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驚魂接頭夜
“對，你的思路非常正確！往下想，膽子要大一些，哪怕膽子大得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也沒問題。”李曼娥繼續提示，設置一個個圈套引誘舒祥林往裏鑽。
“你是說我們可以把他的成果據為己有？骬”
“太正確了，你真是個天才啊，舒連長。這事兒要是辦成了，我一定要老楚提拔你當營長。”李曼娥拋出誘餌。
張醉午睡起床不久，李如有就回來了。
“中午不休息？”張醉關心地問道。
“我們白天黑夜都在床上，還分什麼時間，生物鐘早打亂了。”李如有坐下來自己倒了一大杯水牛飲起來。
“沒什麼動靜吧？”張醉翹起二郎腿。
“有一點點，中午我趁鄰居休息的時候溜出來，沒多久就看到一個人偷偷去了劉少熊的後院，他好像還有鑰匙。”
“他沒進屋去？”張醉來了精神。
“後門鎖給街坊撬了，他呆了不到一分鐘就走了。”李如有帶着遺憾的口氣說。
“這個人極有可能是劉少熊的同夥，你應該盯上他。”
“我盯了，可是他對地形十分熟悉，沒多久就脫線了。我估計他是劉少熊派回來取錢的。”李如有放下手中的杯子。
“太遺憾了，抓住他就能找到劉少熊，我們失去了一次機會。”張醉無限惋惜地搖頭。
“對不起，是我的失職。”李如有垂下頭。
桌上的電話鈴響了，李如有看看張醉又看看電話機，張醉點點頭示意他接聽，他抓起了話筒，沒多久就放下了。
“誰的電話？”張醉問道。
“說是老家來的，找柒老闆，我們這裏沒有柒老闆。”
“以後如果接到這個電話，馬上告訴我。”張醉沉思片刻，抬起頭望着李如有，“這個李曼娥真不知道她在搞什麼名堂。”
“她如此不遺餘力跟我們過不去，我懷疑她的立場是站在黨國的對立面。”李如有說。
“現在還不敢確認，因為我不懷疑楚立言，他最多也只是為了爭功而已。”張醉嘆了口氣，“他現在感到失落，我們應該能夠理解他，只是他不理解我們。”
“李曼娥這兩天有動靜嗎？”李如有問道。
“沒有，連買菜都省了，直接去食堂買飯菜。”張醉說。
“我們盯得這麼緊，她當然不敢動。”
“就是不要她動，只要她不添亂，再堅持幾天，我們的同志就能找到更多的地下黨，到收網的那一天，她想添亂都沒有機會了。”
“組長，我有個建議——你和楚團長開誠佈公的談一談，消除誤會，就不會這樣緊張兮兮的了。”
“跟他開誠佈公就等於跟李曼娥開誠佈公，李曼娥那張嘴管得住嗎？最後等於跟共產黨開誠佈公！”張醉站起來拍了拍李如有的肩，“你還是回去吧，把丁一卒叫回來。”
“硯池塘不盯了？”李如有吃驚地問。
“是的，不必再盯了。他們已經有了察覺，最起碼在有效期內劉少熊是不會回去了。”張醉的手仍然搭在李如有肩上，“你們悶了很長時間，是該透透風放鬆一下了，別玩得忘了時間。八點以前一定趕回，我另有安排。”
李曼娥坐在書房內沏茶，這時有人敲門。
“請進。”李曼娥仍然忙着泡茶。
“對不起，走錯門了。我找楚團長。”舒祥林剛進來又退了出去。
“舒連長不要走，是我找你呢。”
“你……找我有事？”舒祥林狐疑地看着李曼娥。
“是我找你，先坐下喝杯茶吧。”李曼娥站起身，把門掩上。
舒祥林預感到李曼娥找他不會是一般小事，忐忑不安地在木沙發上放下半邊屁股，囁聲說：“你……這是……”
“先喝茶。”李曼娥熱情地把茶盅遞過去，“咱們慢慢聊。”
舒祥林心神不寧地坐了一陣，見李曼娥仍然遲遲不開口，終是憋不住了，說：“夫、夫人，我真的不知道你找我有什麼事，你不講我好難受的。”
李曼娥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見舒祥林實在沉不住氣了，才慢悠悠地呷了一小口茶，放下茶盅，細語道：“舒連長，楚團長待你怎麼樣啊？”
“楚團長是我的再生父母，待我很好。”舒祥林仍然不明白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加了一句，“我是他一手栽培的。”
“張組長呢，他待你如何？”
“這個……”舒祥林終於聽明白了，臉紅得像豬肝。
“照實說，沒關係。”李曼娥用眼神鼓勵他。
“不怎麼樣，我專心替他賣命做事，說獎勵我一直只有一句空話。”舒祥林不滿地說。
“人往高處走，誰都想找更高的靠山，這一點無可厚非，張醉比老楚硬，這也是明擺着的，你願意跟他走，老楚絕不會阻攔……”
“李曼娥，不、不要……”舒祥林的半邊屁股離開沙發，緊接着雙腿一軟，跪了下去。“過去是我做得不對，不該聽張醉驅使，求求你幫我在團長面前美言，不要趕我走。”
“這麼說你不願跟張醉了？”李曼娥吊起丹鳳眼。
“不跟他走，堅決不……”
“為什麼，能說出理由嗎？”
“他不可能帶我走，這很不現實，原先我聽他的話是因為連楚團長都聽他的，想着他給我提一個營長什麼的。現在我總算明白了，他只是過山虎，案子一了結，他就會拍屁股走人，對我沒有半點好處。”舒祥林如實說道。
“你不傻，總算明白了這一點。”李曼娥又品了一口茶，第一步目的已經達到，接下來進入第二步，“張醉最近在忙些什麼你知道嗎？”
“不知道，但聽說他在進行一項秘密計劃。”
“是的，相當秘密，連楚團長面前他都瞞得死死的。”李曼娥說。
“連楚團長都瞞，這是為什麼？”舒祥林吃驚地睜大眼睛，有點不敢相信的樣子。
“不為什麼，他們已經發現了共產黨，怕老楚佔了他的功勞。”
“怎麼能這樣呢，也太狹隘了吧。”舒祥林嘴上這麼說，心裏卻想：換了我也會這麼干。
“可以理解，有好處誰不想獨吞呢，難道你不想嗎？”
“這……”舒祥林的臉又紅了一下。
“如此一來，我們老楚就慘了，江南市的地下黨十分猖獗，上級本來就對老楚不滿，如果案子讓他張醉破了，而我們沒有出一兵一卒，老楚以後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原來是這樣。”舒祥林恍然明白，望着李曼娥說，“我能幫團長做什麼嗎？”
“我叫你來就是要你幫助的。”
“沒問題。只要團長一聲命令，上刀山下火海舒某在所不辭！”
“不需要你下火海，沒有那麼危險，”李曼娥停頓片刻，“不過也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我問你，就目前的情況，要怎樣才可以變被動為主動？”
舒祥林苦思冥想了一陣，搖搖頭說：“想不出來，要是我們也知道共產黨在哪裏就好了，可以搶在他前面把共產黨抓住。”
“對，你的思路非常正確！往下想，膽子要大一些，哪怕膽子大得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也沒問題。”李曼娥繼續提示，設置一個個圈套引誘舒祥林往裏鑽。
“你是說我們可以把他的成果據為己有？！”
“太正確了，你真是個天才啊，舒連長。這事兒要是辦成了，我一定要老楚提拔你當營長。”李曼娥拋出誘餌。
“可是……這行嗎？”舒祥林有點兒顧慮。
“有什麼不行，到那時等生米做成了熟飯，他張醉能把我們怎麼樣！別擔心，有楚團長頂着呢。”
“楚團長他會同意嗎？”舒祥林有點不敢相信。
“我同意！”楚立言掀起竹簾，從內室走了出來。
“團長……他在家裏……？”舒祥林連忙站起身，有點兒不知所措。
“坐，不必客氣。既然讓你知道這些內幕，就是把你當自己人。”楚立言按着舒祥林的肩，讓他坐下，“你不必顧慮有什麼麻煩，一切由我擔當，你只管照夫人說的去做就行了。”
“我就知道你們早就安排好了，不知我具體幹些什麼？”舒祥林終於徹底放下顧慮，望着李曼娥。
“你只須給我做兩件事，”李曼娥認真地說，“第一，挑選幾個忠實可靠、軍事素質過硬的小兄弟；第二，準備一間與外界隔絕的房間。”
“我一定照辦。”舒祥林點了點頭。
油注注在地下室貪婪地偷吃各種糕點，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嚇得他差點噎住。
“老油，李曼娥來了。”
油注注費了好大勁才把喉嚨里的食物咽下去，不滿地說：“叫我為何不先敲門，魂都被你嚇丟！”
“我看你這叫做賊心虛，”葉老爹回過頭招呼李曼娥，“你小心點，我來幫你們望風。”
“幫自己看店子還能找出這樣的借口，真是老奸巨猾。”油注注又咬了一口糖果，指了指旁邊的椅子，“你坐，曼娥姐。”
“這地方挺安靜的，”李曼娥四下里望望，然後把目光停在了油注注的身上，“老油啊，劉少熊怎麼不來？”
“你希望他來？他來了能幫你幹些什麼？”油注注反問。
“就目前而言，他確實沒有什麼用處，但是我們不能得罪他。”李曼娥說。
“怕他告密，對吧？”油注注眨着鬼眼。
“你們這些人，一個比一個精。”李曼娥冷笑道。
“梁上君子嘛，不精些就撈不到吃的。”油注注不以為恥地說。
“他到底在哪裏？”李曼娥警惕地問。
“放心，他已經沒有告密的資格了。”油注注狡黠地笑着。
“你把他殺了？這是犯法的！”李曼娥吃驚地問道。
“兵荒馬亂的，還不知道法在哪裏呢，更何況這是為了工作需要。”油注注不以為然。
“你……”李曼娥十分生氣。
“看你這個樣子就像是共產黨。但我是在替你們着想，劉少熊這小子我了解，什麼時候覺得從你們這裏撈不到好處，他又會投靠張醉，那時候，就不是違背你們的法規，而是毀壞你們的解放大業！孰重孰輕不用我說。不過，你倒讓我感到放心——在我失去作用的時候，你們不會殺我滅口。”油注注一陣奸笑。
“好了，今天我不跟你說這些。”李曼娥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知道你找我有事，我在聽。”
“這幾天如果張醉外出，你幫我帶幾個人潛伏在老地方茶館附近，餘下的事你可以不管。”
“我當然不會管，跟你們干，知道得越多越危險。只是我最近手頭緊，到了老地方可能連回來的路費都沒有了。”油注注眼巴巴地望着李曼娥。
“夠了嗎？”李曼娥早有準備，從身上掏出十幾塊大洋。
“可以應付一陣子了。”油注注接過錢，臉上露出微笑。
晚上八點不到，仇雪海準備出門。出門前，他有點不放心地來到姜方祥窗前，他發現姜方祥在燈下看書，才悄悄離開，在大門口乘上一輛黃包車直奔老地方茶樓。
茶樓上出現了一些陌生人，其中有兩個在“一家親”包房門外，警惕地巡視着。
這一次張醉破天荒比他來得早，看樣子他已經等了一陣。
“外面是什麼人？”仇雪海掩上門問張醉。
“我的兩名手下。”張醉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
“這裏不安全嗎？”仇雪海在張醉的對面落座。
“有備無患嘛。怎麼樣，有動靜嗎？”
“昨天晚上他去了營房路的聚緣舞廳，沒有和什麼人單獨在一起，還有一點比較奇怪，他退場很早，不到九點就出來了。”
“回家的路上他還去了哪裏嗎？”張醉一邊認真聽一邊問道。
“沒有，但是到了家裏有點反常，進屋沒多久又出來了。”
“出來幹啥？”張醉緊張起來。
“說是鑰匙丟了——這不是此地無銀嗎，我明明看到他進屋亮了燈，過了一陣才出來的。”
“我知道，他在找借口騙衛兵，他在什麼地方找鑰匙？”
“垃圾桶——我估計問題就出在那裏，情報可能就藏在裏面。可是我把裏面的垃圾全部帶回家花了半宿功夫也沒找出什麼。”
“那個垃圾桶可能就是暗號，”張醉咬咬牙，“明天就通知我們的人把它撤掉！”
“還有一件奇怪的事，就在我剛剛到家不久，有一個人就一直跟到師部大門口，說什麼有流氓搶他的相機，是我路見不平救了他，可我根本就沒見過什麼人的相機被搶。”
張醉心裏一沉，半晌才說：“老仇，你可能被跟蹤了！”
“什麼人跟蹤我呢？”仇雪海吃了一驚。
“不知道。看來這個地方並不安全，以後我們不能在這裏碰頭了。”張醉心情凝重地說。
“我剛一進來就感到氣氛不對，外面有很多人。”
“沒事，我已經採取了措施，茶樓人來人往客人多，這是正常情況。問題是在路上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仇雪海領會地點點頭。
“我們下次在什麼地方見面？用什麼暗號？”仇雪海問道。
“你說的事太突然了，我還來不及想，等我想好了會及時通知你的。”張醉的手指在茶几上輕輕彈着。
“組長，你一定要快點，說不定我回去后又有什麼新情況。”
“我會的，說不定明天一早就有人通知你了。你的目標今晚上在幹什麼？”
“我出來的時候他在看書。組長，如果沒有其他事，我要回去盯他了。”仇雪海說著就站起身來。
“好吧，你可以走了。”張醉叮囑，“一路多加小心。”
仇雪海走出包房，他看到張醉的兩名手下還在外面巡視，相遇后彼此都裝作不認識。張醉隨後也走出來，他與兩名手下耳語一番，兩名手下就跟在仇雪海後面。仇雪海於是明白，張醉派人護送他。
茶樓門口停了三輛黃包車，仇雪海就近跨上一輛。
“先生要去哪裏？”車夫問這話時沒有回頭。
“獨立師大門口。”仇雪海報了目的地便一屁股坐了上去。
“先生請坐好。”車夫發力向前踩動車子。
仇雪海回頭望了一眼，發現張醉的兩名手下已經上了另外兩輛黃包車，心裏便有了一種踏實感。
已經是深夜，白天車水馬龍的街上此刻行人稀少，顯得較為清靜。三輛黃包車距離拉得不近不遠，在燈光暗淡的街道上魚貫行駛……
仇雪海閉目養神，大約行駛了20多分鐘，估計離獨立師不太遠了，於是睜開眼睛，並下意識地回過頭，發現後面的兩部車距離已經很遠，就對車夫說：“請慢一點，等等後面的車。”
“可以，等下了這道坡馬上減速。”車夫頭也不回地說。
黃包車飛奔着，下了坡速度仍未減，仇雪海想着可能是慣性，車夫都是賣苦力的，力氣能省則省。可是到了平地，車速不僅沒減，比先前更快了，仇雪海終於忍不住了，不滿地說：“我要你減速，沒聽到嗎？”
“獨立師快到了，到門口等人吧。”車夫回應說。
仇雪海四下里看看，發現這條路根本不能通往獨立師，再次回頭張望，後面的兩輛車已經看不到了，他立即感覺到不對勁，大叫道：“你想帶我去哪裏？！快給我改道！”
“你不是要去土地寺嗎，就快到了。”車夫粗聲回敬說。
“我不是去土地寺，是去獨立師，營房路那邊的獨立師！真是活見鬼了，連地名都聽不清還當什麼鳥車夫！”仇雪海罵道。
“好好好，我改道。你要說清楚點嘛，我們南方口音土地寺和獨立師聽起來是一樣的。”
車速慢了下來，然後在路邊停下，車夫下了車，轉過身突然掏出一支手槍頂住了仇雪海的太陽穴。
“你……你想幹什麼？”仇雪海驚恐萬狀。
“不許吭聲，當心打死你！”車夫小聲喝道。
仇雪海終於明白自己遇險了，但他很冷靜，冷笑道，“我知道你不會打死我，你們需要的不是我的命，我的命不值錢。”
“少廢話，舉起手來！”
仇雪海舉起手。也就在這一剎那，他一掌擊落車夫手中的槍，跳下車向反方向狂奔。與此同時，黑暗中躥出兩條黑影，將他撲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