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而今,桂系不攻自亂,正中了蔣介石的下懷。他可以坐收漁人之利,何必去興師動眾。
基於這些,蔣介石遂命令毛人鳳,停止實施暗殺李宗仁的任務。
上窮碧落下黃泉。李宗仁雖然陰差陽錯地躲過了蔣介石的謀殺,但最終卻被逼得流亡美國。由堂堂的“代總統”到“貧居鬧市無人問,門前冷落車馬稀”,他在美國過得很是落魄。時常是身穿一件舒適的舊羊毛衫,足登一雙皮拖鞋,坐在安樂椅里看書報,面前的咖啡桌上擺着一摞當地或香港出版的報刊雜誌,旁邊有一杯茶。這種生活對於習慣了政治、軍事生活的李宗仁來說,自然感到百無聊賴和難耐的孤獨與寂寞。
後來,蔣介石多次敦促他離美返台,但都為李宗仁堅拒。於是風聲越來越緊,有好心人傳言給李宗仁,台灣的越洋殺手隨時對他虎視眈眈。1965年,在共產黨的多方爭取下李宗仁由美國歸來。他在答記者問中,對蔣介石以及有關暗殺他的傳言作了這樣回答:“一個朋友提出關於台灣與蔣先生的問題,他提出問題時說‘蔣介石’,我覺得我很尊重蔣先生,應該加‘先生’兩個字。台灣問題是中國的內政問題,對於台灣問題如何解決,中國早已宣佈中外。我覺得目前蔣先生的處境很難過,我深望蔣先生同台灣的國民黨同志好自為之。”
時逢特赦后的沈醉也出席了這天的記者招待會,他聽完李宗仁的這番話很為感動。他以悔過自新的口吻向李宗仁談及當年暗殺他的驚心動魄的那一幕,李宗仁大吃一驚。若非沈醉解密,他自始至終尚蒙在鼓裏。垂垂老矣的李宗仁,直面已被雨打風吹去的半世風流,蒼然嘆道:“蔣先生喜歡打打殺殺,總愛用些江湖手段。”
1968年,李宗仁在北京謝世,得以善終。
軍統廣州站站長郭旭大喜,如此天氣,真是上天安排。皇冠酒店沿途的巡警、保安還不早就龜縮進了家門?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對於李宗仁,蔣介石雖將他視為頭號暗殺目標,但由於種種原因的制約,最後被迫放棄。可在心中,他對新桂系集團卻恨之入骨。恰在這時,從香港傳來了令他更加沮喪和憤怒的消息。
2月初的溪口,霧游剡溪,雲繞豐鎬房。這天,心緒煩悶的蔣介石扶杖晨游歸來,卻見挾了公文包的毛人鳳正笨拙地立在門口,張望着,滿臉焦急。
蔣介石的心陡地一沉,雖說連日來的不利消息,他已經了如指掌,但畢竟對於這位主宰華夏大地22年的統治者而言,他一直堅信自己能扶挽國民黨這座將傾的大廈,重塑他東方大國領袖的形象。現在,見了毛人鳳那副神情,他知道必定又有什麼壞消息。於是,他用滿口的家鄉土話對身旁的蔣經國道:“看來又有啥事體了。不然,以毛人鳳的性格,他不會一大早就來報告。”
說著,他加快步伐,漆風黑臉地迅速閃進了豐鎬房。
毛人鳳亦步亦趨,跟入內室,待蔣介石坐定后,便戰戰兢兢地從公文包中一面取出一紙軍統台北本部發來的電文,一面硬着頭皮檢討道:“報告總裁,學生無能,辜負了總裁和黨國的信任。今天早上,我剛接到台北的報告,叛變投敵分子李濟深已被共黨接往北平,我們的同志沒有完成制裁任務。”
“什麼?李濟深跑了?”蔣介石將手中的拐杖猛地摔在了地上,一巴掌拍在桌上,“你們是幹什麼吃的。名單上早就有了這個人,為什麼不行動?”
“總裁,”毛人鳳眼巴巴地喚過一聲,唏噓道:“我們已經派了廣州和香港兩地得力的同志去了,可共產黨還是搶在了前面。而且,我們已經引起了香港當局的注意,有兩位同志還被抓了進去。”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毛人鳳毛局長曾經信誓旦旦地給我保證過,決不會讓李濟深這些搗蛋分子溜出香港,可現在的情況呢?我的好學生都死光啦。倘使雨農在,事情不會辦得如此糟糕。”
“我辜負了總裁的厚望,願意接受任何處分。”毛人鳳已是淚眼迷離。
“知廉恥,重氣節。你毛人鳳還是稱職的。只不過,我們稍微的懈怠,就會給黨國帶來無法彌補的損失。”
“總裁,”毛人鳳掏出手絹拭了拭霧氣瀰漫的雙眼,趕緊表白道,“李濟深他們走的是第一批,人數不多。除了李濟深之外,沒什麼重要人物。根據可靠情報,共產黨還準備佈置轉運大批滯留香港的異己分子。因此,我們正全力以赴,按照那份名單,堅決制裁。”
蔣介石瞟一眼毛人鳳,無可奈何地長嘆一聲:“木已成舟,也只好如此了。我們之所以弄到今天這個地步,就是因為對那些危害黨國的異己分子太手軟。”
蔣介石說完,憤憤地揮了揮手。毛人鳳如臨大赦一般,抱頭鼠竄而去。
那麼,蔣介石緣何如此痛恨李濟深呢?這與李濟深一貫的政治立場有關。
李濟深,字任潮,桂系著名將領。廣西蒼梧人氏,早年畢業於北洋陸軍大學,后留學日本。回國投身軍界后,成為國民黨元老。歷任粵軍第11師參謀長、師長、黃埔軍校教練部主任,1925年任國民革命軍第四軍軍長。1926年任國民黨第二屆中央執行委員、參謀總長、黃埔軍校副校長。
綜觀李濟深的歷史,他曾多次策劃反對蔣介石的數起兵變,與之分庭抗禮。特別是自1937年以後,李濟深積極響應中國共產黨一致抗日的主張,反對蔣介石政府的反共、獨裁政策。1948年,他和大批國民黨元老在香港發起組織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簡稱民革),並任主席。