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群雞鳴狗盜
地下室里堆滿各種糖果，油注注正在狼吞虎咽，一聲咳嗽把他給嚇壞了，一顆糖果卡在了喉嚨里。
“老油，你在幹什麼？”葉老爹邊走邊說。
“沒、沒……什麼……”油注注費了好大勁才把喉嚨里的糖咽下去，囁嚅地說。
“想吃糖沒關係，但吃了多少你得承認，反正你師父說了會給我錢的。”
“你怎不早說？我差點被你給嚇死。”
李如有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老頭子突然大喊“捉賊”，霎時左鄰右舍齊聲應和。李如有嚇得縮回了房間，這時丁一卒也被嚇起來了。
“賊在哪裏？賊在哪裏？”後院有人在問老頭。
“在劉少熊的屋裏，我聽到有人在屋裏說話。”老頭說。
“可是這後門上了鎖啊，鎖沒動賊不可能飛進去吧。”另一個街坊說。
“你老人家是聽錯了吧？”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的耳朵很靈的，從來不會聽錯。”老頭堅持說。
“要不撬了鎖進去瞧瞧。”一個人提議說。
李如有、丁一卒連想都沒想，嚇得一頭鑽進了床底下……
“可能有鬼呢，可能是劉少熊那死去的爹媽，知道兒子要娶親了，高興得在屋裏說話。”
“如果是這樣，我家老頭能聽到鬼說話，那他恐怕也活不長了。可是我家還沒買棺材呢。”王奶悲凄地說。
“哪來的鬼，一定是人，如果不信就進去看看，說不定被窩還熱呢。鬼是不會熱的。”老頭堅信他的聽覺。
果然有人在後門撬鎖。李如有慌忙鑽出來把還帶着體溫的被子抱到床底下藏起來。
兩個人加上一床棉被床底下一下子顯得擁擠起來，更重要的一點，這裏也很不安全。李如有摸了摸，發現床底下鋪的木板是鬆動的，這說明下面還有一個洞。趕緊拿開一塊木板，用隨身攜帶的手電一照——下面果然是一個地窖……
二人揭開木板，翻身進入地窖，將木板照原樣蓋好。
這時街坊正好撬開後門進入了房間，屋裏全是雜亂的腳步聲……
街坊們折騰了一陣終於離去。前門上閂，後門掛鎖，他們明明知道屋裏不可能有人，但就是要進來滿足一下好奇心。
屋裏復歸寧靜，李如有這才發現洞裏不僅潮濕，而且還有一股難聞的霉味。丁一卒早就受不住了，他頂開木板率先爬了出來。李如有遞上被子正準備上來，這時他的腳踩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他用手拾起來，覺得沉甸甸的，拿出手電一照，居然是一包大洋，封紙上印有“憲兵團”的字樣……
李如有從床底下鑽出來，還來不及拍打身上的灰塵。這時丁一卒走過來附着他的耳朵說：“我們出不去了，安心等到天黑吧。我看過了，沒啥吃的，米桶里還有生米。”
“那就吃生米吧。”李如有也附着丁一卒的耳朵說。
天剛亮，葉老爹還在床上睡覺，外面就有人敲門。
“老爹，快開門，我買東西。”
“是誰呀，哪有這麼早就來買東西的。”葉老爹心裏雖然不情願，但還是把門打開，“是你呀，老油。怎麼這樣早就過來了。”
“師父要我早點過來，他讓我先跟着你老人家干。”油注注點頭哈腰說。
“快進裏屋去，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葉老爹四下張望，發現沒有人注意這邊，才把門關上，領着油注注進了地下室。
地下室其實就是便利店的倉庫，四周牆上貼了塑料，不潮。油注注四處看看，說：“老爹，你領我來這裏幹啥，什麼事情用得着這樣保密嗎？”
“你師父沒跟你說什麼嗎？”葉老爹奇怪地看着油注注。
“他沒說，也不許我問。”
“既然這樣，我也不可以和你說什麼。”
“不告訴我怎麼做事呢？你們總不會是叫我來玩的吧。”
“做什麼事當然得讓你知道。”葉老爹從一個簍子裏拿出一個東西遞上，“拿去。”
“這個相機是我師父的，我見過。它怎麼會在你手裏？”油注注把玩着相機，愛不釋手的樣子。
“你就別問了，當心我告訴你師父。”
“好吧，我不問。我想知道要我幹什麼，這不算問吧？”
“這事不用問我就會告訴你。從現在開始，你就安安心心呆在這裏，什麼時候我來叫你，你才能出來，然後我再告訴你去幹什麼。”
“我覺得你們合夥把我當猴耍。”油注注不滿道。
“想學徒連這點兒委屈都受不了，那就甭學了。”葉老爹說。
“喂，如果師父不肯帶我，那就是你說我的壞話，到時候我找你算賬！”油注注衝著葉老爹的背影喊道，“還有，你大概什麼時候來叫我？”
“難講，也許今天，也許明天，也許要十天半個月也不一定。”葉老爹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醉在修理房等了一整夜沒見李如有或丁一卒回來，估計天亮后兩人中至少會有一個人回來報信——但一直沒有消息。
一天就這麼過去了。晚上8點還差幾分，張醉不再等了，準備去老地方茶樓——已經約好了仇雪海。剛剛換上便裝，電話鈴響了，他鬆了口氣，想着可能是李如有打電話回來了。他抓起話筒。
“張組長，我是仇雪海，我準備出發了。”
“混賬！”張醉生氣地掛了電話，也正在這時，傳來輕輕的敲門聲，他沒好氣地喊了一聲“進來！”
“組長，我回來了。”進來的正是李如有，這讓張醉有點喜出望外。
“你還知道回來，我以為要給你申報烈士了。坐吧。丁一卒呢？”
“我讓他繼續守在劉少熊家裏。”李如有在張醉的對面坐下。
“劉少熊一天一夜沒歸嗎？這很不正常啊！有收穫嗎？”張醉問道。
“有。李曼娥去硯池塘不是干別的，正是去找劉少熊！”李如有從懷裏取出一封大洋遞給張醉，“這是從劉少熊家的地窖里搜出來的。”
張醉把牛皮紙包拿到電燈下細看，沉吟道：“這是楚立言家的錢，李曼娥給劉少熊這麼多錢幹啥……”
“只有一種可能，——李曼娥要劉少熊辦什麼事！”李如有接口說。
“當然是要他辦事，可是具體辦什麼事呢？”張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如有。
“目前還不知道。”李如有避開張醉的目光。
“不知道就是最大的危險。我們一定要找到劉少熊，解開這個謎團！”
“我們已經等了一天一夜了，估計他今晚上可能會回來。”
“如果他不回來呢？”張醉擰緊眉毛。
“那就只能一直等下去。呆在那裏真是太難受了，今天我們都是嚼生米充饑。這還不是最難受的，最難受的是吃的時候還不能弄出響聲，那些鄰居一個個比賊還精。”李如有做苦不堪言狀，“家裏有什麼事嗎？”
“昨天李曼娥回來沒多久，趁香雪不注意又出去了，而且很晚才回來。”張醉說。
“她才回來又出去，這是為什麼？”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聽了你的彙報我才省悟——她在第一次回家的時候可能察覺到有人盯她，感到不安全，才回過頭去通知劉少熊。”張醉分析說。
“通知劉少熊不要回家？”
“是的。”張醉點頭。
“那我們豈不是白等了……”李如有泄氣地說。
“不會白等，我們還有這個。”張醉揚了揚手中的紙包，“劉少熊愛財如命，他不可能不牽挂這東西。”
“那就只有耐心等下去了。”李如有嘆了口氣說。
張醉看了看手錶，說：“你還是回硯池塘去吧，我也得走了。”
地下室里堆滿各種糖果，油注注正在狼吞虎咽，一聲咳嗽把他給嚇壞了，一顆糖果卡在了喉嚨里。
“老油，你在幹什麼？”葉老爹邊走邊說。
“沒、沒……什麼……”油注注費了好大勁才把喉嚨里的糖咽下去，囁嚅地說。
“想吃糖沒關係，但吃了多少你得承認，反正你師父說了會給我錢的。”
“你怎不早說？我差點被你給嚇死。”
“其實你應該曉得，沒人給錢我不可能把一隻老鼠關在穀倉里。不跟你說這些了，快點出來。”
“有事兒幹了？”油注注拿出相機，緊隨葉老爹走出地下室。
“你看清楚點，注意憲兵團大門口。”葉老爹提醒道，“你看到了什麼？”
“看到兩個衛兵，一邊一個。哦，現在又出來一個年輕人，他怎麼不穿軍裝，他不是憲兵團的吧？”油注注說。
“不該知道的不要多問。就是這個人，他叫張醉，你盯緊他，看他去了哪裏，跟什麼人接觸，然後設法用相機把他們見面的情形攝下來——這就是你要乾的事。”
“我知道了，原來我師父去了偵探社，難怪錢來得那麼快。”
“你啰嗦什麼呀，快盯上去，別丟了。”葉老爹催促道。
仇雪海八點半鐘準時來到老地方茶樓，一位茶博士客氣地上前問道：“先生，一共幾位？”
“二位。我是柒老闆的朋友。”仇雪海答。
“先生，請跟我來。”茶博士把仇雪海引進一間包房，“這裏是‘一家親’，柒老闆還沒有到，請稍等。”
仇雪海一直等到9點鐘，才見張醉姍姍來遲，他不敢表示不滿，客氣地欠欠身子，卻見張醉滿臉不高興。仇雪海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老仇啊，今晚上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張醉坐下來說。
“怕你忘了。”仇雪海怔怔地說。
“我連自己的事都會忘，還怎麼出來做事啊。你知道嗎，打一次電話，等於多一次暴露的機率。你是老同志了，這是最起碼的常識。”
“是，我以後不再給您打電話了。”
“不，有急事還是要打，”張醉端起杯子吹了口氣，品了一口茶，“你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還像平常一樣。”
“跟自己人有聯絡嗎？”
“我不知道誰是自己人。”仇雪海回答。
“很好，”張醉嚴肅的臉終於鬆弛，“干我們這行最忌知道得太多，單線聯絡出了事也不會連累太多的人。今天我叫你來是有特殊任務——”
仇雪海緊張得大氣不敢出。望着張醉，半晌才說：“組長，我一定嚴守秘密，保證完成任務！”
“知道，組織相信你。”張醉點點頭，慎重地說，“你們師部的姜方祥是共產黨，你的任務是盯住他！”
“姜參謀是共產黨？”仇雪海大吃一驚，“不太像啊？”
“共產黨是最善於隱蔽自己的，越是不像的人就越有可能是共產黨。盯住他，看他跟什麼人接觸，有情報我們還在這裏碰頭。”張醉說。
油注注確實是極具天賦的盯梢人才，他從憲兵團大門口一直跟蹤張醉到老地方茶館，居然沒有被張醉這個老牌特務發現。
他看着張醉進了“一家親”包房。於是他要了“一家親”對面的包房，將房門打開一條縫，密切注視着對面的情形。
張醉進去不到十分鐘，“一家親”的門就開了，走出來一個人——是一個男人，但不是張醉。
油注注原本估計是張醉與什麼人的老婆私通，那個人不甘心戴綠帽子買通劉少熊幫他盯梢搜集證據。現在看來他的估計錯了，這令他大感意外。他轉念一想，對方一出手就是那麼一大筆錢，說不定這其中的隱情比偷情更有價值！
現在是晚上，相機派不上用場。怎麼辦？油注注靈機一動，突然有了主意。
那男人頭也不回地走出茶館，在門口上了一輛黃包車。油注注緊緊跟隨，也上了另一輛黃包車，並交代車夫跟緊前面的車。
仇雪海坐在黃包車裏，七拐八彎繞了大半個江南市，最後才在獨立師機關的大門口停了下來。他付了車錢，就徑直走進大門，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油注注下了車，也向大門口走去。門口的衛兵用槍一攔，喝道：“滾開。沒看見這裏是軍事要地嗎？”
“兵爺，是這樣的，剛才進去的那位先生是個大大的好人，”油注注舉了舉手中的相機，“有兩個流氓想搶我的東西，是那位先生出手為我解了難，我想知道他住哪裏，叫什麼名字。我以後好感謝他。可是一轉眼他就上車走了，我只好跟上來。兵爺，求求你放我進去好嗎？”
“這裏是軍事重地，晚上不許外人進入。”衛兵毫不通融。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啊？”油注注一副焦急的樣子，“知恩不報非君子，永古千秋遭罵名，我可不願留罵名啊。”
“要不你明天來找他吧，”衛兵終於鬆了一步，“他叫仇雪海，是我們師部的參謀。”
油注注的目的達到，心滿意足地離開了獨立師。他先繞到一家飯館用了晚餐，然後返回便利店。一進屋，油注注就要葉老爹關了店門，把他拉到地下室問道：“老爹，你告訴我實話，這個張醉到底是個什麼人？”
“不是說好了不可以問嗎？”葉老爹不肯講。
“好吧，你要是不說，那我也就不幹了！”油注注把相機還給了葉老爹。
“你、你這是怎麼了？”葉老爹吃驚地望着油注注。
“我不怎麼了，我就是不願當傻瓜！”油注注生氣地說。
“好吧，我告訴你，但你得保密——這個張醉是軍統特務。”葉老爹終於開了口。
“那麼是什麼人請劉少熊盯梢張醉的呢？”
“這個就不說了吧？”
“葉老爹，如果你不肯說，我也不勉強，但我要提醒你，不要被人家賣了，你還幫着數錢哩。”
“事情不會有這麼糟吧？”
“就這事，有人給了劉少熊三十六塊大洋的預付金，你知道嗎？”
“李曼娥真給了他這麼多錢嗎？他怎麼沒跟我說呀？”葉老爹十分驚詫。
“你不願說還是說了嘛——李曼娥是什麼人？”油注注冷笑道，“你不說我也能猜得出來，張醉是軍統特務，願意出這麼大價錢盯他的人，除了共產黨還能有誰！”
“你都知道了，我還說什麼呢？”葉老爹咕嚕道。
“你總算承認了嘛。”油注注拍了拍葉老爹的肩。
“那、那你打算怎麼辦，干還是不幹？”葉老爹問。
“聽您老人家這口氣，好像我倆是站在對立面。別忘了，我倆都是被人利用。”
“是否被人利用，對我來說不是十分重要，關鍵是這事必須要辦成！”
“聽您這麼一說，好像不是為了錢？”
“我想劉少熊肯定不會對你講，那我就告訴你。”葉老爹於是把他無辜被關的事說了一遍，最後咬牙切齒道，“我一把年紀了，還受這份罪，此仇不報，實難瞑目！劉少熊一個人獨吞了錢，這是不對的，我會幫你討一個公道。但是我要勸你，這件事你既然已經參與進來，就要把它幹完。”
經葉老爹這麼一說，油注注終於明白了一切，同時也有了自己的主意。
“你認識李曼娥嗎？”油注注問道，這是他最關心的事。
“認識。”葉老爹點頭，“劉少熊要見她必須由我牽線。”
“這就夠了。”油注注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你老人家請放心，我和劉少熊之間的事無論是哪種結果，這事兒我會管到底，而且我還可以向你保證——你的仇一定能報！”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葉老爹總算鬆了口氣。
“我有重要的情報要見李曼娥，麻煩你給我通報一下。”
“你不告訴劉少熊？”
“不，這個情報太重要了，只能讓李曼娥一個人知道。”油注注堅持道。
葉老爹想了想，說：“這樣恐怕不行吧？劉少熊和她是表姐弟關係。”
油注注冷笑道：“他姓劉的肚子裏有幾根蛔蟲我都知道，可就是沒有聽說過他有位姓李的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