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毒招迭出

第十六章 毒招迭出

話說龍老山率鄉兵驅散了陳百威新招的女工,何南產生了棄越南而往泰國的念頭。

陳百威罵他沒出息,一大把年紀還離不開女人。

陳百威覺得龍老山突然變卦必有原因,雖說鄧大清去廣州追殺彭昆,但也不是沒有失手的可能。陳百威說:“如果是這樣,惹火彭昆,趁機追殺我們,是他的一慣做法。”

何南道:“如果真是這樣,我們怎麼辦?弟兄們還在榮市。”

“不怕,”陳百威道:“只要情報確切,租一匹快馬回榮市搬兵還來得及。你叫小妮去龍老山家裏打聽情報,她是本地人別人不會懷疑。”

小妮對自己的家鄉閉上眼睛都熟練。

這裏離龍老山家只有三四里地,翻過對面那架山樑,山腳下是當年何南種植罌粟的地方,三四棟竹樓高高聳立,板栗樹上結滿大球大球的板栗。

竹樓門前是一條小河,越南的河叉九曲迴腸的,兩岸長滿了竹子,一些不知名的藤蔓附在上面,開滿了小朵的花,香得出奇,引得蜜蜂嗡嗡,彩蝶翩翩。

趟過小河,不多遠就是鄉長龍老山家,龍老山的房子是土屋,在當地土屋比竹樓高級,最大優點是外面太陽曬不到裏頭,夏天蚊子多時焚上艾葉把門一關,窗帘布一拉就沒事了。不象竹樓,樓下住不得人,雨水、蛇、蜈蚣什麼的容易進來。板粟山每年都有人被蛇咬死。阮小妮想到馬上就要離開這地方,心裏是多麼高興。

龍老山曾經是小妮媽媽的相好,他有很多相好,越南男少女多,這在當地很正常。如果一個女人能夠和鄉長染,應該是件光彩的事。

小妮沒有直接進鄉長家裏去,先在附近串門。她有位好友肥妞在鄉長家做傭人,肥妞的家就在這附近。

肥妞不在家,她的妹妹趴在門口用地瓜皮喂螞蟻。小妮要她去叫姐姐回來。一會肥妞就回來了,身上還繫着圍裙,一見小妮就問:“你來求我幫忙嗎?”

小妮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幫什麼忙?”

肥妞:“你難道還不知道?現在好多人都求我和鄉長說情,只有得到他老人家的同意才能去香港。”

“不是說不許去香港了么?”肥妞道:“誰說的?我告訴你,香港又過來了一位彭老闆,他好有錢的,說南叔的那位老闆是個騙子,還欠彭老闆的錢。”小妮問道:“他人在哪裏?”

“當然在龍鄉長家裏。小妮,你不求我我可要走了,我要伺候彭老闆去。”

小妮剛剛與肥妞分手,就被龍老山發現,他老遠就喊:“小妮,你過來,我正要找你呢。”小妮想着肥妞有說慌話的習慣,就想去瞧一瞧。

小妮明白龍老山叫她的意思,自從長大成人後,每次碰上,龍老山都要動手動腳。小妮不喜歡龍老山,最討厭那撮山羊鬍。

今天情況不同,小妮跟着龍老山到他家,果見廳里有好幾個中國人,一個馬臉漢正在手舞足蹈說著中國話。

小妮還想看清楚一些,但很快就被龍老山強拉進一間耳房。龍老山的口很臭,他經常吸鴉片,小妮感到一陣噁心。

龍老山迫不及待地把小妮推上床,說:“依了我,我給你找個好姑爺,你知道嗎,我現在很有錢了,彭老闆給了我好多錢。以後我幫他招工還有‘回扣’……”

小妮像所有越南女孩一樣,並不很在意,反正遲早要和男人……可她實在受不了龍老山的口臭,用力地推。

龍老山是慣於此道的,一下子就脫去了小妮的褲子,恰在這時外面傳來敲門聲……

小妮飛快穿好褲子,飛也似地逃跑,她來到小河邊,用水做鏡子照見頭髮零亂,嘴上被臭嘴親過,想起龍老山那張苦瓜臉,就拚命地洗起臉來。

小妮回到竹樓一一向何南彙報,何南再譯成中國話轉告陳百威。

陳百威沉默片刻,說:“沒想到鄧大清真的沒能殺掉他。”

“鄧大清很能幹的,怎麼也失手呢?”

“彭昆更狡滑,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剛才小妮說她和龍老山在耳房裏是彭昆敲的門,我對此有點懷疑。”

何南又問了一遍,小妮堅持說真是彭昆敲的門,還對她動手動腳。

陳百威又問:“那‘馬臉’是黑皮膚還是白皮膚?”

小妮回答是白臉。

“這就對了。”陳百威點頭:“小白臉一定是蘇小飛。彭昆雖是色狼,但當著龍老山在場不會失態。倒是蘇小飛有反常前科。這樣說來,彭昆一定是躲在暗處。”

何南說道:“先不說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想想我們該怎麼辦。”

“我正是為了尋找怎麼辦的方法。今天,龍老山找到了我們,反而是件大好事——給我們通風報了信。”

“難道他們今晚會攻打我們?”

“是的。”陳百威說,“我給你們一個任務,利用肥妞監視和義堂的行動。”

“那麼你呢?”

“我快馬回榮市調兵。”

“‘火併’?會不會驚動當地官府?”

“我們只有通過火併解決這場恩怨。這裏山高皇帝遠,應該不會有問題。”

何南覺得有理,點頭道:“那你快點去吧。”

陳百威臨行叮囑:“傍晚前我會派人來這裏與你們接頭,不見不散!”

傍晚前,陳百威已抵達板栗山,潛伏在附近的山上,只派一名弟兄去叫何南。

何南向陳百威彙報,那位在龍老山家裏調戲小妮的正是蘇小飛,彭昆則躲在暗處未曾公開露面。

陳百威問:“他們住哪裏?”

“住在龍老山家。如果採取行動的話,這樣對我們不利。”

“龍老山不會讓他們長住的,他不蠢,知道那樣會受連累的。”

“我們什麼時候下手?”

“他們遲早來攻打竹樓,你先帶幾個精幹的弟兄去偵察,看他們今晚在什麼地方住宿。”

何南半個小時后回來報告:“堂主,彭昆住在牛皮灘,就是我十幾年前住過的地方,門口有一條小河。”

“那裏偏僻?”

“非常偏僻!方園一里多路沒有住戶。”

“很好。”陳百威道,“我們就去襲擊牛皮灘!”

二人正說著,有馬仔來報,說山下有人影移動。

陳百威撥開草叢,果見一隊黑影離開牛皮灘向這邊移動。

大家眼睜睜看着黑影翻過山樑,然後包圍了小妮的竹樓……密集的槍聲響起……那盞桐油燈也熄了,黑夜裏,只有槍彈劃過空中的一道道火花……槍聲停了,竹樓被點燃,一片火光衝天而起……陳百威命令:“弟兄們馬上行動,包圍牛皮灘竹樓!”

“和安樂”四十多人沖向牛皮灘,並尋找掩體,先潛伏起來……

半小時后,“和義堂”斷斷續續回到了牛皮灘竹樓,陳百威見時機成熟了,開始向竹樓逼近……

寂靜的夜色中槍聲驟起,竹樓大亂,接着有人還擊,把陳百威的前鋒人員壓了下去。

和安樂用的都是駁殼槍,不宜遠距離作戰,陳百威意識到了這一點,提醒大家節約子彈,沒有十足把握不許打槍。

“和義堂”以為得勢,打得更凶,因不知對方底細,他們的目的是突圍。

陳百威躲在一個土坑裏,把何南拉下來:“南叔,這裏的地形你熟悉,一共有幾個出入口?”

“只有兩個。除了剛才我們下來的山樑,就是這條河。”

“好,你帶一隊人守住河口,見一個打一個,見兩個殺一雙,我去山樑那邊截斷他們的退路!”

“你不熟,還是我去,這裏過去不遠有一條排水圳,是我親手挖的,可以避免被對方發現。你好好守着,除了這口子可以過,沒地方能行走。”

“那好,你多帶些弟兄,越快越好,免得他們發覺!”

何南帶領一個小隊,沿着小水溝向山樑那邊逼近。果然,“和義堂”見前面河口火力強大,準備從後撤退,恰好與趕到的何南交上了手。槍聲大作……

何南憑着自己對地形的熟悉,指揮分隊穩打穩紮。

和義堂被動挨打,加上子彈告罄,有人出於求生的本能爬出來投降。

天空有星星、月亮,但能見度很低,特別是竹樓和大片的粟樹仍是黑森森一片。陳百威不敢怠慢,命令停止打槍,喊話道:“你們若有誠意,先回竹樓休息,我明天馬上來收編各位!”

那邊也有人喊話:“你們不要騙人,等我們睡了又過來打。”

陳百威聽出是蘇小飛的聲音:“我們不是彭昆一類的陰毒小人!只要你們有誠意,天亮了為各位舉行‘過底’儀式。”

山樑那邊的何南也接着喊話:“‘和義堂’的弟兄們,你們逃不出去了,這片板栗山從前是種罌粟的,當時為了保密,除了山樑、河口兩條道路,已經無處可逃了,還是老實點吧,除非你們長了翅膀。”

何南一喊話,蘇小飛見四周果然是塹坑、竹子,心就慌了,說,“我們願意聽你們的,可別殺我們……”

“不會,我們‘和安樂’的弟兄都是以仁義為重。”陳百威叫道,“放心回竹樓去吧!”

陳百威、何南在出口守了一夜,天一亮就見竹樓門前橫七豎八地有二十來具屍體。蘇小飛也一夜沒睡,提防着偷襲。

雙方就這樣對峙着,陳百威令一名馬仔沿昨晚走過的那條水溝過去請何南,並吩咐:“只能讓南叔一個人離開,其餘人等仍堅守在那裏,凡敢衝過警界線的格殺勿論!”

十多分鐘過去,何南過來,陳百威把他領到一僻靜處研究對策。

“堂主,這幫人怎麼處理?”

“你的意見呢?”

何南搔着頭:“他們還有二十多人,收編過來可以增強我們的實力,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關健還是你做主。”

陳百威道:“這是異國他鄉,多一個人多一份麻煩,何況這些人都是彭昆的死黨,萬一中途嘩變怎麼辦?”

何南道:“那……怎麼解決他們?”

陳百威想了想:“你還是回去,不要暴露目標,我自會有辦法讓他們放下武器,到時候……”

何南會意,連連點頭:“好吧,我這就回那邊去。”

何南從小圳過去,估計已經準備好了,陳百威開始喊話:“蘇小飛,你們軍師哪裏去了?”

蘇小飛:“他領着幾個保鏢早就離開了,要我與你們拼,拼不贏就假投降,等上了船再‘嘩變’,還說最起碼和你在海里同歸於盡。陳堂主你放心,我把什麼話都告訴你了,為的就是表明:我不會‘嘩變’,是真投降。”陳百威:“彭昆一個人逃命,把你們當炮灰,對這號人忠心才是真正的傻瓜,好吧,你們過來,先把槍放下,待舉行了入堂儀式再編組發槍彈。”蘇小飛:“陳堂主,我們不敢,怕——殺我們……”

陳百威:“不會,你還有什麼條件就提出來!”

蘇小飛:“你要向對面山樑的人喊話,命令不許傷害我們,才能依你!”

陳百威:“好聰明的小夥子,回到香港我一定重用你。”雙手握成嗽叭喊道:“何總管——你聽到了嗎?”

何南回道:“堂主,我聽到了,有什麼吩咐?”

“我們接受蘇小飛的投降,他們馬上要通過山樑,已經是自己人了,不得傷害他們!”

何南:“知道了,堂主。”

陳百威:“蘇小飛,你們聽到了嗎?我以人格保證你們的安全。”

蘇小飛:“謝堂主。”

此時蘇小飛仍擔心有變,他原地不動,命令手下拉開距離過前面的山樑去,萬一聽到槍聲什麼的,再另做打算。

這就樣,二十餘名“和義堂”魚貫爬上山樑……蘇小飛見前面沒有動靜才最後一個離開竹樓。卻不見同伴的蹤影,他感到不妙。

蘇小飛走到樑上,正要轉身,冷不防雙眼一黑,連哼的機會都沒有就倒了下去……何南扔掉木工斧,拍打着手迎接才到來的陳百威:“堂主這一招絕了,不廢一槍一彈。”

陳百威:“感覺怎麼樣?”

何南搖頭:“不怎樣,殺第一個還有點不忍心,一斧頭砸下去,腦漿四溢,很慘的……劈多了幾個,到是挺有趣兒的。讓人想到,人是那麼脆弱,還禁不起一斧頭。堂主,這辦法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陳百威道:“這兩天小妮子劈柴我見了這把斧頭,很自然地就想到了。”

何南搖頭:“我很笨,說起來這把斧頭還是我送給阮安妮的,當初我們解散,送斧頭既是順水人情,也算是留個紀念。”

有人過來請示:“堂主,這些屍體怎麼處理?”

“就地挖一個大坑,隨便葬了。這裏不是香港,打死狗還擔心主人找麻煩。他們是一群沒主人的狗。只可惜逃了彭昆。”眾人七手八腳把屍體掩埋了,一律不留墳包,再用草皮覆蓋。竹樓前的血跡用水沖凈,不留一絲殺過人的痕迹。接着,陳百威又令眾人把竹樓收拾乾淨,說:“以後這裏就是南叔招收女工的據點。”

南叔問:“堂主,龍老山怎麼處置?”

“不用焦急,他自會找上門來。你和小妮把昨天解散的女工召回來。要她們在牛皮灘集訓,以後你就是‘雞頭’了。”

南叔道:“她們都不喜歡老頭子。”

陳百威道:“我會派個年紀與你相仿的過來,下一次我把管名花帶來協助你。”

南叔不悅:“她是妓女。”

“你也不是正人君子,西門慶配潘金蓮,天生的一對。”

倆人正說話,幾個越南人趟過河來——正是龍老山。

龍老山的後面是兩個鄉丁,倒背着步槍,頭戴越南筍殼斗笠,走路的樣子十分滑稽。

他們低頭走過來,在竹樓前停下由翻譯問正在放哨的“和安樂”衛兵:

“請問彭昆軍師在這裏嗎?”

陳百威迎上前搶先回答話:“找彭軍師有何貴幹?”

龍老山見狀,掉頭想走,何南截住用越南話說道:“龍鄉長,怎麼才來了就想走?”

龍老山一臉尷尬:“哪裏哪裏。”

“我們正惦着你,走,進去坐坐。”

龍老山看看四周,回想起昨晚的槍聲,心裏明白了八九分。

賓主在竹樓主坐定,陳百威開腔道:“龍鄉長找彭昆有何貴幹?”

龍老山苦笑,通過翻譯回答:“昨晚半夜,彭昆借我的馬用,說一早送回來,到現在還不見蹤影,所以過來看看,不知昨晚這裏……”

陳百威:“昨晚這裏沒什麼,都很好。”

“彭軍師他……?”

“昨晚我和彭軍師賭鬥,誰輸誰就得離開,結果我陳某人僥倖贏了。彭軍師借了龍鄉長的馬,該由我賠。”

龍老山不好意思道:“豈敢豈敢。”

陳百威道:“龍鄉長不要見外,以後我們就長住在這裏了。你是我的父母官,幾匹馬算是小意思。”說著,向何南遞個眼色。何南會意,提起一個布袋:“龍鄉長,這是昨天你退回的那一千大洋,還有彭軍師的那一萬大洋,他也輸給了陳堂主,算是本堂交納給貴鄉的賦稅,希望以後多多得到鄉長的支持。”

龍老山抱拳學着中國禮節:“一定一定。”

龍老山老於世故,當年這裏曾是國際毒梟種罌粟的地方,積累了跟異國黑老大打交道的豐富經驗,知道他們不敢對自己怎樣,同時也懂得“適可而止”,免得逼急了雞飛蛋打。龍老山很快就與陳百威重續舊好,表示願意效力。

過了兩日,那些遣散了的“女工”又回來了,在牛皮灘竹樓里居住下來,由陳百威、何南叔教簡單的英語口語及粵語,按說是要教妓院中規矩禮節的,陳百威後悔沒帶管名花過來。

“下一次我一定把管名花帶來,你們夫唱婦隨,鞏固好越南這塊陣地。”陳百威笑道。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中秋過去了。陳百威帶領第一批五十八名女工乘船離開榮市回香港,留下何南及五六名馬仔在板栗山繼續招工。

中秋過後的北部灣風平浪靜,水天相連、風光猗麗。越南小姐們第一次離開家鄉去遙遠的香港,都興奮不已,在船上嘻笑顏開。第四天深夜,輪船在宵箕灣泊岸,早有車輛把他們接回到堂口。文貴、傅靈華聞訊連忙從床上起來迎接陳百威,陳百威見面就說:“堂主,總算把你盼回來了,這段時間香港的天都快塌下來了!”

話說彭昆在越南板栗山遭陳百威襲擊,黑燈瞎火,因對方有備而來,估計凶多吉少。

為了脫險,彭昆故技重演來個“壁虎脫尾”之計,令蘇小飛牽制對方,自己率領了十來名貼身保鏢向後撤退,翻過後梁山,繞道逃遁。

彭昆擔心陳百威在後面追殺,見龍老山土屋門口纏了一匹好馬,借了馬星夜趕回榮市,在旅店宿了半夜。次日去市場賣了馬,仍乘船回香港。說,一萬大洋、幾十名弟兄的生命就換了一匹快馬。輪船在北部灣海面航行,曾遇七八級颱風,幸無損傷。彭昆這麼急趕回去不為別的,他要趁陳百威不在香港之際,消滅許成名,吞併塘西所有風月場所……四日後,回到香港,早有蘇小楓等着他,說麥當漢對販賣人口案十分重視,專等他詳細彙報。

彭昆總算又找到“借刀殺人”報復陳百威的好機會,當即拜會麥當漢,把陳百威在越南建立據點、打算長期販賣人口的事添鹽加醋細述一遍,單單隱瞞了自己也準備參與販賣越南妹的事實。

麥當漢聽了,更加重視,一一盤問具體細枝未節,又打聽陳百威的歸期。

彭昆說陳百威可能要到中秋前後才回香港,麥當漢表示這次絕不會放過“和安樂”。

彭昆回到香港期間,局勢有了明顯的變化。司徒撥因建議英國政府出兵攻打廣州遭拒絕感到前途堪憂,做好了撤退的準備。英國政府為了儘快收拾司徒撥留給香港的混亂攤子,開始正式考慮啟用金文泰為第十七任香港總督,以利用他的精明和豐富的殖民地經驗。尤其金文泰對華人心態的了解,令殖民地當局格外賞識。

持久的罷工和排斥英貨,使英帝國主義遭到沉重的打擊。經濟上,英官方估計,1925年英國在中國市場上的貿易額比1924年減少21%,同時香港對大陸的貿易額減少近23%,而同期英國和香港對華貿易商品價值共損失32%。政治上,英國在東方殖民地半殖地的統治權威遇到震憾,危機四伏,災難性的連鎖反應隨時可能發生。數萬名組織起來的罷工者,對香港構成直接威協。

凡事有得也有失,經過長久的罷工,罷工者的生活極其困苦,鬥爭環境益發險惡。長期封鎖香港、排斥英貨,固然重創英帝,但對廣東經濟也有不利影響。商人不得自由貿易,農民產品銷路堵塞,工人與商人之間的關係漸形緊張,與政府的矛盾也日益表面化。加以要全力保障北伐戰爭,罷工委員會也願通過談判,在一定條件下結束。

縱觀形勢,彭昆預計戰爭絕對不可能發生了,而復工將是遲早的事。這時候他又有了新的計劃:趁各堂口未醒過來之際,以最快的速度獨霸塘西風月之地。

要佔領塘西,第一個敵人就是“和群樂”,現在無論是個人恩怨,還是堂口利益都沒有理由容許成名繼續據守三大酒家。

從越南回來的第二天,彭昆便把蘇小楓招至密室。

“我走後,你對‘和群樂’的監視是否有了鬆懈?”

“沒有。”蘇小楓道,“一刻也不曾放鬆過。”

彭昆點點頭:“坐着說。”

蘇小楓落了坐,說:“最近‘和群樂’的人十分囂張,說和安樂已跟他們聯手,揚言再也不怕我們了。”

彭昆默然。

“軍師,”蘇小楓獻計道,“我們是否該趁着陳百威不在香港,把‘和群樂’解決了?”

彭昆瞪起雙眼:“怎麼解決?”

蘇小楓:“當然是用武力解決,我覺得如果還不教訓他們,我們的堂口就威信掃地了。”

彭昆突然問:“上次鄧大清去廣州殺我的消息你是怎麼得到的?”

“是這麼回事,”蘇小楓說,“‘和群樂’有位小頭目和我是朋友,情報是從他那裏得來的。”

“很好,”彭昆點頭說,“你馬上把那位朋友請來,說我想見他。”

“可是……他很怕你。”

“不怕,”彭昆道,“我不會殺他,還會有重賞。”

蘇小楓在下午時分帶一位“和群樂”小頭目,但見他玉花大綁,一進來就跪在彭昆身前,叩頭如搗蒜:“軍師饒命,上次在廣州實屬無奈,上級的命令不得不聽,蒼天在上,我敢起警,我真的一槍也沒放,我負責后牆望風,我說的句句是實,如有半句虛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蘇小楓上前小聲道:“軍師,他不肯來,是我綁來的。三句好話不如一記大棍,這類人,不要對他客氣。”

彭昆點頭,叫道:“來人啦——”左右齊應:“在。”

“和群樂”小頭目以為要殺他嚇得面如土色,說不出話來。

彭昆把手一揮:“立即鬆綁,以理相待,不許唬着了客人。”

“是。”手下們七手八腳鬆綁。

彭昆笑咪咪地說:“請坐。讓你受驚了——叫什麼名?”

小頭目驚魂未定,答道:“小人姓任,單名一個華字。”

彭昆輕輕拍他的肩,說:“這名字好聽,像條漢子,其實你們和群樂的弟兄都是好樣的,可惜沒個好頭兒。堂主太熊,沒有本事,軍師太奸,不是江湖中人,只算是塘西拉皮條的癟三。任華先生,你說是不是?”

任華連連點頭:“是是,他們哪有你英明偉大。”

“所以,我最近有了個新的計劃,準備把‘和群樂’的弟兄全部收編過來,獨獨不要許成名、鄧大清這兩個膿胞,你說這樣好不好?”

任華舌頭打結:“很很……很好。”

彭昆滿意地點頭:“嗯,不錯,事成之後,我一定重賞你。”

“謝軍師。”

“等一會我把許成名叫來,要你出面證明是鄧大清到廣州行刺本軍師。”

“這……”

“這什麼?”彭昆突然凶相畢露,“你敢不如實招供,我一天割你一兩肉,直到你肯說真話!聽清楚沒有?!”

“聽清楚了……”任華垂下頭。

彭昆又裝一副笑臉,輕撫任華的肩:“跟着我,會有你的好處,如今我的勢力是多麼強大,香港警署署長麥當漢是我的鐵杆,陳百威只要他一回來,麥當漢就要把他的堂口給查封了!你知道嗎?”

“知道。”

“等你們歸順了我,下一個目標就是收拾莫啟青。”彭昆叫道:“蘇小楓——”

“在。”蘇小楓趨前一步。

“馬上把許成名叫來,說我有至關緊要的事與他商量。”

且說自從陳百威提出與“和群樂”結盟,上到堂主許成名,下到才出道的“和群樂”馬仔,一個個歡欣鼓舞,對前途充滿了信心。

陳百威去了越南,許成名、鄧大清則在家裏緊鑼密鼓,準備大幹一場。

這一天,許成名與鄧大清正在說著陳百威,一名馬仔入報:“堂主、軍師,門外有人求見?”

“什麼人求見?”許成名狐疑。

“就是那個像蒼蠅一樣經常在這附近轉來轉去的討厭鬼蘇小楓。”

許成名徵詢地望着鄧大清。

鄧大清道:“不要放他進來,先問清楚為何事而來。”

一會馬仔回來報告:“堂主、軍師,蘇小楓非要進來不可,幸虧門衛死死擋住,他說彭昆有要事請堂主去‘和義堂’,一刻不到,立即發兵征討!”

“彭昆有什麼事這麼急着見我?”

鄧大清想了想:“莫非是我們去廣州行刺他的消息走漏了?”

許成名打一個寒顫:“這、這怎麼辦?”

鄧大清道:“近段時間‘和義堂’沒事都要尋釁,看樣子彭昆他是來者不善,堂主最好不要去自投羅網。”

“這樣不行!我堂堂一條漢子連約會都不敢去,傳到江湖上,我還有何臉面?”

“堂口離不開你,”鄧大清說,“去廣州行刺彭昆是我主持的,不如我去一趟。”

許成名道:“彭昆點名要我去,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不能迴避!”

鄧大清嘆道:“一路小心,堂口的事不用你操心,只要彭昆敢對你非禮,大不了拼了!”

許成名搖頭:“我們勢力單簿,我萬一有個不測,千萬別輕舉妄動,好歹忍忍。等陳百威回來就投靠和安樂——千萬記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屬下又入報:“堂主、軍師,姓蘇的小子在外面叫罵呢。”

“放他進來!”許成名道。

一會蘇小楓進來,也不施禮,傲慢地說:“許堂主,我們軍師有要事相邀,要你務必去一趟。”

許成名說:“知道了。回去吧,我馬上到。”

蘇小楓冷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敢去呢。”

鄧大清說:“姓蘇的,你休得無札,這裏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蘇小楓道:“這裏是不是我放肆的地方過幾天就知道了。”

許成名火起,一拍八仙桌:“拿下他!”

眾手下齊動手,鄧大清制止道:“慢着,這號不知規矩的小人我們犯不着跟他計較。姓蘇的,轉告你們軍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江湖上的事沒有一塵不變的。”

蘇小楓是個狗仗人勢的傢伙,冷笑道:“你說這話莫不是以為找到靠山了?我告訴你,陳百威都自身難保了,只要他從越南回來……等着瞧吧,嘿嘿,我們軍師是最擅長借刀殺人的!”

“一派胡言,”鄧大清說道,“跟你說多一句話都有失身份”。

彭昆在“旺發”四樓等了一個多鐘頭,外面報告:“軍師,‘和群樂’堂主許成名求見。”

彭昆臉上浮現一絲奸笑,宣道:“放他進來。”

許成名只帶兩位貼身心腹,此時被擋在外面,他預感到有點不祥,但還是鎮靜地步入彭昆的議事廳里,抱拳道:“彭軍師要我來,有何指教?”彭昆也不起身,只做個“請”的手式,嘴裏簡單說道:“坐。”

沏好茶,彭昆乾咳一聲說:“許堂主,我們兩家自始至終都是義比秦晉,不曾有過過節。你說,是不是這樣?”

許成名不知彭昆的用心何在,說:“確實如此。從一開堂,因離得較遠,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后因‘三山會’用心險惡,我們兩家也曾聯盟,關係確實一直很好。”

彭昆拉長馬臉,“此話可是你說的喲?”

許成名心中打了個突,很久才道:“事實如此,不是光憑嘴就可以說的。”

彭昆身子向後靠,口氣陰怪地說:“許堂主,有一事我想請教。”

許成名:“請講。”

“你自己都說我們兩家義同秦晉,許堂主為何還要謀刺於我?”

許成名這才明白彭昆的話從一開始就設了圈套,自己在不知不覺就陷了進去,因已收不回來,只好硬着頭皮道:“此話怎講?”

彭昆道:“我自然會讓你心服口服的。你且回答我,萬一事實成立該如何處置?我都聽你的。”

許成名看出對方又在設圈套,想着不能再被人牽着鼻子走了,就說:“彭軍師的話我聽不明白,何人如此大膽敢謀刺你?”

彭昆臉上閃過一絲陰笑,突然高喊一聲:“帶人來!”

話音甫落,許成名的手下任華已被帶到面前……許成名明白過來,罵道:“任華,我平日待你不簿,為何要背叛堂口?!”

任華撲嗵跪地,叩頭道:“堂主冤枉,小人實在沒有背叛堂口。因我平日好煙,一位叫蘇小楓的人經常來堂口附近玩,給我‘駱駝’牌煙抽,有時還送一整包,就這樣我們成了朋友。那天我隨軍師去廣州行刺回來,蘇小楓又來找我,問我這兩天去了哪裏,為何找不到,無意中我就說了出來,誰想到蘇小楓正是彭軍師的探子。堂主,我真的沒有叛變,你常說江湖上叛徒最可恥,我也牢牢地記在心裏——”

“里”字還沒吐出來,任華已被許成名飛起一腳踢開。

彭昆仰天大笑,說:“許堂主,你還有何話可說?”

許成名也不再跟他客氣,說:“姓彭的,你就別再偽裝了,你我從一開始就是不共戴天!”

“噢?”彭昆拉長馬臉:“此話怎講?”

許成名道:“現在我悔之不及,從一開始,有人提示相書上凡馬臉之人不宜交往,大多陰毒,居心叵測,我沒有聽,結果替你當了替罪羊,在‘旺發’給‘三山會’打死二十多位弟兄。你還不放過我,用花言巧語哄騙,使我第二次上當,若不是當晚‘三山會’攻打水坑口,我真的被你耍弄了!”

彭昆又是一陣奸笑,說:“許堂主,還有嗎?”

“怎麼沒有?”許成名越說越氣憤,“我連上兩次當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又千方百計搞垮金陵酒家。你別自做聰明,說金陵的女人有怪病,造謠的人就是你!”

彭昆:“有證據嗎?”

許成名啞言。

彭昆起身逼進一步:“什麼‘陰毒’、‘居心叵測’、讓你當‘替罪羊’等等都有證據嗎?”

許成名又後退一步。

彭昆冷笑道:“虧你還是一堂之主,說出這等沒水準的話來。我看你也是膿胞一個,連最起碼的常識都不懂!”

許成名火道:“士可殺不可侮,不許你說侮辱人格的話!”

彭昆一愣,馬上改變口吻道:“可是,你的證據我卻抓住了,這就是——”他指了指任華,然後吩咐左右:“把他帶下去,千萬別跑了,免得有人賴帳!”

許成名道:“誰賴帳了?我承認派過鄧大清去廣州殺你,你能活到今天算你命大!”

彭昆拍着巴掌贊道:“好樣的,爽快!你即然承認了,先解釋為何要殺我?”

許成名:“因為——不為什麼,我就看你不順眼!”

彭昆一陣獰笑,說:“好一個‘不順眼’,我看普天下的男人都不順眼,依你的說法我要殺絕天下所有男人?虧你還是江湖好漢,空有一個‘講道義’、‘守信譽’的名聲。我今天不跟你講歪理,就用我們筲箕灣洪門大會新立的行規,向你討個說法?”

許成名昂首挺胸:“由着你!”

“那好!”彭昆道:“你的那些理由因無證據全都推翻,而你在廣州蘇兆征辦公處行刺本人證具在,誰問許堂主,你自己說該如何處理?”

許成名仍然昂首:“由着你!”

彭昆乾咳一聲:“俗話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也不會非要你死,只要你把廣州、桃園、金陵三大酒家的監護權讓給我,這事就扯平了。”

許成名道:“我知道你打這三大酒家的主意,不過恕我直言,你這目的暫時無法達到!只要我活在人世一天,就不會答應你!”

彭昆哼了哼,叫道:“來人啦!”

左右齊應:“在。”

“把許堂主請到客房裏,好好招待!”

“是。”左右就要帶人,許成名一甩手:“不必了,我自己有腿,上刀山也敢去!”

彭昆又喊道:“蘇小楓!”

“在。”

“你去一趟皇后大道,通知鄧大清,就說許堂主暫時留在這裏,如答應讓出三大酒家,立即放人!”

“是。”蘇小楓領命下去。

許成名離開堂口后,全堂上下一直不安,鄧大清在議事廳左右徘徊,好容易等來蘇小楓轉告彭昆的原話。

鄧大清二話沒說,領着兩名弟兄乘車直奔“旺發”。彭昆也正在等他。

一見面彭昆搶先說:“鄧軍師,多有得罪,這事實屬無奈,自筲箕灣洪門大會立下的行規貴,堂率先違犯,我只能按規矩辦事。”

鄧大清道:“彭軍師,這事與許堂主無關,是我自做主張背着他乾的,這罪還是由我擔當才合理。”

“此話差矣,”彭昆,“古人道,‘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自古中國就立下了規矩,雖是你自作主張,犯了行規,歸根到底還是許堂主管教不嚴,鄧軍師啦,古人說的話很有道理,莫非你有取許堂主而代之的念頭?”

鄧大清:“這……”

彭昆皮笑肉不笑:“話說回來,我們的條件還是很寬鬆的,擺到桌面上或再來一次洪門大會評理,都說得過去。”

鄧大清說:“我可以答應彭軍師的要求,但有個請求——我想見見許堂主。”

彭昆抬手:“請便。”鄧大清在幾位“和義堂”馬仔的帶領下與許成名見面。許成名一見鄧大清就問道:“軍師,情況怎麼樣?”鄧大清:“全堂上下都關心堂主的安危,一至同意把三大酒家讓出來。”許成名緊問:“你答應了?”鄧大清搖頭:“還沒有,這就來徵求堂主的意見。”許成名鬆了口氣:“千萬別上當,一定要堅持到底,不能讓他的陰謀得逞。”“萬一他要動真格的……”“不怕,”許成名道,“你立即回堂口派人與文貴聯繫,陳百威離開時說,他一定會派兵來支援。”“堂主,那你……”“不要管我,”許成名道,“只要你們在,他就不敢把我怎麼樣,我是他公開扣下來的人質,量他們也不敢明目張胆破壞江湖規矩。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鄧大清離開許成名,回到議事廳,彭昆問道:“鄧軍師,考慮得怎麼樣?”

鄧大清抱拳:“許堂主說了,因事關重大,需徵得全堂弟兄同意,恕不能明確答應,告辭。”

彭昆也不挽留,說:“走好,不送了。”

此時,天近黃昏,鄧大清剛剛下樓,蘇小楓就悄悄地從軟禁許成名的客房出來,走向議事廳。

“報告軍師,許成名要鄧大清千萬別答應。”蘇小楓向彭昆報告。

“他不怕我們翻臉么?”

“不怕,”蘇小楓道,“鄧大清到筲箕灣搬救兵去了。”

彭昆咬牙切齒:“媽的,倒是他提醒了我——蘇小楓!”

“在。”

“立即組織人馬,攻打‘和群樂’!”

“是!”蘇小楓轉身退下。

鄧大清回到堂口,天已漆黑,因擔心彭昆突襲,立即派人去筲箕灣請求文貴派兵支援。

夜晚八點,塘西滿街霓虹閃爍,燈火輝煌,皇后大道車燈如熾。

此時,鄧大清已做好戰鬥的準備,突然,發現前面不遠處有幾輛客貨兩用車停下,接着車上跳下大批人陌生人。

鄧大清情知不妙,火速命令手下撤退,很快雙方就交上了火。

“和義堂”來勢兇猛,人員眾多,鄧大清自知難敵,邊打邊退。雙方交戰半小時,“和群樂”堂口被“和義堂”佔領,未能逃脫者悉數被殺,鄧大清率領大部分手下藉著地形熟悉的優勢躲在附近,等彭昆率眾揚長而去才敢出來。

深夜十二點,文貴率眾抵達,然彭昆早已離去。

文貴問:“鄧軍師,何事彭昆下此毒手?”

鄧大清述了原委,文貴怒道:“豈有此理,真是欺人太甚!貴堂打算怎麼辦?”

鄧大清道:“堂主還在彭昆手中,我們已經沒有退步之地,唯有決一死成,望文軍師助我一臂之力。”

文貴點頭:“陳堂主出門時吩咐過,貴堂的事就是我們的事,我一定鼎力相助。”

鄧大清下跪:“我代表‘和群樂’全體弟兄謝過!”

文貴慌忙扶起:“這就見外了,快起來,我們還得合計合計。”

鄧大清起身,道:“有什麼好計,我願聽文軍師擺佈。”

文貴道:“憑我們兩個堂口的力量對付彭昆只有五成勝出把握。‘三山會’與彭昆亦是死敵,如果能夠聯合莫啟青就有了十足的把握。另外你們兩家的誤會也可就此化。”

鄧大清稱道:“妙計,文軍師果然是大智之人,令人不得不服。”

鄧、文兩軍師當即去“三山會”堂口拜會莫啟青。莫啟青因廣州之行差點栽在彭昆手裏一直不敢輕舉妄動。因近日罷工勢頭已去,省港復工在即,正籌劃把遠在廣州的大批軍火運回來。

鄧、文兩位深夜拜訪,言明原委,莫啟青心中立即燃起複仇的怒火。如今三家聯盟正是大好的機會,加之彭昆又犯了江湖行規,共同討伐正是時機。趁熱打鐵,三股勢力從幾個方向包圍旺發賭館。

三支人馬來到旺發賭館,鄧大清、文貴、莫啟青都傻眼了,這附近都是荷槍實彈的大隊警察,不時警笛長鳴……一位英國警官站在大街崗亭上操着半生半熟的中國話叫喊:“香港的黑幫分子們,接舉報,你們要來這裏火併,擾亂社會治安,這是違法的。後果嚴重,是要追究刑事責任……勸你們懸崖亂馬,快回去吧!”

原來彭昆攻打了“和群樂”之後,擔心鄧大清聯合其他堂口尋仇,急忙報警,說這裏將發生黑幫火併,警方近來得閑,有多餘的警察,彭昆輕而易舉就達到了目的。“三山會”、“和安樂”、“和群樂”三方人馬抵達時,彭昆正站在四樓窗口得意。

接下來,彭昆集中精力對張鮮花軟硬兼施,要奪取三大酒家,同時天天與麥當漢約會,慫恿他對“和安樂”施加壓力。

麥當漢對“販賣人口”案十分觀注,不時去筲箕灣恐嚇文貴,逼問陳百威的歸期。

因幾次赴空,彭昆向麥當漢獻計:“署長不必天天辛苦,不如安下心來等到中秋前後,陳百威一向做事穩重,不會冒險在颱風季節運越南妹回來。”

麥當漢說:“萬一他選在這段時間回來怎麼辦?一旦陳百威得知警方注意他,肯定會把越南妹藏起來,沒有證據是不能辦案的。”

彭昆竊喜,這正是他希望的,麥當漢越認真就越能給陳百威重創。只要抓住證據,一紙命令,就可以把“和安樂”查封、解散,那時候這香港的江湖……彭昆說:“署長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我知道陳百威的行動路線,從現在到中秋我日夜派人去監視,一有情況馬上報告,保證不會誤事。”

麥當漢這才放下心來。

彭昆果然賣力,出動大批人馬,在陳百威有可能登陸的各處海岸日夜巡視。

同時,又密切監視文貴的動靜。

到了中秋節,麥當漢開始出動——深夜還在“和安樂”堂口附近佈置警力,張開了天羅地網……中秋節后的第四天深夜,彭昆差蘇小楓向麥當漢彙報:“麥當先生,陳百威回來了,帶了五六十名漂亮的越南妹。”

此時麥當漢正在“和安樂”堂口附近潛伏,他問:“你們軍師呢?”

蘇小楓答道:“我們軍師在筲箕灣監視陳百威。”

麥當漢令手下不許亂走動,一切聽從他的命令。

一會,果然有兩部客貨車開進堂口,接着是眾多女人的說笑聲……

麥當漢耐心等了一陣,這時彭昆過來了,問道:“剛才有兩部車子進去了么?”

麥當漢點點頭悄聲道:“我先進去看看,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輕舉妄動!”

且說陳百威從越南滿載歸來,正在興奮之中,沒想到自己不在的這段日子,後院失火,香港這邊已被彭昆攪得天昏天暗。

陳百威腳一踏進堂口的門檻,文貴、博靈華就向他報告。

文貴搓着手道:“盼星星,盼月亮,我們總算把你盼回來了。”

陳百威見天井裏亂糟糟的,說:“走,到議事廳慢慢說。”

各位頭領在議事廳坐定,文貴說:“堂主不在,接連發生了兩件大事。第一是彭昆從越南回來對‘和群樂’實施了報復。”

“為何不去營救?”

“我們去了。”文貴道,“可是這裏離皇后大道太遠,趕去時彭昆已經走了。”

陳百威點頭:“看樣子彭昆的用意是想獨霸塘西風月場。”

“正是這樣,”文貴道,“而且是早有預謀,一開始就找到‘和群樂’去廣州謀殺他的證據,借口他們違犯江湖規矩,扣壓了堂主許成名,逼着讓出金陵、廣州、桃園三大酒家的地盤,許成名不同意,彭昆藉機襲擊‘和群樂’。”

陳百威嘆道:“其實當時你就該聯合莫啟青,打他個措手不及!”

“是呀,”傅靈華插嘴道,“軍師正是這樣乾的,可是彭昆比狐狸還狡滑三分,早就做好了準備——報了警,我們未趕到現場,塘西到處都已據扎了軍警。”

“豈止是這樣,”文貴道,“還有更厲害的呢,他和麥當漢勾結,告你跨國販賣人口——啊呀,我們還是快點把越南妹藏起來。一旦抓住,警方就要……”

陳百威恍然大悟,叫道:“你們怎不早說?這下可糟了!”

文、傅齊問:“怎麼啦?”

陳百威道:“快,立即把越南妹們藏起來,否則我們就要徹底完蛋!”

文貴搔着頭:“他們的消息不會這樣靈通吧?天還沒亮呢。”

陳百威並不理會文貴,問道:“傅管家,你家裏還有沒有空着的住房嗎?”

傅靈華:“有四五間。”

“好,先領越南妹到空房裏住下來,等過了風頭再另做打算,千萬不要走漏風聲!”

傅靈華出門太急,在門口與人撞了個滿懷,原來是守門的馬仔,那馬仔也不向傅靈華道歉,直入屋向陳百威報告:“堂主,外面有位自稱麥當漢的英國佬求見!”

陳百威、文貴面面相覷。

驚愕間,一串洋人特有的怪笑聲傳進議事廳,十分刺耳……接着,身穿西裝的麥當漢進來,一屁股坐在傅靈華坐過的座位上,對陳百威說:“百威先生得罪了,深夜來打攪你們。”

陳百威臉上的肌肉搐動、機械地說:“署長先生深夜來此有何指教?”

麥當漢聳聳肩,攤開雙手說:“沒什麼大事,最近本署得到舉報,說有一樁跨國販賣人口案發生,大約在最近幾天內抵港。”

“噢,有這種事?”

“是的,”麥當說,“沒想到舉報還真的準確。今晚果然有一艘船從越南榮市回來,在筲箕灣靠岸,一共販運了五六十名妙齡越南妹——”麥當漢故意打住,緊盯陳百威。

陳百威:“既然如此,麥先生為何不當場抓獲他們?”

麥當漢道:“不,那樣太沒水平了。我要一網打盡,悄悄盯在後面……很遺憾,販賣人口的原來是貴堂。百威先生,你對此有何解釋?”

陳百威、文貴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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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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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毒招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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