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夜亡魂
第1節命運的捉弄
話說新中國成立后的1955年,政通人和,人口暴增,北京城面臨著強大的就業壓力。
年輕一代成長起來了,失業人口突飛猛進,咋個辦呢?
有了,黨和政府想出來一個美妙法子:移民!
把北京城中的失業人口,轉移到人煙稀少的大西北去。這樣北京城的就業壓力,就減少了許多。
於是敲鑼打鼓,號召廣大人民群眾積極行動起來,踴躍移民,為政府減輕負擔。這時候一個在北京街頭賣糖葫蘆的小腳女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強烈要求響應黨的號召,去支援大西北建設。於是這個女人便被戴上大紅花,敲鑼打鼓送到了賀蘭縣京星鄉三村,到了以後這女人閉門不出,過起自己的小日子來。
但是好景不長,剛剛過了兩年,也就是1957年,一場政治風波來臨了,賀蘭縣京星鄉三村被視為運動的重災區,下達了較高的地富反壞右指標,要求將儘可能多的人藏書網戴上反動分子的帽子。凡是那些經常在外邊走動、亂說話的人都在劫難逃,統統被關押起來勞改。但是搞到最後,能抓的都抓了,可壞分子的指標還沒湊滿,怎麼辦呢?
警惕的目光,落到了那個閉門不出的小腳女人身上。
必須要把這個女人揪出來,以湊足指標。
可是這女人從來就不出門,你咋個揪法呢?
幸好大躍進時代來臨了,家家戶戶的鐵鍋都被砸爛,所有的人,都必須去人民公社吃大鍋飯。這時候,那個小腳女人才不得不扶着牆,吃力地走出門來。
這一年,這個女人已經67歲了。
又過了幾天,充滿警惕的人民群眾發現,那個67歲的小腳女人,已經幾天沒來食堂吃飯了,這是怎麼回事?群眾到了她家裏,探頭一看,嚇得頓時閉上了眼睛。
只見這個老太太家裏,門窗都被革命群眾趁黑夜砸爛了,連火炕都被扒塌了半邊。可憐的老太太就蜷縮在半邊炕上,藏書網已是餓得奄奄一息。
又過了幾天,這個賣糖葫蘆的老太太病死了。
死就死了,這世上死的人多了去,沒見得有誰值得說一說——可這個老太太非得說說不可。話說老太太死後沒幾天,人民銀行的人找來了,說是這老太太在銀行存了6000元銀元,這筆錢足夠買下上海最豪華的洋公館。可惜這老太太死了,這些錢,她已經花不到了。
後面還有,銀行的人剛剛找來,南京方面又來人,說是南京藏書網有一幢大宅子,長期以來被軍方使用,但始終找不到宅子的主人是誰,後來仔細地查啊查,終於查出來了,這宅子的主人,赫赫然就是這個餓死的老太太。
原來這老太太這麼有錢,可她怎麼不取出來花呢?
答案是:以前這老太太家裏錢太多太多,眼下這點兒,她根本不放在心裏,早就忘記了自己在南京還有宅子和銀行的存款。
然則這老太太到底是誰呀,這麼有錢?
這老太太,名字就叫葉蓁。
第2節偷龍轉鳳怪姻緣
卻說晚清年間,有一巨富葉家,生有一女,起名葉蓁,自幼聰明伶俐,活潑可愛,年紀稍長,就懂得對小男生暗送秋波,眉來眼去,好險沒把葉老爹活活愁死。
但真正讓葉老爹愁的,還在後面,等葉蓁年紀再大一點點,她學會了讀書識字,就不顧一切地衝破了封建家族的桎梏,勇敢地投奔了……妓院!
這丫頭怎麼會投奔妓院呢?
這是因為,晚清時代,男尊女卑,民智未開,整個社會死氣沉沉,根本就沒有女性就業的機會。舉凡衝出家門的女孩子,除了去妓院掛牌,是根本沒有第二個就業崗位的。
此後葉蓁於南京釣魚巷,技壓群芳,佔盡風情。但說老實話,她之所以能夠技壓群芳,是因為她沒有經濟壓力,別的女孩子來到妓院上班,那是萬般無奈沒得法子,為了活命不得已而為之。而葉蓁則是為了自己,為了尋找愛情——雖說妓院裏並非等待愛情的最佳場所,但在當時,這也是沒法子的法子,大家須要多多理解,多多理解。
總之,你要是說這地方不合適,那麻煩你給找個合適的地方。
找不到,就是這裏了。
於是葉蓁就在釣魚巷靜靜地等待着,等待着她的真命天子出現。等啊等,等啊等,終於等到九九藏書了辛亥革命一聲槍響,給釣魚巷送來了一個斯文優雅、美貌如玉的少年公子。
話說那美玉一樣的少年到了釣魚巷,霎時間引發了妓館中的騷亂,所有的女性從業人員不顧一切地往前沖:我的我的,他是我的,誰也不許跟我搶,敢跟我搶老娘宰了你全家……可那美貌少年卻不為所動,他就點了一個人的名字:葉蓁。
但葉蓁卻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葉蓁說:不是愛風塵,總是前緣誤。花錢花到手發軟,總賴大財主。去也終須去,住也終須住。若待鮮花插滿頭,銀行大儲戶。
那美貌少年一聽,明白了,人家葉蓁的意思是說:你想和我拍拖,單隻是長得帥還不行,還必須是世家子弟,家裏的錢,拼了命也花不完的那種。
於是那美貌公子,便自報家門:葉美眉啊,你開出來的這個條件,好像除了我,還真找不到第二個合適的了。跟你說一下我是誰吧,我爹就是北洋的袁世凱,手握兵權,威名天下。除此之外,我爹還是個經商天才,開了無數的公司,賺的錢堆得滿地都是。我呢,就是我爹的二兒子,袁克文,主要的工作就是替我爹花錢,葉美眉,你看我這條件,還滿意嗎?
滿意,太滿意了。葉蓁大喜,於是出來和袁克文訂九九藏書網了終身,正所謂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在此妓女和嫖客,此後就是小夫妻。值此秋波暗送,情定三生,葉蓁送袁克文一張自己的私人小照,約好等袁克文回到北京之後,跟父親袁世凱說妥當了就來迎娶她。
果然,袁克文回北京不久,袁家就來了一頂八人大轎,還有數不清的禮品,抬到釣魚巷迎娶葉蓁。葉蓁喜不自勝,含羞待放,上了花轎,被抬去了北京城。進洞房之後,一隻手替她揪下了頭上的蓋頭,於是她驚訝地看到一個個子超矮小,兩眼卻鋒利駭人的怪老頭,正虎視眈眈地盯着她。
當時葉蓁嚇呆了:藏書網……你你你是啥東西?
那矮男人怪笑道:親愛的,我就是你的老公,袁世凱啊。
袁世凱?葉蓁這一驚,非同小可:可是這個那個……
袁世凱笑道:也別這個那個了,我家二寶克文說過了,說你愛慕我英雄威儀,渴望嫁我為妻,因為思念日久,竟爾思念成疾。雖說我袁世凱已經有好多好多老婆了,但也不能太自私了,全然不顧及你的一番真情愛意,是也不是?
實在是吃驚過度,葉蓁只覺得兩眼一黑,就昏了過去。
袁世凱大喜,想不到我臨到老來,還有如此這般魅力,這小女生一見我,居然就傾倒了……不由分說,撲將過去。
第3節真的出事了
和葉蓁私訂終身的,明明是袁世凱的兒子袁克文,怎麼臨到進洞房的時候,卻是袁世凱自己衝上來了呢?
有關這件事,袁世凱的女兒袁靜雪,在《我的父親袁世凱》一書中,是這樣解釋的:
……我父親在直隸總督任上,曾派二哥到南京替他辦一件什麼事。由於二哥生性好在外面玩樂,所以公餘之暇,就常到釣魚巷一帶走走,因此結識了後來六姨太太。兩人一見傾心,互相訂了嫁娶的盟約。在二哥臨行的時候,她贈給二哥一張照片留作紀念。依照我們家的規矩,兒女從遠道歸來,是要向父母磕頭“請安”的。二哥返津復命,正在磕頭的時候,不料這張照片卻從他身上失落下來。我父親看到了這種情況,就指着地上連聲問:“是什麼,是什麼?”當時二哥還沒有結婚,自然不敢在父親面前透露自己的荒唐行為。他情急智生,就說是他在南邊給我父親物色了一個很好看的姑娘,現在帶回來的這張照片,為的是徵求我父親的意見。我父親一看這張照片的倩影,果然很美麗,就連聲說:“好!好!”接着便派了向來給他做這種差使的符殿青帶了銀錢將她接了回來。那六姨太太原是和二哥有着嫁娶之約的,現在看到是袁家派了人來接,很自然地便想到二哥身上,便也收拾行裝,欣然北上。沒有想到在“洞房花燭夜”,卻發現她意想中的翩翩少年,竟變成了一個滿嘴鬍鬚的老者,她那哀怨之情,想也不會少於我的母親吧!
袁靜雪的這個解釋九九藏書,實在是有點兒駭人聽聞,讓人聽了目瞪口呆,呆若木雞,雞同鴨講,講不清楚。感覺到可信度明顯不是太高——這事,怎麼聽怎麼離譜。
所以有許多史家,並不太把這事當真。那袁世凱心智過人,再怎麼混賬,也不至於跟兒子搶女人。但如果你不信這個,又解釋不清袁世凱是如何跟釣魚巷的葉蓁取得聯繫的,總有個原因吧?
更何況,如果不是這麼個情況,那麼也就無法解釋以後的情況。
以後是什麼情況呢?
據王曉華編藏書網著的《名士袁寒雲》中說,袁靜雪說的,都是真的,袁克文跟父親的六姨太,以前確曾有一手。而且已經有了娶嫁之約,但沒想到臨陣換將,新郎改老頭袁世凱了,所以葉蓁憤怒之下,大罵袁克文不是玩意兒,還把袁克文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壽山凍石章,從窗口扔出去了。
另外,袁世凱的家庭醫生徐正倫,也說過這件事。但徐醫生說,事情是這個樣子的,有一次啊,袁克文帶着自己的妻子,讓袁世凱的六姨太葉蓁化裝成一個九九藏書網小女生,三個人偷偷跑出去看戲,不想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呢?
袁克文也寫過書,書名叫《自述》,說:
辛亥武漢變作,先公再起督師,命文守洹上,處四方危亂之中,得苟安焉。先公班師,文亦奉眷北上。國難方定,而家禍興。文不獲已,走海上。未幾,先公覺為宵人間讒,亟遣使召文歸。文感於先公之慈明,不欲復以不謹累先公憂,遂放情山水,不復問家國事。
總而言之,袁世凱家裏,確實是出事了。
可到底出什麼事了呢?
第4節豪門醜史
話說那袁世凱,天姿英武,智慧果斷,勤於房事,老婆極多,生下來的兒子,也是一個驚人的數量。但孩子一多,就把袁家人的智力,拉低到了平均線以下。這其中長子袁克定,最缺心眼。可要命的是,袁克定自己並不知道自己缺心眼,並堅定不移地認為別人才缺心眼。
雖然缺心眼,但袁克定卻超有眼光,一眼就看出父親袁世凱厲害,遲早必登九五之尊。
雖然超有眼光,但袁克定仍然極缺心眼,絲毫也不理會這都民國了,還堅定不九九藏書移地拿自己當太子,時刻準備着登基。
為了登基為帝,太子袁克定毫不手軟地打擊大弟弟袁克文,因為袁克文文才過人,名成天下,所以袁克定將大弟弟視為此生最重要的敵人,對弟弟袁克文,一如秋風掃落葉般殘酷打壓。
袁家的三兒子名叫袁克良。這個孩子卻很是奇怪,生下后發現處處不對頭,送醫生一檢查,醫生說:這孩子哪兒都好,就是大腦神經搭錯線了,患有精神病。
精神病就精神病吧,反正袁世凱家裏有錢,把藏書網這個孩子養起來就是了。
但既然袁克良神經搭錯了線,精神狀態異常,那麼他就必然會發現一些正常人絕對無法發現的東西。話說有一天,大公子袁克定從外邊回來,就見精神異常的袁克良狂奔而至,大哥大哥好消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袁克定:什麼好消息?
袁克良:大哥,剛才我看到二哥跟六媽上床了。
袁克定:……真的假的,這事可不能亂說。
袁克良:當然是真的,要不然你去問問二哥,問六媽也行,他們肯定會說我沒有騙你。
袁克定:我問這事……不合適吧?要不,你讓咱爸去問問他們兩個?
袁克良:不要,老爸會揍我的。
袁克定:你告訴了老爸,老爸有什麼理由揍你?你不告訴老爸,老爸才會揍你。
袁克良:那我告訴老爸去……
於是袁克良飛奔去找父親袁世凱:老爸老爸,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剛才我二哥和六媽,脫光衣服上床啦……
袁世凱嚇得急忙堵住傻兒子的嘴:傻兒子,爹求你了,你這張臭嘴亂講話,讓你爹還怎麼出去見人啊?
袁克良掙脫出來,力辯道:真的老爸,不信你問大哥去,大哥也看到了。
什麼?都看到了?袁世凱頭一低,奔最近的一堵牆壁沖了過去:我我我我不活了,親生兒子跟我的六姨太亂倫,我把自己一頭撞死得了……幸好身邊的人一擁而上,死死架住袁世凱,嘴裏還在亂七八糟地勸說:大總統息怒,息怒,二公子丰神冠玉,胸懷珠璣,六姨太風情萬種,蕙質蘭心,他們兩個脫衣服上床,此誠士林美事爾……
美事你個頭!袁世凱怒不可遏:拿大棍子來,把老二給我叫來,今天我要活活打死他!
王曉華編著的《名士袁寒雲》中說,袁世凱發怒,要活活打死袁克文,袁克文也不傻,當即腳底抹油,溜之乎也。
而袁世凱的家庭醫生徐正倫則說:不對,袁克文當初沒跑,當時袁克文的保姆護住他,再加上袁克文的老婆抱着孩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才使袁克文逃過一劫。
事情的具體詳情,已經無法弄清楚了。但有一點兒確切無疑,袁克文逃出家門,逃到了上海,從此和革命黨人,攪和到了一起。
第5節叛黨的宋教仁
袁克文逃到上海之後,和革命黨人陳其美的秘書沈翔雲天天泡在一起。
沈翔雲,時任滬軍參謀部外務科科長,辛亥革命成功后,當孫文自海外歸來,就是他跟隨在陳其美身邊迎接。而後孫文赴南京就任大總統,陳其美派了終南會黨英雄王金髮,手提雙槍貼身保護。而負責孫文安全的負責人,就是滬軍情報科長應夔丞。
而現在,應夔丞其人,因為參與南湖的馬隊暴動,幾成通天人物。孫文和黃興在北京時,袁世凱曾就此話題專門說起過,希望孫黃二人管管應夔丞。但話又說回來,若孫文真的想管應夔丞,應夔丞斷無可能鬧得如此之凶。
到目前為止,雖然袁克文逃來滬上,每日裏吟詩作賦,但圍繞着國民黨創始人宋教仁所發生的一切,仍然是單純的黨務之爭。可是緊接着,又一個人來到了滬上,從此徹底把水攪混了。
此人便是洪述祖。
洪述祖,袁世凱的秘書是也,後為內務部秘書,惜陰堂趙鳳昌的小舅子。不太清楚此人突然跑到上海有何目的,想來無非是假公濟私,一是來看看自己的姐姐姐夫,二是捎帶腳組織上海力量,阻止宋教仁的國民黨問鼎政權。
洪述祖的到來,使得中國政局徹底亂了套。先是,宋教仁在北京的時候,九九藏書網住進了趙秉鈞的家中,兩人一見如故,秉燭夜談,相見恨晚。此後趙秉鈞替代託病的陸徵祥,是為內閣總理。但趙秉鈞卻認為,這個總理由宋教仁來干最合適。
上海這邊,洪述祖又與應夔丞不期而遇,兩人也是一見傾心,都視宋教仁為對手,相談之間自然是語言融洽,心氣相通。
北洋與國民黨,就這樣攪和在了一起。千不該萬不該,袁世凱不該這麼瞎攪和,攪和的結果是,歷史成了一鍋糨糊,再想解析得明明白白,實在是讓人煞費苦心。
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內閣總理趙秉鈞與宋教仁相互賞識,宋教仁興緻勃勃地要搞個君子之爭,把內閣總理的寶座,從趙秉鈞手中搶過來。而洪述祖卻和應夔丞詞曲往來,暗中琢磨着阻擊宋教仁問鼎政權。
此後宋教仁走長沙、武漢、上海、南京、杭州,每至一處,必登高講演,以拉選票,跑來看熱鬧的民眾人山人海,攤販趁機四處兜售水果花生,為民國年間難得的盛事。
1913年3月20日,宋教仁應袁世凱之請,再度北上。
臨行之前,陳其美、應夔丞等黨人設宴餞行。酒過三巡,陳其美假裝無意間問起:倘若競選成功,鈍初你將如何組織內閣?
宋教仁笑道:我只有大公無黨一個辦法。
應夔丞聞言大怒,跳起來罵道:靠,宋教仁,你要是當了總理,卻絲毫也不關照兄弟們,這就是叛黨,這種人留之何用,老子現在就殺了你……言未訖,應夔丞掏出手槍,對準宋教仁就要開槍,宴會中人大駭,忙不迭地撲過來,揪胳膊拉腿,將應夔丞拉到一邊,連連勸說。應夔丞怒氣未消,罵聲不止。
宋教仁坐在座位上,淡然說道:死無懼,志不可奪!
此一言,造就了宋教仁的殺身之禍。
參加這次酒會的,尚有宋教仁的秘書、日本人北一輝,此人將為我們提供一番特殊的證詞。而在此之前,我們必須要把這場衝突的本質,詳細地藏書網解說明白。
陳其美所問宋教仁之話,是原同盟會與目前的國民黨人最關心的問題。蓋因宋教仁此行北上,贏得競選入主內閣已是必然之事。他的行為證明了政選之路比之於暴力更易於接近權力,而這就意味着:宋教仁對於暴力者的背離。
而宋教仁回答的大公無黨,就更是明白。一旦他競選成功,組織內閣,必然以國家的建設為目的——誰見過內閣總理在位子上搞動亂的?
暴力者於國家而言是無益的,所以宋教仁的回答,對於陳其美、應夔丞等人無異於當頭一棒。
由此,宋教仁迅速與黨內的暴力主義者分裂,並註定了他的必死之途。
第6節三名重要嫌疑人
宋教仁的人生最後行程,是這個樣子的:晚6時於一品香大菜館接受黨人的餞別,晚9時離開一品香大菜館,晚10時乘馬車抵達滬寧火車站,送行者有黃興、陳其美、廖仲愷、于右任等人。
先在議員接待室小憩至10時40分,眾人向火車站入口處行進,行至檢票處時,突然傳來三聲槍響,就見宋教仁捂胸,對於右任說道:
吾中槍矣。
眾人急忙將宋教仁送往老靶子路滬寧鐵路醫院,偏偏趕上醫生溜號,宋教仁只能強忍槍傷劇痛,對於右任說九九藏書:我痛矣,殆將不起。所有在南京、北京及東京寄存之書籍,悉捐入南京圖書館。我本寒士,老母尚在,如我死後,請克強與公及諸故人為我照料。
又道:諸君仍當努力革命,幸勿以我遭不測,致生退縮,放棄國民的責任。我欲調和南北,費盡苦心,不意暴徒不諒,誤會我意,置我死地。
3月22日午前4時,中國國民黨的締造者宋教仁,不治身亡,時年32歲。
宋教仁的遺電發至袁世凱的桌前時,袁世凱正和章士釗同桌吃飯,見到遺電,袁世凱嘆曰:鈍初可惜,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章士釗看那電文,不過是十個大字:
開誠心,布公道,尊重憲法。
隨後,袁世凱分析兇手,認為兇手鐵定是革命巨子黃興。理由是,宋教仁欲奪總理內閣,黃興對此也是志在必得。照革命黨人做事的風格,黃興殺宋教仁是必然的事。而且袁世凱進一步分析:黃興殺宋教仁,標誌着國民黨內部兩派的大決裂,很快這兩派人馬就會發生激烈衝突,不信就請拭目以待。
袁世凱懷疑是黃興乾的,而內閣總理趙秉鈞,卻懷疑是自己乾的。
當宋教仁被刺消息傳來之時,趙秉鈞正在主持內閣會議,聞訊:
大驚失色,當即離座,環繞會議長桌數次,自言自語,曰:人若說我打死宋教仁,豈不是我賣友,哪能算人?(見張國淦《北洋述聞》)
袁世凱懷疑是黃興乾的,有袁世凱的道理。而趙秉鈞懷疑是自己乾的,也有自己的道理——蓋因宋教仁摩拳擦掌,就是要拿下趙秉鈞現在這個位子,而趙秉鈞又長期從事警藏書網務工作,是中國最早的神探捕頭,順着獲益者的方向一找兇手,就找到了自己,所以才會如此鬱悶惶恐。
可只有趙秉鈞才知道,這個爛內閣是多麼地不值錢,值錢唐紹儀又如何會逃?值錢陸徵祥又如何會躲?他趙秉鈞只是萬般無奈,強趕鴨子上架,才操持起這個局面。更何況,宋教仁北上之時,就住在趙秉鈞的家中,兩人惺惺相惜,早成摯友,所以趙秉鈞分析過後,果斷地排除了自己成為兇手的可能。
而宋教仁的秘書、日本人北一輝,又提出了第三個可能的兇手:陳其美。
北一輝有什麼證據?
這證據就在宋教仁去火車站之前的宴席上,當時如果不是大家反應得快,及時攔住了應夔丞,那麼宋教仁在宴會上就應該被打死了,壓根沒機會走到火車站。更何況,殺掉宋教仁,是最符合陳其美等人利益的——與其讓宋教仁成為內閣總理之後,再與目前的黨人為敵,那不如早點兒殺掉他為好。
但要命的是,這個案子偏偏是由陳其美來負責偵破,如此一來,兇手的指向就產生了決定性的變數。
第7節千萬別告訴別人哦
事實上,沒有人授予陳其美追兇的權力,從北一輝的角度來說,陳其美本人就有嚴重的嫌疑,理應避嫌,由第三方來負責偵破。奈何老陳原本是性情中人,手下又擁有實力強大的江湖兄弟,再加上國民黨那蛛網一樣密佈的行政系統,如此實力,除了老陳,誰又有資格充任客觀的第三方?
此外,對於追兇一事,正在日本的孫文也發佈了指示:
聞鈍初死,極悼!望黨人合力查此事原因,以謀昭雪。
於是全中國的國民黨成員,全都放下手中的事情,加入到了追查兇手的浩蕩人流之中。案發之際,有人親眼目睹了兇手,其身軀甚短,視之若十五六歲之少年,着黑色常服(或雲軍服),放第一槍后,向賣票房逃竄,倉促之中滑倒在地,即在地上再放兩槍,然後躍起沿車站鐵柵欄向東而逃。雖經巡捕追逐,已不及矣。
正當茫無頭緒之際,忽有兩個潦倒不堪的四川學生,來到了國民黨交通部的交際處,要求面見領導,說是有機密事件相告。交際處的周南陔主任出來接見,兩名學生說:他們是來上海投考的,住宿在四馬路鹿鳴旅館,隔壁住着一個衣衫不整、形貌不善之人,姓武,叫武士英,據說他來此是給一幅古畫找買主。有一次武士英到他們兩人的房間,無端找他們二人借錢,並拿出一張照片,說,此人不好,可殺……
書中暗表,這兩名四川學生仔,也是在幫之人,是陳其美佈置在上海的無數眼線之一。雖然他們記不得照片上人的形貌長相,但國民黨立即派了人手,去旅館抓捕武士英。
派去的人在武士英的房間裏蹲了一夜,也沒等到武士英回來,眾人急躁,決定先搜查一番再說,卻不料搜出一張名片,上有“應桂馨”三個字。
應桂馨,便是應夔丞。
名片拿到陳其美面前,老陳藏書網立即吩咐:馬上報告巡捕房,應夔丞此人現任江蘇水警廳長,在官場聞人兩界,極有手面,不可小瞥。
或曰,如此可見陳其美是清白無辜的,倘幕後指使人是他,豈有一個交付巡捕房之理?
但如果你知道倒霉的應夔丞是怎麼死的,就不會這樣想了。
於是陳其美派了手下得力幹將王季高、周南陔及陸惠生,會同巡捕房探長阿姆斯脫郎前往妓館,去逮應夔丞。
眾人到了妓館,聽應夔丞正在樓上廂房裏狂賭,於是派了與應夔丞關係較鐵的周南陔上去。周南陔對應夔丞說:老應,你來一下,我找你有事。應夔丞不疑有他,隨之下樓,樓下的探長阿姆斯脫郎立即死死地抓住應夔丞的雙手,餘人一擁而上,將應夔丞抬起來,堵住嘴巴,塞入轎車,押回捕房了。
而後幫會兄弟與捕探湧入應夔丞的家中,包括應夔丞的幾個姨太太,計有17人被扣。然後眾人開始搜尋證物,這一搜尋可就慘了,一直搜尋到夜半,硬是什麼也沒搜出來。
武士英尚未歸案,再搜不出證據來,那可不得了。應夔丞豈是易與之人?沒有證據你硬是修理他,萬一他發起飆來,誰受得了?
關鍵時刻,陳其美發佈指示:周南陔,你跟應夔丞交情最鐵,這事還得你出馬。
於是周南陔急奔應夔丞家,進去后他走近應夔丞的姨太太們,低聲說:你家大人托我回來安慰你們,不必着急,事情有數目了!到明天就可解釋明白,但有一個秘密文件,應大人關照,把文件趕快取出來,秘密交給我,以便做好手腳,快點兒快點兒!
應夔丞的姨太太們正在驚恐害怕之中,突然見到家中好友,頓時有了主心骨,急忙悄聲告訴他:我告訴你,東西就藏在卧房地板下的夾層里,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哦。
不告訴別人才怪,老周翻了臉皮,當場從地板下的夾層中掏出來一大堆物證。
第8節到底是誰老婆
從應夔丞家裏搜出來的所謂證物,是應夔丞和袁世凱的秘書、趙鳳昌的小舅子洪述祖之間的電報往來,這其中,主要有四封電報,構成了此案的秘門:
第一封電報,是應夔丞拍給洪述祖的:功賞一層,夔向不希望,但事關大局,欲為釜底抽薪法,若不去宀木,非特生出無窮是非,恐大局必為擾亂。
第二封電報,還是應夔丞拍給洪述祖的:梁山匪魁,頃又四處擾亂,危險實甚。已發緊急命令,設法剿捕,乞轉呈候示。
第三封電報,則是洪述祖回九九藏書復:寒電應即照辦,倘空言益為忌者笑。
第四封電報,是宋教仁遇害之後,應夔丞又拍給洪述祖的:匪魁已滅,我軍一無傷亡。堪慰。
在幾封電報中,宀木及梁山匪魁,都是指的宋教仁。有了這幾封電報,已經可以百分之百地判定應夔丞就是兇手。
接下來的工作,是要把武士英逮回來,以便補充證據。
逮武士英的過程,最是搞笑,當時沒人認得武士英,那兩個做眼線的四川學生,又不在現場,雖說在應夔丞家裏一下子扣住了17個人,可這裏邊到底有沒有武士英,如果有的話,他又豈會承認?這都是難以解決的問題。
萬般無奈之下,一個捕探衝著那17個人瞎叫了一聲:哪個是武士英,出來。
在場的17個人中,有一男一女,女的極美,卻是上海灘頭名妓胡翡雲。她和一名男子一同來應夔丞家,結果恰好被扣住。這時候聽到捕探詢問,和胡翡雲一起的男子站起來,說道:我就是武士英,誰找我?
當時眾人驚得呆了,怎麼這個武士英如此腦子進水?叫他他就答應,立即被逮了九九藏書網起來。
武士英,刺殺宋教仁的兇手,終於落網了。
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為什麼要刺殺宋教仁呢?
武士英,真名叫吳福銘,山西人,在貴州學堂讀的書,在廣西七十四標二營任管帶。他的妻子,生得極是美貌,不留神被上級領導看到了,於是上級領導就對他說:小吳啊,你很不錯,很能幹,我看好你,準備提拔你。對了,你老婆今天晚上有沒事?沒事讓她來我這兒一趟,我找她有點兒事。
於是吳福銘心花怒放,就急忙讓老婆去了領導處。去了之後,卻不見妻子回來,吳福銘極是不安,就去尋找,上級卻詫異地瞪起眼睛:小吳,你瘋了,這明明是我老婆,我的衛兵可以作證,她昨天晚上就是和我睡在一起的嘛,以後我們還要繼續睡下去,你說你這人可真有意思,還不讓領導跟自己老婆睡覺了,真是不講道理。
吳福銘大急:亂講,她明明是我老婆!
領導冷靜地反問:既然是你老婆,怎麼會睡我被窩裏?既然睡在我被窩裏,那分明就是我老婆了。這事你不要爭了,就這麼定了!
可憐的吳福銘,老婆就這樣被人搶走了。領導身邊的衛兵們個個荷槍實彈,虎視眈眈地盯着他,他縱然發作,也無濟於事。
無奈何,吳福銘只好耷拉着腦袋,回去了。
此後吳福銘不再跟領導爭老婆,只是發憤苦練槍法,終於練出了一手神槍,隨手一甩,無有不中。
槍法練好了之後,吳福銘再到搶了他老婆的領導附近,雖然隔着厚密的侍從衛隊,只見他手一甩,一聲槍響,正中領導咽喉,當場擊斃領導一名。
然後吳福銘棄職逃到了上海,為了避免追緝,改名為武士英。
第9節烏龍證人
被捕之後,在巡捕房中,武士英供述說:他並不認識宋教仁,也不知道宋教仁是誰。但是他有一個姓陳的朋友,邀請他加入了共進會,然後姓陳的對他說,我們要辦一個人,此人與中國前途有非常之關係,這個人是無政府主義者,為了四萬萬同胞,我們必須要除掉此人。
武士英聽說此事,當即狂拍胸脯,說:為了四萬萬同胞,這事就交給我好啦,我保證讓那無政府主義者死得不能九九藏書再死。
姓陳的朋友大喜,就告訴武士英,那個無政府主義者姓宋,今天晚上就要上火車走。於是交給武士英手槍一支,另外叫來兩個助手,三人奔至火車站,果然見到宋教仁正要通過檢票口,武士英開槍射殺,然後逃回應夔丞家。此時那姓陳的人,正等在應夔丞家裏,對武士英說:武士英,幹得好,替四萬萬同胞除害,你是我們的大英雄,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出洋去讀書……
看武士英的供詞,幕後操縱者,竟然是一個姓陳的人,這人是哪一個呢?
更令人驚訝的是,這個姓陳的自由出入應夔丞的家,如入無人之境,這豈非咄咄怪事?
但巡捕房顧不上追究這個神秘的姓陳之人,只要讓應夔丞招了供,案子就鐵板釘釘了。可應夔丞鐵嘴鋼牙,堅不認賬,這時候國民黨人適時地送來了一個證人:古董商人王阿發。
在法庭上,證人王阿發與嫌疑人應夔丞之間,有着一場非常有趣的對話。
證人王阿發:我作證,這個應夔丞就是兇手,那天我去他家賣古畫,應夔丞拿出宋教仁的照片,對我說,你能不能幫我殺了這個人,如果能的話,我付一千元錢給你……
應夔丞:你看這個證人……我有毛病啊,我手下那麼多兄弟,不要命的多得是,找殺手竟然找到你個賣古董的頭上,誰會信你?
證人王阿發:你不承認也沒用,反正兇手就是你。
應夔丞:你說你來我家裏賣畫,那我問你,賣的是什麼畫?
證人王阿發:是仇英石的山水人物和松竹。
應夔丞:哈哈哈,請法官注意,這個假證人露餡了,仇英石從來不畫山水,更不畫松竹,連古畫都不懂,還假冒古董商人,你可真敢瞎掰。
證人王阿發:反正兇手就是你,你不承認也沒用。
應夔丞:我再來問你,你說去過我家,去過幾次?
證人王阿發:去過兩次,藏書網第二次你沒在家,沒見到你。
應夔丞:那我拿照片委託你殺人,是第幾次的事情?
證人王阿發:是你第二次說的。
應夔丞:咦,你剛才不是說第二次去時我不在家嗎?我都不在家了,又怎麼拿照片委託你殺人?
證人王阿發:誰知道你是怎麼回事,反正兇手就是你。
應夔丞:我請法官注意,這個所謂的證人說話,前後矛盾,情節全都對不上,我想法庭已經明白我是冤枉的了。
法官:現在休庭。
第10節離奇的供詞
指證應夔丞的證人,在法庭上擺了烏龍陣。但法庭不管這閑事,下一個登場的,就是兇手武士英。
在法庭上,武士英和律師之間有一段離奇的問答,是一定要抄過來的,雖然抄過來之後,案情反而變得更加複雜,但如果不抄,就無法明白日後的案情何以會演變成錯綜複雜的局面。
律師:宋教仁是爾藏書網所殺?
武士英:是我一人殺的。
律師:爾何以要殺宋教仁?
武士英:因宋系四萬萬同胞之罪人。
律師:爾何以說他是四萬萬同胞之罪人?
武士英:他做農林總長尚做不好,現在他竟想做總統,這還了得嗎?所以我要刺他。
律師:爾知宋為國民黨何人?
武士英:宋系國民黨會長。
律師:是何處會長?九九藏書網
武士英:系國民黨全國總會會長。
律師:爾知國民黨是何宗旨?
武士英:二次革命,推翻中央政府。
律師:爾何以知道要推翻中央政府?
武士英:即如現在江九九藏書網西,尚不服從中央命令。
律師:爾於中央政府如何?
武士英:我很愛中央政府。
兇手武士英,在法庭上供認出國民黨的宗旨,是二次革命,推翻政府,此供詞是真是假?
第11節聯合日本共取中國
也許武士英說了不該說的話。
民國始建,國民黨不說遵循競選政治的遊戲規則,通過選票入主內閣,而是要二次革命,武力推翻政府。這種事,豈可在公開場合亂講?
但武士英已經講出來了,誰也拿他沒得法子。接下來租界將他移交中國法庭,由陳其美派了軍隊將武士英押回來,但武士英,卻再也沒有機會走上法庭了,他死了。
中毒身亡,死於陳其美的軍營之中。
殺人滅口!
這個結論是毫無疑問的,從理論上來說,大家應該馬上逮找毒殺武士英的人,以便弄清楚案情真相。這個案子不管由誰來偵破,只有這一個思路。
除了陳其美!
武士英被毒殺,老陳很難洗清自己。再加上陳其美和應夔丞之間的私交,老陳更是難以說清楚——但偏偏現在破案的是老陳,所以結論也就往反方向扭勁了。
而且,孫文也急如星火地從日本趕回來了。
這次孫文再到上海,就不住應夔丞家了——應夔丞已經被逮起來了,去九九藏書網了也沒人接待——而是直接去了黃興的寓所,以國民黨理事長的身份,立即召開會議。與會人員有陳其美、居正、戴季陶(就是激進派戴天仇),針對目前的國內局勢,孫文先生提出了三點意見:
聯日!
倒袁!
立即迅速馬上!
關於第一點,就是立即和日本聯手,請日本出兵,大戰袁世凱。對此,孫文先生曰:
聯日之舉,益所以孤袁氏之援而厚國民黨之勢。
關於第二點之倒袁,孫文先生曰:
日國亞東,藏書網於我為鄰,親與善鄰,乃我之福。日助我則我勝,日助袁則袁勝。
關於第三點,孫文先生曰:
袁氏手握大權,發號施令,遣兵調將,行動極稱自由。在我惟有出其不意,攻其無備,迅雷不及掩耳,先發始足制人。
孫文先生又曰:
宋案證據既已確鑿,人心激昂,民氣憤張,正可及時利用,否則時機一縱即逝,後悔終嗟無及。
以上資料,見之於劉秉榮先生之《護國大戰》,實際上劉秉榮先生也是抄的史料——但九九藏書無論怎麼看,孫文的表現都有點兒怪異,這個案子,是孫文先生身邊人乾的,老陳陳其美嫌疑最大,孫先生卻硬是得出相反的結論,實在令人費解。而且,孫文先生聯合日本人進兵的議案,恰恰與武士英的供詞卯上了,這就更讓人鬱悶。
以黃興為首,眾黨人哼哼唧唧,推說全國性的軍事行動恐怕不太容易,更何況為了宋教仁一人之死,卻要掀起滿天的血雨腥風,這也未必是宋教仁的願望。但孫文堅持,並認為宋教仁藏書網之死,是袁世凱要消滅國民黨的大陰謀,必須馬上出兵,必須立即馬上。
沒奈何,大家拗不過孫文,只好分頭聯繫各地掌握兵權人士。
結果很快回報,廣東陳炯明、湖南譚延闓推說時機不成熟,此時不宜動兵。雲南的蔡鍔表態,拒絕出兵。還有人去聯繫南京第八師的陳之驥——不知是誰聯繫的他,此人是北洋段祺瑞的女婿——女婿當然也不肯出兵。
都不出兵,那就算了吧,孫文聯絡日本、共取中華的如意算盤,只好暫停。
第12節要鬧就鬧個驚天動地
繼續偵破宋教仁被殺案。
這節骨眼上,突然有一個叫裘平治的湖北老兄,搶着出來添亂,此人原本是個商人,小本經營賺錢艱難,於是就想:嗯,這世上,有沒有賺錢容易的生意呢?
有了!忽然之間靈光大開,裘平治想出來一個好法子:上書,勸大總統袁世凱稱帝。
裘平治是這麼琢磨的,這袁世凱,既然當了大總統,這就相當於皇帝,但還不是皇帝。所以袁世凱心裏,必然是非常想當皇帝。倘若這時候上書勸進,便是個定下國策的功臣,那這輩子吃喝就不窮了。
這麼賺錢的生意,還等什麼?裘平治立即找了個老儒生,寫了封勸進信,然後天天等着加官晉爵。可是加官晉爵沒等到,卻等來了袁世凱大發雷霆。
平心而論,老袁不是不想當皇帝。這世上誰不想當皇帝?不想當皇帝的人,不是中國人——皇權思想浸淫了數千年之久,每個中國人心中,都有一個皇帝夢。老袁再怎麼說也是舊時代的軍人,不可能不覬覦皇帝之位。奈何這時候革命黨人虎視眈眈,天天盯賊一樣盯緊了他,老袁拚命表現還無法取得革命黨人的信任,而裘平治偏偏趕到這節骨眼上上書勸進,分明是要擺他一刀。
袁世凱怒,下令緝拿裘平治。裘平治一躲了之。
正所謂,天下未亂楚先亂,天下已平楚未平。又有人說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那湖北人頭腦端的精明。這邊有裘平治琢磨着從袁世凱這裏找個機會撈一把,那邊就有人再舉革命義旗,重演大武昌首義之壯景。
這個重舉革命義旗之人,說起來真的一點兒也不陌生,他就是中國革命歷史上赫赫有名、史冊留芳、武昌新軍第八鎮工程營士兵,率先打響了辛亥革命第一槍的熊秉坤。
在武昌爆發了群英會之亂,企圖誅殺共進會頭子孫武,卻把個文學社的張廷輔給殺了的事件中,熊秉坤正駐防於外,沒有機會參與。事後他感嘆曰:
吁!共和政體尚未組織就緒,而又有此暴動關係時局者,能不為長嘆也哉。(熊秉坤《行軍紀事》一九一二年二月二十八日)
從這個表態上來看,熊秉坤是不大支持群英會之胡鬧的。接下來是張振武組織鐵血團,想要打掉肥仔黎元洪,卻反被黎肥仔和袁世凱聯手誘殺。這一九九藏書事件,熊秉坤也沒能趕上。然後是張振武的亡妻魯氏衝冠一怒,高薪誠聘應夔丞,要摘下黎元洪的項上人頭,於是黨人大舉潛入大武昌,策動了南湖馬隊暴亂,老熊也沒有參加。
幾起大事件,熊秉坤都置身事外,袁世凱專為此事發來賀電,授熊秉坤為陸軍少將,勛五位,授勛證書上寫的是:蓋聞時逢逐鹿,難每發於一夫,勢等連雞,功莫先於首義……意思是說:老熊,你很乖,要繼續乖哦。
可這個證書還沒捂熱,宋教仁被刺事件發生,遂有國民黨信使田桐,攜黃興秘函來到,聯絡熊秉坤、蔣翎武等人,部署湖北討袁軍事。函云:
遁初慘遭狙擊,經據兇手具吐實情,令人駭怒。大憝未除,必滋後患,吾黨同志,務當藏書網振奮精神,重新努力。
這一次,老熊已經是不好意思不參加了,遂秘招人手,聯絡舊部,於漢口一家餐館聚會,決定成立改進團機關。
改進的意思,是改進湖北軍政,繼續革命事業。實質上改進團就是國民黨武漢交通部屬下的一個秘密組織。
改進團積極活動,目標是推翻袁世凱、黎元洪這倆傢伙,除了沒被殺絕的文學社成員,再加上江湖會黨,漸漸又有超過萬人之眾,對繼續革命表示感興趣。可熊秉坤忘了,黎元洪卻是一直盯着他呢。
實際上,肥仔黎元洪始終沒能忘了老熊,早在群英會暴亂、鐵血團之亂,及南湖馬隊之亂時,黎肥仔就一直在納悶:不對呀,這事不對呀,怎麼這麼多人鬧事,偏偏老熊就沒鬧呢?這老熊是最能鬧騰的……突然之間黎肥仔想明白了,老熊不鬧,必有後手。若然是老熊鬧將起來,那定然是和武昌首義一樣,再來個驚天動地的。
不能驚天動地,驚天動地那還了得。黎元洪屏住呼吸,瞪圓了兩眼,終於等到了老熊開鬧,霎時間黎肥仔興高采烈,大驅偵探馬隊,殺奔改進團秘密機關,連破機關多處,逮捕數人,並急急給袁大頭髮電,北洋兵艦立即入鄂彈壓,漢口各國領事團聞知這一次是老熊在鬧事,無不駭得魂飛膽裂,竟然出動七艘兵艦,泊於江面。戒備之森嚴,比之於老熊第一次大鬧武昌的辛亥革命,有過之而無不及。
1913年4月14日,袁世凱下令逮捕打響辛亥革命第一槍的熊秉坤,簽署逮捕命令者,為趙秉鈞、段祺瑞。
第13節袁世凱被人栽贓
老熊熊秉坤,再鬧大武昌,而北京上海,仍然在繼續偵破宋教仁被刺案。
袁世凱對汪精衛說:宋案發生后,一切搜查、審訊,中央極端放任,正因法律問題,不容牽入政治,使其靜候判決,不難皎然大白於天下。
袁世凱的意思是說:我知道你們國民黨人不相信我,好啊,不相信我你們自己來,你們自己去偵察,自己去審訊,自己尋找真相吧。
可這時候出了熊秉坤事件,袁世凱再說什麼也沒用了。蓋因熊秉坤再鬧大武昌,表明了一種確切無疑的政治態度:刺殺宋教仁,鐵定是你袁世凱乾的!如果不是你袁世凱乾的,人家老熊又怎麼會再舉義旗?
局面霎時間變得複雜起來。
大凡節骨眼上,難免雪上加霜,曾經參加九九藏書網攻打南京的原鎮軍司令林述之,還有一個原廣西巡撫沈秉堃死在北京。他們死的時候倒是沒人理會,畢竟他們處於政治鬥爭的外圍。儘管他們貼近北洋,但北洋不會接受他們。儘管他們加入了國民黨,但也被排除在國民黨的核心之外——但是現在,所有的事情突然串到了一起。好端端的,他們為什麼會死?為什麼袁世凱就不死?
毒殺的結論,就這麼鐵板釘了釘!
甚至毒殺的兇手,人們都指了出來——袁世凱的親信梁士貽。
但是始終沒人問過一句,這兩個人物,在國民黨中無絲毫地位,對北洋更無絲毫威脅,北洋人吃多了撐着了,非要毒殺他們兩人?
所以目前的史料,對二人之死,有着相互矛盾的說法。有說他們就是簡簡單單地死掉了,有說他們是被毒死的。
宋教仁案繼續在偵破中,負責此案的江蘇都督程德全,公佈了收繳來的全部證物。
此時的程德全,將疑兇直指內閣總理趙秉鈞。
國民黨與北洋政府展開了激烈的筆戰,在報紙上相互痛罵對方。國民黨指斥袁世凱殺人,而北洋則把話挑明了,這是革命大領袖孫文要造反。事態發展下去更加離奇,那兇手武士英在獄中暴斃之後,應夔丞卻在獄中逍遙自在,他分明是有恃無恐,甚至還提出了吸食鴉片的要求。
應夔丞的不合理要求,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滿足。
此一事件再度引發了國民黨人的憤怒,幕後主使者若非袁世凱,這應夔丞豈能在獄中仍逍遙自在?
大家都吵昏了頭,忘記了應夔丞正在陳其美的地盤上。他若要吸食鴉片,袁世凱點頭是不作數的,只有陳其美點頭,才作數。
還有一個可憐傢伙更倒霉,他就是趙鳳昌的小舅子洪述祖。自打宋案爆發,就已經註定了他的死路。而在上海的姐夫趙鳳昌,才發現自己養肥了一隻革命的大老虎,在國民黨的暴力慾望之前,他的影響力迅速降到冰點,竟然沒有絲毫辦法營救自己的小舅子。
甚至連北洋都無法庇護他,洪述祖逃往青島。
在國民黨的槍口之下,沒有人能夠逃得過去。莫要說一個洪述祖,就在這一年,民國名記黃遠庸,他撰寫文章風格麻辣,逮到袁世凱就罵袁世凱,逮到國民黨就罵國民黨,結果遭到刺客刺殺,黃遠庸當機立斷,拔腳狂奔,一口氣逃到了美國的三藩市,這才歇了腳,看前面有個賣餛飩的小攤,就走過去,坐下來喝口湯。就在這時,坐在他身後的一個客人,突然起身,掏槍:黃元庸,我代表人民,判處你死刑……砰的一槍,黃遠庸已經魂喪他鄉。
黃遠庸被刺,同樣也算到了袁世凱的腦殼上。直到60年後,國民黨元老林森,才忽然想起來這事,說:黃遠庸啊,啊,這個人是這麼回事,他死的時候,我是國民黨中美洲支部的部長,是孫文對我下令殺的,我將任務交給了手下劉北海,劉北海就在餛飩攤上,把黃遠庸幹掉了,然後再栽到了袁世凱頭上。
也就是說,當時有能力,而且習慣於驅使刺客殺人的,不是別人,正是孫文本人。
在《孫中山集外集》第152頁,有着孫文一篇關於暗殺的談話,全文如下:
暗殺須顧當時革命之情形,與敵我兩者損害孰甚。若以暗殺而阻我他種運動之進行,則雖殲敵之渠,亦為不值。敵之勢力未破,其造惡者不過個人甲乙之更替,而我以黨人之良縛之,其代價實不相當。唯與革命進行事機相應,是不至搖動我根本計劃者,乃可行耳。
可見,孫文先生認為,殺掉獨立記者黃遠庸,是“乃可行耳”之事,此事究竟乃可行耳在什麼地方呢?
正如我們的歷史,袁世凱被扣上兇手的帽子長達60年,直到有人憋不住,自己說出來了為止。
那麼,是不是還有誰,可以殺掉而栽贓到袁世凱的頭上呢?
有沒有這麼一個人?
第14節進退兩難之際
為避免被孫文“乃可行耳”地殺掉,甚至信不過北洋的庇護,洪述祖逃入了青島租界,並大聲地為自己鳴冤。
洪述祖解釋說,江蘇都督程德全所公佈的證據,全都是真的,絕對假不了。可問題是,他與應夔丞二人所謀議的是,如何阻止宋教仁邁向政權之路,並沒有要求應夔丞殺宋教仁。
事實上,這樁案子還有一個大紕漏——但這個紕漏,後來被九九藏書國民黨人發現,又及時地補上了——以應夔丞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要想雇請他殺一個人,那得花多大數目的錢?同樣,以應夔丞之精明,不拿到錢,豈有一個先替別人幹活的道理?
應夔丞如果是接受了洪述祖的委託殺害宋教仁,那麼至少也會收取數目不菲的預付款。是否曾有這麼一筆款子從北洋流嚮應夔丞?應該不難查到。
事隔多年之後,國民黨的解釋是,應夔丞這人硬是缺心眼,他還沒有收到錢,就迫不及待地替人家把活幹了。
事實上,以惜陰堂趙鳳昌之精明,應該不難看出這其中的破綻。但看出來又有什麼用?趙鳳昌徒有滿腹智謀,手下卻無兵可用,甚至連個刺客都雇不起,只能坐看事態向失控方向滑落。
1913年4月27日,黃興緻電袁世凱,說明宋教仁被刺案,不能由普通法庭審理的理由,因為本案的主使犯為內閣總理趙秉鈞,即使是司法總長許世傑也沒資格插手此案,不僅沒資格插手,而且許世傑和趙秉鈞等理應迅速辭職。
尷尬之際,洪述祖於5月3日,在青島又發電鳴冤,曰:
……(國民黨)欲藉此案牽扯政府,挑動南北惡感,以實行其亡國滅種之政策……
洪述祖這個聲明,力證無論是袁世凱還是趙秉鈞,都與宋教仁被刺案沒有關係。
國民黨人假裝沒看到洪述祖的聲明,於是年5月8日,上海地方檢察廳根據原告律師的請求,票傳趙秉鈞、洪述祖到案對質。
地方法庭票傳內閣總理,上海檢察廳開民國政治開明之先河。
接到這個傳票,趙秉鈞就傻了眼,去吧,恐怕是一去無回,孫文的手段大家都曉得,殺就一個字,絕對不客氣。前者,孫文曾密令洪門黃三德殺康有為,現在,孫文又密令林森殺獨立記者黃遠庸。此後,孫文還要派人去美國追殺建立民國的大功臣、湖北立憲派頭子湯化龍。細究起來,這些人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應該濫殺,可孫文殺起來眼睛都不眨一下,你區區一個趙秉鈞,又算得了什麼?
去則必死,可如果不去,這豈不是蔑視法律,這讓孫文又有話說了。
咋個辦呢?
趙秉鈞愁得快要哭出來了。
第15節恐怖血光團
1913年5月11日,北京城出了一件怪事。
一個女孩子突然來到了京畿軍機處,向當局自首。
女孩說,她姓周,叫周予儆,天津人氏。她的哥哥叫周予覺,是國民黨黨魁宋教仁的秘書。宋教仁被刺殺后,周予覺和國民黨黃復生、參議員謝持三人,攜帶了炸彈,以及黃興給他們的3000元錢,進京暗殺袁世凱。但到了北京之後,周予覺就後悔了,於是就拜託自己的妹妹出面,替自己自首。
神秘女孩周予儆所提到的黃復生,乃國民黨中重要人物。他便是民國以前和汪精衛組織暗殺團,進北京謀刺攝政王載灃的那一個。多年的藏書網老暗殺專家了,暗殺經驗那是相當地豐富——至於女孩子所說的參議員謝持,則不知何許人也。
小女生周予儆另行供述:現有暗殺黨在北京、天津一帶組織血光團,專門從事炸斃當權人物,顛覆政府的活動,血光團的團長,就是黃興。
京畿軍機處急將此案報知藏書網天津,天津的警察立即衝進旅館,果然逮到男子一名,名劉士延,懷揣炸彈,自認乃血光團團員是也,並招認出血光團的財政長官就是參議員謝慧生。
幾日後,軍政執法處派了稽查員郝占元,率領憲兵逮捕了謝慧生,並引發了參議院一場大風波。
原來,謝慧生乃四川省籍的參議員,國民黨員,他同時也是告密的小女生周予儆所說的謝持。但按照國會組織法,現任國會議員,非經國會同意,政府無權隨便逮捕。於是議員們大鬧參議院,並致函國務院,對此提出強烈抗議。
國務院回答說:誤會,誤會,都是誤會,我們是要抓捕血光九九藏書網團謝持的,哪裏曉得謝慧生就是謝持?現在我們把人給你們送回去,你們快點兒通過決議,再讓我們把他抓回來……
謝慧生被送回到參議院。
此案迅速移交法庭,北京地方檢察廳立即票傳黃興到案對質,上海那邊也在票傳趙秉鈞到案,兩家法庭就這樣相互掐住了對方的脈門。
第16節自己人搞自己人
有關這個血光團,由於國民黨極力迴避的原因,導致了其在歷史中撲朔迷離。
這個血光團,實際上是炸袁世凱而未果的張先培、黃之萌及楊禹昌三傑之行動的延續。當初三傑炸老袁的時候,所參與者十餘人之多,其中不乏女革命黨,而積極主事者就是黃復生。
要知道,民國九九藏書前炸攝政王未果,風頭又被長得太帥的汪精衛奪走,老黃很鬱悶,一直想找個活物炸一炸,只是苦無理由,不好意思亂炸。
當宋教仁被刺殺后,其秘書周予覺入京津,與黃復生、謝慧生取得聯繫,黃復生大喜,遂決定炸掉袁世凱,至於宋教仁到底是不是袁世凱殺的,這個事姑且別論,先炸了再說。
可不曾想,周予覺的名頭太大,宋教仁的秘書,這麼大的頭銜,豈能藏掖得住?所以他甫入京津,就被捕探盯上了。而後周予覺前思後想,越琢磨越覺得這事不着調,無論怎麼分析,袁世凱都跟宋教仁被刺案無關,你說這是何苦來着?九九藏書
遂吩咐自己的妹妹出面,替自己自首。
唯一在這起事件中佔到便宜的,就是小女生周予儆,她從政府領到了一大筆花紅獎賞,興高采烈地去日本泡溫泉去了。此後小女生在歷史上消失,沒人知道她最終的結果。
這個案子來得恰是時候,若無此案,趙秉鈞定然是找不到個台階九九藏書網可下。
趙秉鈞不會去上海送死,黃興也不傻,斷然拒絕來北京對質。眼下這情形,對於黃興來說,那是相當地上火,上海監獄裏關的應夔丞是國民黨,這邊北京關的還是國民黨,兩廂里對峙,搞來搞去,都是國民黨在搞國民黨,不好搞。
北洋與國民黨在宋教仁被刺案上的交鋒,至此進入了筆戰階段,比的就是誰罵人罵得凶,至於誰是殺害宋教仁的兇手,除了宋氏的遺孤之外,已經無人關注了。
但是孫文急於起事,打啊,打北洋啊,一定要打啊……可就是找不到個打的理由,這豈不是急死人了?
正着急之際,五國借款案應時爆發,將大中國迅速推向了戰爭。
第17節少吃一頓也不幹
細說五國大借款這事,哪怕是最苛責的史學家,除了謾罵,也無法挑出袁世凱的毛病來。蓋因此項借款乃棄職潛逃的民國首任總理唐紹儀留下來的,袁世凱宛如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般清白無辜。
但你清白是不管用的,你清白難道就不革命了嗎?
別忘了,當初唐紹儀是因為什麼棄官而逃的?就是因為低三下四到處借錢給大家花,大家要花錢,多多九九藏書地花錢,卻不允許你去借,這就是唐紹儀當時的處境了。
革命黨連自己的同路人唐紹儀都不體諒,你袁世凱又豈能例外?
黃興發表通電,要求全國人民行動起來,反對袁世凱借錢。借什麼外國人的錢呢,你當大總統的,就應該變出錢來給大家花,居然去借,真是豈有此理!
國民黨籍眾議員聯名彈劾袁世凱,反對借款。湖南都督譚延藏書網闓、江西都督李烈鈞、安徽都督柏文蔚,及廣東大都督胡漢民——廣東的陳炯明仍然是代理都督,負責剿殺不聽話的老革命黨,做盡惡人,好人由胡漢民來做——四大都督聯名反對袁世凱借款。
這時候內閣總理趙秉鈞因為宋教仁被刺案的牽扯,已經退出江湖,改由軍人段祺瑞組閣。於是段祺瑞一身戎裝,身佩長劍,在衛兵的簇擁下,來到眾議藏書網院。
議員們喝問:為啥要借款?不可以借!
段祺瑞答:財政缺錢,諸君天天需要薪水吃飯,少吃一頓你們也不幹,不借錢拿什麼喂你們?
眾議員:……我們不是反對借款,但政府借款竟然未經我們同意,這還了得?
段祺瑞答:不好意思,我老段也是剛剛上任,前面的事,我不知道,後面的事,我負責。請問大家後面還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眾議員啞然。段祺瑞大勝而歸。他走後,議員們又轟的一聲鬧將起來,都反對借款,卻又說不出來個理由,最後是議長湯化龍,此人尚不知道他遲早會遭國民黨千里追殺,還在不辭辛苦地幫國民黨扯袁世凱後腿,遂曰:話說不清楚,就不要說了,沒理的時候,就不要講理了,我們乾脆投票吧,投票表決,這比說什麼廢話都強……
遂投票表決,以過半的票數,通過反對借款之議案。
此時巨款已經打到了袁世凱的賬戶上,袁世凱大喜,遂發電,嚴厲斥責湖南譚延闓、江西李烈鈞、安徽柏文蔚,及廣東胡漢民這四大都督。
這時候,河南巨匪白狼起兵造反,黃興大喜,遂派信使閻作霖送信與白狼,約定兩家並起,同取江山。
1913年7月27日,二次革命爆發。
首先登場的,仍然是打響了辛亥革命第一槍的武昌熊秉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