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都是辛苦的可憐人

58、都是辛苦的可憐人

老闆知道要出結果了,很興奮,問我有什麼安排。其實我心裏也沒有十足把握,就說:“晚上看看效果再決定。你把人準備好,給我一個對講機,一旦我抓住證據,會把對講機打開,一直按住發話的按鍵,接到我的信號你們過去拿人就是了。”

老闆說:“好好好,一切都配合。”

一切準備就緒,就等着晚上他們來了。天公似乎不作美,下起了雪,雪越下越大,我有點擔心,萬一雪大他們不來怎麼辦?

晚上他們還是來了,看來金錢的力量真是太強大了。我見到他們非常高興,今天晚上再沒有結果,他們就要離開,去那遙遠的莫斯科了。

我先在色子台上玩了一會兒,他們也是亂轉了一通,也看到了我,還和我打了聲招呼。我也笑着回應他們,畢竟昨天晚上跟着他們贏了不少錢。

他們還是蒙古人、四川人、瀋陽那個中年女人的組合,現在看來當時我走了一步險棋,萬一搞錯了那就太丟人了,但是我的經驗告訴我應該這麼做。

他們三個終於坐到了21點的桌子上,我一看還有位置,一溜煙小跑過去也坐了上去。那內蒙人不滿地看了我一眼,不客氣地說:“沒門了,我包了4門。”我賠着笑臉和他點點頭,說:“大哥,帶我一門吧,我也喜歡玩這個東西,昨天和你們配合得不錯。”

我求助地望着那個女的,討好她說:“是吧,大姐。”

那女的輕輕推了一下那內蒙人,說:“一起玩吧,你包這麼多門幹什麼,最多包兩門,不準再多了,輸了拿什麼上貨去?”

於是,那內蒙人不再堅持,我賠着笑臉坐了一門。那個瘦子自己一門,那中年女人包了兩門,內蒙人包了兩門,還剩一門空着的,那瘦子依然堅持坐在最後一門。

他們是次日上午的火車,當天就準備在這裏玩通宵,第二天上車睡覺,貨物都處理好了。我暗暗高興,看來我的時間是絕對夠用的。

瘦子還是老樣子,手機也是放在他手邊。時機到了,我把手放在頭上撓着痒痒,傳遞暗號給賭場的人,告訴他們該換荷官了。

很快,那可愛的小丫頭被換了上去。剛開始,她有點緊張,不停地看我,我木着臉不理她,她也總有意無意看我的手,顯然,她還沒進入狀態。我沒給她任何暗示,還把右手拿開,我想等她有了狀態再給她信號。還好,一會兒,丫頭逐漸適應了。我和她說笑,她也能回答自如了。可以開始了,我把右手平鋪在桌子上使勁壓着檯布,作出擦汗的動作,把大拇指放在手下邊。丫頭很機靈,不經意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隨手把牌楦調整到了第一個直角的角度上。她做得非常自然,恰好那把贏了,我隨手就扔給她一枚200的籌碼。丫頭還有點不好意思,我拿眼神鼓勵她收起來。我眼睛的餘光一直沒離開那手機,果然,那個瘦子也在做戲,他假裝去拿煙抽,把手機調整了一下位置。我一看,果然有鬼啊!

玩了半個小時,我故意又把中指蜷了起來放在桌子上。那丫頭做出輸了要調整牌楦轉運的狠心樣,故意在自己爆牌的時候使勁推了一下牌楦,又往回挪牌楦的頭,把牌楦挪到了第二個角度位置。那幾個人沒有察覺,那個瘦子緊接着也擺弄着手機調整着角度。

我基本確定了是怎麼回事了,確實是這個手機的毛病了,沒得跑了。我斜着眼看了看瘦子,他正專心清點自己面前的籌碼。我心裏盤算着,萬一他知道有人要抓他,把手機故意搞壞了,來個死不承認,我不是丟人了嗎?看來我得先把手機拿過來才好。

我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先拿到手機。

賭局一直進行着,大約兩個半小時,我都沒有動手指頭,我怕荷官頻繁的動作會打草驚蛇,得等沒有防備的時候下手。時間已經很晚了,他們已經贏了16萬。我把手又放在桌子檯布上搓動,以引起丫頭的注意。

看丫頭注意到我的動作,我看她會意的眼神,就把食指曲了起來。丫頭這個時候就很隨意把牌楦的頭又挪動了一下角度,瘦子也把手機給正了一下,估計是又重新對了上去。

接着,我蜷起了中指,沒多長時間,我又把大拇指給蜷了起來。丫頭看我頻率快了,也頻繁地調整牌楦的角度。這時候那內蒙人不樂意了,說:“你幹嗎扭來扭去的?他媽的,能不能好好玩?”

那瘦子正在調整手機的角度,丫頭忽然挨了罵,滿臉委屈,我沖她笑笑表示對她的鼓勵。我心裏合計:丫頭,千萬別哭,一會兒哥哥給你找回來就是了。

丫頭有點猶豫是不是應該挪動牌楦,我點點頭給她肯定的答案。她鼓足勇氣,又把牌楦輕輕挪了一下,這下,那個瘦子可能是給驚到了,有點慌亂,下意識轉頭去看是否來了什麼人。那內蒙人大發光火,指着丫頭說:“你是什麼毛病?你說?”那中年女人拉着內蒙人,意思是不讓他說話。

就是現在了,我把手放在兜里,啟動了對講機后,站起來,做出要上廁所的架勢,繞到那個瘦子身後,一把搶過桌上的手機。這個時候賭場的人已經到了我的身邊,那瘦子發現不對,撲上來就要搶手機,我閃身藏到賭場打手身後。我身邊一個小伙見狀,一腳直接踹到了他胸口上,他太瘦了,直接就跌倒在桌子邊上,捂着胸口,看樣子傷得不輕。

場面一下亂起來,我示意那丫頭趕緊離開,她扔下牌楦就跑了,連桌子上的籌碼也不管了,她跑得很急,要不是當時那種局面,我會笑出來。一邊賠碼的丫頭很快也明白怎麼回事,托起籌碼架子也跑了。

我怕那內蒙人要衝上來跟我理論,我接着他前面的話說:“沒什麼毛病,就是這個手機好像有一點毛病。”

那內蒙人知道被人發現,臉刷一下就白了,說:“大哥,別打別打,有什麼事情慢慢說,都出門在外的,不容易,有話好說。”看來他是個銀樣蠟槍頭,開始很兇,我還以為他會衝上來呢,嚇得我一直躲在大家身後。

這邊一亂,大廳里起了連鎖反應,所有人都不賭了,圍過來看熱鬧,一個蓄着滿臉絡腮鬍子的壯漢走過來說:“都別看了,只是點小事,大家都去玩自己的,我們出去解決。”一邊示意身邊的幾個小夥子把他們搞走,那幾個也很利索,兩人一個架起來拖着就走。

我拿着手機到一個清靜的地方研究了一下,試着打一下電話,在屏幕上怎麼按那些鍵也沒啥反應,看來這不是個手機。我就找張撲克按照那瘦子選的角度去對着看手機內容,好像也沒啥反應,還是那幾個鍵,我有點搞不懂了。

我換了很多張撲克試着按照瘦子的角度去對,比照每次手機屏幕上的變化,終於發現那手機里的奧秘。

手機屏幕上的鍵盤數字,邊上都有字母對應着,很小很小,比如數字2邊上有ABC三個字母,如果掃描分析完的結果是2,那三個小字母就消失了。如果是花牌,0鍵上的+號什麼的都消失了。而且效果很清晰,只要對着露出牌楦的半截不動就可以了。前一張掃完,后一張馬上就有結果了。比如開始是張2,2邊上的字母沒了,2被拖出去以後,下一張8,8邊上的字母也沒了,但2上面的字母又出來了。真是太神奇了!

我研究明白了,就把手機揣兜里,回到大廳,賭場已經恢復了營業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大家都在專心賭錢,沒人對剛才發生了什麼感興趣。

這個時候,老闆來到了我身邊,跟我說:“老三,你來一下。”跟着老闆進了房間,他問我具體怎麼回事。我拿出那東西操作給他看,看完了他連說:“神奇!”

詳細問了那瘦子才知道,這東西叫油墨感應器,是那內蒙人在莫斯科賭場裏從一個德國人那裏搞的,花了很多錢。2004年,這個東西開始在沿海泛濫起來,想來在很多賭局上也都開始普及了。只是咱們中國人不叫它油墨感應器,叫做撲克測點儀。只要用這個機器對準撲克,馬上就知道底牌。如果只探測半截撲克,誤差不過1點,偶爾出現誤差也是2和3,4和5,或6、7、8,9和10的誤差。想來這個誤差在21點上確實不叫誤差,啥時候需要繼續補牌,啥時候放棄,等於把撲克翻開了去玩,哪有不贏的道理呢?

唯一可惜的是,那東西我拿給德子顯擺的時候,被他沒收了,說是上繳國庫,沒地方說理去。

接着賭場老闆挨個把他們叫來問話,他意思很簡單,讓他們把所有贏的錢都吐出來,從此在滿洲里消失。我就在旁邊看着,他們包里所有的錢和護照都被翻出來放在一邊。

老闆挨個和他們研究怎樣吐錢的事。但是他們的錢都押在了貨物上,聽他們說我才知道他們每個人都有一段辛酸的經歷,都挺可憐的。尤其是那個女人。她一直在哭,開始可能是害怕,後面大概是感傷。

她斷斷續續說著自己怎麼想起搞賭場的錢,都是因為錢逼的。她借了很多外債,多到下輩子也還不清。10年前她就跟老公一起做邊貿生意,最早一人背幾包皮夾克到俄羅斯去倒賣,攢了一些錢,越做越大,後來發展成大批量批發貨物。手裏積蓄更多了,於是夫妻倆準備大幹一場。他們四處借錢,把所有的錢都進了貨物,可是運氣不好,正趕上了俄羅斯通貨膨脹。

由於語言不通,他們不知道俄羅斯發生貨幣貶值的事,所有貨物被俄羅斯本地人收購了,本來以為狠賺了一大筆,錢多得拿麻袋裝。結果忙完了才知道盧布瘋狂地跌。“早上出門的時候一個大麵包是300盧布一個,晚上就漲到了4000盧布一個。”她說永遠忘不了那時他們是多麼驚愕,夫妻倆發瘋一樣到處去兌換美元和人民幣。奈何所有銀行都拒絕兌換美元,又去找中國人換人民幣,可是大多數中國人都賣貨,沒人和他們兌換。

在短短的三天裏,他們手上的錢從800萬人民幣變成了50來萬。她老公一時想不開,跳了樓。她不認命,繼續做這個生意,但當時摔得太慘了,一直沒有翻過身來。後來加入他們一起,來賭場搞事,也是被債務壓的,才冒險走到了這一步。她說她有點積蓄就馬上匯給了父母還債,搞賭場的錢基本都匯回家還債了,這麼多年了她不敢回瀋陽,雖然那裏有她的家和她的父母。

根據我的觀察,那女人說的是實話。但是我能做什麼呢?只能暗自同情和保持沉默。

後來具體怎麼處理,我不得而知,也沒去問。老闆獎勵了那丫頭5萬元,丫頭高興壞了,我走的時候非要去送我。我也認了這樣一個妹妹,只是後來失去了聯繫,想想挺遺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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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千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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