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陽城,揭秘百年身
“潘俊?”站在門口的老者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這位二十來歲、相貌英俊、一襲黑裝的年輕人,然後背着雙手走到潘俊身後,從那書架上拔下青絲,放在眼前仔細觀察片刻微微笑道:“果然是木系的傳人!”
“請問前輩您是?”潘俊拱手道。
老者擺了擺手,將青絲捏在手中,走到院落里在那棵桃樹下的石桌前坐定,桌子上擺着一副未下完的殘局,潘俊猶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老者似乎毫不在意坐在眼前的潘俊,自顧自地從棋笥中夾出一枚黑子,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眼前這殘缺不全的棋局,眉頭微皺,手指輕輕搓着手中的棋子卻始終沒有落下。
潘俊站在石桌前好奇地盯着眼前的棋局,此間棋局頗有些眼熟,黑白相間,各有二百餘子,早已勢成水火,斗得不可開交。潘俊不知不覺落坐在老者前面,眉頭微顰,老者微微抬頭瞥了潘俊一眼,但見潘俊此刻目不斜視,聚精會神,老者嘴角微斂,露出一絲詭秘的笑意,然後將手中黑子落於盤上。
潘俊從棋笥中拾起一子捏在手中,左右斟酌,眼前這局棋已然進入了珍瓏狀態,白子雖然負隅頑抗,但卻早已經無眼,只有黑白子共有的兩個氣眼,黑子只有一眼,如若白子自填一氣則必死無疑,如果落於共用氣眼則是自投羅網,黑子馬上便會掩殺過來,也是一死。
“圍棋與象棋不同而精妙之處在於象棋王者既亡,則諸子皆亡。而圍棋則子子為營,步步為戰,取捨之間相互牽制,制約,誘惑,子子平等,領袖群倫,只要一息尚存便有可為!”老者瞥了一眼舉棋不定地潘俊說道,“多年之前木系君子曾與我下此殘局,他在此間停留三年有餘卻並未破此殘局!”
此言一出,潘俊越發覺得眼前這棋局自己確實曾經見過,平日裏父親經常對着一副殘局發獃,據說這殘局是爺爺留下來的,一直至死卻不曾將此殘局解開,落下了終身的遺憾。潘俊越發聚精會神,時間點點而逝,忽然一隻七色瓢蟲從頭頂的樹上飄落,正落於棋盤之上,那瓢蟲拇指肚大小,受到撞擊萎縮地將四肢縮在七彩的殼中,一動不動,宛若是一枚七彩的棋子。
潘俊盯着那七彩的瓢蟲看了一會兒,嘴角微微上揚對那瓢蟲輕輕吹了一下,七彩瓢蟲立時飛了起來,在潘俊的眼前繞了一圈飛上枝頭,潘俊舉手正要將那枚白子落下,誰知老者在一旁輕蔑地笑了笑說道:“小哥,你可想好,如若你落子於此,那麼此局便分曉已定!”
潘俊如何不知,那七彩瓢蟲所落之處正是白棋氣眼所在,落子於此無異於自填一氣,這一片白子便硬生生被自己斷送了生路,潘俊微微笑了笑,毫不猶豫地將白子落於此處。老者微笑着胸有成竹地吃掉潘俊剛剛那子,誰知這一子一吃方才的笑意立刻僵在了臉上,這一取捨之間竟然將自己的門戶大開,而白子卻死而復生,掩殺過來!原本的一盤死棋全盤得活!
老者看了半晌,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一臉欣慰地說道:“佛家有雲,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取捨之間,生死之理便在於此,執著之人絕不會捨生向死,故而必然限於局中,而大義者捨生向死,以一己之亡換得全盤皆活,實是不易啊!”老者此言之中不乏對潘俊的溢美之詞,事實上這一步棋前人並非想不到,也不存在如何玄妙之處,只是前人多急功近利,趨吉避凶而已。
潘俊此時才站起身來,不過此時已過正午時分,驕陽似火,而此山中卻顯得格外清涼,潘俊拱手道:“前輩方才說這殘局是多年前木系驅蟲師所遺,不知是否屬實?”
老者微笑着點了點頭長出一口氣,上下打量了潘俊一番說道:“如果老朽所料不錯的話,那個人應該是你的爺爺吧!”
“嗯!”潘俊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回答道,“當年父親曾說爺爺從湘西回來之後曾經外出三年,沒想到這三年爺爺一直在此處破解此殘局!”
老者微微笑了笑說道:“此局已破,老朽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前輩不知何時才能離開這裏?”潘俊拱手道,此刻他心中倒是有些擔心馮萬春等人的安危。
“你還是在此處靜待一夜,我想明天天明之時那姑娘想必也應該蘇醒過來了!那時我便送你與那姑娘一起離開此處!”老者說著向屋子中走去,潘俊雖想趕快離開此處,尤其是想到燕雲所說的關於蒙古死亡之蟲的那番話更是擔憂馮萬春等人的安危,若不是燕雲的忽然離開,他是絕不會離開馮萬春的,他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是夜天朗氣清,這空谷之中月亮顯得格外明亮,迷霧散盡,空氣中蔓延着青草的芳香,潘俊鬆開燕雲的手腕,將她的手放回被子中,燕雲的脈象並無大礙,只是驚嚇過度,一時之間還未蘇醒,應該再過幾個時辰便會有所好轉。他站起身來緩緩推開房門,下午老者一直在門口救治燕雲的那匹馬,他心中一直存在一個疑惑,這老者究竟是何人,如何對潘家了如指掌,他所用的那奇怪的兵器如何能將自己手中的青絲如此輕而易舉地接住?
他關上門站在門口,當空皓月如華地灑在身上,潘俊駐足在門口享受着片刻的安寧,一個月前的午後打破了潘俊平靜的生活,這一個月以來他已經經歷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太多的意外、太多的謎團。短短的一個月簡直比之前的二十年所經歷的事情還要多。忽然,他眼前的月亮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他晃了晃腦袋,那月亮依舊掛在當空,只是眼前又出現了時淼淼的身影。
“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時姑娘,你可以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人了吧!”潘俊站在時淼淼的身後說道。
時淼淼微微仰起頭,月光下潘俊能清楚地看到她眼角處閃爍的淚花,“潘俊你說的沒錯,七十年前時家的大火確實死了七十二口,而我祖母卻離奇地從那火災中逃生了。從那時起,水系時家人便開始隱姓埋名,可是即便這樣卻依然被仇家追殺,萬般無奈之下祖母只能帶着時家人遠離故土,漂泊海外。”
“什麼?”潘俊詫異地問道,“時家人一直生活在海外?”
“嗯!”時淼淼轉過身微微點頭道,“誰知即便是這樣,母親還是死在了青絲之下!”
“原來你母親真的是死於青絲之下!”潘俊若有所思地說道。
“對,而母親在世的時候曾說這青絲是木系的獨門絕技,便是這樣我才回到國內!”時淼淼幽幽地說道,“後來隨着青絲的不斷出現,我發現殺死母親的兇手肯定不會是你,但是我這次回來還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關於七十年前的那場火災?”潘俊早已洞悉了時淼淼的想法。
“是的!”時淼淼點了點頭說道,“祖母在我很小的時候便說起過那場火災,在火災前夜她曾收到一封古怪的信,那封信中是一張請帖,奇怪的是請帖上所寫的字全部是水系驅蟲師的密語,這密語即便是時家之人知道的也只有水系君子而已。也正是因為這封怪異的請帖,祖母匆忙離開了宅子。誰知當她按照密語中的提示來到約定之處時,那桌子上只有一件古怪的物事!”時淼淼說罷將手伸進懷裏,從內中拿出一個紅色的布包,她一層層地將那紅色的布包打開……
又是一陣劇烈的痛楚鑽進潘俊的腦海中,剛剛那幅清晰的畫面又開始模糊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碩大的月亮和高聳的山峰,潘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這幾天總是斷斷續續想起一些與時淼淼在一起的片段,零零散散卻不能完整地連起來,每每他努力思索的時候腦子便劇烈地疼痛。
剛一抬起頭,見老者正笑眯眯地站在自己的眼前,半躬着身子盯着自己,那種目光讓潘俊有些不自在,連忙將頭別開。誰知老者動作敏捷,一把抓住潘俊右手的手腕,潘俊一愣,但見老者神態自若地半眯着眼睛,似是在給自己號脈。
潘俊四歲便跟在父親身邊,嘗遍百草千蟲,六歲熟讀醫書,八歲便開出妙方,一舉成為京城名醫,然而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老者卻不自量力竟然班門弄斧。潘俊心中雖有許多不解,然而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大概一炷香的工夫,老者鬆開了潘俊的手,長出一口氣說道:“小哥,難道你中過攝生術?”
潘俊微微點了點頭。
老者一臉狐疑地望着潘俊:“如果我老頭子沒記錯的話,這攝生術應該是木系潘家的不傳之學,何以身為木系君子的你也會中毒?”
“實不相瞞!”潘俊淡淡地說道,“只因北平城中有人因攝生術而亡,晚輩為了找到攝生術的解毒之法,因此才會……”
老者聽完淡淡笑了笑:“小哥,難道你真的不怕萬一找不到解藥自己白白斷送了一條性命嗎?”
“呵呵!”潘俊微微笑了笑,仰起頭望着掛在山邊那半個碩大的月亮,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倘若攝生術泛濫開去,身為木系驅蟲師的君子卻袖手旁觀,恐怕那時候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啊!”
老者微微點了點頭:“小哥如此大義實在難得啊!只是即便小哥真的肯捨棄性命,恐怕也難以挽救這場劫難啊!更何況小哥對驅蟲之術也只是知其皮毛,不知其里而已啊!”
這最後一句話讓潘俊聽了心中不免有些刺耳,他想反駁,但那老者似乎早已經洞悉了潘俊的想法,接著說道:“恐怕我這樣說你心有不甘吧!”
潘俊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地望着老者,老者長出一口氣說道:“你跟我來!”說完老者帶着潘俊穿過茅屋一旁的小徑向茅屋後面走去。這茅屋後面是一片開闊地,沒過膝蓋的荒草隨着夜風肆意倒伏着。老者引着潘俊走了百餘步,忽然一個三丈許的深坑立刻跳入潘俊眼底,那深坑四周用光滑的石頭堆砌着。老者吃力地站在深坑邊緣上,扭過頭對潘俊說道:“小哥,你知道這坑裏的是什麼嗎?”
潘俊緩緩向深坑的方向走去,站在深坑的邊緣上,一股寒氣從內中升騰而出,原本掛在山間的皓月此時已經躲進了厚厚的雲層之中,眼前的深坑黑洞洞的,似是深不見底。而潘俊卻覺得這深坑的形狀是如此的似曾相識,無論在北平的雙鴿第抑或是安陽的潘家舊宅的後院之中,都有一座精心設計卻鮮有人涉足的建築。
當初北平城中雙鴿第一直由潘俊的大伯潘長遠看守,即便身為木系君子的潘俊也只是在年幼之時隨從父親進入過那永遠被緊閉着的建築。雖然如此,潘俊還是依稀記得那大殿正中有如同眼前這樣一個三丈許的深坑,深坑四周是用漢白玉巨石堆砌而成,立於邊緣側耳傾聽,隱約可以聽到若隱若現的溪水聲。兒時記憶里潘俊常常見到父親整日整夜地將自己鎖在大殿中,有時幾天才從裏面出來,滿臉憔悴。父親過世之後,雙鴿第便交由潘長遠看守,潘長遠素來與潘俊不睦,若不是各種事端,恐怕潘俊也很難再回到那雙鴿第。
“這……”潘俊詫異地望着老者,心中疑竇叢生,其實自從老者在黃河邊上救了自己開始潘俊便對這個老者充滿了疑惑,一個看似其貌不揚的老者如何能將逍遙蜂的來歷說得如數家珍一般,又如何能一眼便認出自己是木系潘家的人?更讓潘俊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那老者竟然從自己脈象上斷言自己已然中毒,無論確鑿與否,潘俊確信此人必然與驅蟲師家族有關。可是令他感到不解的是,眼前這人無論從身形還是步伐上都不符合五大驅蟲師家族任何一家的特徵。
“晚輩實在不知這內中究竟是何物事!”潘俊恭敬地拱手道。
老者微微笑了笑,抬起頭看了看天,月影漸漸隱去,此刻眼前漆黑一片,這時老人輕輕地對着那深坑拍了拍手,拍手聲畢,那深坑像是有生命一般傳來幾聲“崆崆”的回應。接着潘俊隱約聽到深坑中似乎有溪水緩緩流淌的聲音。
他好奇地向前走了兩步,來到坑前。老者此刻已經划亮了一枚火摺子,那星星之火在黑暗中顯得格外耀眼。藉著火光,潘俊看到老者那微微的笑意,接着老者輕輕一擲,手中燃着的火摺子脫手而出,落進深坑。
潘俊雙眼緊緊盯着那枚火摺子,隨着火摺子一點點地下落,只見那坑壁像是發生了連鎖反應一樣,開始一點點地亮了起來,耳邊的溪水聲漸漸被一陣巨大的“嗡嗡”聲所取代,這深坑似是深不見底,而那火摺子所落之處,周圍的坑壁全部發出點點淡藍色瑩瑩的光。
“小哥,往後站一站!”老者說完自己向後退了兩步,潘俊也隨之向後退了兩步。
只見老者再次在那洞口輕輕拍了幾下,頃刻之間那洞穴之中的光點開始騷動了起來,盤旋着從洞穴中飛騰起來,直衝這暗黑色的天空,猶如一道通天的光柱一般,周圍的荒草被眼前的光柱映成了淡淡的藍色。
潘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痴迷地望着眼前這道龐大的光柱,這時幾個光點從光柱中飛出,潘俊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一粒小小的螢火蟲落在潘俊的掌心,潘俊實在難以想像這巨大的光柱竟然是由數以億計的螢火蟲形成的。
老者瞥了潘俊一眼,微微笑了笑,不一會兒工夫,眼前那巨大的螢火蟲光柱開始一點點擴散開來,光芒漸漸消弱,那些螢火蟲漫天飛舞,成群結隊地落在遠近的荒草上。放眼望去,那閃閃發光的荒草在夜風中如同是螢火蟲的巨浪在不停地倒伏。
“這……”潘俊完全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雖然自己身為木系驅蟲師,然而這樣壯觀的景象潘俊尚且是第一次遇到,“難道這也是驅蟲之術?”
“當然!”老者笑了笑說道,“這世上最吸引人的驅蟲術,實在是自然之術!”
“自然之術?”潘俊聽得似懂非懂。
“一個真正的驅蟲師一定要感知自然之道!”老者望着那起伏的螢火蟲說道,“通天文,曉地理,通曉四季之變,才能運用蟲道之變!”
“試問這世上又有誰能控制如此巨大的蟲群呢?”老者自顧自地問道,“只有這自然之變化!”
潘俊微微地點了點頭說道:“晚輩似乎懂了!”
“小哥,雖然這自然之術需要你自己去參悟,不過有一件東西我卻可以送給你!”老者說著從衣袖中拿出一個盒子,那個盒子與潘俊手中的青絲盒一般無二,他輕輕將那盒子打開,內中放着數根與青絲樣子極為相近卻又不同的細絲,潘俊一眼便認出那物事正是今天下午自己在房中所見之物。
“這是……”潘俊驚異地望着那盒子說道。
“哈哈!”老者大笑道,“這才是真正的青絲!你手中所用之物不過是後人根據遺留下來的殘缺不全的圖紙製成的而已!”
潘俊更覺詫異,誰能想到這木系潘家世代相傳之物竟然僅僅是個贗品。老者將那青絲贈與潘俊,輕聲說道:“本來這件東西在幾十年前就應該交給潘家了!現在也終於可以找到一個能夠駕馭它的人了!”
“小哥,這件青絲你一定要妥善保存!”說罷老者將那盒子遞給潘俊,又輕輕地按了按,說道:“以前你所用的青絲不過是暗器而已,以後你便會知道這青絲的妙用!”
潘俊躊躇片刻拱手道:“未敢請問前輩……”
老者擺了擺手說道:“莫問,莫問!只是小哥你要記住,你身上的攝生術之毒雖然已經不再,但是卻中了另外一種毒!雖然老頭子我知道解毒之法,但也許解了那毒對你來說並非是一件好事!”說罷自顧自地向前面的螢火蟲群中走去,背影漸漸消失在荒草叢中。
且說潘俊回到茅草屋之時發現草屋中空空如也,那老者已經不知去向。燕雲安靜地平躺在床上,潘俊坐在椅子上打開那個青絲盒子,盒子上的花紋做工非常考究,精美絕倫,似是有些年頭了。
“水……”躺在床上的燕雲輕聲說道,潘俊連忙放下手中的盒子,隨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茶杯,倒了一杯水端到燕雲的身旁。
燕雲喝了兩小口水,掙扎着睜開雙眼,依稀看到眼前的潘俊勉強牽動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燕雲,感覺好些了嗎?”潘俊柔聲道。
“嗯!”燕雲小聲說道,“潘哥哥,我們這是在什麼地方?”
“別問了,你安心休息,如果你的身體可以的話明天我們還要繼續趕路!”潘俊將茶杯放在一旁,將燕雲的頭放在枕頭上。燕雲安心地長出一口氣,雙眼微閉躺在枕頭上,誰知她不知忽然從哪裏來了力氣,一把抓住潘俊的雙手,豁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一雙眼睛驚慌地環顧着四周,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潘俊一臉狐疑地望着燕雲,只覺得燕雲握着自己的手越來越緊,手心裏潮乎乎的。
“燕雲,你怎麼了?”潘俊奇怪地問道。
“我想起來了!”燕雲似是自言自語道,“潘哥哥,是有人引我們來這裏的!”
“啊?”潘俊好奇地望着燕雲,“燕雲,你冷靜一下慢慢說!”
“那晚段姑娘回來告訴我燕鷹之事之後,我一時難以平靜,左右輾轉卻根本無法安眠。我見你和馮師傅都不在房中,便想出去透透氣,誰知剛一出口便聽見馬廄中傳來了幾聲響鼻聲。可能對於一般人而言這算不得什麼,但身為火系驅蟲師,我從小便深諳馴獸之道,那嘶鳴之聲不僅可以聽出一匹馬之優劣,而且還是火系驅蟲師相互傳遞隱秘信息的手段。”燕雲激動地說道,“我聞那匹馬的嘶鳴悲切且悠長,這代表着附近有火系驅蟲師正在危難之中,於是我便循着那聲音而去,誰知剛一騎上那匹馬,那匹馬便不受控制,立時嘶鳴一聲,雙腳踏地,一直狂奔數十里。哪知忽逢一場大霧,那馬迷了方向,差點兒讓我葬身黃河!”
潘俊一面聽着燕雲的陳說,一面心中細細思忖着,待她說完,潘俊皺緊眉頭說道:“燕雲,那隱秘信息會不會是燕鷹留下的?”
燕雲失落地搖了搖頭道:“燕鷹所學的火系驅蟲之術還只是皮毛而已,這種傳遞信息的方法只有他過了十八歲爺爺才肯教給他!”一時之間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這火系驅蟲師除了燕雲之外便只有燕鷹一人,而燕鷹卻並未學會這門絕技,那麼這個傳遞信息的人究竟是誰呢?難道此間還有其他會使用火系驅蟲術的人?
忽然潘俊像是想起了什麼,身體不由得一顫道:“燕雲,你還記得前天晚上曾和我說過的關於蒙古死亡之蟲的事情嗎?”
“嗯!”燕雲點了點頭,經潘俊一提醒,燕雲也像是想到了什麼,一隻手捂住嘴,不可思議地說道,“潘哥哥,你是說……這……這不可能吧!”
“你曾說在你們從新疆趕來中原的路上曾經遭遇過蒙古死亡之蟲是嗎?”潘俊站起身來,在屋子裏來回踱着步子。
“對!”燕雲回憶道,“其實蒙古死亡之蟲對於歐陽家來說並不算陌生,爺爺在世的時候便曾說過這火系驅蟲師實際上不止兩個分支,只因這兩個分支的人數眾多,加之輪流看護秘寶,因而廣為大家所熟知。在火系驅蟲師家族之中一直有一個家族,他們可以控制一種名叫死亡之蟲的怪蟲!”
潘俊點了點頭,這些此前他便已經略知一二,只是當時他一直以為會操縱蒙古死亡之蟲的家族早已經不存在了,誰知此間竟然遇到。
“因為死亡之蟲極其兇殘,而且極難馴服,幼蟲以嬰兒餵食,就算是馴服也經常會反叛,因此火系驅蟲師的兩大分支便聯合起來將其剿滅在了沙漠深處,百餘年銷聲匿跡之後卻在十幾年前忽然出現在了新疆!”燕雲娓娓地回憶道。
“什麼?”潘俊凝住眉頭追問道,“你是說蒙古死蟲在十幾年前就出現過了?”
“嗯!”燕雲點了點頭說道,“那時候我還只有四五歲,依稀記得當時爺爺和父親如臨大敵一般,整個歐陽家戒備森嚴,可是即便這樣,那段時間還是經常有師門的弟子殞命的消息!”
“那後來呢?”
“好像這事情持續了有一年之久,也是在那期間,母親忽然離開了新疆。母親離開后不久父親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終日酗酒。之前父親一直是一個非常孝順的人,對爺爺的話簡直言聽計從,而那之後他經常與爺爺發生口角。一個晚上,蒙古死亡之蟲忽然闖進了歐陽家,大概激戰了一夜,各自都有損傷,而父親也在那天晚上不見了!”燕雲說到這裏,眼眶已然濕潤了,“因為那些被死亡之蟲所殺死的同門全部血肉模糊了,因此根本辨認不出。不過從那次之後那支火系驅蟲師便再也沒有出現過,直到在我們離開新疆之前!”
“其實有一件事爺爺一直在對外人隱瞞着!”燕雲嘆了口氣說道,“秘寶遺失之後,我曾跟隨爺爺一直追着那些人到一處四面環山的絕壁,在追趕的路上我們發現了幾具日本人的屍體,那些屍體全部是血肉模糊的,一眼便能看出來那些人都是死於蒙古死蟲之手。”
“哦,原來是這樣!”潘俊若有所思地皺着眉頭說道,“後來你們在從新疆前往中原的路上就遭遇了死亡之蟲?”
燕雲點了點頭:“雖然並未對我們下手,但是那一路上卻經常可以遇見死於蒙古死蟲的日本人。爺爺當時見到那些屍體極為緊張,也許他是怕那些人來報復百年前圍剿之仇吧!”
潘俊靜靜地聽燕雲說完,眉頭皺得更緊了,如果那支火系驅蟲師是為了復仇而來,為什麼不在歐陽雷火來中原的路上下手呢?更加奇怪的是這兩次那些死亡之蟲顯然是在暗中保護着自己,而那個操縱這些的人一直隱藏在暗處,他這樣做的目的何在?
整晚潘俊徹夜未眠,一直坐在燕雲身旁,燕雲身體剛剛恢復,雙手抓着潘俊衣角早已睡熟。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火系歐陽雷火家族的秘寶忽然被盜使得他不遠萬里來到中原,就如同是一個導火索一般打亂了五大驅蟲師家族的平衡。後來所發生的事情簡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短短月余,他們逃離北平,遠赴安陽,最後輾轉新疆,這一切實在發生得太快了,潘俊隱隱有種感覺,似乎這一切就是一個巨大的陷阱。這個陷阱在很多年前就被人設計好了,只等待着某個時機,時機一旦到來,這個陷阱立刻便被啟動了。只是讓潘俊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個時機究竟是什麼?
潘俊輕輕地將燕雲的手拿開,站起身向外走,輕輕地關上房門,外面夜風微涼,那些螢火蟲依舊趴在荒草叢中,那草叢宛若會發光一般,讓人看得心曠神怡。偶爾有一兩隻耐不住寂寞的螢火蟲輕輕閃動翅膀在草間嬉戲、繚繞。
一隻螢火蟲飛過安陽城高高的圍牆,毫無目的地在城中飛舞着,尾巴上的光明明滅滅,一閃一閃的,在這昏暗的夜空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它飛進城南的一座四合院中,一個穿着西裝、戴着一副眼鏡、表情冷峻的青年男人站在院子中,靜靜地望着那隻飛舞的螢火蟲。
這時,另外一個青年人手中拿着一個茶壺從屋子中走出,看見眼前的男子望着螢火蟲出神,不禁微微笑了笑說道:“管修兄,在想什麼?”
“我現在有些擔心!”一直站在院子中望着螢火蟲出神的男人便是管修,他扭過頭,此時另外一個青年人已經坐在院子中的石桌上,將兩杯茶倒上,瞬間茶香四溢,管修微微一笑說道,“庚年兄,如果我猜得不錯,這茶應該是寧強雀舌吧!”
“嗯!”愛新覺羅·庚年微笑着說道,“正是此茶啊!”
“據《茶經》記載,這茶應該產自漢中寧強縣!”管修喝了一口茶,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想恐怕管修兄這話是另有所指吧!”庚年早已猜出管修的想法。
“嗯,是啊,如果順利的話,小師叔此刻應該已經過了漢中,到了甘肅了吧!”管修憂心忡忡地喝了一杯茶說道。
“嗯,按時間來算應該已經差不多到甘肅了!”比起管修,庚年更神態自若一些。
“庚年兄,其實我還是有些擔心!”管修心亂如麻地將那茶碗放在石桌上說道,“如果一切真的如你所猜想的那樣的話,恐怕小師叔到了新疆的處境就更加險惡了!”
“嗯!”愛新覺羅·庚年微微喝了一口茶,微閉着眼睛想了片刻說道,“但是除此之外還能有別的什麼辦法呢?”
“哎!”管修長出一口氣,無奈地攥緊拳頭,“希望小師叔吉人自有天相,能夠平安度過這一劫啊!”
“其實這件事除了潘爺之外再也找不到別的人選了!”庚年放下茶杯說道,“而且此次去往新疆的利害關係我也事先和他講明了,難得潘爺肯不顧個人安危以身涉險!”
“那關於時淼淼的身份你有沒有告訴小師叔?”管修忽然問道。
愛新覺羅·庚年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曾經答應過時姑娘不向第四個人透漏她的身份,我想憑着潘爺的聰明應該早已經猜出一二了!”
“哎!”管修無奈地嘆着氣,“時姑娘是水系驅蟲師最後的傳人了,她一直想查明殺害她母親的兇手和七十多年前湘西水系時家滅門的元兇啊!”
“是啊,其實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暗中調查七十多年前水系時家的那場火災!”愛新覺羅·庚年幽幽地說道,“我發現那場大火來得太過蹊蹺,殺光了時家上下七十二口,然後縱火,似乎是有人有意在隱瞞着什麼!”
“隱瞞着什麼?”管修若有所思地重複着,忽然他眼前一亮,扭過頭望着庚年說道,“難道縱火的原因是想隱瞞他殺人的方法?”
“不僅如此!”愛新覺羅·庚年眯着眼睛望着眼前飛舞的螢火蟲說道,“還有目的!”
“你所說的目的應該是?”管修凝望着眼前這位年紀輕輕卻城府極深的清朝後裔問道。
“水系驅蟲師的秘寶!”愛新覺羅·庚年一字一句地說道。
“似乎從未聽過那水系驅蟲師手中的秘寶究竟是什麼模樣!”管修疑惑地說道。
“呵呵,恐怕是因為水系驅蟲師極少與外界往來,所以關於他們家族的秘寶幾乎無人知曉!”庚年淡淡地說道,“不知你是否還記得三年前日本憲兵司令部曾經秘密從南方運送了一個特別的東西,但半路經過鳳吊山之時被土匪所劫,於是憲兵司令部立刻秘密下令讓北平城的龍青與那土匪交涉,最終將那物事取回北平!”
“嗯,這件事有所耳聞,不過只是說東西已經運回北平,可自此之後便再無下文了!”管修一愣,滿臉詫異地說道,“難道那件物事就是水系的秘寶?”
“嗯,應該就是!”愛新覺羅·庚年喝了一口茶說道,“而且那物事一直被藏在北平!”
管修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我還有一事不明,還請庚年兄賜教!”
“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愛新覺羅·庚年淡淡地說道。
“你怎麼會忽然從北平來到安陽?”管修直言不諱地說道。
“呵呵!”愛新覺羅·庚年諱莫如深地笑了笑,然後從口袋中拿出一封信放在石桌上說道,“你看看這封信就全明白了!”
管修一臉詫異地望着庚年,伸出手將那封信拿到眼前,藉著屋子中微弱的光亮管修一看便認出了那封信上的筆跡,他一臉惶惑地說道:“啊?你們竟然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