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能背着孝順的名兒毀滅自己
靜波忙着給吉泰換尿布時,孫哲一路喊着“我來!我來!”接過手去。靜波樂得放手,心滿意足地看着老公:“我發現你跟我哥哥在一起,聊聊帶孩子啥的,很性感哎!”
孫哲也沉溺在幸福中:“我告訴你,現在男人要是離異帶孩,比毛頭小伙兒吃香,就是你說的那倆字:性感。鐵漢也柔情啊!”
靜波笑:“以前看你跟我哥倆人在一起聊啥琴棋書畫,顯得特別風流周黨。”
孫哲:“那叫風流倜儻!別字大王。”
靜波:“我知道風流倜儻,但你倆吧,我只能稱之為周黨,即使我是個外行人,都能一耳朵聽出來你們那談的水平也不比我高多少。最近的談話內容,倒是務實,有效,實踐性強。”
孫哲換好尿布,若有所思地說:“我有個預感。”
靜波好奇:“什麼預感?”
孫哲:“你哥吧,要栽在這個小人兒手裏。”
靜波:“怎麼說?”
孫哲:“我覺得,他未來要是能安定下來,肯定是因為這個丫頭。我沒見過他對哪個女人這麼上心。怪不得人家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呢!”
靜波:“照你這麼說,我的心又動了,要不,咱也再生一個?你會不會為此奮發圖強呢?”
孫哲:“有可能!我困了,我得睡會兒。孩子你一人看行嗎?”靜波:“我不行。我看他一下午了,你讓我先睡,你看上半場。”孫哲泄氣了:“你媽什麼時候回來啊?”
靜波:“我媽下個月就回去了。”
倆人頓時性感全失,共同陷入憂慮:這可咋辦呀?
換完尿布不一會兒,又要餵奶。靜波喂完吉泰,不無憂傷地說:“現在這種喂法,基本上是精神安慰了。”孫哲沒明白是什麼意思,問這安慰是說安慰奶嘴兒嗎,靜波撫着胸嘆氣:“是安慰我。真的可以斷了,都是水貨。”
孫哲邊脫襪子邊問:“你還要我幫你吸吸嗎?”靜波看他那一臉清純無辜樣兒,竟然臉頰緋紅了。她跪在床上,爬到孫哲身邊,從背後摟着孫哲的脖子,很親昵地喊:“老公……”孫哲心領神會:“你行了嗎?”“我沒什麼問題啊!是你行嗎?”“我也沒問題啊!來吧!”
忙半天之後,孫哲開燈。靜波一臉失望的表情。孫哲摸摸自己的頭,自我解嘲:“男人在老婆孕期禁慾就好比老太太藏存摺,藏着藏着連自己都想不起來藏哪兒了。”
靜波拿腳踹他:“你討厭!你這是把我放火上干炕的!魷魚串串燒啊!”
“我緊張。”
“你緊張什麼?”
“頭一回,旁邊有個密探。有人在旁邊我不適應。”
“他才多大呀!”
“多大也是個人啊!他萬一偷窺,兒童不宜啊!”
“別找借口!”
“真不是借口,我精力不集中。我老想我爸爸那邊。”
“爸爸怎麼了?”
“找了幾個保姆他都不滿意,每天拍桌子打板凳,動不動就哭啊鬧啊的,我都不知道這脊椎受傷,和大腦之間有沒有關係。”
“那現在怎麼辦呢?”
“他非要鬧着到我們家來住。我說,你別來了,我給你請個好點兒的,如意的保姆。貴點兒,錢我出,你就在你那兒養着吧!你說呢?”
靜波突然就安靜了。她想了半天,說:“我媽這段時間在我這兒住是因為她覺得我哥和一丫關係正好着,她不忍回去破壞。可她終究要走的。她一走,我們家也要請保姆,不如索性請個能幹的,二合一總比分開請便宜。你說呢?”
孫哲發現,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猶豫地問靜波:“你確定?”靜波倒不明白了:“你不同意?”孫哲解釋:“一是家裏地方小,突然多那麼多人。二是我爹,最近,真是不好纏,本來也就難纏。”
靜波倒比孫哲更寬容:“你爸爸,是因為喪偶之痛,人到老年沒了伴兒是多麼難受啊!也許,他待在這兒,有了吉泰的陪伴,看着新生命的成長,心裏能有些安慰呢。老人,就要跟孩子待在一起,不然很快就老了。”
孫哲感動得半天不知說什麼好,他抱着靜波:“我都不信這是你的真心話。以前我媽在還能幫你乾乾活兒,你都不願意讓他們來,現在我爹這樣了,你倒歡迎了……你別就為省個保姆錢吧?”
靜波看看孫哲,發覺這男人沒法溝通:“以前的我,和現在的我的區別是,我當媽了。我也有孩子了。以後,我也會老的。要是我病了,你病了,你兒子就想着怎麼推出去,到時候也怨不得別人,自己年輕時候,就這麼乾的。”
孫哲立刻點頭,特別不好意思,特別抱歉地說:“你在進步,我在退步。我檢討!我這兩天就商量着把我爹給接來。”
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坐擁一寶一定要付出代價的。保姆好不容易找到個合適的,公公也接到家了,安置好起居,靜波等待着三世同堂其樂融融的新樂章奏起,卻真沒料到聲聲不同凡響。
靜波正給吉泰餵奶時,聽到外間砰的一聲巨響。吉泰嚇得一激靈,開始放聲大哭,奶也不吃了。靜波扯着嗓子喊:“又砸什麼了?您老哪兒又不滿意了?”邊喊邊抱着大哭的吉泰又顛又抖地跑出去。
家裏就兩間房,面積不大。一出卧室就看到保姆一臉驚慌的表情,地上倒扣着一個鋼盆,桂圓在四周到處滾着。保姆小心翼翼地問:“我又怎麼你了爺爺?我什麼也沒幹呀!”
孫哲爸已經滿面悲憤了:“就是這桂圓害的!就是這桂圓害的!你還給我吃桂圓!!!都扔出去,都扔出去!”
靜波嚇得趕緊把孩子交給保姆讓她進房間,自己過去安慰老頭。“爸,爸,她哪知道啊,您別傷心,別難受,以後桂圓不進家門了!我這就收走,都扔了!”說完趕緊把地上的桂圓都撿起來,歸在盆里,放進廚房,回身對公公柔聲說,“爸,今天太陽這麼好,不如您到樓下去晒晒太陽?我推着您,帶着寶寶。”
孫哲爸喘着粗氣,不置可否。靜波也不再說話,推着他的輪椅到樓下的草地上。保姆也幫忙把吉泰放在童車裏,推到輪椅邊。爺爺看着童車裏的孫子,一臉的心滿意足:“這孩子,長得跟孫哲小時候一模一樣!”靜波在一邊,手裏拿本書看,有一句沒一句地答:“是,都這麼說,一點都不像我。”孫哲爸問:“你看什麼書呢?”靜波合起書讓公公看了下封面:“我這馬上要回去上班了,單位要我投稿一個國際比賽,我還沒找到門道,四處看看別人的書,抓點兒靈感。”
孫哲爸:“什麼叫抓點靈感,說那麼好聽,不就是抄襲嗎?”靜波一聽不樂意了:“什麼叫抄襲啊!借鑒。”
孫哲爸:“哦!真話還不愛聽,那就山寨吧!”
靜波:“爸!以前牛頓說過一句話,我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是因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我現在,這叫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既不是抄襲,也不是山寨,這是來自牛頓的傳承。”
孫哲爸哼了一聲:“你們這個行業,能有什麼創新啊!建築這東西,是最沒創新的,從猿猴變成人,第一步就是蓋房子。都蓋一萬年了,你還能蓋出花來?要說創新,那還得看孫哲他們這個行業,IT,電腦,這玩意兒,從出現到現在也不過三十年吧!前途無量!”
靜波懶得理老頭,讓他自說自話。老頭停了會兒,又找一話題:“哎,孩子要報戶口了吧?”靜波看着書答:“是。”
孫哲爸:“孫哲他們這一輩兒是景字輩的,‘世文豐向祖非來,松景明勤畢是岩……’景字輩後頭,該明字輩兒,孫明……你說,孩子叫孫明皓怎麼樣?明眸皓齒,多好的名字!就這樣吧!孩子就叫孫明皓。”
靜波更不樂意了,淡淡答一句:“孩子叫孫吉泰,名字已經取好了。”
孫哲爸又怒了:“取好了?我怎麼不知道?這麼重大的事,怎麼沒人通知我?不行!這是我家的孫子,孩子的名字當然由我跟他奶奶起。他奶奶以前就跟我說過,當時起孫哲名字的時候,是她爸爸取的,虧了我們孫家了,到孫子這兒,還給我這個情分,孩子的名字,回到我家的輩分上!”
靜波一聽就急了:“憑什麼呀?!你們倆之間的事,要扯到我孩子身上?這孩子,我懷的,我生的,我受的罪,最後跟你們家姓,長得像你們家人,再叫你取的名兒,這裏頭有我什麼事啊?我就貢獻一肚皮啊!”
孫哲爸驕傲地笑了:“借你肚皮使使。”靜波堅定地但聲音也不高地回答:“不行,這孩子,就叫孫吉泰。”
孫哲爸有些不確定地問:“那……這名字,是你父親取的?”靜波不抬眼地說不是。孫哲爸又問:“那這名字有什麼講究嗎?”靜波仍不抬眼但理直氣壯地說沒有。
孫哲爸:“那這名字為什麼不能換?”
靜波:“我不高興。我就想叫他吉泰。”
孫哲爸一下就炸了:“我不同意!”聲音大到又把孩子給嚇哭了!靜波急了:“您輕點兒!他每回都剛睡着就給您嚇醒!我們都欠您的嗎?”說完更覺得沒法兒忍了,抱着孩子就上樓了,丟下老爺子一個人在後頭喊:“哎!哎!你推我上去啊!你推我上去啊!”
孫哲一下班,靜波就像是卸下扛了一天的重擔。為老爺子理髮這種事都由孫哲親自操刀了。他用梳子在爸爸發頂比量了一下:“留三公分行吧?”
孫哲爸自己比畫了一下:“行啊!反正現在也沒人看我了。你隨便。哎,哲啊,我跟你說,孩子的名字,不能叫吉泰。這孩子本來就不吉利太平,怎麼能叫這個名字呢!你覺得叫明皓怎麼樣?”
孫哲邊理髮邊說:“這名字,可是我們市長起的。名字,就是一個符號,靜波要是喜歡,就讓她高興高興唄!”
孫哲爸:“她高興,我不高興!市長有什麼了不起!我打仗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兒呢!這是我的家,我是一家之主!他市長管好他自己的事就行了,手伸這麼長到我家來幹嗎?不行!孩子就叫孫明皓!明天就去報戶口,就這麼定了!”
孫哲:“爸!您這樣就沒勁了。您別老仗着您身體不好我們讓着您就胡攪蠻纏啊!這個家的主人,是陳靜波。孩子都跟我們家姓了,她取名字有什麼不好?您生病了,就在家裏好好養病,別操這麼多心,吃好喝好休息好,恢復得快是對我們兒女最大的體貼了。”
孫哲爸啪地又拍桌子,力氣大得玻璃都碎了,想站,站幾次沒站起來:“什麼叫靜波是這個家的主人?我叫她當這個家,她才能當!我不叫她當!她就當不了。”
孫哲看到玻璃碎了,嚇得好一頓勸:“哎呀!爸!爸!您能不能別再砸東西了?回頭靜波回來看到了又難受。您手也疼啊!脾氣那麼大,對恢復健康不利!”孫哲爸:“你不要給我打岔!這孩子,只能叫孫明皓,不能叫別的名字!”
孫哲本就不是個能扛事兒的人,好不容易把爸勸睡下了,回卧室就想勸靜波改主意,靜波在床邊上忍無可忍了,提高嗓子喊:“有完沒完了?成精了是吧!天天在我家拍桌子打板凳的!我怎麼不如他意了?葬禮我也去了!滿月酒我也不擺了!桂圓我也不吃了!什麼都順着他,還哄出臭脾氣來了!他愛待不待!不待給我滾出去!哪兒那麼多事兒啊!”
孫哲從床另一邊連滾帶爬地過來堵靜波的嘴,哀求靜波:“祖奶奶,祖奶奶!孩子睡着,我爸也好不容易剛睡着,你能不能不要驚醒這兩位佛爺啊!”
靜波把梳子往梳妝枱上一拍:“不行!我忍讓也是有限度的!你告訴你爸!這孩子,就叫吉泰,沒任何改動的餘地,你讓他死了這條心。他要是嫌我這兒不好,他隨便!愛去哪去哪!保姆錢我不付!我自己也有家有孩子要養!你明天!就去派出所把孩子戶口給報了!就叫孫吉泰!孫吉泰!你把我惹火了我自己去報他就叫陳吉泰了!你們不認拉倒!不行就離婚,孩子歸我!我還不信他叫不了吉泰!”
孫哲爬過去撫摸着梳妝枱板的玻璃:“你跟我爸都練過鐵砂掌啊!你看你們!家裏還有一塊完整玻璃沒有?搞什麼呀!都這麼大火氣。不就是吉泰嗎?孫吉泰,孫吉泰!嗨!我又要去配玻璃了,乾脆我去配那種塑料的吧!也不會碎。你們也就算了,萬一是吉泰把玻璃弄碎了麻煩就大了!”
靜波就勢下了通牒:“孫哲我通知你啊!我明天起就上班去了。這個家,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你的孩子,你想辦法自己照顧。”
孫哲慌神了:“啊?!哪家不拌嘴啊!就為這點事你就上班去?那兒子怎麼辦?”
靜波:“這也就是中國有那麼長的產假,人家巴布亞新幾內亞一天產假都沒有,人家孩子怎麼過啊?!我也是有事業的人,你要是真掙個家財萬貫我就在家老實伺候你爸帶孩子,你又養不了我,掙得還沒我多,我再不職場打拚,喝西北風啊!”
孫哲的驚訝點迅速轉移:“一天都沒有?下地就幹活?這也太不人道了吧?”
靜波冷笑一聲鄭重重申:“我明天上班去了。你也休休產假吧!”孫哲立刻哭喪着臉:“大姐,你也不能就這麼通知我一聲就甩手走了呀!我好歹也是有單位的,你還讓不讓我上班了?”
靜波洒脫地說:“交給保姆吧!”
“胡鬧!孩子怎麼辦?”
靜波就知道自己擺平了孫哲,下一關準是自己親媽。“交給孫哲看着。”她並不走心地答。
“那怎麼行?”
“怎麼就不行?”
“那是你的職責。”
“誰規定看孩子就是媽的職責呀!我現在發展這麼好,又不比他差,我就因為看孩子放棄我前面的努力?他怎麼就不能放棄?何況他前面還沒怎麼努力過。”靜波一想起孫哲的事業就糟心,那也叫事業?“這不符合社會審美。你什麼時候看見男人在家待着帶孩子,女人出去打拚的?我也不希望你這麼苦。”靜波媽改從宏觀起范兒了,社會審美。
靜波:“嗨!我要是在家待着,更苦!我不僅僅是帶兒子,我還得帶他老子。他老頭,精神有毛病了,每天都跟全社會欠他錢到我這兒來討債一樣。我又不欠他的。你別張口就想批評我,我已經很忍讓很忍讓了,我這一輩子都沒這麼懂道理識大體過。我給他要磨出憂鬱症了,我可不能背着孝順的名兒毀滅自己。這不是我的風格。他的爹,他陪着比較好。”
靜波媽又從言傳到身教:“你怎麼能放心呢?要是我,我捨不得。”靜波:“我有什麼捨不得的?我還不信他能把吉泰給帶壞了。還有,能力都是培養出來的,我看孫哲在家帶孩子,比我帶還可靠。他天生就不是干大事的人,大事幹不了,小事還不能做做?”
靜波媽把之前對女兒要獨立的寄望拋到一邊,着急地說:“你……你不要讓自己這麼強大,到底是女人。”
靜波一臉無所謂:“我強大,比他強大要好。女人比男人有擔當,有責任感。至少我不會拋棄他。還有啊,媽,我覺得,未來女主外,男主內也是趨勢,人家歐美現在已經這樣了,誰強誰出去。不要老是男尊女卑的心態作祟,時代在進步,也可以女尊男卑嘛!哈哈哈!”靜波媽憂鬱了:“你怎麼能哈得出來?”
靜波果然第二天一早就神清氣爽地奔去公司,一坐在闊別的位子上就埋頭於文件堆里,忙得不亦樂乎。
這天靜波的手機響了又響,看到屏幕上顯示“老公”,靜波才舒了一口大氣,接起來:“嚇死我了,我以為又是老闆來催債。”
孫哲:“你今天下班能早點回來嗎?”
靜波:“我都快要忙死了,怎麼了?”
孫哲:“咱不是到家政公司要了個保姆嗎,今天晚上六點人家來家裏面試,你不回來看看?”
靜波咬着筆糾結了好一會兒,看看桌上一堆的東西,拖長聲音說:“老公,我可能不行,要不,你面?”
孫哲:“我一個人面啊?我可沒這方面的經驗。”
靜波:“我也沒啊!所以我在不在都一樣。這樣,你先看面相,老不老實敦厚不敦厚,再看人勤不勤快麻不麻利。哎呀,再說了,現在這年頭都是保姆挑主人,哪有主人挑保姆的。就這麼決定了,這個差事交給你辦了!MUA!”
孫哲還在掙扎:“別呀別呀。你當家,你說了算……”靜波那邊已經急急地掛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