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水坑口殘花
話說阿祥、阿威逃走後。
何南這才打開門,用身子堵在門口:“阿昆,我醜話說在前頭,如果那兩個揍你的人不在屋裏,你怎樣向我道歉?”
彭昆道:“如果他們不在裏頭,你仍站在門口,我從你襠里鑽出去!”南叔讓開:“好,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請便!”
彭昆先在廳內的魚筐里、卧室的床底、屋樑尋了一遍。
南叔咳嗽道:“阿昆,現在後悔了吧?還來得及,說句對不起我也饒了你,記住以後別騷擾我女兒。”
彭昆和阿飛面面相覷,小聲商議一番,走到何南身邊:“老東西,休要耍花招,那兩個人明明是你叫來的,藏在什麼地方說!”
南叔退後半步:“你們講不講道理,才說找不到人鑽我褲襠,現在為何出爾反爾?!”
彭昆:“東莞仔明明是你女兒領着來到市場來的,還想耍我們,難道老子白給人揍了?弟兄們,上,把他女兒帶走抵債!”
一時屋內大亂,彭昆人多勢眾,一下子把何南一家三口制伏了,一些心術不正之徒還趁機佔大便宜,在香珠身上亂摸。
香珠一家人拚命叫喊,彭昆擔心惹來鄰居,用毛巾把三張嘴堵上,屋內一下子平靜了。
彭昆不相信兩位東莞仔不在屋裏,大聲提醒:“阿楓,你看到有人從屋頂跑了沒有?”
屋頂上的蘇小楓回道:“沒有,我正要問下面的情況呢。”
彭昆手執一盞油燈滴溜着一對賊眼在屋內搜尋,照見靠右的牆壁有一個洞直通鄰家,於是一聲尖叫,率眾打開文貴的門逼着要人。
人早已跑遠,彭昆遷怒到文貴身上,用繩子將他綁了,叫道:“何南,你不仁,我就不義了,你女兒和姓文的我都帶走,什麼時候交出兩個王八,什麼時候我還你人!”說畢,率眾揚長而去。
文貴老婆過來給何南夫婦鬆綁,取了口裏塞物,仨人一起追趕。
此時彭昆已經遠去,追了一陣,狗叫聲漸遠,最後文貴老婆提議回去想辦法。
三人返回,適逢陳余祥、陳百威在屋裏,尋找他們。
陳余祥一來香港就惹上麻煩,後悔不該魯莽行事。
何南安慰道:“你們不要自責,這麻煩遲早會有的,現在救人要緊,就怕香珠被畜牲糟踏了。”
何南這般說南嬸就急得哭了,扯着陳余祥的手:“祥仔,你從小就和香珠要好,你一定要救她。威仔,你也幫幫忙。”
陳百威皺眉道:“阿珠在家和我是最要好的,哪怕赴湯蹈火我也要去救她。”
陳余祥捏緊拳頭:“誰敢動香珠一根汗毛,我非宰了他不可,大不了仍回大陸。南叔,事不宜遲,快領我們過去!”
何南不再多言,吩咐南嬸幾句就走。陳余祥、陳百威帶上菜刀、砍刀緊隨其後。
彭昆的租房在上環和中環的交界處,地名叫水坑口,過去何南為一些債務上的事去過兩次。
上了年紀的香港人都知道水坑口是個什麼地方。早在1903年前那裏十分繁榮,是香港有名的紅燈區,大小妓寨林立,帶動了其他各行業的發展,一場大火之後,成千上萬的妓女沒有了安身處,於是向香港政府提出要求,希望身有居所。
1904年,第十三任香港總督彌敦到任,恰好石塘咀地區的填海工程已經結束,正準備大量移民,於是下令水坑口的妓寨遷至石塘咀。
水坑口曾為繁華一時的煙花地,茶樓酒家林立,一派歌舞昇平,當地人一聽說要搬到上環以西的石塘咀去,一般的平民百姓無所謂,鋪蓋一卷,搬去就行,但做生意的店家損失慘重,於是酒家、店主紛紛請願抗議,舉行了香港開埠以來的第一次群眾示威遊行。
此時的水坑口雖然繁華不再,但通過二十多年的改造已初具規模,大多數業主以出租房屋為業。
彭昆租居的地方是一棟三層樓的一樓,一室一廳,室內住人,廳里堆放雜物。
陳余祥到達后,在彭宅周圍查看一番,確認只有一道前門,才小聲問何南:“彭昆這小子有什麼喜好?”
南叔不解其意,如實回道:“這號爛仔還能有啥愛好,除了賭就是喜歡女人。”
陳余祥乾咳兩聲,清清嗓子,敲門高叫:“喂,阿昆,附近新來了紅牌阿姑,靚得很呀,快出來啊!”
裏頭悉悉索索很久才有人回話:“昆哥不在,你到別處找他吧。”
陳余祥道:“你是阿楓吧,我們在一起玩過骰子的,阿昆去了那裏,告訴我?”
裏頭不耐煩的聲音:“他去哪裏我不知道,你明天來找他吧。”
除余樣本是信口瞎猜,沒想正是蘇小楓,又道:“阿楓,我有要緊事找你,能不能放我進來?”
蘇小楓警惕的口氣:“你是誰?我怎麼聽不出聲音來?”
陳余祥:“你八成是認識的女人太多把老朋友給忘了,我不告訴你,偏要你猜。”
這一招吊足了蘇小楓的胃口,他哪裏還肯去猜,立馬就開了門。陳百威一個箭步沖了上去,一記勾拳打得蘇小楓眼冒金花,不等他回過神來,脖子亦已被手肘鎖住。一傍的蘇小飛看清是何南領來的人,急着要逃,卻被阿威堵住見沒了去的地方,撲嗵跪在地上求饒:“南叔,饒了我,這事都是阿昆乾的!”
陳余祥軟硬兼施:“別害怕,我們只是救人,交出阿珠、文貴就沒你們的事。”
阿楓、阿飛雙雙被按在地上,何南一進來就急着尋找香珠,房內不見人,這時廳堂的魚筐堆里有人在“嗯嗯”哼着,翻出來卻是捆成一團、嘴裏塞了毛巾的文貴。
陳百威質問阿飛:“快說,香珠在哪裏?!”
這時文貴嘴裏的毛巾已經扯去,接過話說道:“香珠被彭昆帶走……”阿飛忙道:“我知道昆哥在哪裏,可是我一說他會告密!”
陳余祥把蘇小楓的手向上反剪阿飛手指蘇小楓:“好,我偏要讓你說出來!”
蘇小楓痛得尖叫:“我說,我說。”
原來彭昆準備用香珠、文貴換取陳余祥、陳百威。回到租房,想起南叔知道他的住處他,便把文貴交給蘇氏兄弟,自己香珠帶到同鄉梁再堂家藏匿。
陳余祥問清楚梁再堂的住址將蘇氏兄弟捆個結實,嘴裏塞了毛巾裝進魚筐里臨行不忘記警告道:“好好獃着,如果找不到香珠,回來再收拾你們!”
何南、文貴,阿祥、阿威離開彭昆的租房尋到一處獨立的院子。據蘇小楓說,這就是梁再堂家。
梁再堂是廣州獵德人,世代靠種植荔枝、香蕉為生,早年他的祖宗來到水坑口做水果生意,藉著這塊風月寶地很快發達起來,到了他這一輩便改行做賭局。1903年一場大火,他的房子幸免於難,在這裏算是殷實人家,到了塘西風月盛起之時,他又在石塘咀開了一間“旺發”賭館,生意也非常火紅。本來全家應遷居塘西,但梁再堂和所有舊輩廣州人一樣迷信守舊,認為梁家之所以財源滾滾,全得益於水坑口這塊風水室地。一年四季地在塘西與水坑口兩地跑動。
梁再堂六十有二,雖家存萬貫,卻,仍有一樣遺憾:年輕時風流成性,落得個不育之病,但他又不服氣,非要自己的親骨肉不可,曾有幾房姨太為得家財在外借種而孕,都被他發覺后趕出家門。有好幾個八字先生都說他命中有兒,要到六十歲后才“鐵樹開花”。到現在,他仍抱定自己終將有子的信念,一邊吃藥,一邊拜佛。
彭昆和他本是八杆子也沒打着的遠房親戚,順騰摸瓜投到梁再堂門下,先在賭館“旺發”謀得一個看門的差事,但又不好好乾,三日打魚、兩日晒網,梁再堂是位精明的生意人,當然不願白養人,將他辭退了。
彭昆是位很能纏的傢伙,明明被梁再堂炒了魷魚,卻在外頭吹噓說是他表叔見他年青、社會經驗不足,讓他去“摸爬滾打”,再予以重任。幾年過去了,人們仍不見梁再堂重用彭昆,漸漸發現他們之間並無太深關係,自然不那麼“尊重”了。彭昆本好事,天天與人爭地盤、搶主顧,開口就罵娘,閉嘴就手,他力氣不大,十次有十一次吃虧,他就以梁再堂侄兒自居騙得蘇小楓、蘇小飛為伍,仨人狼狽為奸,欺行霸市。嘗到了甜頭,彭昆又用同樣的方式欺騙其他廣州籍的同鄉,說表叔梁再堂委託他籌辦“同鄉會”,居然也糾集了三、五十個人。
恰在此時,塘西地區又增加了幾間賭館,對梁再堂的“旺發”構成了威協,彭昆在他面前一番吹噓,說手下有五、六十人,隨時可拉出來打架,一次有人來“旺發”,彭昆果然叫了一幫人將對方的氣勢壓了下去。從此梁再堂不再小覷彭昆,准許他自由出入梁府。彭昆更加神氣,提出讓梁再堂出任同鄉會會長,梁再堂出於自身利益的需要一口答應,並慷慨地用梁府做為“會總部”。
陳余祥一行來到梁府,此時彭昆將正在廳里對梁再堂及同鄉鼓舌搖唇,說這是東莞人蓄謀已久的大陰謀,其用意不是針對他彭昆,而是向整個廣州的在港同胞挑戰,廣州人想要不讓人欺侮,這次一定要齊心協力打出威風來,否則日後任何一個小地方的人都敢蔑視廣州同胞。
彭昆的話很具鼓動性,連梁再堂都認為這一次不能輕易讓步,廣州同鄉會連東莞仔都怕,往後有人來“旺發”撒野怎麼辦?說到此處,外面的狼狗汪汪大叫,接着門鈴響起,梁再堂起身:“大家靜一靜,我出去看看。”
按門鈴的是陳余祥和阿威,他們站在鐵門外,四周是鐵柵欄,欄內是梁府深院大宅,僅從外觀氣派就可看出這戶家人的富有。
大狼狗足有小牛大,脖子上掛着一串鈴鐺,躍起吠叫搖得叮鐺響。
按了一陣,仍無動靜,陳余祥忍不住叫道:“這裏是梁再堂先生家嗎?”傳來了腳步聲:“我就是,誰找我?”門口處,探出一位六十歲上下年紀的男人頭,他身着印花黑綢馬褂,園臉,不大的眼睛下吊著很大的眼袋,沒有鬍子,一看就知道是個精明角色。
陳余祥放心了,知道蘇氏兄弟沒有說謊,於是心平氣和對老人說:“沒什麼,我的一位表妹被人押在貴府,我來接她回家去。”
梁再堂喝住狼狗,對陳余祥說:“你等一等,有人和你說,這事與我無關。”
梁再堂進去不久,突然大門內燈光四射,原來裏面還有一個四合天井,一夥持刀執杖的人在天井中一字兒排開。
彭昆抱着胸:“先通報姓名,好認識一下。”
“大丈夫坐下改名、行不改姓,陳余祥就是我,身邊這位是我的族弟陳百威。”
彭昆:“陳余祥,我等你多時了,香珠在我手裏,不過不能白讓你帶走!”陳余祥:“爽快點,有什麼條件請講!”
彭昆:“好,我就不客氣了,我的條件不太苛刻,只要兩位留在這裏就放人!”
陳余祥:“此話當真?!”
彭昆:“大爺我從不食言!”
陳余祥轉對何南:“南叔、貴叔,你倆領香珠回去,我和阿威就留在這裏。”
南叔:“祥仔,他們很兇的,你——”
陳余祥:“不怕,麻煩是我們惹的,不能連累你們。”轉身對彭昆“開門吧!”
彭昆道:“不行!你得把身上的兇器全部卸下,我沒那麼笨!”
陳余祥把菜刀從鐵棚欄扔了進去,陳百威也解下了砍刀。
“怎麼樣,現在行了吧?放心,你們那麼多人,兩個。”
有人過來開門,陳百威小聲提醒:“祥哥,小心有變。”
陳余祥點頭,大門開了,彭昆喝道:“別進來,舉起雙手,搜了身再說!”阿祥、阿威倆人此刻救香珠心切,果然舉起雙手,任人搜身。搜畢,在天井隔開距離對峙。
彭昆沒想到兩位如此大膽,剛才他已經策劃好了,待兩位進來趁機關了大門,亂棍劈打,抽去腿筋,讓他們永遠站不起來!至於香珠,肯定是不會放的,這輩子玩的女人無數,卻從未開過苞,憑感覺香珠是絕對的黃花處女……各位手中執棍,看彭昆的眼色行事,陳余祥從細微的變化里聞出了一股火藥味,原打算只要救出香珠,自己吃點皮肉苦平息此事算了,現在看來這想法是錯誤的,對方的念頭很難猜測……
陳余祥雙手抱拳:“各位兄弟,東莞、廣州相去不遠,且同飲珠江水,來到這米字旗翻卷的殖民地就是同鄉。昨天上午是我兩兄弟出手太重,現在陪個不是,昆哥若是還不肯依,我和威仔願意以皮肉抵債,只求不要為難香珠姑娘。”
彭昆一聲奸笑:“好,弟兄們,上,把這兩個東莞仔的腿筋抽出來!”陳余祥見彭昆已動殺機,正要動手,旁邊陳百威早衝過去鎖住彭昆的喉嚨喝道:“誰敢亂動,我扼死他!”
陳余祥叫聲:“好樣的”,同時也挾持了梁再堂。
彭昆萬沒料到兩位還有這一招,用發顫的聲音叫道:“弟、弟兄們千萬莫亂亂來……陳先生,有話好說。”
陳百威道:“敬酒不吃偏要吃罰酒,快把香珠放出來!”
彭昆道:“快,快放香珠!”
很快,香珠被人帶了出來,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陳余祥:“阿祥——”
“你爹在外頭等你,不要管我。南叔,你們走,這邊有我。”何南接走了香珠。陳余祥對梁再堂說:“梁先生,委屈你了,我得等他們離開了水坑口才能放你。”
彭昆以為陳余祥虛怯,叫道:“姓陳的,還不放我,當心饒不了你!”
陳百威加了一下臂力,彭昆痛得嚙牙咧嘴。
陳余祥息事寧人道:“阿威,不要這樣,我們替南叔想想。”
梁再堂附和道:“是呀,不要為難阿昆。阿南有老婆孩子,還有房產,跑了和尚跑不了廟的。”
彭昆又囂張了:“姓陳的,今天你整我風水輪流轉,總有一天你會裁到我的手裏,除非你們不想在香港呆下去!”
陳百威偏是不信邪,又是一陣拳腳。彭昆慘叫,慘叫聲驚動屋內的狼狗,它擠開門抖動着脖子上的金屬鈴鐺溜了出來,它自己的主人被挾持,嚙牙咧嘴向陳余祥撲來。
陳余祥急忙躲過,抓住梁再堂的身體給自己當盾牌……天井裏一時大亂,彭昆看出陳家兄弟沒有置他死地之意,更狂了,叫喊着要同鄉下手,混亂中陳百威背上挨了幾棍。陳百威火起,向彭昆臉頰左右開弓。不過十幾拳,彭昆便口吐鮮血,聲音沙啞了。
這邊,陳余祥用梁再堂做盾牌,幾個回合,狗咬不着,獸性大發,竟不認主人,從梁再堂的身上撕下血淋淋的一塊肉來……陳氏兩兄弟情知不妙,不敢戀戰,邊打邊靠近大門,但門早已鎖上,只有鐵棚欄尚可攀爬,柵欄尖端都是利箭般的倒鉤,此時逃命要緊,也顧不得太多了。
陳余祥讓陳百威先逃,自己挾持梁再堂揮舞木棍壓后掩護。
陳百威越過棚欄。陳余祥一腳踢開梁再堂,爬上鐵柵欄,背部挨着雨點般棍棒,向外翻越時大腿又被倒鉤划……
梁宅內很亂,有的說梁先生死了,有的說阿昆沒氣了……陳百威見余祥傷得不輕,又聽得裏頭有人叫喊開門捉人償命,慌忙把鐵門反鎖了,總算爭取了喘息的時間。
陳百威架着陳余祥倉惶逃奔,轉了幾道街口,估計已逃離了危險才找了一處僻靜的小巷坐下,藉著街燈,陳百威發現陳余祥的左腿被倒鉤劃了幾道半寸深、半尺長的傷口,血正汩汩流……陳余祥脫下上衣,把大腿纏了幾圈,才止血。陳百威說道:“祥哥,傷得這麼嚴重,會有危險的,我背你找家診所療傷。”
陳余祥搖頭:“不要管我,你馬上回去通知南叔、文貴快逃,說這裏他們出人命了。”
陳百威也意識到問題嚴重,急了:“那,那你怎麼辦?”
陳余祥搖頭:“我會沒事的,先休息一會兒,等恢復了體力再慢慢跟上來,能趕上一起逃命最好,追不上以後每月的初一我都去灣仔碼頭等你,直到我們見面。”
陳百威點點頭,淚流滿面。
陳余祥道:“我們時運不濟,一出門就遇上麻煩,這還在其次,連累了南叔、文貴兩家,我的良心不安……”陳百威不敢久留:“祥哥保重。”說完轉身消失在街燈照不見的黑暗裏……陳余祥目送陳百威離去,因失血過多,渾身無力,雙眼發黑,本想斜躺着休息片刻,無奈蚊子聞着了血腥紛紛飛來,緊接着,街那邊又傳來了打殺的吶喊聲。
陳余祥洗耳細聽,果然是廣州同鄉會的人在追趕他們。
他們打着燈籠,正向陳余祥所處的這條巷湧來,燈籠上書寫的“梁”字清晰可辨。陳余祥不敢久留,正想着去路,前面已沒了去處。
陳余祥所處的位置是別人的廁所,見喊叫聲漸近,只好硬着頭皮躲了進去,不再在乎臭味。
大約七、八個廣州仔執着燈籠筆直走過去,陳余祥這才鬆了口氣,思考如何脫危,沒想到後面又來了一群,緊接着,先過去的那一群又折了回來。
有人問話:“怎麼,不過去找?”
折回的人答:“他媽的,是條死胡同。”
陳余祥大氣不敢出,慶幸自己還算冷靜,否則現在已經束手就擒。
陳余祥盼望着他們早早離去,突然有人叫道:“弟兄們,快來看,這裏有血跡!”
眾廣州仔探過頭,果見一路血跡,沿着路線,終於在陳余祥坐過的地點發現了一灘血跡:“好哇,就在這附近!”
現在不再存有饒幸心了,陳余祥尋找木棍、磚塊什麼的,轉念又想:我傷得這麼重鬥不過他們,倘是平時興許還能殺出一條血路。正想着時,見廁所的另一頭搭在一堵圍牆上,頂上是堅硬的水泥瓦,奮力一撐,隨着外頭廣州仔的驚叫,陳余祥已落腳在了隔壁的小巷。
逃!心中只有這個念頭,陳余祥一腐一拐地轉過幾條巷,後面的喊聲猶在耳伴,突然橫刺地衝出一個人來將他摟住:“哇,我總算找到你了。”
陳余祥差點魂飛魄散,聽出是女人的聲音,定了定神。女人道:“親愛的,我等了大半夜都沒生意,今兒總算有你上門。”
陳余祥很快明白,這是位夜晚接客的下等妓女,如今逃命要緊,先進屋再說:“小姐,家在哪?快領我去!”
妓女喜道:“我就知道今晚會走桃花運的,你我真是有緣,親愛的,你是幾年沒見女人了吧?看把你急的!”
陳余祥不敢多說,推着妓女就走。
妓女領着他七轉八拐來到一棟簡陋的平房前駐足,然後慢悠悠地掏鑰匙。
陳余祥已聽到“得得”的腳步聲,十分焦急:“小姐,快一點好不好?求求你!”
妓女“撲吃”一笑,乾脆站立了不開門:“我敢打賭你一定一輩子沒碰過女人,好罷,我們先談價!”說完,雙手一抱,搖晃着全身……陳余祥哀求:“姑奶奶,求你開門,有人追殺我,那喊叫聲正是沖我來的!”妓女果然聽到了雜亂的腳步聲和叫喊聲,失聲哭道:“什麼,你不是來做我生意的?”
陳余祥:“小姐,我今晚包了你,這樣行吧?哪怕一次不干我也照價給錢!”
妓女破啼為笑:“我瞧你就是個情種,最懂得憐香惜玉,既然包了我,我定會伺候得你舒舒服服,這是我的本行工作,職業道德我還是有的。”
陳余祥:“你有完沒完?是不是存心讓我給人打死?”
妓女猛醒過來:“啊,我差點忘了有人追殺你,這就開門!”
燈籠的光輝已照射到這邊來了,妓女總算開了鎖,陳余祥驚恐萬分地躲了進去,聽任命運對他的裁決……外面是蘇小楓的聲音:“小姐,看到有人從這裏經過嗎,一個男的。”
妓女:“我一直就在這裏等客人上門,親愛的,好容易等來了你,便宜點,兩塊銀洋上床,來呀,嗯。”
蘇小楓提起燈籠一照,妓女故意嚙牙咧嘴:“先生,我美不美?”
蘇小楓啐道:“美你個頭,死八婆,老母豬!”
腳步聲遠去,妓女掩了門,撥亮燈,邊解衣扣邊說:“親愛的,沒事了,他們都給我打發走了,我們上床快活去。”
驚魂未定的陳余祥喘着粗氣:“我都給嚇得陽萎了,做不了愛。”
妓女道:“給我瞧瞧,這就給你治療。”
陳余祥見這女人嘮嘮叨叨沒完,忍痛把扎傷口的布揭了:“請你先治好這裏的傷。”
妓女打燈照看,失聲尖叫:“天啦,傷成這樣會死人的,快去醫院!”
陳余祥搖頭:“我沒那麼嬌貴,隨便用點鹽開水洗洗就行。”
妓女肉麻了很久,稍稍定神:“我還是不敢看,太嚇人了,開水沒有,剛好有一瓶新配的藥水,你自己拿去清洗,比鹽水還管用。”說著,從床底下拖出一隻木盆,裏面有大半盆看似很髒的水,然後將一條毛巾放在水裏。
陳余祥一看很噁心,沒辦法只好用手拿起毛巾沾了藥水在傷口洗刷起來。
妓女找一張椅子坐下,支着下巴盯着陳余祥洗傷口:“先生尊姓大名,何方人士?為何被人追殺?”
陳余祥道:“如果你想知道,我也沒必要保密,我正想問小姐芳名,青春幾何——”
燈光下,陳余祥猛見妓女一臉很深的皺紋,年齡最少在四十五歲以上,忙咽下後面要問的話。
妓女並不忌諱,很平靜地道出真實身世。
原來此妓女並無準確的姓名,屬於“琵琶仔”。這是香港特有的一個名稱,即是因天災人禍父母養不活很小或送或賣給了妓院的鴇母,一般都在七、八歲左右,由鴇母收為養女,到了十三、四歲含苞待放時,找個出得起價的嫖客開了苞,從此開始皮肉生涯。這名稱的來歷據說是女人改嫁,懷中抱着的“油瓶女”樣子極像抱着琵琶,故名“琵琶仔”,待水坑口風月盛起之時,便成了雛妓的代名詞。
這位妓女在五歲時由父母賣給一位管姓老鴇,改名為管名花。管名花十三歲開始賣淫生涯,因長得漂亮,又會說笑話,幾年後成了水坑口的紅牌阿姐,其名聲在當時的嫖客中如雷貫耳。因此,她積蓄了一筆財產,打算到了一定的時候贖身從良,永遠脫離火坑,沒想1903年水坑口一場大火,繁華的煙花地成了一片廢墟,管名花的上萬銀票也付之一炬。1904年,第13任港督彌敦為了搞活西區石塘咀的經濟,下令妓院西遷。
當時,管名花聽說那裏是剛填海填起來的一片空地,加之水坑口這邊有不少老相好。便不願搬遷,在原地買了地皮,修建簡陋的磚房繼續賣身生涯。
水坑口風月的興盛,最早要推到第8任總督軒尼詩執政時期,由於性病流行,嚴重影響了港人及入埠外籍人員的健康,軒尼詩試行了娼妓合法化,在皇后大道中即上環與中環的交界地水坑口開劈了紅燈區,公開向妓女、妓院抽稅,用抽得的錢開辦性病醫院,妓女定期檢查,娼妓一經港府認可,色情行業也就公開了,於是大寨、小寨林立。大寨檔次高,講排場、飲花酒;小寨則是速戰速決,針對一些性饑渴的苦工。這樣窮人富人都有得玩,除此外,還有一些不願納稅的私娼,她們不是集中在一個地方,到處游擊兜售。由於水坑口開闢做紅燈區,一時出現了不少茶樓、酒家,夜夜笙歌,熱鬧非凡。
管名花經歷了水坑口從繁華到衰落的全過程,她希望再返回從前,然而她這一選擇釀成了大錯,妓院遷到石塘咀以後,繁華也帶去了那裏。
據說將妓院遷至石塘咀也是港督彌敦的一個決策,要想使一個地方繁榮起來,最佳的捷徑是把那裏變成為煙花之地,大凡男人十有八九好色,對女人的敏感就像蒼蠅對於臭物,只要聞着味再遠也會去,把錢花在妓寨里。管名花回憶過去,面部浮現無限追悔,攏一攏頭髮以平息內心的不安說:“開始的時候,據我的姐妹張鮮花回來說,那裏好凄涼,只住了一些採石礦的‘採石仔’人工搭的棚子海風稍大就颳走了。我擔心風颳走了工棚,一下雨就淋成落湯雞,我是舒服慣了的,那吃得了這份苦,一咬牙,就留在這裏了,有誰能料到,有娼、有賭的地方,要不了多久,連海灘里的沙石都會變成金子,幾年功夫,石塘咀——後來改成叫‘塘西’,它的繁華就遠遠超過了這裏。”
陳余祥道:“那你後來怎不搬過去?”
管名花搖搖頭:“頭幾年我在水坑口靠老主顧還撐得下去,到塘西繁榮了我己年老色衰不值錢,據說那裏的後起之秀不僅姿色比我好、人年輕,而且還會唱曲、彈琴,我哪裏斗得過?只好在原地賴着,男人我算是看透了,沒一個是好東西,年輕時把你當心肝寶貝,人老珠黃把你當狗屎。陳先生,你看我多大了?”
陳余祥的傷口經藥水消毒已舒服了些,重新包紮好,正準備把髒水倒掉,見問,忙回道:“我看管小姐頂多也就二十八九歲左右。”管名花苦笑:“陳先生不要哄我,我常常這樣哄嫖客,不瞞你說,我今年四十八歲了,連老相好都嫌棄,罵我老妖怪,你說,我是不是很醜?”
陳余祥裝做認真打量,搖頭說:“不醜,徐娘半老,很有魅力。當然,我的傷太重,要不也會被你迷住。”管名花一陣怪笑:“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有了希望,陳先生等你傷好了,一定攆我的場。”陳余祥:“那當然。”管名花盯了陳余祥半晌,斂起笑說:“陳先生,我的身世都說了,現在輪到你。”陳余祥只好把來香港的經歷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管名花聽后心生憐憫:“你表叔離開了筲箕灣,那你以後怎麼和他們聯繫?”
陳余祥垂下頭:“我和阿威分手時約定,萬一失散,以後每月初一去灣仔碼頭會面。”
管名花點頭:“這倒是一個好辦法,”說著掐指頭數日子,“現在離下月初一沒有幾天了,你的傷不會好得那麼快,一旦錯過,又要等一個月,你在香港還有沒有其他熟人嗎?”
陳余祥搖頭:“除了南叔,就是你。”
管名花:“那你身上帶了多少錢?”
陳余祥紅着臉:“不瞞你說,付了你的包租費吃飯都成問題。”
管名花搖頭嘆道:“怪可憐的,沒有錢,還一身的傷。看來除了我,真是沒有人可幫你了,可是……”
陳余祥抬起頭,眼裏滿是懇求:“管大姐一定要幫我,只要度過難關,他日一定投桃報李。”管名花思忖片刻:“在姐妹中,我是出了名的好心腸,你不開口,我都會幫你,只是我經濟不寬裕,屋子又窄,加之留一個男人在屋裏影響生意,你自己說,大姐該如何幫你?”陳余祥:“我也不忍太麻煩你,只求你收留幾天,等到了下月初一一定離開,救命之恩余祥將刻骨銘心,永世不忘!”言罷,納頭便拜。管名花連忙扶起:“你有傷,不宜亂動,留幾天當然沒問題,問題是萬一你的傷勢加重,行動不便,一旦錯過又要等一個月——出門在外,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陳余祥道:“這我也想過了,只要管大姐願意收留,便是我的福份,我相信傷痛總有好的一天。那時對一位健康的人來講,一個月時間不算長,我可以去附近找工賺錢餬口,我有武功在家做過魚販,還有一身力氣,碼頭上每天有扛不完的貨總不至白吃大姐的。”
管名花點頭:“我想也只有這樣,若是傷好了,你武功好,我可以向好姐妹張鮮花推薦你做妓院保鏢。”
陳余祥:“管大姐,我聽你多次提到張鮮花,她是你什麼人?”
管名花很自豪地說:“她是我的結拜姐妹,出道比我晚,現在數她最有出息,開了兒間妓寨,生意做得十分紅火,還包養了好幾隻‘鴨子’,你這模樣兒她肯定喜歡!”
陳余祥:“管大姐不要取笑,我真的好急,只盼着明日傷就好了,你帶我去找工。”
管名花斂起笑:“我也是希望這樣。好了,時間不早,我也做不成生意了,你去衛生間沖個涼,我尋幾件男人的衣服出來——有些男人沒錢還想佔便宜,我就把他的衣服扒下來抵債!”
陳余祥感到管名花很可憐,無奈自己,幫不上忙。從衛生間沖涼出來,管名花叫道:“阿祥,衣服在床上,我洗得很乾凈的,不介意我們就睡一張床。”
管名花家裏設置很簡單,兩把太師椅、一張方桌、一隻木衣櫃和一張雕花雙人床。(在)這房裏過夜,如果不睡床上就只能留在外面喂蚊子。
陳余祥用蒲扇扇走帳內蚊子,放下帳,床上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陳余祥長到二十來歲第一次和母親以外的異性睡覺。此時,他在心理上盡量把管名花當長輩,可腦海中始終抹不去“妓女”的印象。沒有睡意,他叉開腿讓傷口盡量通風,管名花翻身面向他:“阿祥,雖是第一次見面,但我相信你不會是壞人。”
陳余祥:“你也是好人。”
管名花:“我幹這一行你會從內心瞧不起嗎?”
陳余祥搖頭。
管名花滿足地握着陳余祥的手:“祝你,傷口明天就好了。”
陳余祥點頭。吹滅了燈。
次日一早,陳余祥痛醒,本不想驚動管名花,無奈痛得難熬,躺着動了幾下,管名花從床上爬起來,推開後窗,外面已經陽光燦爛,照着陳余祥的傷口一溜紅腫。
“阿祥,這樣,會有危險的!我帶你去看醫生。”
陳余祥忍着痛:“你快去筲箕灣找我表叔,我、我只怕是不行了。”
管名花三五下穿戴好,咬咬牙帶上所有積蓄,扶陳余祥出門,在附近叫了一輛人力車:“快,仁愛醫院!”
在仁愛醫院急診室里,陳余祥高燒、傷口嚴重發炎,口唇乾裂,說胡話。英國醫生取下聽診器,看了體溫表,搖搖頭,用責備的口氣教訓管名花:“夫人,你太不負責了,你兒子傷勢這麼重,早就該送醫院!”
管名花急問:“大夫,還有救嗎?”
英國醫生:“必須急救,不過你得交一百大洋。”
管名花驚恐萬狀:“為什麼要這麼多錢?我一共才二十塊大洋,好些年才攢下來的,大夫能不能少點?”
醫生聳聳肩,攤開雙手,做愛莫能助狀。
見到陳余祥年輕可憐的樣子,管名花心生憐憫,追上已離去的英國醫生:“大夫,請問這裏有沒有一個叫李毓舫的中國醫生?以前他在這裏做事,皮膚科。”
英國醫生手指二樓:“他還在皮膚科。”
管名花滿心歡喜,跑上二樓,見一個六十開外戴着老花鏡的老中醫在給病人開處方,旁邊等滿了人。
李毓舫是香港著名的性病專家,管名花走紅水坑口時,他給她治過梅毒、淋病,同時也是她石榴裙下最忠實追隨者,經常捧場,後來性病醫院解散,又被英國人辦的仁愛醫院聘用。
好容易等到最後一個病人走了,管名花上前招呼,李毓舫驚喜萬分,說:“你什麼時候來的?”
管名花:“看你忙都忙不過來,怎好意思添亂。其實我也有位急病人請你看,他就在樓下。”
李毓舫:“啊呀,怎不早點說,走走走。”
管名花引着李毓舫下樓。
李毓舫看了陳余祥傷勢,見是一般的傷口發炎,只是時間耽誤太長,必須馬上打針消炎。
管名花訴說這裏收費太貴,李毓舫是位聰明人,一聽就明白邊打針邊說:“英國辦的醫院當然貴啦,先打針穩住傷勢,去我家裏,老朋友啦,我當然不會宰你。”
管名花放心下來:“死鬼,你家搬哪裏?這麼久也不來看我。”
李毓舫:“我沒搬,就住在水坑口,我還以為你去了塘西呢找了幾次也沒找到你,我說為輩子我倆的緣份盡了,誰知老天爺又安排見面。喂,這小子好靚的,你養的‘鴨仔’?”
管名花避開話題:“死鬼,你一大把年紀了,是不是還常去那些地方?”
李毓舫拔出針頭,說:“沒問題了,緩一會去我家裏慢慢精冶療,其他的事來日方長,留在後頭說。”
管名花這才發現急診室里擠滿了等着治性病的人,於是說:“李大夫,你是治性病的,治打傷你會不會?”
李毓舫:“放心,刀傷、槍傷、跌打損傷、性病、陽萎都是我們李家的祖傳。”
陳余祥吃了幾片葯、打了針,高燒慢慢退了,人也清醒很多。已是中午時分,李毓舫懷抱公文包走下樓來,向這邊招手:“走,回家去!”
三人合租一輛黃包車,李毓舫的家果然在水坑口,離管名花家不到半里地,管名花嗔道:“死沒良心的,離得這麼近,二十多年都不來看我!”李毓舫付了車夫租金,讓管名花扶着陳余祥進去,嘆道:“離得是不遠,這就叫做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管名花:“什麼緣不緣的,準是嫌我老又被年輕的狐狸精迷住了。”
李毓舫的家境在水坑口屬於中上水準,磚瓦結構,有天井、陽台,房間很多,都佈置簡樸,只有醫療室擺了幾樣古董,牆上有名人字畫。據說大陸有好些如雷貫耳的人物在香港也染風流之疾,被李毓舫治好后,留下墨寶,無形中又提高了知名度。
李毓舫在更衣室脫去西裝,穿上輕便的唐裝,有傭人的輔助下替陳余祥清洗創口、敷藥、包紮。他說按道理應該逢針,可惜時間太長,傷口發了炎,針腳不穩,可能康復的時間要長點。
手術畢,李毓舫令傭人扶陳余祥去病房,走過游廊,靠右一間寬敞明亮的房裏擺了五六張小鐵架床,一色的白床單,牆上是白粉牆,連床櫃都塗了白色。
女傭指了一張空床,示意陳余祥躺下,然後關了門,得得的高跟鞋響聲由近而遠。
陳余祥看看周圍,發現還有兩個病人。
這兩個病人頭上扎了綳布,看不清面孔,陳余祥下,拉過潔白的薄被單,又聽得外面有雜亂的腳步聲,至少兩個人以上,估計是李毓舫和管名花他們。
外面的人說話了,竟不是李醫生的聲音,象是兩個年輕的男人,陳余祥連忙把被單拉過頭頂,他不喜歡讓陌生人看他躺着的樣子。
門開了,似曾熟識的聲音尖尖的,十分刺耳:“梁叔、昆哥,你們好點了嗎?我們代表弟兄們來看望兩位。”
陳余祥一驚,辨出是蘇小楓的聲音,那麼,這房裏的另兩位是梁再堂、彭昆無疑了!
真是冤家路窄,果然是彭昆的聲音:“我沒事,傷得不重,梁叔傷得不輕。”
梁再堂翻動一下身子:“我也沒事啦,昨晚很痛,認定會死人的,現在好了,我說過李醫生的醫術是全香港最好的,我最相信他。”
蘇小楓走近說:“梁叔沒事就好了,現在我最關心的是您老人家的身體,什麼時候需要獻血,需要割肉我都願意。”
彭昆不悅:“馬屁拍得真肉麻,我問你,那兩個姓陳的王八蛋抓到沒有?”
蘇小飛搶先回道:“快了,不過還差一點,昨晚我們追到水坑口妓寨發現了血跡,他媽的果然是姓陳的躲在茅廁里拉屎,給他媽的越牆溜了!”梁再堂說:“抓住了絕不輕饒,我堂堂太平坤士無辜被小爛仔打傷,這口氣躺進棺村裡都咽不下去。”
彭昆罵道:“混帳!廢物,大班人都抓不住他們!”
蘇小楓道:“昆哥你也是知道的,那兩個東莞仔武功實在了得,簡直會飛檐走壁,我聽何南說那地方的人最好打鬥,從小練武功,聘請武林高手調教,不比你我,所以——”
彭昆:“放屁!不許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限定你們兩日之內一定抓獲東莞仔,否則不許來見我!表叔,你說是不是?”
梁再堂:“抓人由你們管,抓住了由我來處理,不管花多少錢我也要買通法官處他們絞刑!”
躺在床上的陳余祥已是一身冷汗,聽到梁再堂說的話心裏一驚,此時立在旁邊的蘇小飛站得累了,一屁股坐下,恰好坐在陳余祥的右腿上——此處正是傷口,痛得他刀割一般,又不敢妄動,咬着牙沉受。
靜了片刻,彭昆又問:“阿飛,你負責追何南他們有什麼收穫?”
阿飛站起身,陳余祥鬆了口氣,不僅解了痛,他正希望得到南叔他們的消息和下落。
阿飛乾咳了一聲:“小弟我昨晚負責追趕何南他們,一直不敢怠慢,集合弟兄們捨命——”
彭昆道:“少賣關子,我只想知道結果如何。”
蘇小飛:“不是弟兄們跑得不快,是他們事先知道情況不妙,全跑了。”彭昆罵道:“混帳,怎不把房子砸了?”
蘇小飛:“我們要砸,可老不死的拚命護着,說要死在我面前。”
彭昆:“哪個老不死的?”
蘇小飛:“還能有誰,何南的老婆啦,我一推,哪想她的身子骨比玻璃還脆——”
蘇小飛未說完,閑着的蘇小楓發現病房裏還有人問道:“這床上睡着誰呀?”
眾人一齊將目光移到陳余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