地伸出手給他握了握。
“怎麼你也被人甩了嗎?”
“到目前為止算是吧。正在over中。”
“吃東西吧。”他說“感情的事兒沒法勸你盡量把感覺器官轉移到嘴上就可以了。”
“你是說飲食療法?”
“對。推薦你一種食品專治失戀的。”
“什麼食品?”
“牛肉乾。”他說“真的那東西吃起來特別咬牙切齒——有一種‘壯志飢餐胡虜肉’的感覺。不信你試試我向多人推薦過。”
我大笑。
吃了近一個小時艾松送我到公寓的門口。我對他說:“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客氣。”
我掏鑰匙轉身開門艾松忽然說:“周六我們所有個聚餐會不少專家要來很多家屬也參加為了不讓工會主席關心我你能不能替我netbsp;我覺得這個要求挺合理也許將來我也需要他的netbsp;“行啊。”
***
我住的公寓旁邊有一顆巨大的梧桐樹。每天進門之前我都要沿着梧桐的樹桿往上看一直看到天上再從天上看下來一直看到樹根。這是我每天唯一的一次眼保健操。
然後我打開門看見mia在床上打盹。我到廚房洗了昨天的碗一個。找到茶杯倒掉昨天的茶一杯。幫mia洗澡又用吹風機給她吹乾。然後打開計算機加班做翻譯。這一周我天天擔心瀝川精神難以集中耽誤了不少工作。我在屏幕前埋頭苦幹了兩個小時精疲力竭。洗澡上床聽着收音機的古典音樂、睜眼望着天花板心緒紛亂無法入睡。
時鐘漸漸地指向凌晨三點。我爬下床找安眠藥瓶子是空的全部吃光忘了買。我在客廳里做瑜珈越做越精神乾脆穿上運動服和跑鞋出門到大街上跑步。跑累了就睡得着了。
我所住的小區臨着一條大街街燈明亮偶爾有車輛穿梭而過兩邊都有通宵的舞廳和網吧相當安全。跑步是失眠的有效方法。我圍着小區跑了一圈氣喘吁吁荷包里的手機忽然響了。
是個陌生的號碼很長。
神經病是誰半夜三更地找我?
惡作劇還是惡意騷擾!直接按紅鍵掛掉。
過了一分鐘電話又響起來了。這回我不耐煩了打開手機就衝著裏面的人吼:“喂打電話的先生撥號碼認真點行不?麻煩你看一下時間現在是半夜三點半!”
那邊鬱悶了。過了半天才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
“對不起是我。瀝川。”
我還在跑步正在通過一個很小的十字路口聽見瀝川的聲音忘了看燈一輛車從後面駛來嘎然而止裏面的司機沖我破口大罵:“龜兒瓜婆娘男人死了嘛啷個嘛!”
我趕緊退回行人路乖乖等紅燈。
“這麼晚你還在外面?”重慶司機的大罵瀝川顯然聽見了。
“我……”咽了咽口水“跑步來着。”
“看見你還在網上以為你沒睡。”他說“安眠藥吃光了?”
“嗯。”
“深更半夜地你還在外面跑步?知道外面有多亂嗎?馬上回家聽見沒?”這人一定是喘過氣來了口氣頓時就橫了。
我想說要你管啊你是我什麼人啊關你屁事啊。轉念一想阿彌托佛我謝小秋不跟病人一般見識。
“我正往家裏跑呢。”
溫州回來之後瀝川鐵了心的要和我了斷從不給我打手機。現在惠然來電我頓覺受寵若驚、三生有幸、大有戚戚然不勝感佩之意。
一溜煙跑到回公寓打開鐵門顧不上喝水我坐在床上對手機說:“瀝川找我啥事兒?”
“沒什麼事……”
“你好些了嗎?”我還在喘氣“可以多說話了?”
“好多了。”他頓了頓說“我只是偶爾地需要一下呼吸機一、兩次而已你別聽人家亂說別想得那麼嚴重。”
我承認呼吸機的事兒不能上網看多了圖片。
“瀝川……”我問:“那你是不是很痛?”
“哪裏很痛?”
“他們……是不是將一根管子——”
他迅打斷我:“不痛。你的想像力不要那麼豐富好不好?”
“那你的全身還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了。”他說“現在挺舒服的。”
“你挺舒服地……躺在醫院裏?嗯?瀝川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話嗎?”
“嗯。平時我很忙沒時間休息現在正好趁機休息一下。所以你不要擔心。”他在那頭輕描淡寫。
“對不起今天我脾氣了。我聲音是不是很大?說話是不是很粗暴?你是不是很生氣?”完蛋了徹底瓊瑤了真是一點脾氣也沒了。
“小秋”他一字一字地說“永遠不要對我說對不起。——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
“那你現在——為什麼又要打電話過來?安慰我嗎?”
“我只想告訴你我一切平安讓你放心。”
“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還有一段時間。”
“那就是說你還病着。”
“小秋不要老是糾纏這個話題好不好?想點開心的事。”
“你都病了還要我開心你以為我不是人啊!!!”嗓門又高了。
“……”那頭不說話了。
“瀝川你說話!”
“……繼續moveon,聽見沒?”
我覺得他的病一定是好多了不然口氣也不會那麼凶而且還有點不耐煩。我在想我要不要又跟他吵。
還是不要了吧。
“行啊今晚我就找男人去。”我生氣“那個物理博士剛剛送我回來我這就打電話問他今晚想不想要我。反正跟你在一起兩瘦人兒我還嫌咯硬呢。”
“要你moveon不是要你亂來。你想得愛滋病啊。”他又數落我。
“瀝川”我認真地說“給我五年好不好?讓我好好照顧你。我只要五年。五年之後你若還要我走我一定走絕不和你鬧了。”
很久很久他沒有說話。
“瀝川——”
“對不起”他的聲音淡淡的“很對不起。——我沒有五年可以給你。”
我的眼淚簌簌往下落帶着哭腔對他嚷嚷:“那你就別管我了我還得出去跑步!”
“等等別去!”他說“我有辦法讓你睡着。你先躺下鑽到被子裏。”
“……”抽泣。
“別哭了躺下了沒?”
“躺下了……”
“我給你念一段《aLaRenetbsp;Tempsperdu(追憶似水年華)》吧。”
“瀝川我要sex……”
“我在蘇黎士你在北京怎麼sex啊?小姐?”
“精神上的……不如你給我念段黃色吧。”
“不行那你只會越聽越興奮……”
“那你等我睡着再掛……”
“行啊。你閉上眼睛我開念了。”那頭傳來瀝川性感的低音:“Longtepms,jemesuisneteheure……”
奇效啊我一分鐘就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