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玫瑰有張愛情的臉

血玫瑰有張愛情的臉

她,是拉斯維加斯夜總會的萬聖節女王。

她,玫瑰一樣美麗,血一樣妖冶。

她,就是那個名叫血玫瑰的女子。沒有男人,能抵擋得了她所施放的愛情的毒。

血玫瑰有張愛情的臉

牡丹樵

《黑色星期五》的音樂聲響起,燈光驟暗,只剩一束垂直的光柱將舞台與穹頂連接。一個女人——血玫瑰,身着一襲絳紅色露背長裙,自天而降,全場一片靜穆。

她是拉斯維加斯夜總會的萬聖節女王,午夜大抽獎的獎品。

她,玫瑰一樣美麗,血一樣妖冶。沒有男人能抵擋得了這樣的毒。

當追光燈掃過全場,最終停在13號桌上時,我成了所有人注目的焦點。誰說“13”是不吉利的數字?

我以為自己交了好運,卻不知道噩夢才剛剛開始。

1

婚禮進行曲響起,主持人變成了婚禮司儀。他頒給我們大紅的結婚證書,還點亮了人一樣大一隻塔形蛋糕,並引導我們當眾宣誓:無論疾病災厄,永遠不離不棄。

原只當是一出遊戲,我竭力配合,演到逼真。但曲終人散時才知道,這個婚禮竟和真的拉斯維加斯婚禮一樣,也是真的。

走進夜總會提供的貴賓套房,血玫瑰蛇一樣纏上我的身體:“你已把忠誠交付給了我,從這一刻起,我就是你的妻子,我將幫助你實現你所有的願望。”

我不辨真假:“好啊,只要你能讓我家裏的老婆消失,我就和你過一生。”

玫瑰呵氣如蘭,輕咬我的耳垂:“那你是想讓她去死呢,還只是讓她離開你?”

我笑答:“現在我已沒有思想,一切都是你的,我的事情你作主。”

清晨,正在酣睡,手機卻驟然響起。鄰居說我的妻子大清早跳樓自殺了。

悚然一驚,我立時呆住,回頭看看身邊,玫瑰正嫵媚地對着我笑:“我已經幫你完成了第一個願望,從此你可以和我心無旁騖的在一起。”

我大駭,跌落床下:“你,到底是人,還是妖?”

玫瑰俯下身來:“我是你萬聖節的禮物,是所有男人都渴望得到的獎品。”

2

不是他殺,妻子的死僅僅是出於對我夜不歸宿的憤怒,人人都說不值,只是我的心裏蓄滿愧疚。

而玫瑰,既是我愧疚的原因,也是我擺脫愧疚的良藥。

美麗的玫瑰,妖嬈的玫瑰,她用長發,用身體將我覆蓋,將我包裹,沉溺在這樣頹靡的幸福里,失去妻子的悲傷轉瞬即逝,柔情似水的日子,天天佳期如夢。

但生活不能只在床上度過,我還得工作。

打拚十多年,我還在底層掙扎,天天得看總經理的臉色吃飯。月底的例會還沒開,公司里已經瘋傳:要炒一個人。我誠惶誠恐,業務量仍是不夠。

大家看我,滿是同情。兔子沒死,狐已先悲。

帶了鬱悶回家,玫瑰看出我的心事:“你不是有很多朋友嗎,找他們幫你過關?”

我嘆息:“這時代,朋友比狗還勢利,現在他們躲我還躲不贏,豈肯伸手幫我。除非出現奇迹,讓現在的總經理突然死掉,然後,再讓我當上總經理,否則免談友情。”

玫瑰一笑:“我可以幫你當上總經理,只是以後,你將再無朋友。”

我不解:“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玫瑰一臉認真:“我能幫你達成一切願望,只是每達成一個願望,你都必須交付一樣最重要的東西給我。”

我大惑:“你不是我的妻子么,為什麼還要和我講條件?”

玫瑰再笑:“我是你的妻子,但是,我是你用忠誠交換來的,你忘記了嗎?”

我更加摸不着頭腦,不能分辨玫瑰到底是認真,還是同我玩笑:“你是女妖?你是女巫?我交付我的友情,就能當上總經理?”

玫瑰三笑嫣然:“我,是你的禮物,是你的獎品。”

3

月底,總經理突然車禍身亡,董事長親自提攜我代替了他的位置。

我終於相信,玫瑰並不是同我說笑話,她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妻子的死亡,也並不是意外。

一想到此,心裏頓生恐懼。我怕回家時,一推開門,看到的不是玫瑰,而是一個青面突牙的妖怪。

我打電話給舊友,想約出來喝一杯,散散心,但,沒有人肯搭理我。

果然,我已沒有朋友。

恐懼抵不過好奇,我到底還是回家了。

玫瑰,美麗依然,並沒有我想像中的猙獰。難道,她的妖艷,只是一張畫皮?

我強作鎮定:“你,會傷害我嗎?”但聲音卻在發抖。

玫瑰搖頭,纖縴手指輕輕抵在我的唇邊:“我不會傷害你,我是你的妻子,我是來幫你完成所有願望的天使。”

“可是,你已經殺了兩個人了,天使也會殺人嗎?”

玫瑰再次搖頭:“我沒有殺人,殺人的那個是你,是你心底里藏着的惡殺死了他們。而我,不過是按照你開出的條件,幫你實現了兩個願望而已。”

我愕然,我們兩個,到底誰是惡魔,誰又是惡魔的幫凶?

幸好,在世人看來,一切只是意外,並沒有人向我追究責任。而玫瑰對我,一如既往地甜蜜溫柔,在她身上我並沒有看到魔鬼的利爪。

也許,她真的是魔鬼,但只要,她是我的天使。

“你為什麼會選中我,幫我?”

玫瑰緩緩撩起長發,她的頸后,露出我從沒發現過的一個阿拉伯數字:13。

4

我出生在星期五,13號。玫瑰說我註定會遇見她。

原來,我的魔性與生俱來。

魔性的本質是貪婪,有了這樣的搭擋,我開始渴望更多:“玫瑰,我想成為億萬富翁,你能幫我嗎?”

“能。可是你要拿什麼來交換呢?”

我思忖着自己能付出什麼。我想起自從和玫瑰在一起之後,父母已經與我翻臉,他們已經不認這個兒子,斷絕了和我的一切聯繫,如此親情,不要也罷。

“我想拿親情交換。”

玫瑰聽后卻直搖頭:“親情,你還有嗎?你的父母早已與你情斷義絕,而你也不願意再在這樣的情感里左右為難,這樣的親情只是你的累贅,並不是你的財富——你都不想要的東西,我還能要嗎?”

“那我還有什麼能拿出來交換?”

玫瑰想了想,給我列出幾個選擇:“你可以拿來交換的還有健康,智慧,尊嚴……哦,還有生命……這幾樣中,你想拿什麼來交換億萬財富呢?”

如果沒有健康,沒有生命,那要再多錢又有什麼用?如果沒有智慧,有錢也不知道如何享用,所以,我決定放棄尊嚴。

玫瑰給我一吻,像在我的唇上蓋上一個鮮紅的戳:“成交。明天你就會得償所願了。”

5

我是最新一期的彩票特等獎得主,獎金高達一億多。我陡然而富,一夜之間成了這個城市的新貴。

但是,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卻沒有一個向我送上祝福,所有人看我,都是一臉鄙夷之色,彷彿我的錢是偷來搶來的。

我辭了職,買了悍馬。又開着悍馬找到城裏最大的一家售樓公司,我要買最大最好的別墅。

但是,他們卻不賣給我房子。經理解釋說:“我們的樓盤是一個高尚住宅區,如果你住進去,那所有其他的業主就會要求退房,如果這樣,我們將血本無歸。”

更讓人鬱悶的是,當我灰溜溜地走出售樓部,停在路邊的悍馬車也不知被什麼人給砸得稀爛,已經面目全非,成了一堆破鐵。

我找到一個乞丐,送給他一捆鈔票,他卻眼也不眨地就把那捆錢扔到腳邊的火堆里。我再拿出一捆鈔票,他卻衝著我大聲嚷道:“滾,別用你的臭錢來侮辱我。”

連一個乞丐也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辱罵我?難道,這就是失去尊嚴的代價?

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現在連尊嚴也沒有了,我守着一堆毫無溫度的紙鈔,像守着一堆冥幣,欲哭無淚。

一陣風過,鈔票隨風飛揚,像下一場雪。

掃街的大嬸一路小跑着衝過來,舉起手中的掃把,劈頭蓋臉就打下來:“我讓你亂扔垃圾,我讓你亂扔垃圾……”

我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只得倉惶逃回家中。

6

我跪在玫瑰腳邊:“我不要財富了,我想要回我的尊嚴。”

玫瑰面無表情:“我們交易的首要準則就是決不反悔。如果你想要取回尊嚴,那就再拿別的來交換。”

“那我拿財富來交換。”

玫瑰冷笑着反問:“你的財富在哪裏?你現在只是個又窮又沒尊嚴的可憐蟲。”

我張口結舌,陷入沉默,我不知道是不是值得拿健康,或者智慧來換回我失去的尊嚴。

玫瑰看出了我的猶豫,就在一旁提醒我:“你可以用你10年的生命來交換,反正你這樣沒有尊嚴的活着,生不如死,何不少活10年?”

我暗暗在心裏盤算:如果我能活到80歲,減去10年,還能活到70歲。70歲死和80歲死,都算長壽,這筆交易我應該不會吃虧。

一想到此,我立刻對着玫瑰磕頭如搗蒜:“那我就用10年的生命來交換活着的尊嚴。”

玫瑰伸出腳,在我的額上輕點,像逗弄一隻狗:“好,我答應你,去睡覺吧,一覺醒來,你就又是一個讓人尊敬的人了。”

我像狗一樣,嘴裏“汪汪”兩聲,表達着對玫瑰的感激,生怕她一不高興就反悔。反正我現在是一個沒有尊嚴的人,學學狗叫也不是什麼難為情的事。

我的樣子很讓玫瑰受用,她樂得哈哈大笑,指着沙發下邊的地毯對我說:“乖,快睡吧,明天,你的尊嚴就回來了。”

7

一覺醒來,玫瑰正坐在身邊,含情脈脈地守着我。

我四處看看,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到了床上:“我不是在地毯上睡着的嗎?……”

玫瑰搖頭,半是撒嬌,半是心疼地止住我的問話:“現在,你已經是一個有尊嚴的人了,我怎麼能讓你在地上睡覺呢?”

原來,所謂尊嚴,就是在床上睡覺的資格。

但是,一走進洗手間,我卻被鏡子裏的自己嚇了一大跳:“天啦,我的頭髮哪兒去了,我怎麼謝頂了?”

我的大驚失色,在玫瑰看來,卻只是大驚小怪:“你用10年生命交換了尊嚴,現在,你已經是一個45歲的中年人了,謝頂有什麼可奇怪的?”

“什麼?你不是讓我少活10年,而是讓我一夜之間老去10歲?”

玫瑰點點頭:“我只收現貨,不收期貨。這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交易,你並沒有吃虧。你不甘心,僅僅是因為你自己一廂情願算錯了賬。”

我啞口無言,只能在心裏暗自懊悔。可是懊悔也沒有用,即便我明知是這樣的結果,也只能作這樣的交換,與活着的尊嚴相比,10年歲月的代價,的確不算太大,玫瑰說得沒錯,這筆交易,我並沒有吃虧。

8

整整一天,重新找回尊嚴的我都在思考着一個問題:是什麼讓我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自從和血玫瑰走在一起,我以為我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卻沒發覺我失去的遠比得到的要多得多。妻子,朋友,父母……一樣一樣遠離了我,如今,我甚至連35到45歲之間,最為寶貴的10年光陰也沒有了。以後,我還將失去什麼呢?

而比失去一切更讓我覺得悲哀的是,我竟然一直都當血玫瑰是一份天賜的幸運禮物。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她的名字是“血玫瑰”,而不是“玫瑰”。只是我的眼裏,心裏只看到玫瑰,而忘記了這朵玫瑰的血腥。當我在嘴上,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玫瑰”的時候,也正一步步走入她所佈下的血腥陷阱。現在我必須想辦法擺脫她,我的生活不能再由着她來操縱。

晚飯時,我鼓起勇氣對血玫瑰說:“我們分手吧,我不想再和你一起生活了。”

血玫瑰一愣,隨即明白了我意思,她露出慣有的嫵媚:“你又忘記了嗎,我們之間只有交換?我是你用忠誠交換來的,所以,要我離開你,你得再和我作一次交換……只是這一次的規則有點麻煩,要我離開,你得先愛上我,像愛情那樣的愛,而不是男歡女愛的愛。”

“你是說,當我用愛情愛上你時,你就會離開我?”

血玫瑰點點頭:“沒錯,只是你想好沒,你要用什麼交換對我的愛情呢?”

經歷過這麼多之後,我已經不願再思考。而且,血玫瑰是要我愛上她之後才會離開我,這樣的結果,對於還有思想能力的我來說,將是一場災難。所以我決定放棄思考的能力。

沉思良久,我對血玫瑰說出了最後的決定:“我要用我的智慧交換對你的愛情,讓你離開我。”

血玫瑰又一次笑了,燦爛得像花,但那笑聲卻只讓我覺得渾身發冷。

9

又一覺醒來,房間裏空空蕩蕩,血玫瑰已經不在了。

此後,她再也沒有出現過,就像她從來沒在我的生活中出現過一樣。

我像做了一場夢,,茫然而又混沌,我已經變成了一個傻子。

我到處尋找我的玫瑰,我向所有遇見的人詢問:你們見着我的玫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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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動詞—恐怖十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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