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尾聲

又到了八月十二日,露絲仍然呆在她的小書房裏,靜靜地坐着。霧角劃破夜空,迎接行船歸港。

露絲沒有失聲。她講話的能力並不被什麼毒咒賊星或者疾病所左右。這一點,現在她非常清楚。可她不需要開口說話。她可以寫作。此前,她一直沒有一個理由為自己寫作,只是為他人作嫁衣,如今,她找到了為自己寫作的理由。

外婆的相片就擺在她面前。露絲每天都看看這張照片。從照片里,她能夠清楚地從過去看到現在。外婆會不會想像得到,她會有自己這樣一個孫女?——她有個愛自己的丈夫,兩個非常喜歡自己的女兒,跟老公共有一幢房子,有親密的朋友,生活中需要擔憂的無非是管子漏水,攝入過多的卡路里這些瑣事。

露絲記得過去媽媽總是說起死亡,說自己早晚要死於毒咒,或者乾脆自殺。直到她開始發病,頭腦中那交織着許多痛苦記憶的大網越來越模糊,這種自殺衝動才漸漸消失。可是媽媽仍然記得過去的事情,只是她記憶中的內容在改變。她不再總是回憶那些悲傷的片段,只是記得自己曾經得到很多很多的愛。她記得,當年,自己就是寶保姆活下來的全部理由。

有一天,露絲媽媽給她打電話,聲音驚恐又沮喪,像很久以前的她。“如意,”她說得很快,講的是中文,“你小的時候媽媽好多事都對不住你,我好擔心,怕我害你受了好大的委屈。可我記不起自己做了什麼事……”

“沒什麼——”露絲說。

“媽媽就是想對你說,希望你也能忘記那些委屈,就像媽媽,現在已經不記得了。希望你能原諒媽媽,媽媽很抱歉,曾經傷害過你。”

兩人掛斷電話以後,露絲哭了整整一個鐘頭,她太高興了。終究她們母女還來得及原諒對方,也寬恕自己。

露絲望着電話機,腦海里浮現出少女時代的媽媽,還有年青的外婆。就是這些女人造就了她今天的生活,她們就在她骨子裏。正是因為她們,露絲才會不停地問,生活中的秩序和混亂都是怎麼產生的?是命運或者運氣的力量?是靠了自己的意志,還是別人行動的影響?是她們教會了露絲擔憂。可她也漸漸明白,這些都是祖上傳下來的警示,不是為了嚇唬她,而是提醒她不要犯她們當年的錯誤,要追求更好的生活。她們為的是露絲能擺脫毒咒。

在小書房裏,露絲又回到了過去。桌上薄薄的筆記本電腦彷彿又變成了當年的沙盤。露絲又變成了六歲的小姑娘,還是當年的自己,摔斷的胳膊已經好了,沒受傷的手上拿着一根筷子,準備寫下預言的字句。寶保姆來了,跟往常一樣,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她的臉很平滑,跟相片里一樣美麗。她在一塊端硯上磨着墨。

“想想你的本意,”寶保姆說。“省視自己的內心,你想告訴別人些什麼。”露絲跟外婆肩並肩一起開始寫,文思泉湧,她們合而為一,六歲,十六歲,四十六歲,八十二歲。她們記下發生的一切,發生的原因,帶來的影響。她們把過去那些本不該發生的故事寫了出來。她們把本該發生的故事,有可能發生的故事都寫了出來。她們寫下的過去可以改變。畢竟,寶保姆說,過去無非是那些我們選擇記住的事情。她們可以選擇不再躲避,翻檢過去的傷口,感受那時的痛苦,知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們知道幸福躲藏的地方,幸福並不藏身在某個山洞或是某個國度,而在於愛情,在愛里自由地付出和給予,愛情始終都在。

露絲下筆寫作的時候,想起了這些。故事寫給她的外婆,她自己,還有那個將成為自己母親的小女孩。

①茹靈講的英語自始至終都語法混亂,錯誤層出,既不分時態,也不分人稱和數。這些在翻譯中很難展現出來,因此提請讀者知道。

①comeout:出櫃,專指同性戀者公開自己的性取向。

①O.J.Simpson殺人案是當時轟動全世界的一樁刑事案件。著名黑人橄欖球手辛普森被控殘忍殺害自己的白人妻子和她的一個男性朋友。辛普森斥巨資聘請著名律師為自己辯護,最終法庭判決謀殺罪名不成立。

①安妮?佛蘭克,猶太少女,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跟隨家人躲避在一處地下室幾年之久,后被納粹發現,抓進集中營,最終被害死亡。躲避期間的日記出版后成為經典作品,曾多次被改編成電影、劇作。

①顯然此處是作者弄錯了。商紂王的“紂”跟周口的“周”不是同一個漢字。周口店的名字跟紂王沒有任何聯繫。

①此處為意譯,譯文借自《詩經》。

①這裏顯然作者把“周”當作一位帝王的名字,而沒有意識到“周”是朝代的名字,歷經西周東周,許多帝王。而前文曾經提到,周口店的名字取自商紂王,兩處又不一致。想必生長在美國的作者對中國歷史並非十分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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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骨師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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