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是輸卵管閉塞
方舟站在春風醫院門口。她已經換上一身顏色花哨質地粗劣的衣服,像個打工妹。
祝五一遲遲未到,方舟焦急地四下張望。突然,一隻手從背後拍了她一下。她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正是祝五一。她上下打量着他,忍不住笑了起來。祝五一穿着一件皺巴巴的西裝,褲子顯然短了,腳下蹬着一雙旅遊鞋。
方舟問:“你這身衣服從哪兒弄來的?”
祝五一說:“找老王借的,這是他年輕時穿的衣服。”
“這西服太過時了吧。”
“昨天不是說要儘可能穿得樸素點嗎,這樣大夫才會放鬆警惕呀。”
“那你也沒必要把自己打扮得像個人販子呀。你跟我站一起,大夫肯定以為我是被你拐來的。”
“我要是人販子,也不會拐你這樣的,拐回去賣給誰呀,脾氣大還不會幹活兒!”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幹活兒?我收拾屋子做飯洗衣服都行……”
他們一邊鬥嘴,一邊向醫院裏走去。方舟忽然伸手挽起祝五一的胳膊。祝五一手足無措:“什麼情況啊這是?”
方舟說:“不是扮夫妻嗎?夫妻有你那樣的嗎?”
“這樣多彆扭呀。”
“我還彆扭呢。這不是為了工作嘛。”
“你平時是不是跟何光磊就這樣拉着胳膊啊?”
方舟鬆了手,生氣地說:“何光磊?你提他幹什麼,我跟他又沒工作關係,我拉他胳膊幹什麼呀!”
馬路對面的一輛汽車裏,一台小型DV伸出車窗,對準他們悄悄拍攝。手持DV的人是左新光。待方舟與祝五一的身影消失在醫院門口,他下了車,穿過馬路向醫院走去。
門診大廳里人頭攢動。祝五一和方舟來到了挂號窗口。
祝五一說:“掛一個柳桂玲大夫的號。”
收銀員在收銀機上敲了幾下,又指了指窗口的收銀顯示屏。
祝五一看看顯示屏,不敢相信地問:“三百?這麼貴!”
收銀員說:“你掛的不是專家號嗎,專家就這個價!”
祝五一衝方舟吐了一下舌頭,乖乖地從錢包里掏錢。
兩人拿了號向診室走去。方舟低聲問:“攝像機準備好了嗎?”
祝五一指指挎包:“準備好了。”
“鏡頭對着大夫,別對着我。”
“廢話,對着你幹嗎!”
他們來到診室門口,走了進去。診室的門隨即關上。左新光悄悄跟過來,在診室門口停下腳步。
診室里掛着許多錦旗,上面寫着“送子神醫”、“恩重如山”等大字。柳大夫是個中年女人。她坐在診台後面,傲慢地看着坐在對面的這對“夫妻”。
祝五一和方舟低眉順眼,像一對沒見過世面的農村夫妻。
柳大夫問:“你們倆誰先看?”
兩人茫然對視。祝五一先反應過來:“大夫,你給她看就行了。我不用看。”
“不育不孕,雙方都可能有問題,你怎麼知道就是你愛人的問題呀?”
“我們以前去別的醫院檢查過,都說是她的毛病。”
“那他們有沒有說是什麼毛病?”
“他們檢查不出來。聽別人說你們這兒治這個最靈,我們就過來了。”
柳大夫拿起聽診器,說:“你們來對地方了。很多病人在別的醫院治不好,到了我們這裏治療效果都不錯。”
祝五一說:“那太好了,大夫,我們有沒有孩子就全靠你了。”
柳大夫聽了聽方舟的心跳和脈搏,又用血壓計量了量血壓……一系列常規檢查過後,她對方舟說:“把手伸過來。”
方舟伸手過去。柳大夫煞有介事地搭了搭脈,眉頭皺了起來:“月經正常嗎?”
方舟說:“正常。”
“房事正常嗎?”
“什麼?”
“房事,就是你們的性生活協調不協調,正常不正常。”
方舟扭頭看祝五一。祝五一和她一樣窘迫。
柳大夫問:“怎麼,不正常?”
祝五一連忙答道:“正常。”
“多久一次啊?”
祝五一愣了:“啊?”
“多少天做一次?”
祝五一結結巴巴:“做……做什麼呀?”
“性生活呀,你們到底正常不正常?”
祝五一說:“正常啊……應該多少天一次算正常呀?”
“幾天一次,一個月一次,都正常。像你們年輕人,一天一次也不是不可以。你們一周多少次啊?”
祝五一伸手捅了捅方舟:“你說吧,大夫問你呢。”
方舟說:“我怎麼說,不是一直問你嗎?”
柳大夫說:“不好意思呀?那就按我剛才說的標準,你們認為正常就行。”
祝五一說:“那就正常。”
柳大夫又抓起方舟的另一隻手,搭了搭脈。她表情嚴峻。
祝五一問:“大夫,怎麼樣啊,她有什麼問題嗎?”
柳大夫說:“她呀,看來是輸卵管閉塞。”
方舟問:“大夫,你摸摸脈就能看出我是輸卵管閉塞啊?”
柳大夫說:“像你這樣的情況我見多了,從你這脈象看,應該就是這個。當然別的問題可能還有,如果正常的話,怎麼會不孕呢,是不是?”
“那還要做別的檢查嗎?”
柳大夫開始寫處方,頭也不抬:“去驗個尿吧。”
祝五一和方舟走出診室。左新光悄悄尾隨在後。手機忽然響了,左新光連忙轉身向後走,接起電話:“何總,我在春風醫院。祝阿姨一大早就給我打電話,讓我過來看看方舟和老六……好的,我明白了。”他掛上電話,回頭張望,才發現祝五一和方舟已經不知去向。
祝五一和方舟已經走到廁所門口。方舟手裏拿着個小杯子,心生一計:“老六,你驗過尿嗎?”
祝五一說:“驗過呀,怎麼了?”
方舟裝傻:“這麼小的杯子,怎麼接進去呀?”
祝五一開始比劃,但他發現自己比劃的是男人的動作,於是停下來。
方舟把杯子遞給祝五一:“你去吧。”
祝五一吃驚地:“我?我去尿?”方舟一臉詭秘,祝五一突然明白了方舟的用意,“我尿,行不行啊,這尿能驗出男女嗎?”
“應該驗不出來吧。”
祝五一接過小杯子,走進男廁所。方舟暗自發笑。很快,祝五一從廁所里出來了,手裏的小杯子已經盛了尿液。
不遠處,左新光剛剛趕到,看到祝五一和方舟正低聲說著什麼,方舟挽着祝五一向化驗室走去。
化驗結果出來了。方舟與祝五一又回到診室,將化驗單交給柳大夫。柳大夫仔細地看着。祝五一和方舟盯着她,都有點緊張。
柳大夫抬起頭來,一臉得意的微笑:“你們看,化驗結果證明了我的判斷,就是輸卵管閉塞。”
祝五一和方舟對視一下,忍住臉上的暗笑。
柳大夫抖了抖化驗單:“這下你們相信了吧,這可是科學。”
祝五一恭維道:“柳大夫真是經驗豐富,醫術高超。”
“像你愛人這樣的病人,我看過不下一千個,我會看走眼嗎?”
方舟問:“大夫,這病能治嗎?”
“別處我不敢保證。你既然到了這兒,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問題不大。”
“怎麼治啊?”
“吃藥治唄。”
柳大夫抬筆正要開方,又停下來:“你們帶了多少錢?”
祝五一說:“五六千吧。”
柳大夫微露滿意的笑容,開始在處方箋上龍飛鳳舞……
祝五一和方舟拿了處方走出診室,向划價處走去。待他們走遠之後,躲在一邊的左新光推門走進了診室。
祝五一和方舟來到划價處。祝五一把處方箋遞進划價窗口。很快,一份賬單遞迴到他手裏。他看了看賬單,一臉驚訝:“五千八。”
方舟也在旁邊咋舌:“這麼貴?”
“咱們還取葯嗎?”
“取葯幹嗎,你吃啊?”方舟拉了他一把,“走吧!”
何光磊辦公室里,電腦屏幕正在播放左新光帶回的跟蹤錄像:方舟挽着祝五一的胳膊,走進春風醫院。
何光磊緊緊盯着屏幕,眼神陰鷙:“大夫怎麼說?”
左新光站在旁邊回答:“大夫說,方舟得的是輸卵管堵塞。”
“嚴重嗎?”
“說吃藥能治好。”
“她為什麼要和老六一起去看這種病呢?”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除了跟她干那種事的人之外,這種病她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甚至,包括父母。”
何光磊盯着電腦屏幕,不吭一聲。
報社會議室里的投影大屏幕上,播放着祝五一和方舟帶回的暗訪錄像:柳大夫抖動化驗單,一臉得意的微笑:“這下你們相信了吧,這可是科學。”
祝五一調低投影儀的音量,向蕭原等人補充說明:“他們用的是我的小便,卻查出方舟有病。這說明他們的診療態度非常草率。”
方舟接著說:“而且,第一次開藥就開出了五千八百塊錢的藥費。”
崔哲說:“很明顯,這家醫院看病是假,開藥賺錢牟取暴利是真!”
蕭原環顧在座記者,問道:“大家還有什麼想法?”
韓振東說:“我同意崔主任的判斷,這家醫院肯定是個騙子醫院。你看那個柳大夫的長相,就跟一般的騙子沒什麼兩樣。”
劉成問:“一般的騙子長什麼樣?”
“一般的騙子就疑似你這樣。”
大家都笑了。劉成正要反駁,崔哲說:“別開玩笑了,說正題。”
韓振東說:“他們的診斷過程很不嚴密,隨便把把脈就說方舟輸卵管閉塞,這也太不靠譜了。方舟咱們都了解啊,肯定不會有這種病的!”
劉成抓住時機反唇相譏:“你怎麼什麼都了解呀,我都沒聽說過這種病。”
眾人又笑。方舟怒道:“我看你們都有病!”
韓振東說:“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我扮成個女的去看病呢,他們要是查出我輸卵管閉塞,那咱們的獨家披露,就更有說服力啦!”
眾人又一陣笑聲。劉成笑着說:“還可以稍帶披露史上最難看的女人。”
韓振東說:“您太客氣了,我再怎麼難看,史上也只能排第二。在這一點上,誰也沒有資格跟你爭第一。”
在他們的說笑聲中,蕭原若有所思地把目光投向了祝五一。
會議室的門緊閉着。韓振東、劉成等人端着茶杯在門邊閑聊。
韓振東問:“怎麼這麼久還沒弄完?”
劉成說:“大變活人,哪有那麼容易。”
正說著話,會議室的門打開了。韓振東等人立即上前觀望。最先出來的是方舟,她滿臉笑容,排開人群逕自走開。接着,祝五一在蕭原的陪同下走了出來。他已經戴上假髮,換上女人外衣,變成了一個眉目清秀的“女人”。
眾人驚訝地看着祝五一。
韓振東誇張地張開雙臂:“噢,老婆,叫老公抱抱!”
祝五一眼睛一瞪:“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