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精彩傀儡戲
第1節同盟會反對革命
北洋馮國璋在漢口蹲伏了幾日,忽然靜極思動,驅師大進,直逼武昌。
大都督黎大胖子大駭,立即扛着發報機撤出武昌。一邊向每個獨立的省發電呼請援兵,一邊給全國各省打款。不管是誰伸手要錢,一律如數撥付,張之洞留給武昌足足4000萬元的家底,不信這麼多的錢,還搞不死一個清帝國。
南京方面接到求救電,頓時哭了。說老實話,扎堆在南京的這些烏合之眾,除了粵軍黎天才的600人還能打之外,余者都有點顛三倒四,象浙軍那般烏龍陣仗,還算是說得過去的了。
沒辦法,只能派黎天才的600人去了。雖然人數上是少了點,但好歹也是一支援兵啊。
於是黎天才率600兄弟星夜行軍,急援武昌。到了地方一看,嘿,馮國璋那廝,正在將軍隊向後撤,黎天才不戰而勝,又為革命立下一功。
馮國璋那廝走了,黎元洪揩了揩額頭上的冷汗,又把軍政府搬回到武昌去,到了大都督府,屁股還沒挨到椅子上,忽報門外有人求見。
是什麼人呢?
朱芾黃。
這人又是哪一個?
四川籍的老同盟會會員,後來跑到了袁世凱隱居的老家彰德洹上村,搶佔了袁世凱釣魚的老位置,還叫袁世九九藏書凱你娃先人板板的那個人。
朱芾黃進來,先遞過來一張紙:龜兒子先人板板,你娃先看看這封介紹信,有不認識的字再叫我。
黎元洪翻了個白眼,拿過那張紙一看,皺起了眉頭:這封介紹信上的字我全認得,就是寫這封信的人,我不認得。
朱芾黃大駭:大胖子,你娃有夠搞笑,這封介紹信可是汪兆銘寫的啊,就是汪精衛。因為刺殺攝政王,被關進了天牢裏,還寫詩,曰:慷慨過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這麼有名的人,你都不認識?
黎元洪:真的不認識,等有機會你九九藏書替我介紹一下,好不好?
朱芾黃:好……好你娃個先人板板啊,大胖子,我今天前來,也沒什麼正事,就是想跟你做一下理論研討,研討研討咱們的中國,到底適合什麼樣的政治制度。
黎元洪:怕我沒時間跟你擺龍門陣,我還得給全國各省發電報。
朱芾黃:……你哪來的這麼多電報要發?
黎元洪:你缺心眼啊,看不到現在南方各省,義幟各舉,紛紛獨立。你還真以為是這些省自發自願的啊?我告訴你,是我派了人去,一方面聯絡革命黨,大搞武裝暴動,一方面聯絡咨議局,舉行獨立公投。你敢不獨立,革命黨人炸死你,你如果獨立了,武昌這邊的錢立即到帳,丟你母,都他媽的見錢眼開,沒錢誰給你獨立啊?
朱芾黃笑道:你看你看,不怪我說你娃,你這純粹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須知中國原本就不適合搞共和制,共和共和,其基礎是人與人的相互承認與尊重,如這般雞鳴狗盜,沒錢就開槍,有錢就打炮,距離共和的真義,不啻十萬八千里矣。
黎元洪:朱芾黃,你腦子沒進水吧?你不是說自己是老同盟會嗎?同盟會竟然反對共和制,這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朱芾黃笑道:大胖子,你娃有所不知,正因為我是同盟會,所以我才會潛心研究革命及共和,我研究得久了,慢慢的就看出門道來了。看出什麼門道來呢?看出來革命及共和,都不適合中國。那些叫嚷革命和共和的人,恰恰是因為他們沒有認真研究過,只知道一味附合而已。
黎元洪:那你說說看,中國人怎麼就這麼倒霉,偏偏不適合共和這麼好的制度?
朱芾黃:你娃先去拍電報,等你拍完了電報再跟你細說。這麼複雜的問題,幾百幾千本書都說不清楚,豈是三言兩語你能聽懂的?
黎元洪:……你想氣死我啊,怎麼來了你這麼個肉頭?
第2節奪得革命領導權
朱芾黃在黎元洪這裏,膩歪了多日,每天你娃你娃叫個不停,叫得黎元洪頭大如斗。好不容易打發了這混球走,馮國璋又來了。
北洋再次揮師而入,來勢洶洶,大有不拿下武昌不罷休之意。
黎元洪抱着發報機,流着老淚退出武昌城,急急往各省發電,要求援兵。很快收到了南京方面的回電,曰:請副大元帥來南京工作,共商國是。這封電報讓黎元洪說不出的困惑:咿,我明明是中華民國軍政府的大都督嗎,雖然全國有好多的大都督,車載斗量,不可勝數,但唯有我大胖子,才是最大最大藏書網的大都督,因為我大胖子有錢。可這封電報,怎麼寫成副元帥了?
一打聽,黎元洪當時就氣哭了。
他這邊率武昌軍民,跟北洋軍國璋玩躲貓貓,馮國璋進,他就退,馮國璋退了,他再回來。可南京那邊非但不說派人來幫忙,反而趁他忙亂之際,偷偷的搞了個換屆選舉,把他從大都督改選成副元帥了。
這次換屆選舉,是陳其美玩的花樣。
滬大都督陳其美,聯絡江蘇都督程德全,浙江都督湯潛壽,發電全國各獨立省份一十三家,召開了全國第一屆十三省區代表會議,會議地點是在藏書網愛儷園。
在會議上,陳其美髮言說:同志們,十三省區代表會議,閉幕了……不對,是開幕了,這是一次勝利的大會,團結的大會,我建議,為了更好的領導中國革命,我們組建一個中華民國臨時政府,大家說好不好啊。我提議由黃興黃克強同志出任臨時政府大元帥,同意的請舉手。很好,我們這次大會,閉幕了,這是一次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那位代表你說什麼?阿拉白相人,聽勿懂……噢,你說黎大胖子怎麼辦?黎大胖子在武昌率先起義,還是對革命做了一定貢獻的,我九九藏書網們要肯定黎大胖子的成績,就選他做個副元帥好不好,同意的請舉手。很好,我們這次大會,又閉幕了……
此次會議還決定,中華民國臨時政府,設於南京,所以有請黃元帥,黎副元帥去南京上班。
聽了這個消息,黎元洪氣得眼淚汪汪,說:都是些什麼怪人啊,我這裏和馮國璋浴血奮戰,那邊幾個怪人卻在亂來胡搞,不理他們。
聞知黎元洪拒赴副元帥,黃興也是說不出的彆扭,遂拒絕了上海十三省的鬧心決議。
猜猜陳其美那廝又幹了什麼?
十三省決議被當事人駁回,他又宣佈開會:發九九藏書網言說:同志們,十三省區代表會議,又開幕了,這是一次勝利的大會,團結的大會,我建議,為了更好的領導中國革命,我們組建一個中華民國臨時政府,大家說好不好啊。我提議由黎大胖子黎元洪同志出任臨時政府大元帥,提議由黃興黃克強同志出任臨時政府副元帥,同意的請舉手。很好,我們這次大會,又閉幕了,這是一次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
這次大元帥改黎元洪,黃興改副元帥了。饒是黎元洪其胖,天下人無出其右,終究還是上了陳其美的怪當。
陳其美這一手,有個名堂,叫做九九藏書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說透了,就是陳其美一定要來領導黎元洪革命,你黎元洪的大都督,雖然天下皆認,我偏不認,我非要任命你個副元帥,你不答應,我就任命你為大元帥,徜若你還不答應,那陳其美會幹脆任命黎元洪為大都督——你黎大胖子,不會連這個大都督都不要了吧?
如果你還要,就等於默認了我的領導權。
陳其美說:我們要肩負起歷史責任,領導着黎大胖子,從一個勝利,走向又一個勝利。
但是陳其美這麼個搞怪法,卻給了黎元洪以靈感,接下來,黎元洪也要領導袁世凱革命。
第3節大家都想做總統
陳其美這邊的閑氣還沒生完,馮國璋已經又後退了幾步。黎元洪抱着發報機,再次回到武昌。屁股還沒坐下,有人來報:報告大都督,上次那個劉承恩,他又回來了。
劉承恩,湖北人氏,還是黎元洪上海軍學校時的保人,前番曾來武昌,秘密聯絡黃興與黎元洪,回去時不小心被馮國璋逮到,結果馮國璋慘遭袁世凱大兒子袁克定的臭罵。所以這一次,劉承恩又回來了,還帶來一個朋友蔡廷干。
見面后,劉承恩說:小黎啊,上一次我們見面,時間太短,來不及細談,回北京后我考慮了又考慮,總覺得有些話,我一定要對你說。如果不說的話,無論是私情還是公誼,都是兩相虧欠的。
黎元洪眨眨眼:什九九藏書么事啊,這麼嚴重?
劉承恩道:小黎,你看啊,你在武昌這裏,指揮着一十三省,大搞分裂,硬是不和朝廷保持一致。當然你有你的難處,我也不會責怪於你,可是你現在搞共和,這可就不妥當了。中國的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人口多,底子薄,國民素質差,不適合共和啊。你最正確的做法,是要繼續堅持朝廷領導,堅持走中國特色的君憲主義道路,這是歷史已經證明了的真理啊。
黎元洪聽得頭暈:你等等,歷史啥時候證明這個真理了?
劉承恩說:這還用說嗎?共和,只能把中國搞亂,因為中國的國情特殊啊。中國亂了,最慘的是老百姓啊。
黎元洪道:那你說說君主立憲,又有什麼好的?憑什麼共和就能把中國搞亂?憑什麼君主立憲,就不能把中國搞亂?
劉承恩道:你看啊小黎,是這麼個情況,有個國家叫德國,這你是知道的,這個國家強大不強大?強大!為什麼強大?因為人家是君主立憲。你看看人家德國皇帝威廉,嘴唇上面兩撇鐮刀胡,這就是國家強盛的保證啊。你再來看看日本,日本為什麼強大?因為人家是君主立憲。你看看人家日本天皇,鼻頭下一點仁丹胡,這就是國家強大的根本啊。你再來看看英國,英國為什麼強大?因為人家是君主立憲。你看看人家英國女皇,嘴唇上光禿禿的,一根鬍子也沒有,這就是國家長治久安的因由啊。所以說呢,小黎啊,你聽我的不會錯,一個國家,皇帝有沒有鬍子,留什麼鬍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須要有一個皇帝,中國怎麼可以沒有皇帝呢?沒有皇帝的中國,還叫中國嗎?
黎元洪道:老劉啊,那我也問你一句,美國你聽說過吧?他們強大吧?他們有皇帝嗎?法國你聽說過吧?他們強大嗎?他們有皇帝嗎?美國和法國,都很強大,卻都沒有皇帝。你再來看土耳其,走的是君主立憲之路,可是這國家弱小的,誰逮到它誰欺負。可見你剛才說的,不完全對。
劉承恩道:小黎啊,你舉的美國和法國,是個案,是個別事實。個別事實不具普遍性。就事物發展的普遍規律而言,國家還是需要一個皇帝的,至少中國需要藏書網。因為中國的國情特殊啊,民眾一盤散沙,農村人口多,城市人口少,這樣的國家,是必須要有一個皇帝的。
黎元洪笑道:老劉,你一再說起皇帝,倒讓我想起來康有為和梁啟超,他們兩個可是最早的君憲派,可結果怎麼樣?如果不是跑得快,北京菜市口倒下的就是他們的屍體。再說派你們來的袁宮保,憑良心說,袁宮保之能,之才,之智,舉世不做第二人之想,可是如此英雄人物,朝廷說廢黜就廢黜,還險些砍了他的腦殼。這樣的君憲派,有意思嗎?
劉承恩變了臉:小黎,你這樣說話,我可要生氣了。
黎元洪道:老劉啊,要我怎樣說話,你才不會生氣?
劉承恩道:小黎,情況是這個樣子的,前番朱芾黃來的時候,你就應該知道袁宮保已經出山了,難卻其情啊,出任湖廣總督,國務院總理大臣。宮保出山頭一樁事,先派了他來,又派了我來,這般殷情厚意,你不說表示表示嗎?
黎元洪:……那袁世凱統領北洋,手下兵強馬壯,比我還胖,單隻是一個馮國璋,就讓我吃不消了。還需要我表示什麼?
劉承恩:你可以……嗯,嗯嗯,嗯?一邊說,一邊不停的向黎元洪眨眼睛。
黎元洪被他眨得滿頭霧水:老劉,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啊,說清楚不好嗎?
劉承恩也急了,大聲道:小黎,你跟我裝什麼糊塗啊,你要搞民國,搞共和,總得有個大總統吧?
黎元洪恍然大悟:原來袁世凱想做大總統?
劉承恩:廢話,誰不想做!
第4節大都督任命大總統
獲知袁世凱想做大總統,黎元洪差一點沒驚喜的狂叫出聲。
最早的時候,黎元洪是拒絕摻合革命這種勾當的,這是要殺頭的,他還想留着腦殼,多吃幾年安生飯。為了表白他的態度,他甚至親手殺死一名革命黨人,以示決絕之意。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武昌革命黨人缺乏領袖型人才,就趕鴨子上架,強迫他出來主事。拒絕無效,尤其是當他的大辨子剪下之後,黎元洪就發現,除了把革命這條道走到黑,他已經無路可走了。
於是他硬着頭皮把這個命革下去,但是這個命,越革越難革,越革越沒有希望。你聽着一十三省紛紛舉旗獨立,實則不過是湊熱鬧,中國真正的實力派是北洋,只要北洋出動,那業已獨立的一十三省,就會在霎時間取消獨立,然後全天下人,一起來追殺他這個革命禍首。
誰贏,他們幫誰。
政治勢力的角逐,就是這般的殘酷。勝者王候敗者賊,這是顛撲不滅的現實法則。
正如他自己所說,北洋單隻是一個馮國璋,就夠他喝一壺的了,惶論與整個北洋相抗衡?
只有他自己心裏最清楚,他之所以能夠撐到現在,不是自己英明神武,也不是各省革命有什麼效果九九藏書,只是因為那北洋的統帥袁世凱,始終被廢黜在彰德洹上村,這就等於撥除了北洋的利齒,剁去了爪子,所以他黎元洪才能夠拖延到今天。
宮保一出,誰與爭鋒?袁世凱若出,天下不做第二人之想。
再度出山的袁世凱,將構成整個北洋的精神與靈魂,賦予這座可怕的暴力機器以無以倫比的殺傷力。天下人,包括他黎元洪在內,無人可擋其一擊。
可是萬萬沒想到,袁世凱卻對忠於帝國缺乏興趣,他居然,想要做這個狗屁大總統。
哈哈哈,黎元洪在心中狂笑:若然如此,則我黎大胖子無九九藏書虞矣。
忽然間他感覺有人有推他的膝蓋,還有一張奇怪的臉,湊近過來,說著一些他無法理解的話:小黎,你怎麼了?你怎麼不說話?
啊?說話?對對對,說話!黎元洪這才意識到,聽到袁世凱要做大總統的消息,儘管他表情上顯得淡然若素,但終究無法抵禦這個消息的強度刺激,一時之間陷入僵硬麻木狀態之中,所以劉承恩才詫異的推着他問。
輕咳一聲,黎元洪正色道:老劉,你不要再說了,若然袁宮保真的有心,我黎元洪斷不會成為他的敵人。只不過,民主國家,元首必須要由民眾選舉出任,我黎元洪不敢私相授受啊。就算是我今天答應了你,徜與日後民意相違,你說這讓宮保何以處之啊。
哈哈哈,既然已經摸到了對方的底牌,那就不妨更淡定點。黎元洪想。
可萬萬沒想到,劉承恩說出一句話來,讓黎元洪頓時目瞪口呆。
劉承恩說:小黎,你說這話,我不愛聽,你這個大都督今天任命這個,明天任命哪個,怎麼就不能任命一下宮保?
任命宮保……黎元洪張口結舌:我……只是一個大都督,怎麼可以任命大總統?
劉承恩真的生氣了:怎麼就不能任命?小黎我可告訴你,你別跟我耍心眼,宮保這個總統做定了,你想任命別人,休想!
黎元洪:……我不是想任命別人……
劉承恩:那你還磨蹭什麼?左右,拿筆墨來!
筆墨呈了上來,黎元洪那個彆扭啊,可再彆扭,這個委任狀他也得硬着頭皮寫:茲委任袁世凱為中華民國大總統。再蓋上章,中華民國軍政府大都督黎。劉承恩和蔡廷干兩人,拿了這張委任狀,就好象佔了黎元洪天大的便宜,為袁世凱立下了天大的功勞一樣,還生怕黎元洪改了主意,如飛急逃而去,途中更招來一隊段祺瑞的北洋兵,保護着這張委任狀,返回北京了。
第5節趕緊去領導他
亂局紛呈。
陳其美想盡法子,一定要領導黎大胖子。而剛剛出山的袁世凱,卻挖空心思想讓黎大胖子領導他。這世道就是這樣,有人着急忙慌急於當領導,有人不疾不徐,以退為進先讓別人來領導。但最後究竟是你領導了別人,還是被別人來領導,這個事,完全取決於對時局的判斷與行動。
然而袁世凱和黎大胖子眉來眼去,暗通曲款,這種私密,卻是只有他們倆和信使知道,其它人等概不知情。
所以在上海南陽路10號,惜陰堂中,昔日兩湖總督張九九藏書之洞的一品夫人,趙鳳昌趙竹君的家裏,發出了一聲驚奇的怪叫聲。
怪哉,卻是怪哉!趙鳳昌手拿鉛筆,站在地圖前,看着剛剛畫出來的馮國璋行行佈陣圖:老馬小黃小張,你們仨快過來看看,出大事了。
張良馬相伯,張謇張季直,黃炎培三人急忙上前,凝神細看武昌兵力對抗地圖,就聽趙鳳昌指點道:你們看,你們快來看,多奇怪的事啊,馮國璋進一步,黎大胖子退一步。馮國璋退一步,黎大胖子就進一步。馮國璋往左,黎大胖子就往藏書網右,馮國璋往右,黎大胖子就往左……你們看清楚了,他們兩人騰挪進退的軌跡,是什麼?那是最典型不過的西班牙探戈舞步啊。
馬相伯,張謇和黃炎培面面覤。還真是這麼回事,難怪趙鳳昌都要大呼小叫,這可真是咄咄怪事,北洋馮國璋和湖北黎大胖子,倆大男人,跳什麼探戈舞呢?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趙鳳昌說:這個標準的探戈舞步告訴我們,有什麼不為我們所知的事情,正在秘密進行中。這個袁世凱袁宮保,有問題。
可是袁世凱會有什麼問題呢?
趙鳳昌陷入思考之中:張謇,那袁世凱出山以來,有什麼動向?
張謇:……沒聽說有什麼動向,就是把滬都督府中最能幹的公務員,張一麐給挖走了。老袁開出來的薪水高啊,也不能怪人家小張跳槽。
張一麐?趙鳳昌皺起眉頭:你說的這個張一麐,是不是曾出任過袁世凱的秘書,替袁世凱寫奏章,同時又在外邊偷偷的攬私活,一稿兩投,一份奏章賣兩家,結果讓老袁在慈禧老太太面前吃癟的那個張一麐?
張謇:然也。
趙鳳昌皺起眉頭:照這麼說,這個張一麐缺乏足夠的職業精神,居然一稿兩投,怎麼袁世凱還要把他挖過去?
張謇:那沒辦法,小張他能幹啊。這孩子是個行政天才,經他手的舉凡奏章,文書,通告,你一個字兒都用不着改,直接發出去就行。有這套本事,他還需要職業精神嗎?
趙鳳昌:沒有職業精神最好,小張,你馬上給張一麐發電,讓他也給咱們來個一稿兩投,稿費從優,問清楚袁世凱為啥要叫馮國璋跳探戈舞。
OK!張謇和黃炎培立即趴小桌子上,寫了電文九九藏書,給張一麐發了過去。稍刻,張一麐的回電到來:你的問題,我已經當面問過老闆袁世凱,他回答我的原話是這樣:
諸位懂撥樹方法嗎?幾百年大樹,專用猛力,雖折斷,無法去根。只有左右晃的一法。晃,晃,晃之不已,根土鬆動,全根一撥而起。我的軍隊忽進忽退,就是晃的一法。
看完了這份電報,惜陰堂諸人面面相覤。袁世凱要撥樹,撥樹……這廝要撥誰啊……忽然之間眾人醒悟,齊聲驚呼:
我靠,不得了了,袁大胖子要革命,趕緊!趕緊去領導他!
第6節帥得驚動朝廷
當惜陰堂發現袁世凱意欲掀翻清廷,立即做出抓緊領導他的決定之時,北京城中,陰森森的監獄裏,一個年輕人正盤膝而坐,哇哇痛哭。
這個年輕人外形俊美,玉樹臨風,尤其是他的一雙眼睛,嬰兒一樣的純潔透徹,令人一望,塵念頓消。此人便是民國時代最負盛名的美才子,汪兆銘汪精衛是也。他本是下筆千言的俊俏書生,奈何革命黨人不給力,缺乏刺殺人才,於是他鋌而走險,赴北京刺殺攝政王載灃,失手被擒,關在了這裏。
此時他哇哇大哭,並非是給風吹迷了眼睛,而是他剛剛聽說,他最要好的朋友胡漢民,在年初的廣州起義時,戰死犧牲了。於是汪精衛趕緊抓住這個機會,賦詩三首,內中更有名句:如何兩人血,不作一時流……詩句寫得蠻好,唯一讓人彆扭的是,胡漢民戰死之事是假消息,他實際上已經當上了粵大都督。所以汪精衛這三首好詩,算是白寫了。
這個俊俏的年輕人,一輩子就是這樣,凈幹些鑽進被窩捂屁,毫無意義毫無必要的事情。
正吟着詩,突然之間嘩啦一聲,牢門被人砸開,十幾個荷槍實彈,橫眉立目的警察站在門口,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看着他:汪兆銘,出來!
汪精衛關在牢中,消息閉塞,不曉得現在全國革命,鬧得沸沸揚揚,見來了如此之多的警察,心裏一緊,還以為最後的大限到來。由得不得鼻頭一酸:想我汪精衛,帥得驚動朝廷,帥得無以復加,就我這麼帥的人他們都忍心下手,真是沒天理啊……這時候警察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一邊一個,架起他的胳膊就往門外拖。按說此時汪精衛應該不慌不忙,賦詩一首,以便將他帥的風格推到極致。但由於他心中傷感太甚,思路堵塞,靈感頓消,硬是吟不出詩來,情急之下他高喊了一聲:二十年後,又是一個帥哥!
砰!砰!他的腦殼上重重的挨了兩下,就聽警察斥罵道:你丫再嚎一個?再嚎把你丫臉打成屁股!
死不怕,但如果臉被打爛,不帥了,那是汪精衛萬萬不肯的,於是他知趣的閉了嘴。
他被拖出牢房,沿一條黑乎乎的路逕往前走,出了監獄後門,押上了一輛車。然後車子啟動,不久停下,警察一腳把他從車上踹下來,爬起來,就見前面一幢奇怪的樓房,還沒等看個清楚,警察早已上前,將他掐胳膊拎腿,抬上了樓房。砰!一扇門打開,哐!他被扔進了屋子裏,還沒等爬起來,嘩啦!房門又關上了。
悻悻的爬起來,汪精衛按獄中規矩,老老實實的貼着床腿蹲好:哼,不就是換個監獄,至於弄這麼大動靜嗎藏書網。
然後他就在那個位置上蹲着,睡了幾覺,終於天亮了,就聽外邊熱鬧非凡,人聲鼎沸,車輛川流不息。汪精衛心情大好,嗯,這個新環境不錯,能多寫兩首帥詩出來。
終於吟出兩首詩來,早飯時間已過,卻不見看守送飯進來,汪精衛心情開始轉壞。眨眼工夫到了中午,仍然不見看守把飯送來,這時候汪精衛已是餓得飢腸轆轆,終於憤怒的走到門前,哐哐哐拍門:喂,送飯來,快點送飯來!
一個穿白衣服的年輕人,出現在門前:先生,有什麼事?
汪精衛:我餓了,為什麼不送飯來?你們這是虐待犯人,我要投訴!
那年輕人道:先生,你要吃飯的話,可以打電話叫外賣,也可以自己下樓去餐館裏吃。當然,如果你付小費的話,我也可以替你去餐館把飯菜送上來。
汪精衛呆了一呆:你這什麼監獄啊,犯人居然還可以自己點餐,真新鮮。
年輕人道:我們這裏不是監獄,是旅館,先生你是不是睡糊塗了?
汪精衛大詫:什麼什麼?這裏不是監獄是旅館?有沒有搞錯,你快點把我送進監獄裏去,拜託,求你了!
服務生急忙退開:你神經啊,這麼高檔的旅館你不住,居然要進監獄?
汪精衛:你曉得個鏟鏟啊,老子身上一文錢也無有,除了監獄提供免費食宿,出來是沒飯吃的啊!
第7節敗家娘們兒陳璧君
黨人汪精衛就是這樣被釋放出來,他哪裏曉得,這是袁世凱出山之前,與朝廷談妥的條件之一。現在他只知道,離開了提供免費食宿的監獄,他又得自己想辦法找食吃了。
用什麼辦法,才吃上頓飯呢?正在苦思無策,忽然房門一開,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沖了進來:小銘,我的寶貝小銘,我終於又見到你了……砰的一聲,她已經一頭撞將過來,將汪精衛死死抱住。
汪精衛慌了手腳:大媽,大媽你放手,咱們又不認識,你這樣熱情,萬一讓你兒子看到……
那女人道:小銘,你真認不出我來了?我是阿君啊。
汪精衛道:大媽啊,實不藏書網相瞞,阿君我是認識一個,就是我的戰友陳璧君,不過人家是個青春美少女,在我行刺攝政王前夜,將她的身體獻給了我。那是我和她之間的神聖愛情傳奇,可大媽你都這麼大歲數了,就不要跟着瞎摻合了,好不好?
那女人哭道:小銘,我就是陳璧君啊,我之所以憔悴伶仃一至如此,正是因為思念你的緣故。
什麼?你真的是阿君?汪精衛大駭,急忙將女人推開一段距離,仔細一瞧,果不其然。原來那個充滿了活力的青春少女,已經被思念折磨得形削骨立,面目全非。
說起陳璧君所受到的苦情之傷,那堪稱一部驚世的情愛藏書網傳奇。自打汪精衛被關進監獄,她整個人瘋了一樣的,到處奔波哀求,籌款想將汪精衛贖出來。當時他們這個刺殺小分隊,除了被捕的汪精衛,尚有黨人喻培倫,黎仲實。於是陳璧君就罵喻培倫,打黎仲實,想逼他們倆去把汪精衛撈出來。喻培倫被罵得怒不可竭,就去參加廣州起義,戰死了。而黎仲實被陳璧君打得哇哇直哭,就跑去找正購買武器的革命黨那裏,索要回扣,想用錢把汪精衛撈出來。
有關黎仲實為撈汪精衛索要回扣之事,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吳玉章,在他的文集中曾提到過此事,並表示了極度的鬱悶:
……當我開始在日本買軍火的時候,黎仲實也來了。但他不是來買軍火的,而是來要回扣的。他一見我就說:把回扣給我吧,我要去救汪精衛。我說:我為革命買軍火,從來沒有拿過回扣,並以拿回扣為恥。現在既然要救汪精衛,那麼就拿去吧……
吳老在後面繼續說:他給了黎仲實3000元,因為吳老過手的軍火款項總計是6萬元,按百分之五拿回扣,所以是3000元。
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以其生動的事實,精確的統計數據,告訴我們說:回扣的歷史比革命更悠久,革命革不掉回扣,回扣卻能扣掉革命。沒有革命,回扣依舊。但若沒有了回扣,連革命都沒得有了。
這樣一來就產生了新的問題,陳璧君拿到了這筆錢,又是如何花的呢?
有關這筆財務支出,在《胡漢民自傳》一書中,有個鬧心的帳目:
……璧君偶言:無巨金則所事更難,近來籌措無術,聞人有以博勝致富者,我等盍不為孤注一擲,為精衛兄,當亦無所惜。余大然其說,即偕璧君,佩書往澳門博場。時璧君剪髮作男子裝,偽與佩書為少年夫婦,以攜百金作孤注一擊,不中,踉蹌俱返,真所謂愚不可及矣……
我的天,瞧瞧陳璧君這敗家老娘們兒吧,她居然把好不容易弄到的點撈人經費,拿到了賭桌上,啪唧一聲,輸得光光。而且她還假冒男人,和另一名黨人李佩書,假裝是夫妻,這讓正在監獄中吟詩的汪精衛,情何以堪啊。
不管怎麼說,汪精衛和陳璧君這一雙玉人,在經歷了如許之多的患難之後,終於重逢了。此後他們將終生信守,不離不棄,任何力量也無法再將他們分開。正當他們抱頭痛哭,相訴離情,喁喁情話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推開,一個腦袋從門外探進來:兩位,親熱夠了吧?介紹一下,我叫袁克定,袁世凱就是我爹,我爹讓我來問問你,你現在忙不忙,不忙的話,你看咱們拜把子兄弟如何?
大煞風景,這個袁克定真是太沒個眼力勁了。
第8節大姑娘開房頭一回
袁世凱出山,汪精衛出獄,朱芾黃腳踩同盟會、北洋兩隻船,劉承恩和袁世凱、黎元洪俱各有着私誼。
這麼一大堆子怪人湊在一起,想打也打不起來了。
於是袁世凱找來他的鐵哥們唐紹儀:小唐啊,你是咱們中國的第一批留美幼童,正吃着奶就給抱到美國去了。再後來咱們倆在朝鮮相遇,你雙手各持一支駁殼槍,掩護我逃出了日本五大師團的追殺。這麼深的交情啊,那是花多少錢也買不來的。所以你辦事,我放心,現在我聘請你為北洋的商務代表,去和黎大胖子黎元洪談判,薪水想要多少,你開價。
唐紹儀道:有沒有搞錯,你們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都弄不清楚,這個判你讓我怎麼個談法?
袁世凱道:小唐啊,我們是在創造歷史,是在做一件史前未有之偉業。你不知道怎麼談,我也一樣不知道,革命軍那邊就更是兩眼一抹黑。聽我的沒錯,橫豎大家都不知道怎麼做,咱們就裝知道的,保證能贏。
唐紹儀道:老袁,你又來忽悠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這種事能裝嗎?裝也裝不明白的。
袁世凱道:那乾脆這樣好了,你到了那邊之後,就聽張謇的,他讓你怎麼干,你就怎麼干好了,這你總會吧?
唐紹儀道:我聽說張謇是趙鳳昌的小馬仔……
袁世凱道:那你就是趙鳳昌的小馬仔仔。
於是唐紹儀就去了武昌,見到黎元洪拱手:久聞胖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足胖三生啊,哈哈,哈哈哈。
黎元洪滿臉說不出的鬱悶:說吧,你想當哪個省的大都督?要多少錢?
唐紹儀道:老黎啊,你玩得倒是開心啊,今天委任這個當都督,明天給那家打款,可這樣的局面終有一個了結吧?不知你對此有何考慮啊?
黎元洪道:這事王八蛋才知道,我們是要創建民國,要創建一個國家,這是八百輩子也碰不到的鬧心活。正如大姑娘和帥哥哥開房,頭一回,連點頭緒都沒得有,真希望有個明白人來指點一下啊。
唐九九藏書紹儀大喜:老黎,一聽你說話,就知道你是個實在人。這話還真讓你說著了,創建國家這差事,大家都是頭一回,誰他娘的閑着沒事,天天創建國家啊?你要想解決這個問題,就得找專家,我給你推薦一個,和我有同樣經歷的留美幼童伍廷芳。我不說你也知道,小伍前段日子混得風光,在墨西哥當大使,當時墨西哥排華,猜猜小伍怎麼處理的?你猜破了腦殼也想不到,小伍那廝當即對墨西哥宣戰,嚇傻了墨西哥,乖乖的取消了排華草案。實際上咱們清國是沒有能力對任何國家宣戰的,可是墨西哥是個傻國家,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更不知道這事藏書網,讓小伍佔盡了便宜。但後來小伍乾的事還是被火眼金睛的人民群眾舉報了,結果小伍被撤職,現在躲在上海的租界裏生悶氣,老黎你快點把他請出來,讓我們倆談,你看我怎麼贏他!
黎元洪道:你若是談贏了他,我豈不是輸了?
唐紹儀道:你看你老黎,輸贏只是個象徵性的說法,我們這不全都是為了民族和國家嗎,快拍電報,你快點給伍廷芳拍電報。
於是黎元洪從諫如流,馬上給上海的伍廷芳打電報,高薪誠聘他為中華民國軍政府的商務代表。卻不想伍廷芳想也不想就回絕了。
恕難從命,請另尋高明,欽此,謝恩。
還欽此謝恩,黎元洪鼻頭差點九九藏書網氣歪歪:小唐,你推薦的這個人也不給力啊,別是他根本幹不了這活。
唐紹儀:不可能,興許是你開出來的薪資太低,再給他薪水翻一番,不信小伍他不缺錢花。
伍廷芳回電:不是錢的事,你們讓我乾的活,是創建民國。這活是任何一個中國人都干不來的,除非你們答應我一個條件,否則,這個商務談判代表我是不做的,就讓小唐一個人談吧。
別價呀,你不來我一個人跟誰談去啊。唐紹儀忽悠黎元洪:胖子,先答應他,再問小伍到底是什麼條件。
伍廷芳答曰:這個條件,你只須答應我就是,但我卻不會告訴你。
唐紹儀暈菜:小伍這個仆街仔,又在搞怪!
第9節請你狠狠罵我吧
自打黨人滬大都督陳其美集結一十三省代表,在南京搞了一次臨時政府,先選黃興為大元帥,黎胖子為副元帥,又改選黎胖子為大元帥,黃興為副元帥后,陸陸續續,又有四省的代表姍姍來遲,都去江蘇教育總會在上海的地址報名。
最後一個跑來的省代表,叫吳景濂,他一個人代表了東三省。
這老吳,他乃奉天咨議局議長,辛亥革命后,他帶領着奉天咨議局,通電東三省總督趙爾巽,強烈要求獨立。這個東三省總督趙爾巽,和四川巡撫趙爾豐是兄弟,此後他將致力於替自己的兄弟平反,並始終沒有結果。除了吳景濂鬧事之外,另有第二混成協協統,黨人,與吳祿貞、閻錫山並藏書網稱士官三傑的藍天蔚,也在運動軍隊,準備開打。
咨議局勾結軍隊,大搞不和諧,這讓趙爾巽非常之上火。於是他秘密通知自己的親信:吳俊升吳大舌頭,命其率所部開赴瀋陽,幹掉藍天蔚並吳景濂。
卻說吳大舌頭吳俊升接到命令之後,正在調集軍隊,忽聽門外馬蹄聲猝,數十騎旋風般而至。吳俊升出門細看來人,不禁大喜。
要知道來人是誰,那就要說起東三省一個雄傑人物,早年間東三省有一個窮孩子,窮到了登峰造極之地步,打小時候就沒有吃也沒有穿,更上不起學讀不起書,於是這孩子每天便扒在私塾的門外,偷聽教書先生講課,一邊聽,一邊拿樹枝當筆,在地面上演算記錄。教書先生看這情形,大怒,就說:這誰家孩子啊,我在屋裏講你在門外偷聽,偷聽了不說還記在地面上,這叫盜版知道不?這叫山寨知道不?要是都象你這樣,我朝誰要學費去啊,喝西北風啊?
於是那苦孩子便跪在地上,懇求道:先生,求求你就讓我再聽一會兒吧,我家裏雖然窮,可我不想因為不識得字,再窮一輩子啊。
教書先生說:你先說說你叫什麼名字?
苦孩子道:我叫張作霖。
教書先生道:好,小霖子,你既然想識字,就乾脆進屋裏來聽課吧,我不收你的學費。但是咱們倆有言在先,我好好教,你也得好好學,千萬別給老師丟臉。
話說這小張作霖,原籍河北,自祖父那一輩飄流至東北,家境始終也沒混出個眉目來。到了張作霖這一輩,正當他在私塾免費讀書的時候,他的二哥張作孚,被人砰的一槍,打死了。張作霖怒不可竭,找到仇人的家門,噗哧一刀捅進去,替哥哥報了仇。殺完人之後一想,以後咋整呢?聽說殺人要償命的啊,要不,我乾脆逃跑吧。
於是小張作霖逃走了,在路上恰好趕上毅軍在豎旗招兵,就去管帶趙德勝手下,當了一名士兵。以後他就在軍隊裏刻苦磨礪自己,學習騎射,騎射倒是沒學出什麼名堂,卻學了一手驚人的獸醫,但凡戰馬有點消化不良,腹泄滯漲,經他妙手調教,立即痊癒。管帶趙德勝大喜,提撥張作霖當了個馬哨。
此後甲午戰爭爆發,張作霖的毅軍參加了戰鬥,奈何中國軍隊不給力,很快就失敗了。結果日本人進入東三省,毅軍也退回原駐地,並宣佈解散。此後張作霖聯絡張作相,湯玉麟湯二虎等人,於桑林子成立保衛團,保境安民,清除地方匪患,殺巨盜杜天義,擒盜魁海沙子,一時聲名大振。慢慢的,張作霖的隊伍越擴越大,漸至千人,於是獲朝廷認可,升為五營巡防統領,又升奉天前路巡防統領,轄步、騎兵7營,駐紮洮南。
此番東三省總督趙爾巽急招吳大舌頭吳俊升護駕,張作霖卻比吳俊升更伶俐機警,得訊如飛一般向瀋陽趕去,途中見到吳大舌頭,吳大舌頭不曉得事情重大,還傻兮兮的打招呼呢:老張,啥事啊這麼匆匆忙忙的,下來喝酒,你不喝就是瞧不起我!
張作霖笑道:老吳,今天哥們兒家裏真的有點小麻煩,你等我先回家處理一下,處理完了保證陪你喝。
吳俊升道:你要不來,就是孫子……張作霖已經如風遠去。
等吳俊升這邊的軍隊還沒有出發,張作霖已經到了瀋陽,然後徑直去見趙爾巽,曰:因為時局危急,擔心總督你遇到危險,所以未奉軍令,就擅自來到,總督大人你要是覺得不合適,就狠狠的罵我吧,隨便罵。
趙爾巽目瞪口呆,心裏說:這個小張蠻給力的,有這孩子在,擺平藍天蔚和吳景濂,就是件輕鬆的小事了。
第10節比革命黨更給力
張作霖來了之後,東三省總督趙爾巽,立即召集軍方高級將領,召開緊急會議。黨人藍天蔚已經秘密聯絡了諸人,準備於會議上公開發難。
等開會的時候,張作霖跟在趙爾巽的身後,兩手各拿一隻特大號的炸彈,故意坐在一個顯眼的位置上,搞得眾人目瞪口呆,不眨眼的盯着他看。這時候趙爾巽說話了,他說:
諸位,各位,啊,現在啊,武漢發生了叛亂,一小撮別有用心的壞人,啊,糾集不明真相的群眾,啊,大搞群體事件,啊,不和諧,不和諧啊。咱們東三省呢,是皇上的老家,我的意思是說,武漢的事情,隨他們去鬧,咱們不表態,不出風頭,低調,啊,淡定,啊,咱們不做出頭鳥,啊,如果武漢的叛亂被擺平了,那就沒咱們什麼事,啊,如果武漢贏了呢,他們贏了咱們再響應也不遲,難道咱們響應遲了一點,他們還能把咱們吃了不成?諸位你們說,我的看法有沒有道理,啊,有沒有道理啊?
黨人藍天蔚急忙向盧代統領使眼角,讓他按照事先安排的發難,盧代統領還沒說話,張作霖笑咪咪的,捧着兩隻大炸彈,站起來說道:女士們先生們,總督大人已經做出了高瞻遠矚的重要講話,東三省不表態,不介入政治紛爭,保境安民最為重要,大家快點舉手同意,有不同意,鬧事的,就丟炸彈了。不是開玩笑的,真的丟哦。
眾人傻傻的看着他,張作霖又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別以為只有革命黨才會丟炸彈,我張作霖也會丟炸彈,而且我丟出去的炸彈,準保比革命黨的更響,大家要不要試試?
張作霖的話未說完,盧代統制已經舉手發言:我堅決擁護總督大人的講話,一定要認真學習,領會講話精神,並在實踐中貫徹落實……他一帶頭,所有的人都高高的舉起了手,紛紛表態:堅決擁護總督大人的決議,一定要認真學習總督大人的講話精神。就連革命黨藍天蔚,也被迫隨眾舉了手。
會議一散,藍天蔚氣急敗壞的揪住盧代統制,哐哐就是兩拳:你他媽的,咱們來的時候是怎麼說的?你先要求獨立,別人附合,我來拍板,怎麼到了會上你竟然帶頭擁護趙爾巽呢?
盧代統制大怒:老藍,你缺心眼啊,看不到張作霖手裏的那兩粒炸彈,多大啊,你再看他的眼神,他可是那種說炸就炸的人啊,不帶跟你客氣的。再者說了,我舉手的時候,是把手剛剛舉到耳根子處,表示對趙爾巽的話,一半支持,只支持他的保藏書網境安民的政策,可你們倒好,一個個都把手舉那老高,你們舉那麼高幹什麼?舉那麼高的手,還來怪我?
可憐麋集於東三省的眾多革命黨人,只被張作霖的兩粒炸彈,就全部擺平,再也鬧騰不起來了。
革命黨擺平了,咨議局的吳景濂又鬧將起來,向趙爾巽下達最後通諜:茲定於9月22日(舊曆)召開東三省獨立大會,請總督趙爾巽準時到達。趙爾巽急忙把張作霖找來:你看看,他們逼上門來了,你有什麼辦法有沒?
張作霖笑曰: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跟你去,你看我怎麼擺平他們好了。
於是張作霖跟在趙爾巽身後,來到了咨議局會議室,就見眾議員囂囂鬧鬧,投票表決,須臾,公決結果出來:全票通過東三省獨立草案。
於是吳景濂笑着問趙爾巽:總督大人,這就是民意啊,民意不可侮,就請總督大人宣佈東三省獨立吧。
趙爾巽斷然一搖頭:我支持自治,反對獨立。為啥支持自治呢?因為自治是保境安民。為啥反對獨立呢?因為獨立會招災惹禍。所以本督以為,你們今天這個票選公投,是不合法的,是違反程序的,是不符合東三省廣大人民群眾利益的,因此我是不會同意的。
咨議局議長吳景濂聞言大怒:趙爾巽,我們這是革命,革命是推翻滿清,是不能講條件的,是不能打折扣的,為了革命,我吳景濂是不計生死的!
趙爾巽大詫:咿,老吳,你說話怎麼比革命黨還給力?
吳景濂:用你管?你只需要奉從民意,簽字就是了。
這時候張作霖突然從懷中掏出手槍,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隨着這聲信號,隨他而來的許多軍官,同時各從懷中取出佩槍,啪的一聲巨響,動作劃一,數十隻手槍同時拍在桌子上,驚得眾議員頭皮發麻。就聽張作霖抱怨道:老吳,你這人怎麼不知道尊重領導呢?總督大人話說得明明白白,東三省休養生息,保境安民,不當出頭的鳥兒,不當先肥的豬兒,一切以民生為計,這有什麼不妥當的?你偏偏吵鬧要革命,不是我說你老吳,真要是革命的話,你革得過我嗎?
你不服?不服過來,咱們倆相互革一個試試,看誰把誰給革了!
吳景濂不虞有此,驚嚇過度,竟爾是嚇得從椅子上滑到了地上。
由是東三省在趙爾巽主導之下,通過了滑頭決議:不宣佈獨立,只宣佈保境安民。這樣,給革命黨的印象,是東三省獨立了。給朝廷的印象,是東三省在保境安民,可進可退,游刃而有餘。這也是強人張作霖日後治理東北的主政風格。
第11節品牌意識決定一切
張作霖不夠哥們兒意思,搶了吳大舌頭的奶酪,協助趙爾巽擺平了東北三省,由是奠定了他掌控東三省的基礎。他和趙爾巽心花怒放,有說有笑的離開咨議局,咨議局的議長吳景濂好沒面子的從地上爬起來,心說:這個張作霖太給力了,比革命黨還凶,惹不起啊,乾脆我去上海參加全國人代會吧,不跟他們這些野蠻人生閑氣了。
於是吳景濂取道上海,來參加全國各省代表大會。
他是最後一個來到的,在他前面,已經到了一十六家。
哪一十六家?
直、魯、豫、鄂、湘、粵、桂、閩、晉、陝、滇、贛、皖、蜀、蘇、浙,再加上吳景濂的奉,這就湊齊了一十七家。
有分教,十七家齊集上海,孫中山獨霸南京。革命黨自相屠戮,君憲派惜惜相惺。伴隨着武昌愈演愈烈的槍聲,沿長江演繹的是一場權力角逐的大風暴。
這時候大中國的政治勢力角逐,計分三個陣營:
第一陣營,黎大胖子黎元洪陣營,此人佔據了武昌首義的政治資源,領導着全國的革命,各獨立省的大都督,都是由他任命的,各省獨立的經費,也是由他來提供,領袖群倫,名成天下,至此已不作第二人之想。
第二陣營,趙鳳昌惜陰堂君憲派陣營,這個政治陣營最為強勢,由全國各省的咨議局成員組成,近乎百分百的中產階級,年齡上也比較偏大老成,都不希望有戰爭發生。目前他們推出的領袖人物是袁世凱,但大多數君憲派對此並不知情,只有趙鳳昌,張謇,黃炎培等少數幾九九藏書網個知情者在掌控全局。
第三陣營,由熱血青年組成的革命黨陣營,這個陣營目前是依附於君憲派,而且黨魁孫中山尚未現身。最初這個陣營以陶成章為中心,但由於陶成章被從日本歸來的學生仔蔣志清刺殺,為孫氏一統黨的資源掃平了障礙。儘管如此,但這個陣營仍然不被人看好,因為他們缺乏足夠的影響力。
眼下的情形是這樣,黎元洪的地盤在武昌,君憲派的大本營在上海。革命黨與君憲派爭逐上海地盤明顯乏力,所以陳其美才選擇了新近攻克的南京,作為黨人的老巢。
這就是說,如果黎元洪能將各省代表拉到武昌,那麼黎氏就不戰而勝,從此獲得了更加強勢的法統權力。但是君憲派實力太過於強大,所以各省代表仍然處於觀望狀態。任何時候他們也不會改變內心中最堅定的法則:誰贏,他們就會幫誰。誰的勢力最強大,他們就會投誰的票。
所以各省代表抵達上海之後,先混個臉熟,然後立即啟程,奔赴炮火隆隆的武昌,要去瞧瞧黎元洪是否是真命天子。
然而代表們到了武昌,莫不是失望透頂,從頭頂直寒到腳心。
各省代表在武昌,究竟看到了什麼?
首先是路不好走,要去武昌,首先得趕上馮國璋心情好的時候,不封鎖江面。而且輪渡都已經停開,要從漢口去武昌,就只能坐在小划子上,橫渡長江,江面上激流涌動,風波不定,把去武昌的代表們,駭得一個個臉皮青白不定。
等到了武昌,他們看到的情形就更是讓人提不起情緒。當年老同盟會任鴻雋老先生記述了他所看到的場景:
……在洪山寺的大殿上,橫七豎八睡滿了軍隊,不用說了。守衛軍府每一道門的士兵,則身穿圓領窄袖的長袍,頭戴的是四腳襆頭,前面還扎了一個英雄結子,手裏拿着有柄的長刀或馬刀之類,使人疑惑這些人是不是剛從戲台下來的……
任鴻雋老先生的感覺,絕不是個別的,當時在武昌城,幫助黎元洪打炮的,畢業於日本士官學校的程潛,也記載說:
……又見市井青年,身着青緞武士袍,頭戴青緞武士巾,巾左插一朵紅戎花,足穿一雙青緞薄底靴,同舞台上的武松,石秀一樣打扮,大搖大擺,往來市上……
看到這兩段記載,我們就會情不自禁的,從心裏嘆息出聲:品牌,品牌,沒有一個精心打造出來的品牌,哪怕你象黎元洪那樣肥胖,也無法奪得民心與市場。
黎元洪的失策,就在於他缺乏清晰的品牌意識,沒有一個完整系統的企業文化,他甚至連武昌革命軍的LOGO都沒有設計出來,武昌革命軍那不統一的服裝,帶給人深度的困惑與疑慮——連革命軍的統一識別標誌都不上心思,這個大胖子滿腦子都在琢磨些什麼?
反觀孫中山,在他將無一員,兵無一個的時期,就天天琢磨着搞面青天白日旗出來。這就是最為清晰的品牌意識,能夠讓人於萬眾叢中,一眼就認出他來。
一着不慎,滿盤皆誤。對黎元洪失望的代表們,紛紛划著獨木舟,又回到了上海。
黎元洪,就這樣悲慘的出局了——在他本人一無所知的情形下。
第12節指着阿拉的頭
許多省的代表認為,黎元洪的武昌革命軍,頭戴青緞襆頭,上有一枚顫顫悠悠的紅絨球,乃採花淫賊的獨特標誌,因此不看好黎大胖子,遂穿越戰火紛火的長江,又回到了上海。
回來之後,各省代表就去軍政府的財務處報帳,說:去黎元洪那邊,是由武昌軍政府包食宿,報銷差旅費的,如果你們這邊不給報帳,我們就投黎大胖子的票,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話說上海的軍政府,計有六個處室,其中有個諜報處:負責人是應桂馨,紹興人,本是販私鹽的江湖組合鹽梟之魁首,后帶全伙弟兄加入了由焦達峰創建的共進會。其人手下兄弟,遍佈長江兩岸。各省代表最樂意跟他一道九九藏書走江湖——不管走到什麼地方,都有當地的兄弟接待,免費吃喝。
此時各省代表找來報帳的部門,卻是財務處,由沈縵雲負責。眾代表正吵吵嚷嚷,這時候門外走來一人,啪的一聲,把一支手槍拍在桌子上,喝斥道:聽着,給老子拿3000元,老子要用來遣散手下的兄弟。
眾代表嚇了一跳,定睛看那人時,卻是一個民軍領袖,叫王鐘聲。手下有幾十號人馬,也曾追隨陳其美之後,於上海大砍大殺,為革命立下了不小的功勛。奈何立功之人太多,革命的經費太少,王鐘聲不是同盟會,跟武昌黎元洪也沒關係,所以他手下的兄弟,只能是自己出錢養活,現在王鐘聲這支部隊資金鏈斷裂,無力持續經營,只好找來軍政府鬧事。
而財務處的沈縵雲,卻是見多了王鐘聲這種人,遂笑曰:王鐘聲啊,你是老革命啊,怎麼不知道咱們軍政府的財務制度呢?咱們實行的是一把手一支筆,你必須先要去找陳大都督,讓他簽了字,再想辦法找筆錢給你。不信你看我這裏,空空如也,一文錢也沒有。要不你自己搜,搜出來的哪怕是一分錢,都歸你!
王鐘聲果然中計:那好,老子去找陳其美!
王鐘聲怒氣沖衝出了財務處,先派手下兄弟打聽大都督陳其美的下落,很快消息來報:陳大都督正在馬霍路一家大菜館吃菜。於是王鐘聲先讓手下兄弟買好了去天津的船票,然後趕了過去,啪的一聲,把手槍拍在陳其美面前:陳大都督,認得這個吧?認得就快你娘的付錢,小赤佬!3000元遣散費,少一個子兒也不成。
陳其美拿過餐巾抹了抹嘴,道:老王你這人,真沒勁,不就是3000元遣散費嗎?我老陳還差這兩個小錢?閑話一句,來人,拿錢給老王。
旁邊有兄弟過來,打開皮包,果然拿出3000元現金。王鐘聲揣在懷裏,收起手槍,吩咐手下弟兄道:你們去哈同花園等我,我馬上過去發遣散費給大家。眾兄弟興高采烈趕往哈同花園,這邊王鐘聲卻發足向著碼頭狂奔,到了碼頭一躍上船,那艘輪渡恰好啟程,奔天津去了。
這邊陳其美吃了癟,豈肯罷休?當即打電話給諜報處的應桂馨:老應啊,你的工作是怎麼做的?剛才王鐘聲竟然拿槍指着我的頭,指着阿拉的頭啊!還罵阿拉小赤佬,出現這種不和諧現象,你諜報處的工作嚴重失職。
應桂馨在電話里說:哪裏有失職?明明沒有嗎,王鐘聲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陳其美:解決了?怎麼解決的?
應桂馨道:老陳啊,你也知道,天津是敵戰區,是滿清的地盤。我們沒法子去那邊抓人的,引渡也不行。所以我剛才給天津的緝捕部門打了舉報電話,告訴他們說有孫文的革命黨人王鐘聲,正在乘船前往天津潛伏。老陳你就看熱鬧好了,朝廷是鐵定不會饒過王鐘聲的。
果不其九九藏書然,王鐘聲船到天津,還未下船,早有朝廷的緝捕人員蜂擁上船,當場將他逮住。可憐老王懷揣3000元錢,硬是一分錢沒來得及花,就被拖下船去砍掉了腦殼。
革命啊,硬是要人頭落地的。這話一點也不假。
應桂馨,就是這種麻辣明快的惡搞風格。此後他還將大鬧總統府,並將他的惡搞風格彌擴至整個時代,引領二次革命之風潮,讓大中國陷入無休止的兵火衝突與流血之中。
聞知王鐘聲參加革命,卻被天津的朝廷捕探砍了頭,各省代表由不得后脖頸嗖嗖嗖冒冷氣,曰:陳大都督,你好有錢啊,一出手就3000元,到底能不能給我們報銷差旅費啊?
陳其美哭了,說:我的錢,也是來之不易啊。
第13節帝國主義亂干涉
那麼滬大都督陳其美,他的錢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話說大清帝國,為了刺激經濟發展,開放搞活,專門在上海建立了大清銀行,辛亥時出任帝國銀行行長的,叫宋漢章。當上海光復,陳其美出任大都督后,頭一樁事,就是通知宋漢章,立即撥款,支持革命軍政府。
宋漢章卻說:有沒有搞錯?銀行的股東是朝廷,你陳其美又沒作股權變更,大家不熟,我怎麼可能打款給你?
宋行長敢這麼說話,是因為銀行開在租界,有帝國主義的庇護,宋漢章有恃無恐,硬是不怕革命黨。
陳其美被拒絕後,那是相當的上火,遂派了手下兄弟,密切關注宋漢章的行蹤,不久發現宋行長與朋友在萬柳堂飯局,陳其美立即下令水師出動,乘小火輪由黃浦江入蘇州河,從水閣上岸潛入萬柳堂,忽然發聲喊,眾人搶入。宋漢章不察,想跑已是來不及,被眾人摁倒,掐胳膊拎腿,抬到了船上。
宋漢章被關在了曹家渡,革命黨每天對他嚴刑拷打:說,你的銀行卡藏在哪裏?密碼又是多少?你招不招?到底招不招?啪!啪啪啪!
宋漢章被逮走後,其家人哭天搶地,遂去各國駐上海的領事館九九藏書上訪,要求帝國主義干涉。
帝國主義們說:我們最喜歡乾的事,就是干涉別國內政了。你說這爛內政我們不干涉,還有誰會幹涉?於是一大群帝國主義結伴來找伍廷芳,說:密撕特伍,你們上海軍政府,公然在我們的租界裏捕人,這是嚴重違反國際公法的,我們表示最強烈的抗議!
伍廷芳說:coffeortea?你們跟我抗議有個屁用?我又不認得他們。
列強們道:咖啡,不加伴侶。你不是被他們聘請為商務代表了嗎?怎麼能說跟他們沒關係?
伍廷芳說:中國的事,不是你們洋鬼子能夠九九藏書網弄明白的。簡單來說就倆字:複雜,超級的複雜。反正你們向我抗議沒用。
列強們道:沒用就算了,可你總得幫幫忙,把人給撈出來吧?要不然的話,宋漢章的家人天天去我們領事館靜坐示威,我們也沒辦法啊。
伍廷芳就道:那我就試試吧。
於是伍廷芳就和陳其美聯繫,說:老陳,你捅了大簍子了,帝國主義們不樂意了,又在以人權為借口干涉了,你快點放人吧。
陳其美說:我表個態啊,我們強烈反對帝國主義列強對我國內政的粗暴干涉,中國人民受欺壓,被奴役的歷史,已經一藏書網去不復返了!
伍廷芳道:可是老陳,這事確實是你的不對……
陳其美:中國人民不可侮!
伍廷芳:老陳,沒人侮你……
陳其美:有侮,就是侮了。
伍廷芳就道:侮了就侮了吧,那老陳,你開條件吧。
陳其美說:條件……我也看清楚了,這個老宋身上也擠不出油水來,這樣好了,我可以放人,但是他必須停止再給朝廷打款,掐斷滿清的資金鏈。
伍廷芳道:這個條件,我替他答應了,現在我派人過去把他接出來。
於是伍廷芳派人開了輛汽車到曹家渡,陳其美那邊將宋漢章拖了出來。不想宋漢九九藏書網章一見汽車,以為要槍斃他,遂狂呼反動口號: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腦袋掉了不過碗大疤……我招,我招,我全招,求求你們不要槍斃我……來人不管那麼多,一拳將他打昏,拖了回去。
回去之後,宋漢章對伍廷芳感激不盡,還專門寫了本書,名叫《伍公平法記》,在書中替伍廷芳大肆炒作,並自費印刷出版,四處亂送。書出版的時候,恰好民國的中國銀行正在招聘行長,他就拿着這本書去了,說:我有研究成果。居然就憑這本書,又做了中國銀行的行長。
這本怪書,現在舊書店還有得賣。
第14節史前未聞之暴行
總之,上海這面的情況,比武昌更亂,讓各省的代表們,說不出來的鬱悶。
於是各省的代表們就相互商量說:要不,咱們去南京怎麼樣?南京好歹有個臨時政府,肯定比武昌,比上海這邊規範一點。
各省代表遂浩浩蕩蕩組團出發,去南京臨時政府進行考察。
去南京的車上,有一個林書記長,系在臨時政府幫忙起草文件的,他和浙軍代表屈映光的座位,一前一後挨在一起。抵達南京之後,一部分代表先行下車,不見前來迎接的衛兵,也沒理會,就先往前走。
正行之間,突聽後面一聲槍響,急忙回頭,就見車上噼哩啪啦,打成一團。打架的有林書記長,有浙軍的代表屈映光,倆人合夥,暴打一個誰也不認識的人。
認都不認識,幹嗎要打人家呢?
非打不可,因為對方是刺客。他突然從附近的角落裏竄出來,沖林書記長腦殼開了一槍,林書記長硬是命大,頭一歪,子彈擦額頭掠過,火辣辣的生疼。刺客一擊不中,不慌不忙還要再開第二槍,可刺客身後就是武人屈映光,豈容如此這般放肆?當即在後面攔腰一抱,把刺客抱住了。林書記長趁機操起手杖,照刺客腦殼砰砰亂打,場面混亂不堪。
這時候衛隊終於出現了,跳上車,先不由分說,一槍托把林書記長砸得趴倒在地,手杖也不知丟到哪裏去了。眾代表齊聲驚呼:打錯了,打錯了,他是代表。衛隊答曰:沒錯,打的就是代表,別人老子還懶得打呢!一擁而上,將林書記長反剪雙臂,強拖着走了,刺客則笑咪咪的揣起槍來走人了。
代表們驚怒不已,就聯合起來去找衛隊頭目:抗議抗議,強烈抗議,為什麼要無故抓捕代表?
衛隊頭目眼睛一立:皮肉痒痒了不是?再叫喚信不信打你個半死?
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屈服。眼見一個小頭目如此兇橫,眾代表頓時氣餒,央求道:那讓我們進去看看林書記長,你們把他打得好慘哦。
小頭目道:可以進去看,但不許說話,誰敢張嘴就跟他一塊留下來。
這下子眾代表連進去看也不敢了,趕緊掉頭,先到各省代表下榻處萬花樓,進了房間,眾代表這才恢復勇氣,齊聲高呼曰:光天化日,抓捕合法代表,毆打各省議長,此乃史來未聞之暴行也,我們決不能就這樣善甘休,要聯名向江蘇大都督程德全,提出強烈抗議。
之所以向程德全抗議,是因為會議的安全工作,由江蘇省負責。
於是眾代表聯名發電,向程德全提出強烈抗議。程德全的回電很快來了,只有兩個字:附議,下面是程德全的名字。
附議是什麼意思?眾代表茫然。
想了半晌才恍然大悟,附議的意思,就是支持大家的意思。程德全支持大家向他提出強烈抗議……原來,程德全這廝沒有什麼政治觀點,不管哪省的代表提出任何議案,都去拉他附議,他見人就附議,見人就支持,業已成了習慣。此番大家是向他抗議,他卻看也不看,立即表示支持。
程德全這一手,把大家搞得欲哭無淚。正無計可施,一夥全副武裝的士兵,殺氣騰騰的沖入萬花樓,找出林書記長的行李,打開亂翻起來。突然之間士兵翻出一個小紙包,紙包里裝的是白色粉末,士兵們大喜,對代表們說道:過來看,都過來的看,此人身上攜帶着毒藥,分明是圖謀不軌,現在我們要把這些毒藥當物證帶回,你們是各省代表,都要簽字畫押作證。
各省代表排隊過來,低頭細看,說:錯了,這不是毒藥,是金雞納霜。
士兵道:瞎說,就是毒藥。
各省代表:真不是毒藥。
士兵:你們說不是毒藥,那你們一人吃幾口。
各省代表:……我們又沒病,吃這東西幹什麼?
士兵:還是的啊,你們不敢吃,那就是毒藥!
各省代表:……跟你這大頭兵說不清,沒文化,真可怕……
次日早晨,程德全終於來了,眾代表一涌而上:抗議抗議,強烈抗議……老程,快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那個刺客是誰派來的,為什麼要暗殺林書記長?還有還有,現在事情怎麼樣了?
程德全笑曰:經過我們對林書記長連夜拷打,刑訊逼供,林書記長已經招了,刺客是福建大都督孫道仁派來的,之所九九藏書網以要殺林書記長,是看他不順眼。
眾代表:……老程,這不對吧,你應該對刺客刑訊逼供才對啊,怎麼對林書記長用起刑來了?
程德全道:你們傻,我可不傻,刺客可是要殺人的哦,你敢刑訊逼供他,他的同夥豈會饒過你?所以刺客當場就放了,惹不起,我們只敢對林書記長用刑。
眾代表:……老程,你這麼個搞法……那林書記長豈會罷休?
程德全道:說的是啊,所以林書記長哭着向我提出強烈抗議,現在已經辭職了,你們誰去幫我勸勸他,讓他不要計較得失,以革命事業為重,顧全大局,忍辱負重,快點回來繼續工作吧。
眾代表:……這事我們勸不了,還是你來吧。
那位林書記長,因為此事氣炸了肺,再也不攪和革命這爛事了,太鬧心。
這麼看起來,這個南京……好象也有點怪怪的。
第15節無厘頭風格的兵變
各省代表正感覺到南京這邊的氣氛,怪怪的,大家也說不出來哪兒不對勁,反正呆在那裏,總是感覺到處處不舒服。
到底是什麼地方出問題了呢?
正自驚心不定,突聽四面槍聲大起,眾代表絲毫也不猶豫,立即飛奔逃回自己的房間,動作飛快的將窗帘拉上,然後躲在窗帘後面偷偷往外看。
外邊的街道上,成幫結夥的士兵吶喊着,一邊開槍,一邊向著一座小樓圍了過去,小樓裏邊躲着幾個人,不時的從窗口出露出頭來,用短槍向外邊的士兵還擊。細看樓上的為首者,卻原來是浙軍的支隊長朱瑞。再看攻打小獨樓的士兵們,也全都是浙軍的士兵。
原來是發生了兵變。
兵變好,兵變有熱鬧看。
朱瑞帶領的這支浙軍,說不盡的讓人鬱悶。這支軍隊在攻打南京的時候,找不到要攻打的目標天保城,進南京城時炸了營,在孝陵衛大道上瘋了一樣的逃竄,喘息稍定,又一口咬定是聯軍司令徐紹楨抓了朱瑞,攻打了聯軍指揮所。這次他們將無厘頭的作戰風格發揮到了極致,竟然向指揮官朱瑞進攻。進攻就進攻吧,朱瑞能有什麼辦法?只能還擊。
雙方打了一會兒,朱瑞喊道:弟兄們,先別開槍了,快點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好不好?不管你們有什麼委屈,我朱瑞一定替你們說話,撒謊是小狗!
士兵們持續開槍,並高呼口號:打倒舶來品,自由屬於浙軍!
朱瑞高聲喊話:首先,我以浙軍支隊長的名義,表個態,我堅決支持你們打倒舶來品的決定。凡是舶來的,都沒品,都應該打倒……不過我就求弟兄們一件事,你們能不能告訴我,到底啥是舶來品啊?
再細問下去,原來,朱瑞帶領的這支浙軍,人數雖然不多,戰鬥力也不堪提起,單隻是一個隊伍中的幫派林立,無以數計。這其中有兩大幫派,一派是留日學生派,稱為舶來品派,因為他們滿嘴哇打西娃殺妖拿辣,被軍中兄弟譏笑為舶來品。另一派是土鱉派,也就是土生土長的士兵和指揮官,這些人因為沒有上過學,沒有學過軍事,最恨別人滿口軍事術語。偏偏舶來品派的留日學生們,還最喜歡談論軍事,久而久之,雙方的矛盾就激化了。
理論上來說,舶來品派和土鱉派矛盾激化,雙方應該展開槍戰才對——誰要是這樣想,那就犯傻了。試想,如果土鱉派想要幹掉舶來品派,又或是舶來品派想幹掉土鱉派,豈是樁容易的事情?對方有人有槍,你敢打過去,說不定反倒會被方幹掉。
有分教,柿子要撿軟的吃,兵變要從偏門來。浙軍兩派都想鬧事,又忌禪對方實力不敢動手,那麼窩在心裏這口氣,找誰去撒呢?
只能找朱瑞!
這是沒法子的事情。
弄清楚了是怎麼回事,朱瑞差點哭了,說:弟兄們啊,弟兄們,乾脆我管你們叫爹好了,爹,咱們都理性點好不好?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胡鬧?
眾士兵不肯罷休,齊聲高叫:不打也行,那你必須給我們發雙薪。
朱瑞:好好好,發雙薪,我現在馬上給上海打報告……
眾士兵:不許打報告,現在就發雙薪。
朱瑞:弟兄們,你們這不是難為我嗎?不打報告,我哪來的錢給你們發雙薪?
正鬧得不可開交,忽有一匹馬飛奔而來,直衝過士兵的封鎖線,到得小樓前,馬上人手拿一封信函跳下來,跑到小樓上,把信函交給朱瑞。士兵們這時候都停止了開槍,伸長了脖子,想知道那封信里寫的什麼。
朱瑞看完了信,就興高采烈的對大家宣佈道:弟兄們,好消息,我手裏的這封信,是光復會的黨魁章太炎老先生寫的。說起來咱們光復會好慘啊,吳樾、徐錫麟、秋瑾先後為國殞難,好不容易革命快成功了,可是大魁首陶成章被不知什麼人給殺了,李燮和也被神秘殺手趕得逃往了南洋,我們都快成了沒娘的孩子了,弟兄們啊,可現在好了,我們的大魁首章太炎老先生來了……
眾士兵發出一聲狂歡,浙江是光復會的地盤,浙軍對光復會的感情,也是極藏書網為真率的。當下士兵們全將槍放下,大聲問道:朱支隊長,章老先生的信里,都說了些什麼?
朱瑞道:章太炎先生在這封信里說了,有人幕後操縱,把黃興黃克強推選為臨時政府副元帥,這純屬扯淡。黃興有什麼本事?他在廣西時,被郭人漳打得哇哇哭。在廣東時,被李准打得哇哇哭。到了武昌,又被馮國璋打得哇哇哭。感情這人見誰被誰打得哇哇哭。如此敗軍之將,竟然被推選為副元帥,有夠搞笑,難道你們想跟着黃興,學習如何被人打得哇哇直哭嗎?
浙軍士兵聽了,立即振臂高呼口號:響應章太炎的號招,反對黃興黃克強,支持黎大胖子!
原來,章太炎是給武昌的黎元洪拉選票來了。但是此人素有瘋顛之稱,竟然選擇了黃興為對手,這次他可出糗大嘍。
第16節有人要殺你
話說黃興他頭一次被選為大元帥,接着又被改選為副元帥,於是收拾行李鞋襪,準備去南京臨時政府上任。臨行之前,先去謁見張謇,委託張謇向日本三井洋行借款30萬元,作南京政府的軍政費用開支。但臨到啟程的前一天晚上,黃興卻突然改了主意,不去南京赴任了。
為什麼呢?是不是因為章太炎策動浙軍反對他?
不是,黃興對章太炎沒有太強烈的感覺,對浙軍的反對更沒有感覺。
他有感覺的,是另一樁事:
……頃接孫中山先生來電,他已經起程回國,不久可到上海。孫先生是同盟會的總理,他未回國時我可代表同盟會。現在他已在回國途中,我若不等待他到滬,搶先一步到南京就職,將使他感到不快,並使黨內同志發生猜疑。太平天國起初節節勝利,發展很快,但因幾個領袖互爭權利,終至失敗。我們要引為鑒戒。肯自我犧牲的人才能從事革命。革命同志最要緊的是團結一致,才有力量打擊敵人。要團結一致,就必須不計較個人的權利,互相推讓……
這段話,是黃興拒赴南京出任副元帥時,對他的中學同學李書城所講的話,並由李書城記載於此。
這段話,透露出三個非常之明確的意思:
第一,黃興知道革命大領袖、光復會會首陶成章是何人所殺。當然他未必有精確的信息,未必知道這事是留日學生仔蔣志清乾的。但是,他比任何人更清楚,這種簡捷明快的殺人方式,只有革命黨幹得出來,只有同盟會才會幹。
第二,黃興知道,如果他再在政治舞台上搶孫中山的風頭,那麼他就危險了。儘管黃興是同盟會中的二號人物,但無論是以對當時中國政治環境的影響而論,亦或是對中國革命的貢獻而言,他黃興都無法與陶成章相比——單隻是陶成章栽培出來的徐錫麟、秋瑾,就已經奠定了陶成章在革命黨中無可動搖的地位。可即使如此,政治對手仍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違,公然殺害了陶成章。相比之下,一頭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再殺一個黃興,幕後主凶的心裏,未必會有絲毫的心理障礙。
第三,黃興是為了革命不計名利之人,他肯定不會因為內部的爭鬥就會殺人。但即使是他不殺人,也仍然要面臨著自相殘殺,那隻能是,有人會殺他。即使是,他亮節高風,無怨無悔,心甘情願成就別人的大領袖地位,引頸就戮,束手待斃,卻終究奈不得,對方斬草除草,對他昔日追隨者的可持續性追殺——這就是黃興所言,自相殘殺的本意。
可以想像,百戰未死,僥倖殘存,革命未就,大業待成,就在這時候突然面臨著身後射來的子彈,黃興的心中,必然是三冬般的酷寒。
辛亥年12月25日,距中國革命獻最大者陶成章,被刺整整一個月後,革命大領袖孫中山抵滬。
第17節同室才操戈
孫中山此次歸來,帶回來兩個人:
孔韋虎,黃大偉。
這兩人又是誰?
孔韋虎和黃大偉,是朝廷第一批考送到比利時學軍事的留學生,那一批留比學生,只有他們兩個人。所以他們住同一間宿舍,吃同樣的飯菜,讀同樣的書,走同樣的路,同一時間睡覺,同一時間起床,作息規律與生活習慣完全相同。長達八年相濡以沫的共同生活,環境與內在的趨同,使得這兩人身材體重,相貌表情,都一般無二,甚至比孿生兄弟還要相像,都留着德皇威廉式的鐮刀鬍鬚,就連說話的口氣、語氣、停頓的節奏都沒有絲毫的差別——幾乎沒有人能夠分出他們誰是誰,誰又不是誰。
同樣毫無區別的,九九藏書網還有他們的思維特點與思想方式——他們兩人,在同一時間追隨了孫中山,從此奉革命為生命的最高原則。
如此說來,這二人應該是情同手足,相互扶持的了?
錯!
這二人,勢同水火,彼此不容,是一雙憎恨對方入骨的冤家對頭。若然是孔韋虎贊同某事,黃大偉必然反對。同樣的,若然是黃大偉贊同某事,則孔韋虎必然會極力反對——但無論是支持還是反對,他們雙方所使用的政治術語與政治邏輯,卻毫無二致。
這二人緣何結仇,又緣何彼此仇恨不休?
沒有答案,只有孫中山先生的貼身衛士郭漢章,記錄了一次孔韋虎因事外出,向孫中山辭行時,孫中山等人對此的九九藏書網評論:
……(孫中山)問他:韋虎,你還有什麼事向我建議?孔韋虎說:別的事沒有,只有一件事先生要注意,黃大偉不可重用,他是三國志上的魏延,腦後有反骨。中山先生笑着說:我也不知道和你談過多少次,同志之間要建立革命友誼,搞好內部團結,你為什麼總是忘不掉黃大偉呢?接着又說:你和他同在比國留學,同住一間宿舍,相處八年之久,如果都不能精誠合作,那別人還能團結在一起嗎?孔韋虎說:正因為我和他同學同住相處了八年之久,我才深切知道他是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今日告辭,不得不再向先生着重地再提一下。
當時在座的還有胡漢民,孔韋虎走後,中山先生搖搖頭,嘆口氣,對胡漢民說:展堂,你看他們二人之間究竟有什麼深仇宿恨,為什麼如此相互水火?胡漢民笑着說:兩人不但是同學,同住八年之久,並且面貌也長得像親兄弟一樣,面型相同,高矮相同,兩人又留着同樣的威廉式鬍子,居然彼此連話都不講一句,真是令人莫名其妙……
……胡漢民又問孫中山先生:那麼他們兩人在歐洲參加革命時期開會和聯絡怎麼辦?中山先生笑着說:那也是用條子寫通知。中山先生又說:他們兩人在留學時期成了生冤家死對頭,經我多次勸解,都毫無效果。所幸兩人對於革命事業還不鬧意見,都很忠誠可靠……
孔韋虎和黃大偉,他們之間的合作與衝突,隱寓着此後民國的政治生態與走向。又或者說,這兩人的出現是一個訊號清晰的預言,折射出孫中山對外部世界的秩序定位與渴望。很快,孫氏就會打造出如孔韋虎、黃大偉這般完全類同卻又彼此不容的兩個政治軍事集團,他們操同樣的政治理念,使用着同樣的政治術語,有着共同的政治目標,卻因為過於類同而無法相互認同,並將在更廣闊的地域、和更為縱深的歷史範疇,再現孔、黃之爭端。
同室才操戈,相煎何太急,唯有一個極端性政治陣營中的人,才會因為性格的極端而彼此難容。只有被拴在一個槽子上的叫驢,才會相互踢咬,只有扎堆在一個食盆上喝泔水的豬,才會相互爭奪食物。水至清則無魚,過於純潔的政治理念,帶來的必然是個性上的不相容。
創世紀的偉人孫中山,終將要把他政治上的痛楚與矛盾,推廣給整個中國,以達成他個人意志對這個世界的決定性影響。
——但如果,孫中山若是將這種凌厲而強橫的風格加之於各省代表們身上的話,那麼他和他的同盟會必然是一無所獲。然而我們知道的歷史事實上,他舉重若輕,彈指青煙,轉瞬間征服了那些騎牆派風格的咨議局議長,搶灘成功,取黎元洪而代之,成為了領導中國革命的真正領袖,這是如黎元洪那般憨瓜漢子,再修練八百輩子也難以企及的。
孫中山,他又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呢?
第18節百姓蒙在鼓裏邊
武昌,中華民國,肥仔黎元洪,召集三軍誓師。並發佈《陸海軍大元帥黎誓師北伐文》:
蓋聞漢滿不兩立,夷裔不亂華,是以高宗伐鬼方之罪,期以三年。襄公復杞人之仇,推諸九世。大漢受命,億兆一心。聲教所暨,十有七州。而蠢茲韃虜,猶稽天討。跡其腥聞穢德,久播寰區,乃敢痛毒漢東,浣血江北,玉帛炬為焦土,婦稚執為俘徒:言之痛心,聞者鼻酸,矧乃包藏禍心,詭持和議,波譎雲幻,變詐萬端。而各省函電交馳,莫不欲剪此朝食。本大元帥知天命不可違,人心不可失,匹夫不可不討,士氣不可不伸,用特陳鞠旅師,誓征不庭。春旂揚鄂渚之輝,劍氣遞燕雲之魄,挽槍掃於叱吒,風雲起於指揮,誓夷胡虜,勿滋蔓草。昔祖豫州,忘清中原,慷慨擊輯,岳鄂王撫巡豪傑,踴躍用兵,壯懷偉略,迥乎尚矣。是以駢戮防風,夏禹有塗山之會:驅逐嚴狁,周宣有歧陽之獰。矧爾多士,或抱同仇,或束髮而從戎,或應募而入伍,或懷才而間關投效,或奉命而遠道來援:異苔同芹,殊車共軌,執干戈以衛社稷,寧勿負匹夫有責之心。聞鼙鼓而赴疆,當懷壯士不還之念。尚務專一養氣,活潑以暢機,沉毅果決以奮威,發揚蹈厲以制敵。迅若脫兔,捷若猱升,堅若泰山之安,浩若江河之決。有卻無前,履險如夷。必也,匕(比)不驚,桑麻如故。奠安民社,收拾河山。六千君子,共入胥城,八百諸候,同盟汜水,上雪祖宗九泉之報,下還子孫離世之安。然後大功告成,天職已盡,掃穴犁庭,痛飲黃龍之南,滌瑕盪穢,載清黑水之氛。凡植殊勛,必膺懋賞。帥行有序,軍紀有常。不用命者,戮勿赦。唯爾多士,勗哉。
這篇文章,是當時風行大江南北的雄文,幾乎所有識字的年輕人,莫不是以能夠背誦這篇雄文為榮。伴隨着這篇文章的激勵,黎元洪驅動革命軍,出武昌,下漢口,強攻段祺瑞、馮國璋之北洋軍,段、馮明顯力拙,被迫後退。
段祺瑞,馮國璋二人大怒,也召三軍誓師,請了槍手寫超華麗的文章,打譜要跟肥仔黎元洪比個高低。
誓師中,馮國璋淚如雨下,泣不成聲,曰:我馮國璋,原本是一介布衣,無才無德無能,於國無益,於民無利,只不過是為聖上征討了叛逆,竟爾被朝廷恩賜為男爵。聖上洪恩,可沛日月,怎麼能不叫我馮國璋,誓死相報呢?
北洋軍大舉反攻,漢口戰場,槍炮聲驚動天地。
就在這震動人心的血戰中,南方中央軍政府外交代表伍廷芳,和北方代表郵傳中大臣唐紹儀,清國第一批送到海外的留美幼童,他們終於見面了。
時在辛亥年12月18日。
地點位於上海英租界南京路市政廳。
議和終於開始了。
時任南方團秘書的余芷江,回憶當時的場景說:
……這次議和是一個大煙幕,有關會議情況的電報,白天打出去的,和晚上打出去的,完全不同,是兩回事。我當時管會議的電報,明碼,密碼都管。白天開會是在做文章,談停戰問題,規定你讓出多少里,我讓出多少里。白天打出去的電報是互斥對方違反協定,等等。重要的問題在夜裏談:清帝退位問題,退位后的優待問題,退位后誰來的問題,要外國承認問題,等等。所以夜裏打出去的電報才是會議真正的內容,而這些內容在會議進行時並不公開……
明白了。難怪大肥仔黎元洪氣勢洶洶,發佈那麼凶的檄文,親自上陣指揮,原來都是演戲給人看的。北洋軍和革命軍,早就在上海談定了地盤的劃分,看似熱鬧的你進我退,不過是掩人耳目。
演這齣戲,給誰看呢?
表面上是給朝廷,實際上是演給老百姓看。
表面上演給朝廷看,九九藏書是因為袁世凱同時展開兩次談判:袁世凱與革命軍之間,將試圖在以下三個底線相互接觸:(1)清廷退位。(2)改建民國。(3)袁世凱出任民國大總統。而在另一方面,袁世凱還與朝廷秘密達成如下協議:(1)清帝讓位。(2)汪精衛釋放。(3)在革命軍這邊盡最大努力,為退位的清廷爭取優惠待遇。
也就是說,武昌上演的槍炮隆隆之武戲,是由袁世凱、黎元洪、並君憲派等聯手策劃,朝廷也因為大勢所趨,也是參與這起談判的當事人之一。
唯有中國的老百姓蒙在鼓裏。
為啥要把老百姓蒙到鼓裏去呢?把百姓們弄到鼓外行不行?
這個事……老百姓是被蒙在鼓裏,還是鑽出鼓外,不取決於袁世凱,也不取決於肥仔黎元洪,而是取決於民眾自己。蓋因民智開放是民眾自己的事情,別人無法越俎代庖。民智拒絕放開的國民,鐵定是自己把自己蒙在鼓裏,你想把他揪出藏書網來也難。而民智一旦大開,百姓擁有智慧與思想,自然而然就在鼓外了,這時候你再想把他推進鼓裏,那可不是樁容易的事情。
總而言之,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武昌雙方的兵力,按照上海談判桌上的配置,你進我退,你來我往,打得不亦樂乎,熱鬧非凡。再這樣表演一段時間,差不多就可以謝幕了。
可就在這時,南京方面突然傳來一個意料不到的消息:
中華民國成立了,中國人民站起來了!
孫中山,在南京以絕對多數的選票,搶在袁世凱前面,摘下了中華民國大總統的桂冠。雖然這個大總統只是臨時的,可對於那些還蒙在鼓裏的老百姓們來說,卻不啻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改朝換代了。
霎時間武昌上海北京三地,一片死寂。袁世凱傻眼,黎元洪錯愕,唐紹儀目瞪,伍廷芳口呆。
這是怎麼搞的?不是說好了的,袁世凱出任大總統嗎?那麼這個談判,豈不是玩袁世凱?
第19節不要再玩我啦
正在北京和清廷絞盡腦汁,鬥智斗勇的袁世凱,聽到孫中山已經當選為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的消息。他哭了,說:有沒有搞錯?原來你們南方軍在玩我,我袁世凱,就那麼好玩嗎?
不要再玩我啦!
袁世凱從心裏發出了悲憤的呼籲。
撤回以唐紹儀為首的和談小組。
命令段祺瑞、馮國璋之北洋軍,即日推進,克日拿下武昌,將黎大胖子捉來嚴刑拷打,問清楚他為什麼要玩我!
北洋軍人以薑桂題為首,總計四十七人聯名上書:誓死反對共和制九九藏書,強烈要求君主立憲。
北洋發怒了,若是一擊而下,天下必成齏粉。
但比袁世凱更為吃驚的,當屬武昌的黎元洪,他是實在搞不懂,明擺着的事,北洋軍盛,革命軍遠不成氣候,徜如果能夠爭取到袁世凱站到共和陣營,讓中國免去戰亂之虞,則如此貢獻,給袁世凱一個大總統,並不為過。但孫中山突然搶入臨時大總統的寶座,卻讓一切都回歸於原點。
可是話又說回來,這事也不能怪人家孫中山,你一十七省的代表投票推舉,藏書網孫中山如何好意思拒絕?徜孫中山拒絕坐到臨時大總統的寶座上,豈不是冷了眾位代表的心?
然而那一十七省的代表,腦殼裏又是如何想的,怎麼偏偏趕在這個節骨眼上添亂,突然票選孫中山為臨時大總統的呢?
眾望所歸?
可是歷史課本上白紙黑字的寫着,當時的各省代表,均是資產階級的代言人,他們每天就琢磨一件事:篡奪革命勝利的成果。可如今這果子就在眼前,他們卻突然腦殼進水,神經短路,放着果實不篡奪,卻非要放進孫九九藏書網中山的飯碗裏,這豈不是怪異到了極點?
再說眾望所歸,要知道,孫中山雖是中國革命的大領袖,可是他遭受到清廷的野蠻封殺,活動範圍僅限於海外,海內諸人,對他的了解只能是源自於清廷的醜化宣傳,再缺心眼的人也會知道,一個慘遭封殺,慘遭醜化的人,短時間內是很難獲得眾望的,更甭提所歸了。
還是來看看那些非要推舉孫中山為臨時大總統的代表們,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吧。
時任奉天咨議局議長,東三省代表吳景濂,在解藏書網釋他為什麼投票給孫中山時,這樣解釋的:
……孫中山先生在美國聞中國革命,義軍已攻下南京,返國到滬。乃與黨人協商,並自謂伊在美募有美金千萬元,兵船十隻。如在寧組織臨時政府,舉伊為臨時大總統,可將錢及船獻出為政府用。此時各方為組織臨時政府事,正無辦法,孫中山為中國革命領袖,如能擔任危局,各方實所贊同,商之代表團,亦認可。於是召集駐鄂各省之代表返寧,共同組織政府,並由駐鄂代表就近與黎協商,舉孫為大總統,九九藏書黎為臨時副總統,黎亦贊成……
什麼什麼?吳景濂在這裏說,他之所以把票投給孫中山,是因為孫中山自己說,他在美國搞到了千萬美金,兵船十隻,只要大家投票給他,他就把美金和兵船全部拿出來,貢獻給中國革命,所以吳景濂就把票投給了孫中山。
哦,要是這樣的話,孫中山能夠獲得美國的支持,搞到千萬美金,兵船十隻,當然可以再和袁世凱打上一段時間,所以大家選他做臨時大總統,也無不可。
可是,孫中山到底有沒有帶美鈔兵船回來呢?
第20節選票投給千萬美金
東三省代表吳景濂說,因為孫中山自己說,他在美國帶回了大筆的錢,所以吳景濂才會投票支持孫中山做臨時大總統。可吳景濂曾經被張作霖嚇得從椅子上滑到地下,比較的丟人,所以我們認為他的話,只是個孤證,不足採信。
再看看別人怎麼說。
章仲和,朝廷的法制院副使,是和北方代表唐紹儀一塊到上海的,並出任浙江省代表。他解釋孫中山被選為臨時大總統的因由時,說:
……卻好孫中山從海外回國,外面傳言他得到華僑援助,帶來大宗軍費,人心更傾向於他,同盟會一般人,遂推戴為這次革命的領袖,在南京成立元帥府和立法機關……
章仲和在這裏說,他沒有聽到孫中山親口說自己帶回來多少多少錢,但他知道些傳言,傳言說孫中山帶回錢來了……
可市井傳言這種事,怪不得人家孫中山吧?有人逮到什麼就說什麼,有人聽到什麼就信什麼,這跟人家孫中山有關係嗎?
所以孫中山不浮眾望,於南京就職了。日本士官學校畢業,時任滬軍先鋒隊參謀長的戢翼翹,親身經歷了臨時大總統就職時的盛大場面,他回憶說:
……11月13日(公曆1912年1月1日)孫中山先生自上海到南京就職,我和吳忠信等在下午四五點左右去下關迎接,結果未能接到,不知孫先生早在哪站下車了,大家只好回家。到家不久又接到通知,要我們晚上8點鐘到制台衙門。我準時到達,才知道當晚中山先生就要就職了。我看見中山先生和胡漢民一起走進來,兩人都藏書網穿着大禮服,戴大禮帽,胡漢民手拿文告,站在中山先生身邊。中山先生宣誓就職後用廣東話演講,我根本聽不懂。儀式很快就結束了,燈很暗,也沒照什麼紀念的相片。我們很奇怪為什麼這樣草率,第二天才明白原來是趕在這天改元,用新曆……
這就是臨時大總統孫中山就職的實際情景了。很明顯,參加這次儀式的人,非常之稀少——若然是人多,一十七省代表絡繹赴會的話,斷無可能很快結束,單隻一個吱哩哇啦唧唧呱呱把人湊齊,就需要時間。
不管袁世凱有多麼的上火,臨時大總統已經就任,木已成舟,這時候袁世凱再哭再鬧,也是枉然。
孫中山就任大總統,於是革命黨的二號人物,黃興黃克強就帶了自己的中學同學李書城,來總統府找孫中山拿錢——革命這種活,是一種高能耗的社會活動,需要大量、大量、大量量的錢。於是李書城詳細記載了這次拿錢的經過:
……某晚,黃先生約我同見孫先生,詢問向英、美借款有無頭緒。孫先生當時正在看外國報紙。他放下報紙,回答說:外國人曾向我說過,只要中國革命黨得到政權,組織了政府,他們就可同中國革命黨的政府商談借款。我就職以後,曾向他們要求借款,並已電催過幾次,昨日還曾發電催問,請他們實踐諾言。但今日是星期六,明日是星期日,外國人在休假日是照例不辦公的,明日不會有複電,後天可能有複電來,我再告訴你。黃先生出來后,默默無言,心中似乎很着急的樣子九九藏書網。以後他即未再向孫先生詢問借款之事,只是求助於上海的資本家張謇等暫時應付急需。以後又過了幾個星期,一直到總統府取消時,外國借款還是杳無迴音……
這個老革命家李書城,不給力啊,看看他這段描寫敘述,充滿了畫面感和動態感。場面中孫中山看着外文報紙,對黃興說:今天星期六,明天星期天,這幾天不辦公哦,沒錢可拿,星期一是不是有錢拿,這事到時候再說吧……這場面讓出生入死的革命家黃興,情何以堪啊。
好象嫌這段還不夠狠,李書城在後面又揭了孫中山的傷疤,把孫大炮的綽號來由交待了個清楚:
……在向外國借款的問題上,孫先生比較樂觀,而黃先生則認為外國政府如果攫取不到中國的特權,是不肯借款給我們的。當時在上海和南京方面的同志,對於獲得外國政府的承認和借款,本抱有極大的希望,但結果都成泡影,因而他們對孫先生多不諒解,說孫先生只是放大炮……
很顯然,臨時大總統算是就任了,可是孫中山沒錢給大家,這就讓大家有點驚出意外了。最關鍵的是,李書城說“他們對孫先生多不諒解”——到了這裏就已經全部明白了。不管孫中山是否說過他攜帶美鈔兵船歸國的話,但大家都是這樣認為的,故而投了他的票。這張選票,是投給千萬美金的,投給兵船的。等投完了票發現孫中山高風亮節,兩袖清風,大家就不肯“諒解”了。
若然是這張選票投給孫先生的風骨與人格,大家又有什麼理由不諒解?
總而言之,麻煩大了。
第21節不娶老婆不吃肉
孫中山就職臨時大總統后的頭一樁事,就是應對時局的態度。
所謂時局,就是對北洋袁世凱,是繼續和談,還是出動軍隊開打?
如果要是打的話,顯然不能讓孫中山一個人去北京找袁世凱單挑,這事得各省出糧出槍,組成聯軍才成。
但是各省代表會答應這個條件嗎?
就算是答應,他們也做不到。
這時候曾在武昌前線死守漢陽兵工廠三日三夜的華僑敢死隊馬超俊,趕到了南京,謁見臨時大總統孫中山:
……正暢談時,黃克強以陸軍部長的身份,着陸軍上將戎裝,佩劍,來謁總理。我見到他后,想到死守漢陽兵工廠一段慘痛回憶,不覺怒火中燒,責罵他說:你做大官了,升得好快呀,你要我們死守漢陽兵工廠,不但援兵不來,你自己卻溜到上海了。想到廣東同志犧牲慘重,直欲飽以老拳,經總理排解而作罷。
馬超俊先找黃興算了老帳,這才回到正事上來:
……時值南北議和,雙方代表下在上海蹉商。我問總理:為什麼不乘革命軍新興的銳氣,將北方腐敗的惡勢力,徹底肅清,以求一勞永逸?今日言和,未免養癰貽患。總理說:我與你的主張完全一樣。但現在各省都督,多以兵力不允,主張談和,各省推選的參議員九九藏書網,也認為不宜用兵,為民請命。如果我堅持非用兵不可,頗有貪戀祿位的嫌疑。既然大家都是這樣想,我還有什麼話可說?
看看這段記載,原來當時大家果然不樂意打架。
可是孫中山說如果他要非打不可,就會有“貪戀祿位之嫌疑”,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呢?
這件事,老革命家吳玉章,在他的回憶錄中有所提及:
……英帝國主義雖然也和孫中山先生拉點關係,但這就更顯示它的奸詐。正因為中外反動派勾結成功,一致壓迫要講和,所以孫中山先生反對和議的主張,遭到當時南京臨時政府絕大多數有力人物的非藏書網難。汪精衛甚至對孫中山先生說:你不贊成和議,難道是捨不得總統嗎?在各方面的包圍下,孫中山先生後來也就不再堅持已見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如果繼續和議,那麼孫中山就得下野,讓袁世凱來過大總統之癮。而要是不允許袁世凱的屁股挨到大總統的椅子上,也好辦,就是繼續打下去。可這種情況連黨人汪精衛都不樂意,孫中山先生想打,一個人也打不起來。
打仗是要死人的,要死好多好多的人。所以古人有雲,一將功成萬骨枯。可是這時候,萬骨們都不想枯啊。
那麼萬骨們想幹什麼呢?
馬超俊回憶說:
九九藏書網當時李石曾,蔡元培,吳稚暉等在天津發起“六不會”的組織,其信條為:(1)不做官吏。(2)不做議員。(3)不當軍警。(4)不信宗教。(5)不茹葷。(6)不婚姻。章太炎另行組織中華民國聯合會,也堅決反對打仗,總理甚為憤慨。但格於形勢,為了顧全大局,也只好讓位於袁世凱了……
有關這個六不會,真是讓人看不懂,他們居然以不聚老婆為標榜。男生都不娶老婆了,讓女生怎麼辦?自我標榜倒也罷了,居然還標榜到了“總理甚為憤慨”的地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吳玉章老人也曾提到這個神秘組織,曰九九藏書網:
……李石曾和蔡元培、汪精衛等專使人員在從北京回南京的輪船上,曾有“六不會”的組織,以不作官、不作議員、不嫖、不賭、不納妾、不吸鴉片相標榜。有人甚至加上不喝酒,不吃肉兩條,稱為八不主義……
這麼一說就明白了,原來六不會沒說不娶老婆,只是說不包二奶。汪精衛是六不會中的成員,如果他敢不娶老婆,陳璧君還不得打死他啊。
這個六不會,說透了就是一句話:都不要鬧了,趕緊回家過自己的日子吧。這與孫中山先生所希望的,是背道而馳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們就不嫖不賭不包二奶了,這象話嗎?
第22節一命搏一命
為了迅速結束戰爭狀態,臨時政府陸軍總長黃興,寫信給汪精衛,說:
……項城(袁世凱)雄才英略,素負全國重望,能顧全大局,與民軍為一致之行動,迅速推倒滿清政府,令全國大勢早定,外人早日承認,此全中國人人所仰望。中華民國大統領一位,斷推舉項城無疑……惟項城舉事宜速,且須令中國為完全民國,不得令孤兒寡婦尚擁虛位……
黃興看好袁世凱,於是袁世凱投桃報李,於1912年1月14日,由唐紹儀拍電報給伍廷芳,說明清廷正在籌商有關退位事宜。北方的態度很明確,共和是我們在九九藏書網搞,你們南京的臨時政府,不說意思意思嗎?
於是孫中山答覆:
如清帝實行退位,宣佈共和,則臨時政府決不食言,文即可正式宣佈解職,以功以能,首推袁氏。
既然如此,那就繼續談吧。
正要開談,卻不料風雲突變,突然走出一位皇族成員良弼,他直撲歷史舞台,搶到最顯眼的聚光燈下,發表重要講話。
良弼說:現在有些人,食洋不化,生吞活剝,混淆視聽,蠱惑人心,為達到其不可告人之目的,要把西方資本主義那一套引入到中國來,大講什麼民主憲政,絲毫也不顧及中國的國情。中國有中國的特殊情況,歷史選擇了愛新覺羅,只有愛新覺羅一家才能救中國,讓那一小撮別有用心的人,見鬼去吧!
遂組宗社黨,狙擊君憲派,擊殺革命黨。
良弼一出,立即又讓愛新覺羅皇族看到了希望,紛紛都說:是啊是啊,中國的情況太特殊了,人口多,底子薄,怎麼可能搞什麼憲政呢?真要是搞了憲政,必然會陷入到四分五裂的狀態之中,到時候,吃苦遭殃的,還是老百姓啊。
袁世凱這邊忽悠清室讓位,本來是火中取栗的艱難活——人類歷史上,有幾人曾心甘情願放棄權力,從高位上退下來?若非是袁世凱掌控了帝國最強大的戰爭機器,清室太阿倒持,受制於袁世凱,否則的話,袁世凱有幾個腦殼,也不夠砍的。值此宗社黨一出,皇室終於有了能和袁世凱抗衡的武器,立即紛紛指責袁世凱別有用心,讓袁世凱再次陷入到危機之中。
老袁很是鬱悶,遂找來汪精衛,說:小汪啊,你們革命黨不是有好多的刺客的嗎,前段時間炸我的時候,炸得多歡勢,怎麼到了關鍵時刻,這些刺客都不吭聲了呢?
汪精衛道:別急,你等我幫你找找看。
很快汪精衛找來了彭家珍。
彭家珍,四川九九藏書人,京津同盟會成員,一腔烈血,矢志共和。聞知共和之路,被宗社黨頭子良弼所阻,怒不可竭。遂說:此事交給我了!
於是彭家珍苦心籌畫行刺方案,先搞來炸彈,又弄到一套漂亮的軍裝。1912年1月26日,彭家珍穿上整齊的軍裝,掛着明亮的軍刀,打扮成一個威武的軍官,假稱是良弼的朋友,坐着馬車去良弼家裏。
事有不巧,當時良弼不在家。彭家珍怏怏而返,不料行出不遠,就見良弼的馬車從外邊駛來,兩車相錯。彭家珍叫着良弼的號,表示大家都熟人:賚臣,好久不見,你媽最近好嗎?
可是良弼沒有聽到彭家珍的話,馬車行駛到公館門前,良弼下車,就往門裏走。彭家珍自后追來,跳下車時發現良弼已經是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眼看就要進去了。彭家珍大急,將手中的炸彈當作手榴彈,嗖一聲,投擲了過去。
驚天巨響!
彭家珍當場被炸死,良弼卻因為他已經進了門,只是被炸得半死。
兩日後,宗社黨頭子良弼於醫院中死去。
彭家珍一命搏一命,嚇死了皇室所有人。再不考慮退位,革命黨人還會絡繹不絕而來,今天炸倆,明天炸仨,就這樣炸來炸去,炸到最後,皇室中還會有活物存留下來嗎?
只能和議。
第23節傀儡大議和
北方代表唐紹儀,南方代表伍廷芳,於上海第二次握手。
各省代表也紛紛從南京返回上海,準備共商國是。但是他們發現,沒什麼國是需要他們共商的,他們的全部任務,就是從這家菜館吃到下一家菜館,品嘗並評點哪一家的菜館最有特色。
朝廷法制院副使,浙江省代表章仲和,回憶起那戰火紛飛的年代,深情的說道:
……議和經過一個多月,我們在禮查(飯店)每天西餐,漸有倦意,因此每聞就餐鈴聲,就約同夥伴到南京路吃中國菜,習以為常……
沒說錯吧,各省代表居然跑到九九藏書網上海飯局去了,那麼南北談判之事,又如何擺弄呢?
章仲和回憶說:
……我們住禮查(飯店)后,和北方團體一班人,比較少見面,只知道北方總代表唐紹儀和南方總代表伍廷芳以及兩方人員,並沒有正式指定會場正式開議。兩方的接頭,是由趙鳳昌經過英人某聯絡,在英人某的家中,唐、伍兩人開始會面的。嗣後南北兩方的意見,由唐、伍兩人直接秘密會談,始終沒有公開。我們所知道的,是兩方的意見,距離很遠,這次議和怕未必成功。當時我們雖然是議和代表,然而藏書網事實上彷彿局外人,如此重大問題,外國人卻居中傳達,而名義上一般代表,反盲然不知內容,也沒有一個人表示不滿,今日思之,不可謂不離奇了……
章仲和這段記載,讓我們恍然大悟。原來北南和議,仍然是有着帝國主義在秘密操縱。據調查,這個帝國主義的代言人,名叫李德立,這廝異常之狡滑,狡滑到了匪夷所思,登峰造極的程度。
這也是伍廷芳接受南方代表的條件,如果不允許帝國主義暗中操縱,這個伍廷芳寧肯不談——瞧這人都什麼腦子啊。
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九九藏書帝國主義代方言人李德立,每天打電話給趙鳳昌:哈羅,密斯特趙,我們帝國主義,最樂意乾的事,就是粗暴干涉你們的內政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內政,我們不來干涉,誰來干涉?你們是在創建一個新的國家,沒有絲毫的經驗。整個地球之上,只有我們英國人,對此事稍微有那麼一點點的見識。我們英國,不是曾經弄出來美國這麼個怪物來嗎?所以你們這個內政,我們干涉定了。
於是李德立電話指示趙鳳昌:密斯特趙,今天這個判,這麼個談法,北方唐紹儀,要提出這些要求藏書網,南方的伍廷芳,要做如此答覆,你聽明白了沒有?
聽明白了。於是趙鳳昌先打電話給唐紹儀:喂,小唐啊,昨天談得怎麼樣啊?還行吧?今天啊,你要提出如下要求,你聽我給念啊,要照我念的原稿跟伍廷芳談,不可擅做主張,聽明白了沒有?
壓下電話,趙鳳昌再打電話給伍廷芳:小伍啊,悄悄的告訴你啊,我已經打聽明白了,今天北方的唐紹儀啊,會提出如下幾條要求,你呢,也不要怕,就照我說的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搞到南北和議的談判桌上,竟然是一幕傀儡戲。
雙方就九九藏書網這麼煞介其事的,表演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來袁世凱發現了這種情形,就說:搞什麼搞,這麼搞多麼浪費人力資源啊,算了,你們倆甭扯了,就讓伍廷芳一個人弄吧。
於是北南和議,就剩下了伍廷芳一個人,他自己每天和自己談。
對這種情況,當時給伍廷芳作秘書的余芷江,也曾有敘述:
……會議開了幾天以後,袁世凱將唐紹儀的職務撤銷,改由袁與伍廷芳直接電商……
但是余芷江卻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伍廷芳的背後,躲着個趙鳳昌。而趙鳳昌的背後,又躲着個英帝國主義的代言人李德立。
第24節孫黃用兵參議院
北南和議,其實真沒有什麼好談的,諸多條件,諸如優待退位的清室,這個大家都能夠理解。就拿清室當離退休老幹部了,多給他們點銀子,圖的就是個安生,這樣至少讓國人少流了多少鮮血。與人命相比,錢又算得了什麼?
再說臨時約法,無非不過是全套照搬西方資本主義的三權分立,立法,司法和行政權分開,相互牽制,彼此制約,避免出現權力一頭獨大的麻煩——說穿了,中國三千年皇權,面臨的最大麻煩就是權力始終未能拆分。權力一頭獨大,勢必造成特權階層對民眾的無底線掠奪,造成民眾精神的日益萎縮。
所以建立臨時約法,也是北南雙方的共識。這都共識了,當然不會有什麼爭執和衝突。
和議中真正要談的,是建都。
建都,就是建立中華民國的首都。但中華民國建立於矛盾糾葛之中,這個首都的選址也帶有着鮮明的利益性。比如說,孫中山之所以能夠就任臨時大總統,就是因為選舉會議在南京召開的,設若這次選舉大會在武昌召開,那麼臨時大總統,百分之百就是肥仔黎元洪了。因為武昌是黎元洪的地盤。
即使是選舉大會在南京召開,黎元洪的得票也仍然超過了孫中山。當時黎元洪被舉為副總統,得票數是十七票,大總統孫中山得票是十六票——所有的人都投了黎元洪的票,但是湖南代表,老同盟會譚人鳳,卻因為對孫中山太過於了解,知道所謂美元兵船純系子虛烏有,拒絕投票給孫中山。南京都是這麼個情形,再換個地方,結果可想而知了。
所以孫中山的想法,單純而又簡單:建都於南京,讓袁世凱背着行李卷,來南京打卡上班。
袁世凱的老巢在北京,他會同意來南京嗎?
不同意也得同意,一十九九藏書網七省代表此時都已經成為了參議院議員,目前都在上海飯局,只要找輛車把這些吃貨拉到南京,讓他們舉一下手,通過定都南京的決議,這就可以了。
參議院通過的定都決議,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別說袁世凱還沒有當上大總統,就算是當上了,也只能聽從參議院的決議。
因為參議院的決議,代表的就是民意。
1912年2月14日,南京臨時政府參議院舉行會議,準備按孫中山先生的意見,通過建都南京之決議。
會議開始了,各位議員們交換過上海菜館地圖后,終於進入正題,討論建立國都決議。革命黨人,老同盟會會員李肇甫首先登台,率先發言。
李肇甫說:女士們先生們,今天我們聚在這裏,共商國都建立之大事,本人心情極為激動。為什麼呢?因為兄弟本人是研究國都之專家啊。兄弟我這輩子沒別的愛好,就是喜歡琢磨個建立國都,據兄弟研究啊,中國的國都,最適合不過的,就是北京了。有人說不對啊,老李你是同盟會啊,你是革命黨啊,孫先生不是已經指示過的了嗎,要將國都建立在南京,你怎麼可以亂講話呢?這是因為啊,孫先生有所不知,南京這個地方啊,虎踞龍盤,六朝金粉,幹什麼都合適,偏偏就是不適合建立國都。既然南京不適合建立國都,那麼它適合幹什麼呢?它適合幹什麼我也說不上來,這事你們別問我,但我知道最適合建都的城市,就是北京。為什麼呢?理由如下……
同盟會窩裏反了,老革命李肇甫率先反對孫中山建都於南京的設想,提出來遷都北京的建議。而且他的說辭東繞西繞,動聽誘人,聽得參議員們連連鼓掌不止,等李肇甫說完,參議院舉行投票,以絕對多數,通過了遷都北京的議案。
李肇甫的九九藏書議案,之所以這麼容易獲得通過,還跟他的特殊能力有關。此人具有着令得機構無限膨脹之天賦。當初臨時政府成立,人多職位少,大批的老幹部無法安置,是他別出心裁,巧立名目,搞出一大堆只食飯不幹活的部門來,讓眾多的革命家都有飯吃。所以在這個意義上來說,此人堪稱機構膨脹之父,在參議院中有着決定性的影響力。
然後這份議案,就擺放到了孫中山的桌子上,讓臨時大總統簽字。
孫中山看到這份議案,大發雷霆,大罵李肇甫這個仆街仔,拒絕在參議院的決議上簽字。
臨時大總統竟然拒絕在參議院的議案上簽字,這讓大家就尷尬了。於是大家就去找黃興。
那麼黃興是什麼態度呢?
老革命家吳玉章記載當時的情況說:
……孫中山先生和黃興知道這件事情以後,非常生氣,當天晚上把李肇甫叫來大罵了一頓,並限次日中午12時以前必須複議改正過來。15日晨,秘書處把總統提請複議的咨文作好后,需要總統蓋印,而這時總統已經動身祭明孝陵去了。我急着去找黃興,他也正在穿軍裝,準備起身到明孝陵去。我請他延緩時間,他說:過了12點如果還沒有把決議改正過來,我就派兵來!說完就走了……
黃興要派兵來!
兵戎相見!
有分教,同盟會窩裏反水,革命黨同室操戈。因為參議院的議案無法滿足孫中山的要求,導致了孫黃要對參議院動兵。可是話又說回來,按照臨時約法,參議院的議案,對總統是有制約效果的。若然是身為臨時大總統的孫中山,都視參議院的議案為無物,那麼這個議案,對袁世凱又怎麼可能有效果?
尚未開端的民國,已經隱現出兵戈干政的森森寒光。而這一切又意味着,更為激動人心的,大時代的行將到來。
(第二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