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藏金屋齡官甘做妾 結紅繩鳳姐義為媒
寶玉尚且一字不知,只為小紅一事懸心,悔道:“從前她在怡紅院服侍,並不知道珍惜,如今她去了鳳姐姐處,何苦又招惹她,弄到如今,卻有何意思。”
一時林之孝家的帶着眾人來查夜,尋着寶玉,又悄悄兒地埋怨道:“小紅原是為你惹的禍,哥兒好歹也有句話,怎麼想法子勸太太平心轉意,還要她進來的才是。哪怕仍然降作粗使丫頭也使得,好過這樣子出去,落人褒貶。外頭若知道這是從府里攆出去的,只當做了什麼天大的壞事,可叫她怎麼見人呢?”說著便哭。
寶玉原本有愧,聞言益發垂了頭,嘟嘟噥噥地道:“我也不知會出這樣的事。如今太太正在氣頭上,連我也有不是,三兩天就叫搬出去呢,我還敢勸去?”
林之孝家的便出主意道:“哥兒不去,卻可求那太太聽得進話的人去勸勸,或許還可以轉得過來。”
一言提醒了寶玉,便苦想找哪個說情,因道:“寶姐姐的話,太太必是聽得進的,只是她如今也不大進園子來,自己家裏的事又多,且是最不喜管閑事的,我去求她,未必便肯;不如求三妹妹罷,她必會幫我的,只是太太聽不聽,便不知道了。”
林之孝家的道:“既這樣,哥兒何不這就找三姑娘去?姑娘是嬌客,太太或者會給幾分薄面也未可知。若不成,還得求求寶姑娘。她到底是太太的親外甥女兒,如果她肯說話,只怕倒有七分成功。”
寶玉聽了,果然便來找探春,備述自己帶賈環看魚,因隨小紅進屋倒茶,不想巧姐兒竟失足落缸,自己情急之下砸缸救人等事,又說太太盛怒之下,遷責於小紅,說她勾引自己,疏忽職守,當時便攆出府去,還求妹妹在太太面前美言幾句,怎麼想個法子仍叫小紅進來才是,不然,豈不因我之故,令丫頭受責?
探春一聽便知必是賈環與趙姨娘從中做梗,嘆了口氣道:“只怕難勸。當年金釧兒原是太太的心腹,不過和你說了兩句玩話,便被太太一巴掌攆出園去;如今小紅照看巧姐兒,反令她落水受驚,論罪更比金釧大十倍,攆出去已是輕罰,若不看她是家生子兒,林之孝的閨女,只怕當時便要打死的;且我聽說,彩霞的妹子小霞進來沒幾天,不知怎麼被鳳姐姐和林之孝家的給安排去跟了四妹妹,太太正為這個不自在呢,這次借故攆了鳳姐姐的丫頭去,焉知不是為此?”
寶玉不信道:“太太怎會這樣小氣?一個小丫頭的去留,原本就是鳳姐姐同管家嫂子們的事,何勞太太操心。若說為這個慪氣,再不能的。”
探春見他不信,便不肯再往下說,只道:“你既要我去勸太太,我便去,左不過幾句閑話罷了。可十九是不成的,你若於心不安,倒是拿些銀子賞她,再着人問准她心意,除了這府里,還想去做些什麼,能幫便幫才真。”
寶玉點點頭辭過,並無他法可想,只得拱手別過。回到房中,足足地想了一宿,次日一早,便出園來至薛姨媽院中,欲求寶釵設法。
原來元妃雖伴駕遠行,宮中太監夏守忠等人卻仍然與府里常相往來,早已明白說給賈璉等,“金玉良緣”是跑不了的,娘娘行前已經求了監天正代選吉日,只等圍獵回來便要賜婚的。
賈政王夫人俱已知曉,不過瞞着賈母一人。薛姨媽因此暗做準備,雖未在寶釵面前明白說起,言語裏難免不有一兩句捎及,寶釵察言觀色,便也猜着了,心裏頗覺躊躇。她入京這些年,眼中所見這些男子,總沒一個比得上寶玉的人物風流,性情溫柔,雖說有時嫌他忒也婆婆媽媽,又胸無大志,性情乖僻,然而這許多年裏在賈府住着,長輩疼愛,姊妹和睦,早已熟慣。果然能與寶玉一娶一嫁,總不出這府里,又得以與母親長相廝守,如何不願意?只是明知道那寶玉心裏,早已有了林黛玉,他二人眉來眼去不是一年兩年,眾人都看在眼裏,只不理會。果然自己與寶玉成親,卻置黛玉於何地?因此大沒意思,這些日子總不肯往園裏來。
不想越躲越躲不開,寶玉偏偏兒地找了來,求以小紅之事。寶釵豈肯管這閑事,況且明知自己與寶玉將有婚姻之約,如何倒去找着王夫人說話,若提起婚姻事來,卻有何意思,又做何態度。因此佯笑道:“寶兄弟,不是我不肯幫你,只是那林小紅是二嫂子屋裏的丫頭,太太攆了她去,我做親戚的怎好攔着不許?可不是沒眼色?”
寶玉還要再說,隔壁薛蟠房裏小丫環走來回稟,說大奶奶要找太太說話。薛姨媽道:“這裏有客呢,有什麼話,閑了再說吧。”寶玉忙道:“大嫂子既然有話要說,自是急事,我來這半晌,也該回園子了。”薛姨媽還欲留,寶釵卻將母親袖子一拉,不令挽留。寶玉遂去了。
這裏夏金桂進來,穿着織金滿繡的重絹衣裳,頭上密密排着茉莉針兒、金步搖、鳳釵、翠鈿,揭枝實梗的滿池嬌分心,足有三四兩重,明晃晃沉甸甸墜得髻子也偏向一邊,並兩邊耳朵也是吊著老大的金燈籠墜子,黃烘烘往人前一站,便是足金打制的一個絹人兒,手裏且拿着湖藍、水綠熟羅包袱各一,帶着兩個小丫頭來辭薛姨媽,說要回家為母親拜壽。
薛姨媽見她妝扮得這樣招搖,滿心不喜,卻不好說別的,只得道:“既是親家母吉日,自該叫蟠兒陪了你去,再備些壽禮衣緞。”夏金桂笑道:“我們兩家原是至親,並不要講究這些虛頭禮節。何況他前面店鋪里忙得那樣兒,平日連家也難回,哪裏抽得開身陪我回娘家?不如我自己清清爽爽地去了,三五日便回的。”
寶蟾只在金桂身後使眼色,薛姨媽看得迷煙遮霧,只得含糊應道:“既這樣,多叫幾個可靠人隨着,早去早回。待到正日子,再叫蟠兒過去給親家母磕頭,順道接媳婦兒回來。”
夏金桂似笑非笑地應了,遂告辭出門,外面早已備下馬車,婆子扶上車來,就此別去。薛姨媽遂找了寶蟾來當面細問,剛才拚命擠眼是什麼意思。
寶蟾嘆道:“太太心善,哪裏知道我們奶奶的伎倆?屋裏金銀柜子的銷匙向來是我帶着,前兒奶奶忽然要了去,說從此只是她親自管賬吧。昨日又指使我出來,也不讓爺進屋,今兒爺一早去店裏,她後腳打扮了便說要回娘家。太太白想想,可是有文章?所以我剛才使眼色,想讓太太查查她身上,還有隨身的包袱,免得日後少了什麼,竟疑到我身上來。”
薛姨媽愣了半晌,只得道:“那是她的屋子,如果她要這樣,也沒法兒。”回到裏邊說與寶釵知道,寶釵也道:“哥哥既已娶了嫂子,自然便是嫂子當家,她就要把房子燒了賣了,我們也只好看着。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她果然存了這個心,我們便防也是無用。正經趕緊把後面三間房子收拾出來,等琴妹妹的婚事辦妥了,早些娶邢姑娘過門,這房裏有個二嫂,便不怕了。媽媽也多個臂膀。”
薛姨媽道:“我的兒,還是你想得周到。既這樣,我明日便去與大太太商量定了婚期,做一個雙喜臨門,也把這些日子的晦氣沖一衝。”
且說寶玉自薛姨媽處回來,仍往秋爽齋來,立逼着探春去與王夫人說話,自己只在秋爽齋苦等。不到一頓飯工夫,探春回來,見寶玉還在獃等,不禁笑道:“你也夠痴心。那小紅得你這樣,可謂雖敗猶榮。”
寶玉無心玩笑,只催問結果。探春道:“我說去也白去,這不,臊一鼻子灰回來了。”寶玉知道不成功,長吁短嘆,垂頭不語。
探春看了不忍,勸道:“你我在府里,就有十分的心,也難盡一分的力。依我說不如找個擅活動多見識的兄弟子侄,命他們在外頭幫忙打點着,或者還值多些。”
一言提醒了寶玉,拍手道:“我怎麼竟忘了他了。除卻此人,別人再沒這本事。”遂向探春拱一拱手,匆匆辭去。探春望着背影笑道:“我這二哥,再不為別的忙,正經事不見他這般用心,為一個丫頭,倒忙得見首不見尾的。”想至此,又嘆息起來,愁道,“冷眼望去,兩府裡子孫,只有二哥是個好的,偏又是這樣不務正業,將來偌大家業,卻可指望誰呢?”因此倚着欄杆,倒愁郁起來。
你道寶玉想的是誰?原來便是賈芸。當下急吼吼命人找了他來,不及閑敘,便道:“你可認識從前在我屋裏,後來跟了鳳姐姐的丫頭小紅?”
賈芸聽了,先吃一驚,只道事情敗露,因此猶疑不定,含糊說道:“依稀有些印象兒,寶叔只管問她做什麼?”
寶玉嘆道:“前日為她一個不小心,太太發怒,將她趕出府去了。”遂又將砸缸救巧姐兒的話說了一遍,向賈芸謀道,“我的意思,是你找個機會問問本人,或是同他老子娘商量着,看有什麼法子可以幫幫她,就當代我賠罪了。不然我心裏總是覺得歉得慌。”
賈芸這才放下心來,當即便有了一個主意,且不說起,只笑道:“寶叔有命,焉敢不從。放心,一定辦得妥妥噹噹,不教寶叔操心。說不定,這件事最終還要寶叔說句話兒呢。”寶玉忙問:“什麼話?”賈芸笑道:“這且不忙說它,八字還沒一撇呢,反正一兩天裏就知道的。倒是寶叔上次吩咐我辦的事,至今還沒能辦得周全,正難見寶叔呢。”
寶玉左右看看,故意找個由頭將眼前人盡皆支出,這方悄聲問道:“你是說芳官兒的事么?她如今怎樣了?”
賈芸嘆道:“兩府里監管尼僧的是後街的芹老四,這個人生性慳吝,只要見了錢,任是什麼人情禮數都不講的。後來搭上水月庵的老尼凈虛,也是敢在虎嘴裏拔牙當街賣的,兩隻眼睛瞪起來,只是看見錢。我和他們平素里井水不犯河水,並沒什麼交情,若是擅自向他問話,他知道漏了底,只怕狗急跳牆,更要做出多少不堪的事來。那時我又無權轄治他。因此依我說,這件事還須上頭親自問詢,不然,縱揭出來,也是不抵事的。”
寶玉聽他的話頭,便猜到賈芹背後另外有人,也些許猜到必是寧府里眾爺們兒,倒不好答話,只問:“既然如此,為何不報與璉二哥與鳳姐姐知道?”
賈芸道:“他管僧尼事,便是二爺同二奶奶派的差使。”
寶玉便知他避嫌,心想若是自己去告訴老爺、太太,必然會問這些事你又從哪裏知道,反落不是;若告訴老太太,又深知賈母向來最厭此等事,雖必嚴懲,若是一時氣病了倒不好,他原本不擅理這些人情世故,事臨頭來,竟是毫無主張。只頓足嘆道:“連佛門尚且如此,這世上還有片乾淨地兒么?”
賈芸也知他無為,因獻計道:“依我說,寶叔倒也不必理他們閑事,橫豎瞞不久,事情出來,總要懲治的。若是擔心芳官,不如叫個貼身小廝直接去與芹小子說,就說芳官是爺心愛之人,叫他但凡衣食用具都要從豐配給,活計也不要多使她做,就是了。”
寶玉想了想,也無他法,只得親自出園來,向焙茗耳語幾句。那焙茗原本是個多事的,大包大攬道:“二爺放心,我這便備些素齋葛袍,駕輛車子直送到水月庵去,指名兒說二爺賞與芳官的,叫凈虛禿頭出來答話。她看了這陣勢,必定心服,再不敢揉搓芳官姑娘的。”寶玉道:“便是這樣。”又與了焙茗些錢,教他從速辦來。
那焙茗是平地上也要起三尺浪的,既得了寶玉親口囑咐,又有了錢,且拿了滿理在手,豈肯便宜行事的?便想了一想,遂向後院裏尋着鋤葯、掃紅、墨雨等人,張張勢勢地道:“這是咱們為二爺效力的時候,大家須如此這般,不可藏奸。”那些人又豈是省事的,都沒口子一片聲地說好,果然套了一輛車,買些油米香燭等,又會同些平日裏一處淘氣的小么兒,只說往庵里來布施,打得門山響。
凈虛聽說榮府里送布施來了,喜得親自迎出來,看見他四個,卻不認得。焙茗將腳踩在車轅上,佯笑道:“二爺打發我們來送香油,你不趕緊跪接謝賞,只管覷着你那老眼昏花看什麼?莫不成認不得你茗大爺?”
焙茗的名頭凈虛倒是認得的,因常在府里走動,略有些臉面的奴才都早已備記在心中,知他是寶二爺跟前第一個得意親近小廝,因趕緊滿臉上堆下笑來,奉承道:“原來是茗大爺,老尼眼拙,一時竟未認出來。”又趕着叫小尼姑倒上好的香茶來。
焙茗遂在條凳上坐了,一邊看着姑子們收香米,一邊便問凈虛:“二爺的丫頭芳官,是不是被你們拐在這庵里?二爺着實想念,要我們來看看她,過幾天,二爺還要親自來呢。”
寶玉前些時候來看芳官的事,凈虛早從姑子口中得知,聽焙茗語氣不善,便不肯叫她出來相見,諂笑道:“這可是不巧得很,不知道茗大爺到此,昨兒打發芳官往鐵檻寺有差使。不知寶二爺哪日裏來,告訴老尼,好提前準備。”
焙茗更不答話,一腳踢飛條凳,便發作道:“早不差使晚不差使,偏你茗大爺來此,就說打發她有差使。你也不用騙我,那芳官上次我們原已見過,一張臉被你搗得爛茄子一般,大白天你差她出去,不怕嚇壞人?必是你藏起她來。打量我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你茗大爺七個頭,八隻眼,什麼不知道?說是芳官不在,可別叫我們搜出來!”當下振臂一揮,眾小廝遂擁上前來,只以找人為由,亂踹亂砸,隨拋隨丟,眾姑子攔了這個,攔不住那個,口裏只叫“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一時掃紅在房裏搜出些脂粉酒水等,大喊大叫讓眾人來看,焙茗見了,更加得理,指着問:“好你個酒肉尼姑,這難道是敬佛祖的東西?是你家廟裏羅漢酒量好,還是你家供的觀音愛打扮?”遂將酒罈打得粉碎,脂粉盡皆拋在地上。凈虛原本只當他是為芳官出頭,既見被查出弊病來,才知另有機關,只疑作府里有密令使焙茗如此行事,因此一聲兒也不敢吱,惟有低頭念佛而已。
且說賈芸與賈芹雖無交情,卻素來不睦,無非族中子弟攀富比貴之意。當下打聽了焙茗在水月庵中所為,自謂得計,興頭頭走去街上買了許多時鮮果品,又換了一身體面衣裳,提着往林家門上來。原來此前早在怡紅院裏,他已與小紅暗中有情,後來小紅被鳳姐要去,他又在鳳姐跟前奉承,見面的機會更多起來,眉來眼去,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原想只等小紅長到二十五歲上打發出府,就要登門提親,結成好事。如今聽得小紅提前出府,雖然驚訝,倒也喜歡,遂趁夜找上門來。
林之孝在府里議事未回,只有小紅娘在家正與小紅兩個守着燈穿珠花兒。見賈芸來,小紅心中便猜到八九,忙向屋內迴避了。小紅娘哪裏知他們的首尾,還只當賈芸要尋林之孝走路子謀差使,因命小丫頭子倒茶,又笑道:“哥兒現在二奶奶面前奉承,誰不誇本事能幹?何必再找我們。”
賈芸笑着,方緩緩提出求親的意思,只道:“箱奩戒指,織金衣裳,嬸子只管說,即日辦了來,定教嬸子滿意。”
林之孝家的聽了,雖然意外,倒也歡喜。她求寶玉說情,心裏也知道多半是不成功的,何況空等了兩日的信兒,這時早已沒了指望,又想賈芸雖然貧寒,也是賈府正宗嫡系,到底是主子,且近來又在鳳姐面前得勢,若將小紅與她,倒不負她素日心高志大的性格。又見他言語和氣,態度殷勤,趕着自己一口一個嬸子,說得天花亂墜,心裏便軟活了。雖未答應,卻也熱絡,只說要等當家的回來商議,溫言暖語送賈芸出去了。
等到林之孝回來,拿了荷花餅,銀絲魚湯給他吃,又斟了一杯金華酒,在燈下款款地說道:“小紅既然已經出來了,只怕再難回去;況且咱家也不指望她那一兩銀子度日,從前也沒打算她成個什麼,不然也不用窩在怡紅院裏那些年,後來跟了二奶奶,雖是有體面的事,可哪天不是懸着心吊著膽,老虎嘴裏尋唾沫,便得着些也艱難。府里有我們兩個侍候着已是足夠,倒是早些打發她嫁人是正經。”
林之孝也道:“說得極是。”又道,“既這樣,小紅終是二奶奶使過的人,要嫁人,也該同二奶奶說一聲。不然倒像慪氣似的。”
林之孝家的答應了。次日一早,先與女兒說了,小紅如何不願意,雖然口裏只說“憑爹娘做主”,然而紅生雙頰,低頭弄帶的情形,分明千肯萬肯。林之孝家的看了,也就心中有數,倒暗暗嘆了口氣。且進府來,諸多瑣事,忙碌了一頭晌,直到午飯後方尋個空兒來至鳳姐院中。
鳳姐剛吃了飯,同平兒兩個在院裏說話行食,林之孝家的先請了安,又問過姐兒的病,這才緩緩回道:“自小紅前兒出去,我們老兩口子幾差沒白了頭,只恨她不開眼,丟了差使事小,折了奶奶的面子事大。所以意思要趕緊替她尋一門親事打發了,沒的留在房裏打臉。恰好有媒人來說,從前奶奶提拔過的那位芸二爺竟不嫌她,願意娶了去,所以來請奶奶的示下。小紅在奶奶跟前這些年,奶奶疼她,便像疼女兒一樣,她的婚事,還要奶奶肯點頭才是。”
鳳姐那日為著王夫人一番話攆了小紅去,心中原知是有些冤枉的,見林之孝家的來,只當她要替女兒求情,及聽了林之孝家的話,非但不責怪,反而一味奉承,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芸兒那小子倒有眼光,就不知他是何時存了這個心,我竟一點不知。”
林之孝家的忙道:“自是他日常往來回應奶奶,見着女兒一兩面,近日聽說出府去,才有這番心思。若說從前就有的,斷斷不能,便是他有,我們也不許女兒做下這沒臉的事。”
鳳姐猶自沉吟。誰料那邊賈芸早已又求准了寶玉前來,也說為賈芸提親,鳳姐笑道:“難得你這般念舊,肯替他二人出頭,我若阻攔,倒是棒打鴛鴦了。”遂一口應允,願作保人,又請寶玉做了媒證。
林之孝家的自覺面上有光,十分喜歡,回家與林之孝並小紅說了,也都喜悅非常。賈芸與小紅的親事遂這般定下來,只等擇吉迎娶。小紅自覺終身有靠,一番禍事變喜事,倒也得意,再不提回府的話,只安心在家中待嫁。欲知嫁得成也不成,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