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妙計大連環
回頭說彭昆和警方聯手在筲箕灣堂口佈下了天羅地網,心想這一次從越南歸來的陳百威插翅也難飛。
沒想到關鍵時候麥當漢變卦,說“和安樂”去越南招工有當地官方的公函、證明——香港政府也明文規定可以異地招工,抵制罷工……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彭昆更不是好耍弄的,他明白這是麥當漢有意疏遠他、親近陳百威,他曾多次聽到麥當漢在無意中流露,說西方先進國家警匪一家,出色的警方官員,都有黑背景。
彭昆從筲箕灣回來,沮喪地對心腹說道:“我以前總是認定,麥當漢要依靠的集團非我莫屬,竟是我一廂情願的自作多情,這是為什麼?為什麼?”
蘇小楓在一旁說:“軍師,依我看麥當漢先生和其他堂口的人一樣,對你有偏見。”
“什麼偏見?”
“他們……他們都說你唯利自圖、沒有義氣甚至沒有……人性。對不起,我在學別人的口舌,並不是我這麼說的。”
彭昆沒有責罵蘇小楓,他已經沒有心思責罵手下了,嘴裏喃喃道:“原來如此……好……小楓,給我好好盯着陳百威,我不信治不了他。”
以後,蘇小楓不時獲得新情報:“和群樂”歸附陳百威了;塘西三大酒店的老闆換了“和安樂”的軍師文貴;陳百威染手佳荷電影公司;陳百威主辦“省港澳杯”選美大賽……這一連串的情報如一記記悶棍,打得彭昆眼冒金花,無力還擊。
“我得改變策略了。”彭昆在“省港澳杯”選美賽結束那天抱着頭說道,“槍打出頭鳥,過去我太逞強好鬥,這樣樹立的對手太多,不利於堂口的正常發展。”
“軍師的意思是……?”蘇小楓湊近彭昆身前小聲問道。
彭昆:“我雖不能像陳百威那樣從者如流,最起碼也不要讓這局勢一直廷伸下去。現在陳百威日漸壯大,販賣人口,染指娛樂業,接下來可能就要販運軍火——對,販運軍火是‘三山會’的專利,我們何不利用這兩家相鬥從中獲利呢?”
蘇小楓說:“軍師的計謀是不錯,據我所知,‘三山會’與陳百威關係非同一般。前段時間莫啟青還要陳百威押運軍火呢?”
彭昆小眼睛骨碌碌轉動:“陳百威恐怕不止是‘押運’吧,你加強監視,我敢肯定陳百威會利用莫啟青的軍火過不來的機會,直接與泰國人發生關係。”
蘇小楓:“軍師,若陳百威真與泰國人直接發生關係,那太好打聽了。我知道泰國購買軍火的人叫‘人妖’,雖是男人,卻長得跟女人無異,十分引人注目。每次來港,都住在金陵酒家,等他下次來時,我派一位弟兄去金陵酒家訂一間房,保證可以探得重要情報。”
幾天後,泰國“人妖”到港,蘇小楓果然探得很有價值的情報。
彭昆得了情報,立馬去“三山會”拜見莫啟青。
且說近日莫啟青目睹陳百威做出一系列令各堂口矚目的舉動,且有坐大之勢,心中有了某種隱憂。無形中,對彭昆的防範敵視有了放鬆。這天,有人報告“和義堂”軍師來訪,他幾乎沒做太多考慮就說:“請他進來。”彭昆只帶着兩名貼身保鏢,進門就說:“莫堂主打攪了。”
莫啟青做了個“請坐”的手勢,問道:“彭軍師今天光臨,有何指教?”
彭昆入坐,搖頭嘆道:“哪裏有什麼指教,我們如今同為淪落人,湊到一處訴訴苦衷而已。”
莫啟青皺眉:“彭軍師此話怎講?”
彭昆故做驚訝道:“莫堂主難道還沒有感覺?如今陳百威染指娛樂圈,整個塘西風月都成了‘和安樂’的地盤了,這還在其次,近段時間他又勾搭上麥當漢,香港快成他的一統天下了!”
此話深深觸及了莫啟青,倆人可謂有了共同語言。一下子便投機了。
彭昆話鋒一轉:“有一個更驚人的消息,不知莫堂主想不想知道?”
莫啟青大氣不敢出,喉節蠕動着,洗耳傾聽。
彭昆吊起了對方的胃口,不失時機說:“陳百威準備染指軍火生意!”
莫啟青感覺到此話的份量,如晴空霹靂,驚得很久回不過神來。
雷進在一旁反應過來,說:“我們當初要陳百威押運槍枝,本身就是一個極大的錯誤,等於給他指點了一條路。”
莫啟青隨後也清醒了,說:“雷軍師,你去金陵訂個房間,‘人妖’一來,馬上接回堂口,千萬不能讓他跟‘和安樂’接觸。還有,我們不能再等了,冒險也要把軍火從廣州運回來,免得夜長夢多!”
彭昆見莫、雷兩位如此慌亂,仰天大笑:“哈哈哈……”
一直坐着不吭聲的黃紹榮問道:“你笑什麼?!”
彭昆不理,只顧笑,笑出淚才用手絹擦拭,然而邊疊手絹邊慢條斯禮說:“你們也太遲鈍了,今天才想到這一點。兄弟,晚啦!”
莫啟青、雷進齊問:“什麼晚了?”
“我的探子在金陵酒家看到文貴把剛剛下榻的‘人妖’請到筲箕灣去了。”
莫、雷、黃驚愕。
黃紹榮一拍桌子:“俗話說‘搶人生意,殺人父母’,陳百威膽敢如此,老子領一幫弟兄端掉他的老巢!”
莫啟青冷靜地按着黃紹榮的肩頭,勸道:“坐下,別激動,這事情千萬不能魯莽。彭軍師,這樣說來,陳百威手中也有貨了,你知道他的貨源來自何方?”
彭昆雙手一攤:“要是知道,我也做軍火生意去了。”
莫啟青點頭,又問:“‘人妖’是什麼時候被文貴接走的?”
莫啟青轉向雷進:“我們手中還有他價值五萬大洋的鑽石,他們的生意如果談成了,人妖肯定會來索要。”
雷進正要答話,外面馬仔入報:“軍師,泰國‘人妖’求見!”
彭昆起身:“莫堂主,我該迴避一下了。”
莫啟青道:“雷軍師,領彭軍師入后廳。”
彭昆離去,莫啟青才讓人妖進來,也不起身,問道:“先生什麼時候到港啊?”
“人妖”感到莫啟青的口氣有異,心下琢磨片刻,答道:“才到。我們老闆要堂主的貨……”
莫啟青點頭道:“快了,我已派人去廣州,可能就是這兩天到港。”
“人妖”故作高興道:“那太好了,我可以向老闆交差了。”入坐,眼望着對方。
莫啟青估計他想說什麼,問道:“還有事么?”
“人妖”愁苦着臉道:“那天給貴堂的鑽石,是大陸一個堂口買我們煙土的訂金。可是因你的軍火遲遲不到,煙土運不過來。最近他們堂口出了點事,想……”
莫啟青幾乎不做任何考慮就對雷進說:“把鑽石還給先生。”
“人妖”倍感意外,原以為最少得費一番口舌,沒想到會如此順利。
“人妖”離開后,彭昆出來與莫啟青分析了一番,共同研究對策,然後告辭。出得門來,蘇小楓嘆道:“莫啟青真傻,明知道生意做不成了,到手的訂金還給人家。”
彭昆罵道:“所以你只配鑽茅廁刺探情報,永遠不會有出息!你以為莫啟青傻?人家比你精明百倍!他不得罪‘人妖’為的是將來繼續做生意,同時也掙了一份好名聲。”
送走彭昆,莫啟青、雷進、黃紹榮又開始議事。
“由此看來,”莫啟青說,“這次彭昆是針對陳百威,不會有假。各位發表意見,此事該如何處置。”
黃紹榮道:“什麼時候要砍、要殺,我都沖在前頭,這動腦筋的事——我不行。”
“彭昆剛才說過,他陳百威再有本事總不可能從天上飛走——萬變不離其宗,離不了要用船運往泰國——反正就幾條線。還有,‘和安樂’目前的勢力範圍主要在筲箕灣,起運軍火那麼大的事不可能選擇其它的碼頭。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派手下扮成漁民去筲箕灣晝夜盯梢。”雷進獻計道。
莫啟青點頭:“雷軍師的話倒是提醒了我,最近陳百威跟黃捷板拍攝一部名叫《江湖風雲》的電影。據說這部電影的特點是地域跨度很大,其中外景就有泰國和越南兩個國家。越南陳百威已經在那裏設下了據點,可能這一次就會把泰國做為重點突破的國家。陳百威果然狡滑,一船軍火過去,一船鴉片回來,這一來一去就賺暈了。只是這生意本應該屬於我的,被他奪去了,這口氣說什麼也咽不下去。”
雷進道:“香港最近各家報紙對電影《江湖風雲》炒得很火熱,幾乎每天都有報道。文章上提到將要去實地拍攝外景,泰國的大象,南洋的熱帶叢林、越南的竹樓。說明陳百威對這事是預謀已久的。”
莫啟青立即省悟,看看手錶,吩咐道:“黃紹榮,現在該是晚報上攤的時候,快差人去報亭買!”
黃紹榮領命下去,一會《新聞晚報》送達,頭版套紅標題醒目地映入眼帘——省港澳杯選美冠軍得主黃小妮小姐領銜主演《江湖風雲》。
文章稱《江湖風雲》劇組將於近白乘專船赴越南、泰國等地開機拍攝,女主角是劇本“原型”的女兒……莫啟青看完報紙又遞給雷進,等雷進也看完了,才說:“現在可以肯定,陳百威正是用這艘‘劇組船’販運軍火。並且,這些導演、演員全都蒙在鼓裏。等哪天正式啟航,立即通知彭昆,兩個堂口聯手……這一次栽了,諒他陳百威再有本事也無回天之術。”
雷進點頭:“‘和安樂’才緩過氣來不久,估計這批軍火大多是賒帳,不可能有這麼多本金。這一次不能再給他活路了——只是彭昆願不願和我們聯手,據他向來的做法……”
莫啟青說:“彭昆不傻,明白目前香港江湖局勢。一旦陳百威坐大,威脅最大的就是‘和義堂’。所以,他今天主動來找我,雖未明確表明,其實就是這意思。做為我們,先拋開搶我們的生意不議,從總體局勢着想,唯有保住‘和義堂’,讓香港江湖呈三足鼎立之勢,相互牽制,我們才有機會在暗中發展,最後達到一舉稱雄之目的。”
雷進嘆道:“陳百威的野心很大,如果不加以限制,任其澎脹,他確實是一個很危險的人物。”
幾天後,“三山會”的人探得“和安樂”深夜在筲箕灣扛着大包小包的東西上船。第二天,香港所有報紙都登載了《江湖風雲》劇組出海開機的報道。
莫啟青馬上請來彭昆議事,商量如何對策。
黃紹榮搶先發表意見:“這沒得客氣可講,等他們到了公海,一陣亂槍打死他們,把槍搶了,兩家平分。”
莫啟青也不說黃紹榮的提議不好,對彭昆說:“彭軍師不知聽說了沒有,陳百威非常狡滑,這批軍火不是他自己押送,而是讓許成名出面。”
彭昆點頭:“用意很明顯,這樣做既搶了貴堂的生意,又不擔當違犯江湖道義的惡名。”
“我贊成黃紹榮的建議——一不做,二不休!”雷進道。
莫啟青點頭:“我認為也只有這辦法可行。”
黃紹榮一聽兩位足智多謀的大佬採用了他的建議,十分得意。
“拋開和安樂坐大對我們的威脅不談,就沖這一大批價值連城的軍火,我們也沒有理由要放過他。”雷進望着彭昆,“我建議,這事由兩家來做,各出一條船,成功了,所得款項五五分成。”莫啟青點頭:“這辦法好。”
“那些演員怎麼處理?”冷不防蘇小楓提出一個大家都忽略了的問題,令滿座意外。
莫啟青說:“混亂中打死了便罷,活着的還是放生吧。”
雷進說:“不。要麼一個不殺,要殺必須斬草除根,一個不留!留下來就是禍根。”
蘇小楓添着舌頭,十分惋惜道:“那個黃小妮簡直太美了,應該留下來。”
彭昆罵道:“沒出息!”
莫啟青說:“我們這次行動必須保秘,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兩個堂口的人都扮做海盜,選在夜晚動手。”
黃紹榮興奮地挽着袖子,神彩飛揚道:“很好,我從小就嚮往當海盜,這回可真當成了。哈哈,我是海盜!”
莫啟青說:“光記得我們說話,應該聽聽彭軍師的高見。”
彭昆笑:“你們說,不礙事。我在聽着呢。”
莫啟青說:“我們再沒什麼說的了。說來說去就一個打,而且希望貴堂一定參加。”
彭昆見把他也扯進來了,心中有幾分不樂意。若是“三山會”單方去攔載陳百威的軍火,他也樂得在旁邊看熱鬧。沒想到莫啟青及他的手下都不是省油的燈,非要拉他下水,又不好推辭。想了想,就說:“打,故然是個好辦法,但不是萬全之策。”
莫啟青見彭昆有不同看法,心下想:這傢伙可能有錦囊妙計,我且聽聽他的。因說道:“彭軍師肯定早已成竹在胸了,請講,我洗耳恭聽。”
彭昆事前本來沒有做準備,此時恰似趕鴨子上架,偏偏在逼急的情景下他最能發揮天才,隨口說道:“俗話說,不是好漢不出鄉,不是肥土不種姜。陳百威是個怎樣了得的人物,既然要出國走私,說明他早已做好了準備,以對付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
莫啟青點點頭,嘆道:“還是彭軍師想得周到。我想到的只是想要奪那批軍火,忘了這一着。”
“因此,”彭昆繼續道,“就算我們兩家聯手,結局也只能是兩敗俱傷,很划不來。現在,他在明處,我們在暗中,有這有利的地勢,幹嗎要把自己往他的對立面站呢?”
莫啟青終於明白了彭昆的意思,插話道:“彭軍師想利用警方對付陳百威?”
“正是。”彭昆道“這一招比硬打固然要好,問題是陳百威已經和麥當漢勾結上了,只怕……”
“這……”莫啟青望着彭昆。
彭昆說道,“麥當漢不會蠢到那份上,除非船上的軍火是他提供給陳百威的——”話一出口,他感到了強烈的驚動,暗嘆——天啦,這種可能不是沒有哇!
莫啟青也意識到了:“彭軍師的話到是提醒了我,我們正是找不到向陳百威提供貨源的人么,這就是缺口。只是我們怎麼對付得了麥當漢呢?”
彭昆說:“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這個不難。我和伍平的關係不錯,讓他提供幾個與麥當漢有過節的人,這不就解決了?”
“妙計!”莫啟青嘆道:“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話太對了。彭軍師這個‘借刀殺人’之計,比我的硬碰硬不知高明幾百倍。”
彭昆拱手:“莫堂主過獎了。現在八字還少一撇,凡事不宜高興過早。”說到此處,又連嘆不止。
莫啟青問道:“彭軍師為何嘆氣?”
彭昆欲說又止,最後還是覺得不說為好,搖頭道:“沒什麼,這事刻不容緩,可能《江湖風雲》劇組已離港了。”
莫啟青知道彭昆有緊要的話不好說出來。也不好追問,起身相送:“我就不久留了,什麼時候與警方聯繫好了,立即通知本人。”
彭昆從“三山會”出來,令司機開往伍平公館。
車上,蘇小楓問:“軍師,剛才你好像有句很要緊的話說,為什麼又不說了?”
彭昆對司機道:“開快一點。你懂什麼,就知道玩女人。”
蘇小楓道:“我雖不懂,軍師說出來就懂了。”
彭昆嘆道:“可惜呀可惜,一念之差,我又放了陳百威一馬!”
“什麼一念之差?”
“我原來只想到利用‘三山會’對付陳百威,根本不曾想到其他,早知‘三山會’要死死拖住我不如趁早去警察中尋找麥當漢的敵對勢力,今天一早在筲箕灣不就可以人臟俱獲地查封所謂的《江湖風雲》劇組輪船了?”
蘇小楓仿然大悟,驚叫道:“哇,原來是這樣,好棒的計,可惜了,真的可惜了!難怪軍師在莫啟青面前欲語又止。”
彭昆:“你知道屁是臭的!”
雪佛萊在一棟莊園式別墅門口停了下來,這就是伍平的公館。
伍公館內豪華之極,花園裏的各色名花異卉價值不菲,室內更是金碧輝煌。大理石牆壁,羊毛地毯、水晶吊燈,一應俱全的現代化進口家私。案上的古玩就不計其數,點綴在牆上的幾副唐伯虎真跡字畫特別引人注目。
伍平出生在殷實之家,早年留學美國攻讀法律,曾在中國海關和鐵路局工作過,後來定居香港。在美國紐約、英國倫敦、法國巴黎都擁有實業,因其資產雄厚,且在華人中有一定威望,前兩年被英女皇封為爵士,擔任香港華人議員。
彭昆在伍公館向伍平了解香港皇家警察的內部情況,無意中果然得知因工作關係,麥當漢得罪了不少人,其中有位叫戴維斯的警長十分憎恨麥當漢的霸道作風。
彭昆如獲至寶,匆匆離開伍公館,弄得伍平不明其來意,就人已不見了。
戴維斯三十歲年紀,大臉盤,有一管英國人特有的高鼻,一頭漂亮的棕色捲髮,得到彭昆的彙報十分重視,認為這是一個報復麥當漢的最好機會。因此他說:“我手下直接掌握的警力有限,彭先生可否助一臂之力。”
“沒問題。”彭昆爽快地答應,當即用戴維斯辦公室里的電話告知莫啟青,要他派一條船協助戴維斯。考慮到這次是緝私,不會有太多危險,彭昆決定去一趟,親眼看一看許成名,鄧大清的下場。
莫啟青、戴維斯、彭昆啟航追擊《江湖風雲》劇組輪船時,已相隔了近三個小時,這就是說即使全速前進也要到傍晚才能趕上。
兩艘快艇從灣仔碼頭出發。“三山會”出動二十餘人,彭昆和莫啟青坐鎮;警方出動三十餘人,由警長戴維斯率領。
快艇犁開水面,在維多利亞海面快速行駛,一路超過不少的大船小輪,到了南海區域,沿海的船漸漸少了,有時十幾里水域難見帆影。
彭昆、莫啟青及戴維斯焦急不安地用望遠鏡在海面上搜索,當然是勞而無功的。所見的不是漁船,便是從異國去香港的船隻。傍晚,望遠鏡里終於出現了小葉般的兩條船。
三位的神經緊繃了,揉揉本已酸痛的雙目,又把望遠鏡架在眼前認真地調試,目的是想看得更清楚點。
望遠鏡里,兩艘船慢慢清楚了,是一大一小的兩艘,奇怪的是居然沒有開動,就泊在那裏……
彭昆最先醒悟過來,說:“他們在拍電影,你們看!”
莫啟青一邊調焦距一邊對身旁的彭昆說:“報紙上說《江湖風雲》要到北部灣才拍開場戲么。沒想到現在就開始拍了。”
彭昆看得累了,拿開望遠鏡,揉揉眼,輕鬆輕鬆,突然被海面的景色吸引住了,嘆道:“這落日餘暉的海景真美呀,可能導演被這景色迷住了,突然有了創作靈感。”
莫啟青也拿下望遠鏡,肉眼中的景緻確實美麗壯觀,很快也有了同感,說:“如此看來,那艘去越南的快艇等拍完了這場戲,可能就不會同行了。”
“有可能。”彭昆說,“不過這樣更好,萬一他敢拒絕搜查,一艘船更好對付。”
莫啟青道:“可能等不得了,你看,我們很快就要追上他們。”
這時戴維斯也把船靠過來,隔着不遠的空隙用半生半熟的中國話與彭、莫說話。
“喂,他們好像在拍電影。”
“是呀,”莫啟青說,“警長你說怎麼辦?”
“我們警察的職責是保護每一位香港公民,既然他們在工作,就不要打攪他們。”
莫啟青喊道:“不行呀警長,那是一艘走私船,不能算正當工作。”
“就這樣了,把船泊下,”戴維斯果斷地說,“香港市民正等着看新片《江湖風雲》呢。呀,這景色真美。”
莫啟青無可奈何地下令停船。
兩個人看完景色,又好奇地用望遠鏡看拍電影——一位紅衣女身背手提機槍從小艇上飛一般“盪”上了大船,動作十分刺激、驚險。
“這女人大概就是演阿妮的那個越南妹了。”莫啟青說。
“正是她。”彭昆說道,“燃成灰我都認識。”
“彭軍師當初去越南這麼美的女人怎會也錯過了?”莫啟青打趣道。
“別提了。”彭昆見揭到他的痛處十分不悅,“看拍戲。”
莫啟青對黃小妮還是感興趣的,咽咽口水:“他媽的,陳百威好艷福,他怎麼捨得讓給黃捷板?”
“女人那東西你用我用他也可以用,反正又沒丟掉肉。若是黃花女還有一層膜。”彭昆笑道。
莫啟青說到女人來了精神,問道:“喂,這越南妹是陳百威開的苞吧?”
“屁,”彭昆的鼻子哼了哼,“她那裏的鄉長龍老山是個老色鬼,眼皮底下的美人豈能放過?”
玩笑間,《江湖風雲》的開場戲拍完了,果如所料,那艘去越南的快艇率先離開。
天色暗了下來,頭頂上有了朗月明星,清輝流溢、波瀾不驚的海面海天渾然一色。
大船上,《江湖風雲》劇組的場面收拾停當了,戴維斯下令全速前進。
當大船可以用肉眼看清時,對方甲板上的人同時也看到了兩艘快艇在追趕他們,並引起了一陣驚慌,瞬間都奔向艙內。
莫啟青、彭昆在艇內慌忙戴上寬邊墨鏡,戴維斯則有條不紊地指揮手下。靠近了,對方許成名指揮手下準備戰鬥,很顯然,他把緝私船當成了海盜船。
戴維斯手下的一位中國警官站在船頭用喇叭高聲喊話:“前面的船停下來,我們是香港緝私隊,奉命例行公事!”
許成名還存僥倖,大聲回話:“我們是《江湖風雲》電影劇組,不是走私船。”
“不是走私船不用怕,我們是秉公辦事,不會冤枉任何人。”
許成名一時語塞,對身旁的鄧大清說:“怎麼辦?他們……”
鄧大清:“那就讓他們過來檢查,我們船上什麼也沒有,只要是真正緝私隊見了劇組自然不會懷疑。‘貨’都釘在船底,難查到。”
許成名說:“好吧。過來吧,我們願意協助你們的工作。”
戴維斯下令把快艇靠過去,一部分緝私隊員用梯子架上大船,爬了上去。
彭昆、莫啟青一邊派馬仔混入警察爬上大船,一邊又全神貫注地看着大船上面。
一會馬仔回來報告,說船艙里搜出來的大包小包裏面都是破爛。
彭昆、莫啟青大驚。
彭昆突然叫道:“糟了,我們中了陳百威的調虎離山之計!”
莫啟青隨後也省悟過來:“天啦,我們不該放走前面那艘快艇……”
從大船下來的蘇小楓道:“他們提前拍電影,拍完后又急急地離開。當初我就懷疑軍火在那艘快艇上。”
彭昆一耳光扇過去,罵道:“你知道怎不早說!”
兩船緝私船已經離去,夜在不覺中深了,深夜的星月明亮,倒映在大海里水天更加渾然難辯了。
許成名醒過來,問道:“軍師,你說緝私隊怎麼知道我們販運軍火?”
鄧大清很久才答道:“肯定是得到彭昆或莫啟青的舉報。”
“莫啟青、彭昆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也弄不清楚,”鄧大清嘆道,“這些人簡直無孔不入,個個都是孫悟空式的人物……也難怪我們不是他的對手。”
“是呀,”許成名亦深有感觸,“跟他們玩,真是雲裏霧裏,在不知不覺中就吃虧。不過,陳百威比他倆更厲害。”
“我正是這樣想,”鄧大清道,“事前彷彿什麼都已經知道似的,一招一式,步步為營,滴水不漏。”
“軍師——”
“嗯?”
“你說軍火現在何處?陳百威總不會只要我們保護一條空船和一群演員吧?”
“是呀,我也在猜這個問題,就是不得要領。”
“會不會在前面那艘船上,等到了北部灣再交給我們?”
“我看不會,”鄧大清分析道,“如果不是黃捷板突然提前拍戲,今天兩條船同樣難免檢查。再則,那艘快艇如裝了大批槍支,吃水一定很深,也沒有那麼快的速度,這一點在遠處雖難辨,但我們應該看得最清楚。”
“那……?”
許成名的話未出口,統艙里爬出黃捷板,迷迷瞪瞪地問兩位:“怎麼,海盜就走了?”“不是海盜。”許成名向他解釋。黃捷板並沒有用心聽,一眼看見甲板上的大包小包,驚道:“呀,這些海盜真怪,在船艙底起出這些東西來,怎麼又不要?”
許成名正要解釋,鄧大清道:“算了,最好不要讓他知道底細——這些都不是值錢的東西,海盜當然不要羅。”
大船繼續向西航行,許成名、鄧大清並不像黃捷板那樣輕鬆,正在為那批軍火的去向發愁。
“堂主,陳百威臨出門向你交代過什麼嗎?”
許成名認真想了想,然後搖頭,問道:“你呢?”
鄧大清道:“他要我一路小心,說萬一出什麼意外要冷靜,想不透的事可與黃導演商量。”
許成名也記起來了:“是的,他也對我說過這樣話。”
鄧大清偏過頭去,對黃捷板說:“黃導演,你過來一下。”
黃捷板聞聲極不情願地過來,問道:“有事呀?”
“我問你,”鄧大清望着他,“陳堂主臨出門對你說過什麼沒有?”
黃捷板搔着頭:“啊呀,他說過的,我差點忘了。他要我告訴你們,萬一中途出現什麼意外,不要慌,到了北部灣傅靈華會幫忙解決。”
鄧、許仿然大悟,記起早兩天傅靈華已去了越南榮市,說是去運越南妹,現在想起來才明白根本不是接越南妹,而是載軍火先逃過彭昆、莫啟青的暗算。
許成名、鄧大清總算放下心來,回艙內休息,不在話下。
大船航過黑暗,迎來旭日黎明,第二天上午終於穿過了瓊州海峽,進入到北部灣水域。
趁着大海中的雲霧被太陽蒸散之際,許成名舉起望遠鏡在海面上搜尋。
“不會有那麼快,”鄧大清笑道,“起碼要到下午才有希望。”
“我知道,”許成名道。“我在看風景,我們與傅靈華最少得明天早晨才可能接上頭。”
“那不一定,”鄧大清說:“如果管名花她們沒有提前趕到榮市,有可能要到明天早晨才有希望接上頭。傅靈華早就準備了,我們船上《江湖風雲》的字幅這麼惹眼,望遠鏡里一下就能認出,他肯定會來中途來接應。”
許成名拿下望遠鏡,抬眼看看桅杆上用白色綢布寫成的大幅字條,陽光下,“江湖風雲”四字果然十分扎眼。看樣子,這也是陳百威精心設計的,為的是便於雙方聯絡。
這時黃捷板從船艙爬上來,手搭涼蓬眯着眼睛四處望,問道:“許堂主,這就是北部灣海面吧?”
許成名點頭。
果如鄧大清所料,傅靈華在榮市碼頭得到管名花的信,提前來到北部灣海面迎接。傍晚時分,兩條船會合了。
趁四周的船少,傅靈華下令把中型小船上的軍火移到大船上來,仍釘入底艙。
忙到天黑,許成名、鄧大清才抽空把南海的遭遇告訴了傅靈華。
三個人在大船統艙內坐定,傅靈華開口道:“這些陳堂主早預料到了,所以才提前要我載軍火逃過他們的暗算。”
鄧大清問道:“陳堂主是憑什麼分析出彭昆會這樣做?”
傅靈華說:“我們和麥當漢接洽的那晚,彭昆就在堂口大門外埋伏,憑他的精明,肯定會產生懷疑。沒多久他又派人去金陵刺探文軍師與‘人妖’接洽。陳堂主根據這些分析,認為彭昆已知道我堂準備取代‘三山會’與泰國金雄做生意。如此一來,彭昆少不得又要用他的慣用伎倆——借刀殺人。”鄧大清點頭:“陳堂主怎麼知道緝私隊要來追截?”
“陳堂主最初估計是彭昆可能慫恿‘三山會’與我們做對,也估計可能報緝私隊在筲箕灣開船前檢查。加之最近幾天每晚都有人在筲箕灣鬼鬼崇崇出沒,就來個將計就計,在攝影組出發前的那一天夜晚用一些廢舊東西裝入船底內,引起他們的注意。沒想到彭昆還真中圈套了。”
鄧大清輕鬆地舒了口氣,對許成名說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服了。跟着陳堂主有奔頭!”
傅靈華插嘴道:“古人說得好,良禽擇木而棲,能投靠一位明主,正是英雄所為。”
許成名問道:“傅管家,對這次行動,陳堂主還有吩咐嗎?”
“有的,”傅靈華道:“陳堂主說,從香港至泰國的路上,彭昆、莫啟青這一關還不算很艱難,到了曼谷會遭遇一支悍匪。說不定還有一場惡戰。”
許、鄧面面相覷。
傅靈華嘆道:“說起這般悍匪,我還真見識過。”
“傅管家也去了泰國?”鄧、許齊問。
“是的。十幾年前我置了一條船,帶上一筆款子去泰國購煙土,他媽的在昭披耶河入海口就遇上海盜了。”傅靈華嘆道,“唉,不說了,那次虧盡老本,錢搶得精光。”
“傅管家,你一定要說,”鄧大清道,“這很重要,說出來我們好警惕。”
許成名問:“你記得劫你的海盜叫什麼名嗎?”
“記得,凡在泰國販鴉片的都知道,叫黑鯊魚。”傅靈華道:“連清邁的大毒梟金雄都怕他,這回陳堂主提醒我們注意的也是這個傢伙。”
“很好,”鄧大清道,“你跟他打過交道,心裏有底,最起碼這一路上可以安心休息。”
許成名安排馬仔們好好休息,養足精神等到了泰國灣好迎戰海盜。
從北部灣一直南下,又過了三天,到了泰國灣。
大家如臨大敵在船內做好準備。
進入昭披耶河入海口,傅靈華指點道:“當初我就是在這裏被劫的。”
許成名於是又叮囑馬仔打起精神。
傅靈華道:“不過現在不會了,這次人妖告訴陳堂主,說因為泰國政府下了死決心,黑鯊魚受了幾次挫折,把打劫的地點選擇在昭披耶河沿岸,一旦有警察來了,一靠岸就能往山上鑽。泰國人爬山比猴子還快。”
鄧大清插話道:“虧他想得出。”
“這已經是下策了,”傅靈華道:“他守在泰國灣多好,那麼長的海岸線,境內所有的毒品都在這裏匯總,昭披耶河只局限於沿河的一些毒品基地。正因為這樣,各國毒販不敢進去,清邁毒梟金雄的貨銷不出去,生意大打折扣。所以下決心要除掉黑鯊魚。”
兩艘船一前一後進入昭披耶河內,許成名命令快艇打前鋒,船頭架上兩挺機槍。
鄧大清看了看地形,見兩邊不時有高山峽谷,大樹古藤,容易藏匿河匪,一旦發現船頭有機槍,肯定來個先下手為強。
這時傅靈華也記起陳百威吩咐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動武,帶上《江湖風雲》劇組前來,目的之一也是為了避免武力衝突。
船頭的機槍收起來了,所有的武器藏在既便於拿出來、又不給兩岸看到的地方。
從早晨到上午一直無事,大約航了四五十里河道,迎面兩艘快艇沖了過來,來勢十分兇猛。
站在船頭的是一位一臉鬍子、一頭長發的男子,面目十分兇惡,因鬍子太長,辨不出具體年紀。
傅靈華認得,此人正是黑鯊魚。
黑鯊魚打着手勢,哇啦哇啦狂叫。
傅靈華翻譯給鄧、許兩位聽:“黑鯊魚問我們是哪國人,幹什麼的。”
鄧大清說:“告訴他我們是中國人,拍電影的。”
傅靈華高聲回答道:“我們是中國人。”
黑鯊魚道:“我管你們是哪國人,把金銀財寶都留下,這是規矩!”
傅靈華指着桅杆的字幅:“我們是拍電影的,沒有錢財。”
“他媽的,拍什麼鳥電影,這地方有什麼好拍的!”
“我們拍的電影名字叫《江湖風雲》,講的就是你這樣的英雄好漢,在江湖上殺富濟貧的英雄事迹。”
黑鯊魚仰天哈哈大笑:“你說的很對,我們就是要殺富濟貧——放老實點,乖乖地把財物留下,就饒了你們!”
傅靈華道:“黑鯊大哥,我們真的是拍電影,只帶了些食物。”
黑鯊魚摸着鬍子:“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黑鯊大哥的威名誰個不知?十幾年前,我經過這裏向你討教過。後來回國不再做煙土生意了,改拍電影,小弟說的句句是實。”
黑鯊魚不再多說,手一揮,幾名手下用帶鉤的長竹桿搭過來,飛身上了船,黃捷板等演藝人員嚇得大聲不敢出。
海盜們上船后四處尋找,空蕩不見一樣東西。走進統艙,女演員們嚇得哭做一堆。
海盜一聽到女人的聲音,就像饞貓聞到了魚腥,撲過來翻看,發現這些女人滿臉都是油污,遺憾得連連搖頭。
嘟嘟見這夥人如狼似虎,估計“壓寨夫人”不是什麼好差事,也忙着用廢舊機油往臉上抹,結果被海盜發現了秘密,一人拖着一個走上甲板向黑鯊魚報喜:“大哥,這裏有好多娘們!”
兩隻船上的盜匪聽了,一個個興奮得大聲尖叫。又見女人一個個醜八怪。都吐出舌頭,像看到大便那樣。
大船上的海盜得意地用毛巾擦去女人臉上的油污,變戲法似的把“醜八怪”還原成美女……“嘩——”盜匪們色迷迷地大叫,比哥倫布發現新大陸還要興奮。黑鯊魚更是狂笑不止,最後指着傅靈華道:“臭小子,有女人不獻該當何罪!”
傅靈華嚇得趴下,子彈從腦門頂上飛過。
黑鯊魚又“哈哈”大笑,罵道:“膽小鬼,我不會打死你,要用你替我做翻譯。告訴他們,把女人和船留下,慢一分鐘馬上動手!”
傅靈華把黑鯊魚的原話轉告許成名、鄧大清。眼見這一次的衝突再也無法避免了,命令女演員快回船艙!
女人掙扎着,盜匪哪裏肯放,扭打起來。鄧大清向許成名遞個眼色,手起槍響,打死了一個海盜。
雙方射殺起來,一時槍聲大作。
傅靈華嚇得連滾帶爬往一堆纜繩里鑽。沒想到纜繩堆里早藏了人——竟是黃捷板,他以為海盜來清倉,舉起手道:“我、我投降……”
外面槍聲大作,甲板上橫着幾具屍體。子彈在寬闊的河面呼來嘯去。
許成名感覺到這股慣於打仗的盜匪不好對付,一個個比兔子還靈巧。
鄧大清邊打邊命令前面的舵手:“快用大船撞他們!”
舵手省悟過來,左舵右舵,把兩艘海盜船險些掀翻。
黑鯊魚見狀,指揮兩艘船沖向前面,拉開一定的距離,然後用機槍封鎖。如果大船再沖就會造成傷亡慘重,以機槍對機槍顯然對方火力強大。許成名漸漸只有招架之功而無攻擊之力。
黑鯊魚爭取到主動,利用自己的優勢,打得前頭的機槍手不敢抬頭,這更加削弱了許成名的士氣。
到處只有槍聲,《江湖風雲》中的那些俠女俠男們都把頭儘可能地往鋪底下、纜繩里鑽,只露出屁股來。子彈時不時在艙內劃出一道弧線,於是每個人的身子下意思地麻一下,彷彿已經鑽進肉里來了。
鄧大清見勢頭於已方不利,徵得許成名的同意向後撤。
看來如今也只有向後撤這條路了,只要大船上的人沒死光,黑鯊魚就不敢貿然上來。說不定還可以以保住大船和船上的軍火。
舵手在鄧大清的指揮下在江面畫一道180度的弧線,掉過頭來,船屁股轉向黑鯊魚,那些演員們“哇”的一聲換了一個方向做禾雞藏頭露腚狀。大船沒開多久,鄧大清很快發現這次已經在劫難逃——前面又來了兩艘快艇。
“這回死定了,軍師,怎麼辦?”
“沒辦法了,準備拼!”
許成名操起手提機槍對着前方射了一梭子,咬牙切齒罵道:“狗日的,打死一個夠本,打死兩個賺了!”
鑽在纜繩里的傅靈華探出頭來,發現腹背受敵,知道難以活命,哭道:“媽呀,我的魂可能是十幾年前丟這裏了,今天鬼使神差送軀體來和魂魄相會……嗚嗚,都說陳百威料事如神,怎麼關鍵的關鍵反而糊塗了。”
許成名見傅靈華的樣子十分貪生怕死,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罵道:“熊種!”然後換個位置射擊。
由於是腹背受敵,鄧大清把火力前後分開,不指望擊垮對方,只求堅守陣地不至很快敗下來。
然而,前面的火力漸漸招架不住了。那兩艘後來的快艇分左右包圍,以密集的機槍火力向大船掃射……距離越來越近了,突然,一個什麼東西飛進艙內——“轟!”
原來是個手雷,響過後,統艙內很快傳來哭聲……
黃捷板哭道:“我的屁股……出血了……”
“嘟嘟”也哭道:“我也是。”
後面,黑鯊魚嗷嗷大叫。傅靈華聽出意思是不許扔手雷,不要傷了船里的美人。
黑鯊魚接着大聲喊叫:“喂,中國人,你們被包圍了,快繳出船隻和美人,饒你們死罪!”
傅靈華翻譯給許、鄧聽。
鄧大清道:“先穩往他們,調整一下部署,準備反撲!”
傅靈華喊道:“黑鯊大哥,我們願意投降,請求你高抬貴手!”
“想得美,我不會上當,先把槍扔出來!”
許成名望着鄧大清:“怎麼辦?”
正說著,有人哭叫道:“天啦,又來了一艘!”
許、鄧遁聲望處,果見一條快船飛一般向這裏開來,明顯是急着要投入戰鬥。
倆人暗叫這回完蛋了,但嘴裏仍然鼓勵手下:“不要怕,我們多的是子彈!”
槍聲再一次驟起,許成名已做好死拼的準備,他相信陳百威一定會替他們報仇。
第三艘船到了,槍戰更加熱鬧起來。
奇怪,大船挨槍的機會明顯小了。這時,所有的海盜船齊向後來的那艘快艇射擊。
“是陳堂主——”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許成名、鄧大清果然看到陳百威在船上指揮戰鬥。
傅靈華從甲板上爬起來,拍打着身上的灰尖,叫喊道:“黑鯊王八羔子,我大哥來啦,你死定了!”
許成名獲得了喘息的機會,調整部署,準備攻擊。
陳百威高聲喊道:“許堂主不要管我,送貨要緊!”
鄧大清省悟過來,想到這是最好的機會,只要脫險,對方再追就來不及了,於是指揮舵手調頭。
大船掉過頭,鄧大清這才發現另一艘同來的快艇已經完了,十幾名“和安樂”的弟兄全部死在船上……
黑鯊魚發現了鄧大清的企圖,哇哇大叫,三艘快船一齊扔下陳百威向大船衝來。追上后,左右夾攻。
陳百威喊道:“許堂主,快開底艙,那裏有手雷!”
許成名忙命人敲開艙底,抬出兩箱手雷,揭開蓋,“和群樂”的人紛紛拿起向左右、後方亂扔。一片轟隆聲里,情況很快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許成名嘆道:“其實我們早就該這樣了。”
鄧大清道:“慌亂中給忘了,我也估計艙內不會少了手雷。這就叫‘事後諸葛亮’。總之,我們比陳堂主差了一大截。”
陳百威見大船已脫險,在後面瘋狂掃射。黑鯊魚情知不妙,指揮手下掉頭回撤。臨走還大聲叫喊。陳百威把快艇靠過來,大聲問道,“傅管家,那個黑鯊魚說什麼?”傅靈華說:“他說我們進得去回不來,他要在這裏布大部隊等我們。”許成名急了,建議道:“陳堂主,我們追上去,不能放虎歸山。”鄧大清也附和道:“放了他後患無窮,不如一鼓做氣追擊窮寇!”陳百威擺着手:“不必。我們的主要任務是送貨。至於黑鯊魚,自有人對付他。”
陳百威從快艇爬上大船,檢查底艙的軍火都在,問了一些途中的情況后吩咐打掃殘局。這場戰鬥“和安樂”、“和群樂”共死亡二十人,傷十數人,對這些死難者,陳百威表示哀掉,迫於異地他鄉等客觀因素,死了的全抬上岸就地裸葬。啟程前,陳百威再向死者鞠躬,回過頭望着眾人:“回家之後,發一筆可觀的撫恤金給他們的親人。我很難過,依個人的願望,弟兄們都能平安無事,創出一番大事。但是,世界永遠都是這樣——越是充滿危險、無人敢闖的道路最能賺錢……像今天的金三角,自從有了黑鯊魚在泰國灣出沒,世界上許多大堂口都不敢來,弄得泰國境內的毒品銷不出去,嚴重積壓。今天,我們‘和安樂’成了這條路上‘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賺錢是次要,以後我們的名聲在國際江湖上都有一席之地。危險是難免的,事前我都預料到了,好在弟兄們很爭氣,在此我陳百威表示感謝。不過,現在並非已經大功告成,三大關卡才闖過兩道,這最後一道不能掉以輕心。”
黃捷板以為危險已經過去,聽說還有一道難關就暈倒過去。
昭披耶河是泰國的第一大河流,也是東南亞較大的河流,更是泰國最繁忙的交通要塞,船隻往返不息。剛才那一場水上戰,使得很多本應該經過的船隻都在遠處掉頭。
陳百威的三隻船逆江而上,開了二十多里才看到其它船隻。
來之前,“人妖”就介紹過,黑鯊魚十分猖獗,本國船隻一律收取“保護費”,外國船全部通吃,使得各國毒販望而卻步。
三條船在昭披耶河航行了一天一夜,次日上午抵達了清邁附近。陳百威拿出地圖,尋找一個小地名叫曼得的地方,“人妖”說好就在那裏接頭。大毒梟金雄也像《水滸》中的梁山泊一樣,在岸邊設有一家小酒店,對上暗號向對岸放一支響箭,對岸便搖一隻小船過來。
傅靈華憑着在這附近呆過一年的印像,很快向當地人打聽到曼得原來也是一家江邊小酒店。接上頭,對岸很快開出一隻小快艇,接陳百威、傅靈華、鄧大清過去,許成名留下照看貨船。
快艇靠岸,接着就是爬很陡的山,爬到一定高度,一群大象正在悠然自得地甩着響鼻,背負得高的“象鞍”。原來這幾匹大象正是來接陳百威一行的。地上有各種毒蟲,因水土不同的原故,外鄉人隨便被什麼蟲咬一口都很痛,當地人卻沒事一般。因此,陳百威他們都要坐在大象背上。
半個鐘頭后,來到一幢大屋前,早有一群膘悍的男人等在那裏,為首的金雄濃眉大眼,寬大的嘴巴,穿着泰國傳統服裝。
傅靈華代表陳百威向他問好,倆人入木屋坐談。
泰國山區的木屋是用圓木組裝成的,別具一格,極富原始森林氣息。
傅靈華把路遇告訴了金雄。金雄對陳百威的膽識十分敬佩,提出按中國的傳統儀式結拜。陳百威欣然同意。提到黑鯊魚,金雄萬分憎恨,因為他的存在,金雄幾乎陷入了絕境,準備破斧沉舟,一決雌雄。這正是他急於購買軍火的原因。金雄帶陳百威參觀了附近的罌粟種植園、鴉片加工場地。附近的居民都十分貧困,吃的、穿的都很差。陳百威令傅靈華上前了解,那些居民一個個對黑鯊魚恨得咬牙切齒,說他們過的生活本不該是這樣的。
次日,軍火全部在岸邊交割,由金雄的馬仔們扛上山,再用大象運送。
由於一路辛苦,加之《江湖風雲》要在泰國拍幾場戲,陳百威打算住下來一邊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一邊詢問這裏繁華時期各國訂購鴉片的情況。
《江湖風雲》劇組的人被異國風光迷住了。黃捷板豪興大發,根據實地風土人情又改動劇本,一連拍了好幾組有價值的鏡頭。相信若干年後在香港的電影史上都稱得上經典。
傅靈華受何南之託,特地去了幾十裡外的地方看望阿曼支,現實生活中的阿曼支已經嫁人,並生兒育女。她家也是以種植罌粟為業,近些年同樣受到黑鯊魚的影響,日子過得很艱難,聲稱如果金雄攻打黑鯊魚,她願支持丈夫參戰。
一個月後,陳百威牽挂着堂口的事務,把槍支結算成款,再按行價收買金雄的鴉片,裝上船準備啟航。
許成名擔心地向陳百威提出:“我們來時給予了黑鯊魚重創。那傢伙是驕橫慣了的,仗着他是地頭蛇肯定不會放過我們。”
陳百威點頭,說:“這個問題我已經考慮過了,近兩天我派傅靈華領了金雄的馬仔去昭披那河打聽到,黑鯊魚確實派了不少馬仔在那裏設關卡,揚言專打我們。”
“那怎麼辦?”
“不怕,硬打肯定是打不過的,但我們可以聯合金雄。”
“這到是個好辦法,金雄願意嗎?”
“我所以要到現在才啟程,為的就是等他們。如今金雄招兵工作已經完成,準備選時間動手。昨晚我向他提出兩家聯手,他很爽快地同意了。”鄧大清說:“這事攤上我也願干。他們是宿敵,我們只是過客,划不來的是我們。”
陳百威道:“話不能這麼說,如果是‘偶爾路過’,我就沒必要冒這麼大險了。好比一條路,如果只打算走一次,我幹嗎要費大力氣修它?繞道過去豈不方便多了?我已經做過細緻的調查,昭披耶河沿岸象金雄這樣的山頭不下幾十個,他們有鴉片出售,同樣也需要軍火。這一去一來都有生意做,此等好事何樂而不為?”
“陳堂主的想法很對,”許成名說道,“這裏確實是一條黃金之路。不過鄧軍師的擔心也不無道理。”
“我的意思是金雄已經購置了軍火,打是遲早的事。能等到他們之間的戰爭結束之後……”
陳百威點頭:“鄧軍師的建議非常正確,問題是我們已經出來很久。家裏雖有文貴應付,短時間還可以,但久了難免遭彭昆暗算——各位都看到了,他已經和三山會勾搭。對我們來說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鄧大清不再吭聲,覺得這確是一個嚴重的問題。
陳百威見眾人不再說什麼,問傅靈華道:“我吩咐你的事辦好了沒有?”
一直不吭聲的傅靈華答道:“辦好了。”
許成名、鄧大清齊問傅靈華:“什麼事情?”
傅靈華笑道:“到時再告訴你們。”
陳百威也不理會,說:“既然傅管家己按我的吩咐辦了,估計不會有意外發生,明天就可以啟程。”
次日,金雄領着二百多人,分乘幾艘大船。快艇在前面開路。陳百威的三艘船滿載煙土緊隨其後。
沿昭披耶河順流而下,一路上都還安全,不曾有人攔截。
金雄是專為尋仇來的,沿途打聽,都說黑鯊魚幾天前在附近活動,一邊收保護費,一邊等候一個名叫陳百威的中國人。從昨天開始,不知何故,黑鯊魚突然不見了,連經常在這附近的小海盜都不知去向。
金雄很納悶。這樣一路到了昭披耶河入海口,還不見黑鯊魚出現,他沉不住氣了。
陳百威見狀,便對傅靈華說:“你要金雄回去算了,謝謝他送了我們一程。”
鄧大清想再一次問傅靈華:“前些天陳堂主要你辦了件什麼事?”
傅靈華得意地說:“陳堂主要我買通當地船工,到處製造空氣說近兩天金雄聯合所有毒梟圍剿黑鯊魚。”
許成名、鄧大清仿如夢醒。鄧大清拱手道:“難怪一路之上風平浪靜。陳堂主這次出師,真箇是妙計連環,闖過一次次險關。”
陳百威謙道:“鄧軍師過獎,都是些雕蟲小技,難登大雅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