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天亮以前,安陽醒了。

涼水井寨子上正是最幽黑最靜謐的時候。

他轉過臉去,任紅錦仍在酣睡,鼻孔里發出輕微而均勻的聲聲呼吸。聽着她那女子特有的安詳氣息,安陽心頭不由湧起一股溫情。

是的,她是他的女人。

昨晚上盡興以後,任紅錦突然坐了起來,開了電燈,“嘩”的一聲掀開了被窩。

安陽正詫異地想問個究竟,半夜裏陡地顯得分外明亮的電燈光影里,安陽已經看見了那攤血。

嶄新的墊單上,一片胭紅,濕潮潮的。

這麼說……安陽瞪着這攤血,愣住了。

任紅錦輕輕地拍打了他一下,讓他移動一下身子。

她起身動作利索地把染紅的墊單抽下床去,重新抖開一張新墊單,鋪在床上,他們才又躺下去。

一到床上,任紅錦就主動張開雙臂摟住了安陽,把臉親昵地貼在他的額頭上。

安陽帶着震驚的語氣說:

“咋個會是這樣?”

“不是跟你說了嗎,李克明是個無用的男人。”

任紅錦捋着散亂的頭髮,以感激的口吻說:

“成親足足三年半,我這是頭一次嘗到做婆娘的滋味。”

在涼水井寨子,已婚的婦女習慣地被稱作婆娘,可以和男子開玩笑,也可以說一些帶“葷”的話。而未婚女子,則被稱作姑娘,男人是絕對不允許跟姑娘講“含沙射影”的話的。

可能正是發現了結婚三年多的任紅錦還是處女這一事實,才使得原本一完事就想離去的安陽,決定留了下來。

昨夜,他的腳悄悄地伸出被窩,剛想縮起身子往床沿下逡,就被任紅錦察覺了。

任紅錦不由分說地一把逮住他,呵斥般問:

“你想做啥子?”

“回屋頭去。”

“哪個趕你了?獃著,不準走!”

任紅錦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著,張開雙臂,緊緊地環腰摟着他。

“今晚是我真正嫁人的日子,你就捨得讓我守空房?”

安陽還有什麼話可說?於是便留了下來,和任紅錦纏綿着度過了這個難忘的夜晚。

這會兒,天快亮了,不能再呆下去。

安陽必須趕在勤勞的山鄉人早起幹活之前,離開任紅錦的屋頭。

他縮起雙腳,雙手支撐着床鋪,躡手躡腳坐起身來。

“你又想做啥子?”

沒想到他一動,竹笆床鋪就“吱吱嘎嘎”一陣響,驚醒了任紅錦。

安陽只得俯下身子,湊近她耳畔,悄聲說:

“雞一啼,天就亮了……”

沒等他說完,任紅錦的身子就黏上來,一把將他緊緊地抱住說:

“不管他,乾脆睡到人都去趕場了再起。”

不等安陽回話,任紅錦就扳過安陽的臉,一下又一下紮實而又“嘖嘖”有聲地吻了起來。

安陽頓時被她臉上深切的眼神、身上的溫熱淹沒了。

這一天,安陽直睡到喧囂的涼水井寨子重又靜寂下來,寨路上再也沒腳步聲才起床。

離開任紅錦的屋子前,任紅錦戀戀不捨地依偎在他懷裏,好像他要離開她很遠,抹着淚要他逮着時機一定再來。

安陽答應了。

從任紅錦屋頭回到家裏,一路上都沒遇見人,安陽不由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心頭在慶幸,總算沒讓人察覺,總算沒撞見任何人。

他一邊忙着升火、熱飯,一邊涮大鍋煮豬潲。

火燃得大起來。

他正木然地坐在灶門邊添柴,悄沒聲息的,一個人影子站到了他的身旁。他沒察覺,直到任玉巧的嗓門響起來,他才大吃一驚地睜開眼。

“累得你夠受了啵?”任玉巧的聲音不高,語氣卻是悻悻的。

安陽猛地一抬頭問:

“啊,不、不累。玉巧,你咋個來了?”

他剛才進門時,只是順手掩上了門,並沒把門閂死。

“我不能來嗎?”

任玉巧拉過一條板凳,在安陽跟前坐下,黝黑的臉上一雙眼灼灼放光地逼視着他。

“來,啊,能來。”

安陽乍一見她時的不安變成了惶恐,看她妒忌的臉色眼神,安陽感覺事態的嚴重了。

任玉巧壓抑着自己的聲氣,可吐出的話卻充滿了忿怒:

“哪個喊你在她屋頭過夜的?”

“不是你一定讓我去的嗎?”

安陽鎮定了一些,心頭暗自驚愕,她是咋個曉得他在任紅錦處整整呆了一夜的?

安陽不敢問,只是顯出一副委屈相說:

“我說不去,你還催着我、逼着我去……”

“我只讓你去一次,是讓你完事了就走。誰知你一去就呆了整整一夜。”任玉巧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不曉得,昌惠從你那兒回來,我看到你屋頭燈很快就熄了,料定你去了任紅錦家。我這心頭,就像有蟲子在咬,咬得心頭好辛酸。想到你同她睡在一張床上,我心頭真是悔啊,腸子都悔青了。”

說著,任玉巧眼裏噙滿了淚。

“你猜猜我做了啥子?”

安陽木然晃着腦殼。

“我跑到離任紅錦家不遠的牆角陰影里,緊盯着她卧房的那扇窗。我看到燈熄了,哦,那滋味真不是人嘗的。等了好久,總算見到燈又亮起來了。我想事該完了,你該出來了。哪曉得,哪曉得……等了好半天,燈又熄了,你、你沒得出來……”

安陽受了感動,不由吁了口氣說:

“我也莫法……”

“告訴我,是不是她纏着你?”

任玉巧身子往前傾了傾,語氣放緩了些,手伸過來,抓住了安陽臂膀,搖了搖,啜泣般問。

“她不讓我走。”

安陽心裏,並不想把一切往任紅錦身上推。事實上,他當時也不想走。

“這個騷婆娘。”

任玉巧低低地斥罵一聲,繼而一把抓過安陽手背,在他手背上輕輕摩挲着道:

“也難為你了,安陽,都怪我。知曉你真去了,我才明白過來,實在是不該叫你去的。好了,去這一次就夠了。你再不要去她那裏,聽見了嗎?”

“嗯。”安陽答應着,心裏在說,只這一次,任紅錦就能懷上娃娃嗎?

“覺得孤單了,”看他一臉沉吟的樣子,任玉巧安慰說,“我會來陪你。要不,昌惠、昌華不在屋頭時,我也會約你。”

說著,任玉巧擠坐到安陽一張板凳上,往安陽身上一靠,抓過他的手,往她的胸懷裏一夾。

安陽的巴掌剎那間摸着她柔軟的鼓鼓的胸部。

任玉巧轉過臉來,雙手扳過他的腦殼,把臉湊近他。

安陽見她聳起了兩片嘴唇,黑黝黝的臉上泛着興奮的光,不由迎了上去,在她聳動的雙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兩片嘴唇剛和任玉巧的嘴吻在一起,任玉巧就微張開嘴,貪婪地吸吮着,久久地吻着他。

兩張嘴分開后喘氣時,任玉巧嘆息般說:

“安陽,我再不把你讓給哪個了!”

安陽身上的慾望又涌了上來。

他的手不安分地伸到任玉巧的衣衫裏面,一下子就摸着了任玉巧鼓突飽滿的乳房,身心頓時感到驚喜般的愉悅。

是的,觸摸任紅錦的胸脯時,他是沒有這種快感的。相反他還有種隱隱的失望。

掠過這一念頭時,他不由帶着些貪婪一把一把地摸着任玉巧的乳房。

任玉巧的身子一下子歪倒在安陽懷裏,仰起臉喚着他:

“好舒服,讓你摸着真的好舒服。安陽,姐離不開你了。你說咋個辦?”

“你說呢?”

“和你好上以後,我這身上,就像點燃起一把野火,燒得旺旺的,熄不下去了。”

“我每天睡下時,也總是想你。”這是安陽的真心話。

“不準想別個。”任玉巧一把揪住了安陽的鼻尖,“聽清了嗎?”

“只想你。”

“那才討姐的喜歡。”

“可我們難得在一起啊。你家裏有昌惠、昌華。我這裏是孤身一個人住,隨時都有人闖進來……唷……”說到這裏,安陽警覺道,“你進來時,門閂上了沒得?”

“沒得關嚴。”

“那我去閂上。”

“不礙事,”任玉巧按住了安陽,“屋頭黑,外面亮,外頭看不見裏面的。有人來,兩個人關在屋頭,反而說不清。”

安陽想到隨時有人會走近家門前,頓時興味索然地問:

“那、那我們以後……”

“只有一處可去。”任玉巧說。

“哪裏?”

“涼水塘。”

“那裏常有人去。”

“憨包,趕場天,寨鄰鄉親們全都去趕場了。哪個會到啥都沒得的涼水塘坡上去啊?再說,那裏有林子,鑽得深一點,鬼都不見一個。”

那地方,安陽去過,確實是個好去處。只是,那終究是野外啊,任玉巧愛他也真是愛得瘋狂了,敢到那種地方去。

他不由吻着她說:

“你說了時辰,我就去。”

“這才是我的好么弟。”

任玉巧一站而起,把安陽緊緊地抱在懷裏,情不自禁地熱吻着。

恰在這時,安陽家院壩里,響起了李昌惠不耐煩的尖聲拉氣的呼叫:

“媽,媽,你在哪裏?找你老半天了。”

任玉巧的身子僵直了,鬆開雙手,在安陽耳畔說:

“記住了,下個趕場天午間,我們在涼水塘相會。”

說完,不待安陽回話,她又恢復了一個風風火火健壯農婦的模樣,幾大步趕到安陽家院壩里,扯大了嗓門應道:

“我在這裏,還你安陽叔叔的鋤頭。昌惠,急吼吼地找媽,有哪樣事呀?”

“還鋤頭,哼,你管人家啥子閑事嘛!人家是喝飽墨水的人,還能瞧得起我們這種粗人?”

李昌惠氣咻咻地發著牢騷。

母女倆拌着嘴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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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溪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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